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淼回来时就看到脸色煞白的季雨眠看着那本书失神。


    他本就肤色偏白，这下看起来简直苍白如纸。


    她吓了一跳，轻拍了季雨眠的肩膀，后者猛然回神，起身看向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眼里似乎闪着泪光。


    季雨眠微微闭了下眼睛，将情绪全数收敛，他手有些发抖，抬起来复又放下去，最终握成拳头没了动作。


    方淼本以为他急需一个拥抱，正高兴自己或许能借给他一个肩膀——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季雨眠情绪波动这么大，但总之机会难得，只是他这人情绪调节能力太强了，根本不需要自己什么事情嘛。


    看他不愿意主动开口的意味，方淼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随口问了一句：“最近工作忙吗？”


    季雨眠深吸了一口气，已经恢复正常，而后幽幽地看着她，“挺忙的。”


    方淼察觉到他的目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尬笑一声。


    季雨眠忽然正色道：“方淼，我想既然我们是朋友了，那有些话我也想跟你说开。”


    方淼心道谁想和你做什么朋友，男朋友还差不多，只是她怕又把人惹恼了，于是面上还是非常严肃地说：“你说。”


    “我知道你担心我是一个人在圈子里，容易被打压，但是我并不希望我的资源都是因为，和你有关系才拿到的，你明白吗？”


    “我只是想投资。”方淼其实知道他的意思，但是她也有一套自己的行为逻辑。


    “可是你从我这投资根本赚不到一分钱，我的钱没办法分给你一分一毫。”话音刚落，季雨眠又补充了一句：“当然如果从我个人账户里划是可以的。”


    方淼其实想说自己有钱有资源就是想砸给他，但是看着他认真的神情还是没说出来，而是先在心里过了一遍。原先她没有考虑过季雨眠的意愿，反正是自己的事情——她从小到大做事一向我行我素惯了，从来不用考虑其他人的意见，这还是第一次认真思考其他人的想法，甚至开始考虑自己冲动之下究竟给别人带来了什么。


    季雨眠是块蒙尘的明珠——方淼无比确信这一点。她以为自己做的是将灰尘擦掉让它重见天光，没成想她根本没有考虑这颗明珠会自己发亮，无需外力。


    反而自己的话会给他带来压力。


    方淼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季雨眠知道，和她沟通起来非常舒服。更可贵的是，她是个愿意思考的人，甚至会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这是季雨眠见过很多聪明人之后发现的非常罕见的一个品质。


    季雨眠点到即止，再说下去他就太过分了——其实现在已经是了，只是他还非要抱着那微不足道的自尊心以及心里那个早已经偏向另一边的天平做着最后的挣扎，自欺欺人地认为这是他和她没什么进一步的关系的证明。


    就做这种不远不近的朋友就好了，他心想，再近……他是个倒霉的人，谁和他走得近都没什么好结果的。


    “那以后我要是开了新公司，你会来吗——就当是对你的投资了。”


    “先等我在ST的合约结束吧。”季雨眠没有正面回答，绕开了这个话题。


    “开玩笑的。”方淼笑着揭过去。


    第二天，在方淼的强烈要求下，季雨眠还是留下和她一起吃了个早饭，走的时候顺带带走了几册“方淼”的手稿。


    而后的日子，果然也是如他所愿，工作强度回归了正常。


    方淼每天都要找他聊几句，有时是吃的饭，有时是她工作遇到的乱七八糟的人，偶而还会缠着季雨眠让他分享几首自己喜欢的歌，两个人倒真的像是成了好朋友。


    某天，方淼忽然发来消息：杨洛住院了


    季雨眠故作惊讶：嗯？什么时候的事？


    方淼：你不知道？


    季雨眠：不太清楚……


    方淼：没事，我就提一嘴，挺大快人心的，我快把这号人忘了，对了，他没再找过你的事儿吧？


    季雨眠：没有


    方淼：那就好，便宜他了


    季雨眠：嗯？


    方淼：我的意思是，活该


    季雨眠看着对话低低地笑出了声。


    而另一边的方淼失笑的同时心里也起了些疑惑，只是转念想到杨洛得罪的人不在少数，季雨眠倒是没那个本事把他揍一顿吧，更何况，以杨洛那个吃不了亏的性格，要是被季雨眠打了，怎么可能咽的下这口气。


    她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开始忙活起自己的“正事”来——没错，就是考古。


    当然，是赛博考古。


    生活在21世纪的小孩有个好处，黑历史都是高清的，方淼无数次感谢互联网的存在，让她能够弥补过去没有参与季雨眠人生的缺憾，只是不知道她矿是不是挖得不够深，怎么一点黑历史都没挖出来？她可是连季雨眠出道前在大学里参加十佳歌手的视频都找到了，但是翻来覆去确实没什么黑料，他甚至连什么在他那个年纪非常正常但是现在看起来很中二的事情都没有做过，简直就是照着教科书长的三好学生，括弧，班主任儿子版。


    结合她之前让夏雨晴调查过的资料，方淼得以拼凑出一个季雨眠的前半生。


    此人大学毕业前的成长轨迹符合百分之九十九家长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他出生在人口大省，生长在国家最贫困的地区之一，但父母努力为他提供当地最好的教育资源和生活资源，在季雨眠表现出对音乐感兴趣时，他们愿意花大价钱送他去学钢琴。只是后来家庭突发变故，父母车祸离世，他开始跟着爷爷奶奶生活，放弃了钢琴，一贯沉静的气质也逐渐形成，


    再后来他考入了P大，成为当地断档十几年来又一个进入P大或T大的学生，只是这段时间少年的亲人又相继离世，世上再无他的至亲，他的人生前途无量，却是再也没有对他抱有期望、能够见证的亲人了。


    如果说前二十年他是按照标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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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长的，那后面这几年就是按照标准叛经离道活的。


    方淼本以为季雨眠是个永远不会冒失的人，如果按照他为自己设计的路，他本应该毕业之后进入一家投行公司或者继续创业，甚至他已经初步创业成功了，只是他毕业之后不知道怎么选择了进圈。


    后来的事情就是公开的信息了——进圈、封杀、复出，短短几个字就概括了他这将近四年的经历。


    他年少时为什么放弃音乐，毕业后又为什么进圈，后来又为什么被封杀？


    这些问题一直萦绕在方淼的脑海中，让她几乎片刻都不得清净，她强行压下乱七八糟的想法，也压住自己那颗蠢蠢欲动想去一问究竟的心——方淼直觉，那些问题背后，或许是季雨眠此生淋过的最大的雨，是他内心最深处的伤痕。


    不过，方淼前些日子问的以后自己开公司季雨眠会不会来那句，倒真不是随口一问。


    她之前投资了一个传媒公司，但当时只是为了还个人情，并没有真正想要进军娱乐圈的想法，只是细细想来，开拓娱乐圈的业务倒是有那么几分合理性和可行性——方曜集团主要做奢侈品的业务，和不少明星打过交道，只是方淼这个人不怎么爱和娱乐圈的人打交道，一来她不了解，二来她也没兴趣，因此一直没有试着往娱乐圈发展。


    只是她欠过一个阿姨的人情，现在她女儿在娱乐圈，方淼理应照顾一二，于是当初投资了她在的娱乐公司——满瑞传媒，再后来就是遇上了季雨眠，她想保护他，也想投资他，故而萌发了自己成立一个传媒公司的念头来。


    不过开辟一个几乎全新的业务哪里有简单的份儿，这几天她为此简直是焦头烂额，每天家也不回，自己留公司加班——整个公司只有老板一个人加班，她也是过得狗都不如了。甚至连考古以及和季雨眠聊天都是忙里偷闲干的，匆匆两句就没了。


    只是方淼也知道凡事不能急于求成，更何况跨界的生意，她终于从一堆资料文件里抬起头，猛然发现季雨眠已经将近两天没回自己微信了！前天他说要忙工作，方淼便不再打扰他，昨天她发了几句嘘寒问暖的话，而后就去忙自己的工作，也没在意季雨眠回了没有，直到今天，她这才注意到季雨眠已经两天没有回消息了。


    方淼知道季雨眠绝对不是个喜欢已读不回的人，她连忙上微博看了眼，更糟糕的是，季雨眠微博也断更了两天，他最后一条微博还停留在前天——忙会工作，晚上再说哈。


    这条微博底下的粉丝从最初的“哥哥辛苦了”“哥哥加油”变成了现在一个个的“望哥石”。


    方淼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季雨眠往日里喜欢在中午和歌迷粉丝们聊天，如果中午有工作，他一般会推迟到晚上如果晚上也真的没有时间，那么无论再忙他也会发微博告知一声。


    季雨眠绝对不是个言而无信的人，不管是对她，还是对粉丝。


    方淼第一时间就想到：他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