16、第16章

作品:《蚁鸣

    第16章 依靠彼此


    枭军接连遭了两次暗算与明算,西营几乎全军覆没,丢尽了头脸。俘虏被救回之后的第二天,果然如王总管所料,枭军集结重军与大量攻城器械,在城北和城东共同发起了攻城。


    孙将军战死之后,被城北枭军带走了尸体。攻城之前,枭军搭起木楼,将孙将军的尸体高高吊起,借此羞辱挑衅城上守军。


    城上守军则扔出了那杆被李肆射箭折断的枭旗,上面涂满狗粪,恶臭无比,随着风儿,飘着味儿,悠悠扬扬落在城下。


    双方都恨到极致,两边锣鼓喧天作响。


    枭军列了数十座砲石车,数百座重弩,以石头、弩箭来猛攻城墙与守军,趁乱将带轮的云梯与偏桥推至城下,想借助梯桥攻城。但煊军回以投石与火箭,逼退了梯桥上的兵士。枭军又以防火的牛皮、湿毡包裹着鹅车、木驴,将新的兵士潜藏在内,同样推至城下。但同样被煊军以砲石、重弩打退。


    双方鏖战一整日,枭军落下了上千具尸体与无数毁损器械,依旧不得而入。


    ——


    夕阳坠下,枭军鸣金收兵,如蝗群般退去。


    残余的火焰还在废弃战车、残兵断橹之间,苟延残喘地燃烧。落日昏黄的余辉覆盖了城墙下累累尸体。盘旋在空中的秃鹫、鸦群,如暴雨般坠下,开始了等候已久的美餐。


    城中秩序忙碌却井然。医兵们抬着担架,来来去去地救治伤员;轮值的军士们替换掉了疲惫不堪的战友;在城楼下等候已久的工匠们,赶紧上城修缮各处缺口。


    张叁跟随王旭,昨日夜巡至深夜,今日在城北又战了一日,二人都精疲力竭。


    战事一毕,王旭拽着张叁下了城墙,在军营中寻了一户军帐,叫来两个亲卫守住帐门,不让张叁私自出去,甲也没卸,往帐中简陋床榻上胡乱一倒:“快睡,明早说不定又打来了。”


    亲卫搬来木板,给张叁在地上搭了一个矮榻,一床被褥,这便退出去了。


    张叁也累到不行,让亲卫唤来军医为自己左肩伤口换了药,倒头也睡了。


    ——


    王旭睡至半夜,冥冥之中总觉得哪里不对,突然一个激灵醒过来,赶紧往榻下看去——矮榻上空空荡荡,连被褥也被张叁顺走。


    守门的两个亲卫晕倒在门口。张叁还挺贴心,怕他俩躺在门外着凉,给他俩拖进帐内,还盖上了王旭的披风。


    王旭:“……”


    他摇醒两个没用的家伙,风风火火地便往府衙地牢赶去,一边夜跑一边直骂:“没有良心的狗东西,打了一天仗,觉都不让你老哥睡好!前天晚上就该让阿翁斩了你!”


    王旭气势熊熊地冲进地牢。两位当值的狱守果然也被放倒,在火盆旁边昏睡得很安详。


    王旭径直追到最角落的房间,以为张叁已经成功放跑了李肆……却只见张叁隔着牢栏,安静地靠坐在地上。


    张叁披着那条从军营中顺走的被褥,自己身上裹了一半,另一半从牢栏缝隙塞进里面,裹在了李肆身上。两个年轻人像两只挨在一起取暖的小兽,隔着栏杆依靠彼此,脑袋贴着脑袋睡着了。


    ——


    王旭挥了挥手,让身后的亲卫退了出去。


    他独自一人,放慢了脚步,缓缓走到二人身旁,安静地低头看着他们。


    他认识阿啸四年了。


    那时候,阿啸还只是一个十九岁的愣头青,武艺出众,但性情火烈,得罪了不少上官,就算立功也不得上报,做了好几年的前锋小兵,尽被派去做一些白白送死之事。偏偏阿啸能吃又能打,如野猫般凶烈又油滑,无数次死里逃生,有时甚至还能连背带拖,救回几个受伤的同袍。


    四年前,佟太师带军南下,剿范腊叛军。剿匪途中,阿啸被踢蹴鞠一般踢到了父亲与他的管辖之下。他性情爽朗,喜好研究武艺,与阿啸投缘;父亲则正直严厉,赏罚分明,深得阿啸敬服。他们父子二人很快便驯化了阿啸的野性,在两人的教养下,阿啸渐渐也开始懂得了人情世故、处世之道,性情不再如少年时尖锐不羁;并且显露出聪慧机敏的天赋,被升为队将,也学起了带兵行军之事。


    他是看着阿啸长大的。如今的阿啸,虽然还是不改赤诚天性,但早已懂得审时度势,凡事徐徐图之。


    从佟太师军中伺机离开,带着脸上黥印与明显的逃军身份,辗转北上,最后混到与“奉使”一路,成功回到城中——这其中的艰险困苦,可想而知。但阿啸做到了。


    已经做到了,却差点为了这位小奉使而放弃。


    王旭十分确信:阿啸现在按兵不动,是因为信任父亲能救下人来;若章知府真要斩了小奉使,阿啸一定另有反抗之法。


    相识不过短短几日,阿啸却说“他真与别人不一样”。


    这小子是动了真情的。


    ——


    监狱中灯火昏暗,视线也渐渐变得模糊不清。


    王旭低头看着互相依偎的二人,突然想起了远在京师的妻子儿女,想起了数年前离家之时,妻子默然不舍的目光。


    少年时情意绵绵,也曾手牵手提着灯笼走过喧闹繁华的夜市;青年时得一双龙凤儿女,却差一点要去了妻子的性命,他心中后怕不已,含着眼泪擦拭着妻子面上的汗水;人到中年,战事频繁,聚少离多,爱意不再轻易出口,思念都掩埋在了国仇家恨中。


    什么时候能够重逢,温暖地依偎在一起,在这样寒冷的冬夜里安宁地睡去呢?


    他这样坚毅如山的猛将,也忍不住眼中的热意。


    ——


    但是监牢有监牢的规矩,任由张叁睡在这里终究不好。王旭轻手轻脚地,弯下腰去想摇醒张叁,却感觉到了一道视线,停下动作。


    张叁实在疲累,睡得深沉。但是李肆却被惊醒了,正抬头看他。


    李肆睡得满脸迷懵,瞳仁是一片纯粹的黑亮,呆呆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认出是昨日带着张叁来看过他的王大哥,王大哥昨日还叮嘱狱守不要虐待他、给足他三餐。


    他不知道王大哥是来逮张叁的,还以为王大哥又来看望关心他,于是安静地眨了眨眼睛,抿着唇露出了一个青涩又感恩的笑容。


    王大哥:“!!!”


    少年人眉目俊秀,五官虽然已经长开,但却有种未曾脱去的干净稚气。王旭离家时,一双儿女不过总角之年,若再长几岁,想必也是这般青涩模样了。


    (注:总角,大约八岁至十四岁。)


    王旭如遭雷击,僵硬地直起身,朝李肆摆摆手示意“你继续睡”,飞快转身离开了。


    ——


    凌晨时分,张叁睁眼醒来,小心翼翼地收走了整条被褥,没有吵醒熟睡的李肆;又将地上自己睡出的土灰印迹用鞋底抹平,掩盖掉潜进来睡过一夜的痕迹。


    他稍稍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团抱着被褥,蹑手蹑脚地原路返回。


    他悄无声息地走过仍在昏睡的两位狱守,踮着脚往地牢外走去,自以为天衣无缝,这便要重新遛回城北军营。


    刚出地牢,熹微晨光之下,王旭如一座大山,巍峨地立在门外。他换了一身干净战袍,精神抖擞,盘着雄壮双臂,双目炯炯地瞪视着张叁。


    张叁:“……”


    他心虚地把脸躲到被褥后面,自知理亏,但仍能狡辩:“我就来看一眼,没有放跑他。”


    王旭从鼻孔里哼出一声,蔑他一眼,又左右看了看没有旁人,便一把扯走了被褥,夹在自己臂膀下,摸出包在干荷叶里的两个蒸饼,塞进张叁手里:“拿去给他。”


    又摸出一个干荷叶包,打开是一小撮甘蔗糖霜:“找府衙厨子要的,蘸饼好吃,也给他。”


    煊国制糖技术发达,甘蔗糖又常见又价格低廉,寻常百姓家也能吃得起,但在战时却十分难寻,军中更是罕见。王旭一双持刀杀敌的大手捧着那一小撮糖霜,怕风吹散了,给张叁看了看便小心地包紧,也塞进张叁手里。


    张叁:“???”


    他怀疑王旭昨夜梦中被小马蹄子踹了脑袋:“哥,没见过你对我这么好。”


    请小兄弟吃糖,请大兄弟吃拳头。


    王旭要不是夹着被褥,还想再喂他俩拳头:“你也配!你个孬货!为了进牢子睡一觉,打晕四个人,人家招惹你了么?”


    ——


    枭军只攻了一日,铩羽而归,第二日并没有卷土重来。


    仗打到这一步,双方都已意识到,这座城固若金汤,靠打是打不下来的。像这样的攻防之战,除了互相消耗人力物力之外,只是做做样子的威慑——枭进不了城,煊出不了城——双方拼的并不是武力,而是时间。


    只要将把这座城困住,等时间过去。等煊北的其他城池一一陷落,等来援的煊军被各个击破,等煊国本就稀缺的精锐军队逐渐耗尽,等魁原城囤积的物资、粮食终将一空。


    这便只是一座孤立无援、坐以待毙、唾手可得的死城了。


    ——


    上午时分,昏睡了两日的章知府终于醒来。候在外面的下属、仆役们欣喜不已,灌汤的灌汤,灌药的灌药;该去通知王总管的,也忙不迭去了。


    王总管驰马从城东匆匆赶来,进府衙却扑了个空。仆役说章知府不顾下人与大夫的阻拦,执意去了昨日攻防最激烈的北城门。


    王总管又赶到北城门。王旭和张叁都守在城墙上,却都没上城楼。守在楼下的下属说,章知府此刻一个人在城楼上,除了王总管谁也不见。


    于是王总管卸下兵器,独自一人上了楼。


    城楼修建在北城门的正上方,为了向北面诸国的来使们展现大煊盛世气象,修得十分雄美,四方梁柱盘踞着飞龙,五脊的庑殿顶庄严大气,翠绿的琉璃瓦上几排脊兽栩栩如生。


    (注:庑wu三声,庑殿顶造型庄重,一般用于皇家建筑和庙宇主殿。)


    可惜被枭军扔砲石砸了一个来月,绿瓦也大多塌了,脊兽也纷纷仙去,殿顶破出一个大洞,呼啦呼啦往里头灌着寒风,透心凉。


    章知府形单影只,倚栏站于二楼游廊,远观长身玉立,是一位凭栏独望的风雅仕人。但若走近一看,发髻被风吹乱,散发狂飞不歇,面上青肿未褪,双目肿如大鱼,整个人如同这半塌的盛世,也是透心凉。


    王总管行至他身后,作礼道:“府台大人。”


    章知府回过头,眯着肿眼,努力看他一眼:“正晨兄来了,快请坐……站这里来吧。”


    王总管行至他身旁,本想问他身体怎样,但见他满面浮肿,鬼模鬼样,问出口仿佛在取笑他,便识趣地没有张口,想了一想才说道:“永曦,廊下风大,恐染风寒。有什么话,回府衙再细说。”


    章知府虚弱地摇了摇头,伸出苍白的手,指了指城楼底下——几名工匠正在抢修被石头打出缺口的城墙。


    章知府道:“一开始,他们的砲石机只能打到半墙。后来,能打到城墙顶上。到了现在,你看,连城楼也能打出一个洞了。”


    王总管道:“我已命工匠拆除城中废弃楼阁,拆木以作栅栏。同时赶制上千张绳网,外铺布帘,缚在栅栏上。将这样的栅网立于城墙上,可拦住砲石攻击。”


    “这些栅网皆是绳布制成,若他以火炮来攻,又如何?”


    “火炮乃我大煊技艺,枭贼并不掌握。”


    章知府叹道:“北方诸城,现在或破或降,城中不乏火炮。枭掌握此术,只在弹指之间。枭乃游牧之族,未经开化,十年之前建国,连普通的攻城器械都不识。十年之后,它已攻破北狼无数城池,灭了北狼国,转眼便奔我大煊来了。”


    王总管却道:“枭贼有新技艺,我们亦有新对策。便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章知府苦笑一声:“兄长一如从前!什么困境也不能撼动兄长坚毅心志!兄长还记得,枭贼最初围城之时,愚弟亦想过献城投降,是兄长拦住了愚弟,晓以大义,才没有酿成大祸。”


    王总管道:“佟太师带军南逃时,我亲眼见你苦苦相劝,不惜得罪于他。你我相识多年,我知你不是趋炎附势、贪生怕死之徒,你也是为一州百姓考虑,担心枭贼破城之后屠戮百姓。”


    章知府苦笑道:“兄长知我,我亦知兄长。愚弟虽然软弱,但经你劝说,也知魁原身系大煊安危,绝不能降。更何况枭贼残暴无道,那些降了枭的城池,照样遭它屠杀抢掠,视我煊人如牛马,卖给贵族任意奴役打杀……更有甚者,在攻城时,将我百姓捆于军前,驱使作血肉护盾……”


    他说到恨处,闭目不忍,只将牙咬得嘎吱作响,颤抖道:“若魁原也如此落入枭贼手里……愚弟怕啊,怕得每日夜不能寐……”


    王总管叹息一声,他这章老弟细心谨慎,本是优点,但与之对应的就是这么个思虑深重、焦虑难安的性子,可谓有得必有失。


    章知府颤抖又道:“那日没有放孙将军入城,亲耳听见他战死城下,愚弟已是悔恨万分。谁料当夜又来了官家密旨……”


    王总管精神一振——是了!那夜他赌气离去,这几日章知府又晕着,竟忘了还有密旨一事——赶紧问道:“官家如何吩咐?可有援军,可有破敌之计?”


    章知府却叹道:“兄长亦这样想,我亦这样想。可有援军,可有破敌之计?”


    他从怀中掏出一卷纸书,乃是他那日通宵未睡、连夜破译的密旨,颤抖地按进王总管手里:“兄长且自己看看,咱们的官家,咱们大煊的天子,在国家危亡之际,派人千里北上,究竟嘱托了什么?”


    王总管低头看去,面色凝重了起来,久久蹙眉不语。


    章知府怒道:“东路枭军南下,太上官家退位南逃了!而咱们的新官家,没有援军,没有破敌之计,只顾着信那劳什子道士之言,要在魁原寻找劳什子五行属火的龙孙,带回去给那道士作法祈福!”


    他低吼道:“若魁原破了!京师破了!大煊亡了!还要这些狗屁倒灶的龙孙什么用!”


    “慎言!!”


    王总管扑上前来,不顾礼仪地捂住了上官的嘴,同时蹙眉向城楼下望去——还好风声正劲,楼柱又高,底下的工匠们埋头专心干活,没有人听到府台大人的大逆不道之言。


    王总管赶紧拉扯着章知府,从游廊回到屋内,拉他到那破了大洞的屋顶下冷静冷静:“永曦!这样的话可千万不要再说了!”


    章知府自己也给自己吓得神魂出窍,呆了好一会儿才颤声道:“没人听见吧?”


    两个加起来一百来岁的老上官伸长脖子,一齐往楼梯下面望去,只见底下空无一人,下属们尽职尽责地把所有人都拦在了城楼外。这才齐齐松了一口气。


    这下可真是生死之交了。又曾经谋叛,又大不恭,真够灭九族的。


    ——


    两位上官立在漏风的屋顶下,脚边就是那块砸破屋顶的大石头,都是惊魂未定。


    良久,王总管才苦笑出一声:“你为人谨慎,没想到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章知府叹道:“愚弟为人懦弱才是。那夜先是经过孙将军之事,将兄长也气走了,之后愚弟独自译读了官家密旨,真是心如死灰,彻夜未眠。”


    他揉了揉肿胀的眼皮,神色轻松了一些,又接着道:“但是,第二日兄长执意要出城救人,骁勇而去,平安而归,着实令愚弟大松了一口气。刚一醒来,又被那小奉使打了一顿……”


    王总管道:“他年纪尚幼,任性而为……”


    章知府摇摇头:“兄长不必怪责于他。愚弟挨了这一顿打,反而清醒了几分。愚弟乃一方安抚使、堂堂知府,竟不如一位小儿郎有胆有识!实在惭愧!”


    他低头整理一番衣袍,又正了正头上发冠,将被风吹乱的头发抹顺,这才正色道:“今日请兄长到这里来,不是为了单单说些丧气话。乃是愚弟有心抗贼,却苦无出路。如今京师临敌,官家只一心作法。河东已成孤境,枭贼攻城又日益凶猛。依兄看来,魁原该如何自救?”


    王总管道:“这两日来,我也在苦思此事。前日听张啸说了蚁县的情况,我倒有一些安排,或能换来一丝生机。”


    章知府振奋道:“愚弟愿闻其详。”


    ——


    两位上官不知道在上面聊了些什么,聊了近一个时辰。王旭与张叁守在城楼下,越等越是心急。更别提中途还依稀听见上面吼了几句,只是风声太大,一个字也听不清。


    张叁实在忍不住了,催着王旭道:“旭哥,不然你上去看看?说了这么久,别是因为肆肆的事吵起来了。”


    王旭心里也没着落,在城楼门口探头探脑,略有闯入之意。府衙的下属也不好得罪他,只劝道:“王将军,我们也是听命行事,绝无冒犯将军之意,还请不要为难。”


    王将军也没那么蛮不讲理,只好拉走急躁的张小将军,二人又绕着城楼踱了一圈。踱完回来,终于见到两位上官一前一后下了楼。


    二人赶紧上去礼道:“府台大人,总管大人。”


    章知府脸还肿着,神色却不似先前颓唐,对他二人道:“本府身体抱恙,连累李奉使受罪了几日。有劳二位将军请回李奉使,带到府衙后院为他更衣洗尘。今日正午,本府将于西城门开坛焚香,以奠朔州援军亡魂,还请二位带李奉使同来。”


    张叁愣了一愣,没料到他如此做派。他呆在那里,被王旭伸脚一踢,醒过神来,赶紧与王旭一齐作礼,连连称是。


    ——


    李肆裹着张叁前夜留下的衣袄,依旧粽子一般缩在角落里。


    他双手仍缚在木枷上,修长又带着厚茧的手指把玩着一张包过糖霜的干荷叶,时不时还将荷叶送到鼻尖,闻一闻上面残留的甜香气息。


    他感觉到几分甜蜜,又偏头在张叁的衣袄上蹭了蹭脸,接着感觉到几分温暖。这便很是知足地吸了吸鼻子。


    发了一会儿呆,他又试着想将干叶叠成一只纸鸢,但他没有叠过纸鸢,且双手被拷的距离太远,也拢不到一块儿去,便又放弃了,平静地又发起呆来。


    地牢上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咚咚咚咚”,急促得很。


    他抬起头来,随即攥紧干叶,起身向笼栏边走去。还未走到近前,张叁已经大步跨了过来,单手狠力拽了几下,便将困了他两日的铁栏拽弯了数根,一把将他从牢中扯了出来!


    张叁又接着重重一拳凿到木枷上,霎时将木枷砸成两截,从他身上扯了下来。接着将他一把抱进自己怀里,胸膛贴着胸膛,紧紧地压实了!


    这才停下动作,吁出一口长气。


    李肆被他抱得面上泛红,却没挣扎,听着张叁在他耳边叹息一般地唤道:“小愣鬼。”


    李肆只顾着忍住脸上发烫,没有回他。


    手抚在他发上,张叁又低声道:“小马驹。”


    “大老虎。”李肆这下回道。


    张叁笑出了声,胸膛震得两人都发颤,又摸了摸他的头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