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吉林省队

作品:《以冰刃,循此苦旅

    冬天,朦胧与未知,雪掩盖了来与去。又要下雪了。


    吉林省花样滑冰锦标赛,网络没主播直播,现场也没什么人,空荡荡的,到处都透着大雪那股萧瑟劲儿。


    这场省赛其实挺没意思的。林白搓了搓手套,赢了正常,输了也不影响,拿金还是拿银,都不影响他回去加入吉林省队。


    但架不住有人自个儿折腾。林白靠着那张清秀的脸,吸引了一小撮粉丝。这次省赛,就有几个姑娘自发组织起来,弄了个手机直播间,画面不算太稳,解说得也带着点粉丝滤镜,但好歹是个能看的地儿。渐渐,有些滑圈路人摸进来,毕竟只有她们在播。


    自由滑那天,林白状态其实不赖。热身的时候,几个跳跃都成了,包括那个成功率卡在八成瓶颈的3A,让围观的陌生教练们,产生了他能稳定输出3A的幻觉。


    短节目排第一,技术分49.03,定级全四,稳如泰山,节目内容分41.74,SP总分90.77,刷新3A套上限纪录,几乎是断层领先,按理说,稳点完赛,轻松走人。


    可就在自由滑前六练那会儿,林白站冰上无意识地来回在冰面上画着规定图形,等着合乐,他突然觉得……没劲。


    不是紧张,也不是累,就是一种说不上的无聊。赢田叙阳?人家不比这种水赛。赢场上其他几个?没一个认识的。脑子里转着等下要做的动作,赌王版FS?现在是有把握滑下来了,正好拿这场练练手。


    他瞥了眼挡板边,郭教练正跟其他人说着什么,没心思管他。


    心里那点坏心眼的念头蹭地就冒出来了。


    刀齿在冰面上划拉,助滑,不是平时练连跳或者单跳的节奏,速度提得格外快,右后外刃滑行,左脚点冰——身体拧着劲儿腾空,旋转,视野天旋地转,然后……


    “嘭!”


    结结实实一屁股摔在冰上,声音闷响,冰刀刮出一长串刺耳的声音。


    六练最后三分钟,他一遍又一遍,机械式地重复4T这个动作,每一次都狠狠撞上冰面。


    他这个年纪,这种规格的省赛,在别人眼里,当然是个狂妄的笑料。


    旁边有个教练,看不下去了,大声地喊他,“那孩子!别跳了,摔出个好歹算谁的?”


    林白没有说话,大脑思考了一下,不认为是在叫自己。他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冰屑,右足后撤,冰鞋外刃在冰面上划出一道圆弧白印。


    起跳的瞬间他就知道感觉对了。收紧,转速飞快,四周,落地,膝盖微屈,滑出两步,在原地转了个圈才停下。


    冰场里没几个人,耳边响起一声“卧//槽”,是刚才出言提醒的教练。林白没有回头看,六练结束,选手们暂时下冰。


    自由滑,他上了两个3A,都成了,省赛氛围单纯,他SP和FS双clean,这还是本赛季成年组后的头回双clean。


    后台乱糟糟的,到处都是穿着考斯滕的选手。林白套着外套坐在角落里,等着打的的士抵达。


    灰色的雪粒被风卷着砸向凝固如镜的冰面,发出沙沙的脆响。


    凛冽的寒风裹挟着松枝的清香、屋檐下冰棱断裂的清气、煤炉里呛人的烟煤味、从居民楼门缝里溢出的酸菜炖肉的油气……


    冬至就这样来了……


    就这样清雪车推着积雪、学生追着末班公车、他跟着渐亮的街灯,他和教练走进了长春偏郊冰馆的寒冬。


    训练馆里灯还没全开,只有冰面泛着幽幽的白光。一个身影早已等在挡板边,是郭时博教练。他手里拿着保温杯,看见林白,扬了扬下巴。


    “活动开。继续啃3A这块硬骨头。”


    林白嗯了一声,坐在长椅上开始换冰鞋。冰鞋硬挺的皮革包裹住脚踝,带来熟悉的压迫感。他系鞋带的手指很稳,一圈一圈,力道均匀——这是三年多训练形成的肌肉记忆。


    省赛颁奖仪式很简陋,奖品也聊胜于无,但那份成绩单已经传真到了省体育局冰上管理中心。从明年1月1日开始,他注册的单位就会正式从“福州纪元星俱乐部”变更为“吉林省体育局冰上管理中心”。虽然全国锦标赛在12月下旬就要举行,林白依然会以俱乐部的名义出战,为老东家最后把一次门。这纸调函,意味他已是省队的正式成员。


    其实一切都没什么实质改变。他一直在省队的场地训练,教练也还是郭时博。所谓的“入队”,不过是一纸程序。


    “那以后就是正经队友了。”路过的吴云章拍了拍他肩膀,笑得一副不值钱的样子,“虽然你之前也跟咱们一起练就是了。”


    热身,上冰,慢滑,让肌肉和关节适应,开始练习基本滑行和简单的转体步。


    跳跃训练中途,郭时博把他叫到挡板边,用平板慢放刚才的跳跃。“你看,起跳瞬间,你的肩膀有点往后仰,导致轴心偏了零点几度,落地时就只能靠脚腕找补。记住起跳时的姿态,空中收紧,落冰自然就稳了。”


    合乐后半,准确性开始下降。一个计划中的3F单跳,高度明显不如之前,落冰也有些晃动。最后的接续步,虽然步法复杂度和用刃深度依然在线,但速度不可避免地变慢,气势柔和下来。


    林白撑着膝盖在冰场中央喘气,汗水从额角滑落,在冰面上砸出一个小点。疲惫无比真实,肺叶被冷空气灼烧。


    “后半程体力分配还是有问题,最后接续步的感染力不够。下午专项练3A的成功率和3Lz的稳定性,还有耐力。”


    “你现在的问题是成功率还不够铁板。俱乐部联赛总决赛,短节目开头,扣的五分,就是教训。”


    林白清楚,85%的成功率,哪怕放眼全球现役,都属顶尖,但距离郭教练要求的“铁板”还有距离。任何一个微小的瑕疵,在裁判眼里都可能被放大,导致执行分的损失。他又连续试了几个3A,大部分成功,偶尔一两个会因为起跳角度略有偏差导致落冰不够完美。


    “停,3A今天到此为止。练4T。”郭时博下令。


    后外点冰四周跳,这是林白目前难度储备的新卫星。他只在训练中偶然成功过寥寥数次,被纪元星俱乐部的自媒体宣发部要走了视频,兴高采烈地发了视频号,那还是省赛前的事儿。


    实际上,林白的绝大部分4T尝试都以摔倒告终。成功率?和零区别不大。不上正赛,就是因为怕摔,六练站住一次,也只是公开练习,而非正赛。


    林白深吸一口气,助滑,准备……点冰起跳!身体在空中急速旋转,四周……落冰的瞬间,重心根本无法控制,整个人重重侧摔在冰面上,发出沉闷的“砰”的一声。冰屑溅起。他迅速爬起,拍了拍身上的冰渣,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默默滑回起点。


    又一次尝试,同样的结果。再试,依然摔倒。从三周套到4T是一段艰难又截然不同的跨越。无数摔倒,林白不吭声,反复助滑、起跳、摔倒、爬起,再一次爬起。冰面上,一道道杂乱的划痕,被摔得有些抽筋的倒影。


    与此同时,训练馆入口传来动静。已经完成早课训练的田叙阳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辽省队服的陌生男孩。田叙阳挂着对长辈们惯常的、甜甜的笑容,很好说话的样子,他扬声打招呼:“郭指!我带个朋友过来蹭下冰场,沈阳那边冰场这几天维修。”


    郭时博点了点头,算是默许。吉林省队的训练资源相对宽松,这种临时性的借用并不少见。


    互相寒暄后,经过田叙阳的介绍,知道孙一鸣是沈阳人,离长春和四平都近,算是这里的常客。他长得清秀,性格温和里带着点东北人自带的幽默感,有时候想法天马行空,用田叙阳的话说就是“有点抽象”。


    孙一鸣挥挥手,露齿一笑,“田哥,又来蹭你们冰场了,我们那儿修管子,停几天。”他朝林白挥挥手,“你好,林白,久仰大名啊。叫我大鸣就行。我们在无锡分站和北京分站见过的,领奖台上,我那两站都是铜牌。哈哈,不够你可能已经不记得了。”他的声音很干净,带着点真诚的暖意。他的目光在林白脸上停留得久了些,不易察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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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亮了一下。


    林白有些腼腆地回了句:“啊……是这样吗?鸣哥好。”


    田叙阳带着点与有荣焉的意味,“大鸣的教练是闫涵指导哦。”


    闫涵?这个名字让林白心里微微一动。他不由得多看了孙一鸣一眼,心里默默冒出句,哇哦?


    孙一鸣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嗨,就是跟着闫指导混口饭吃。” 说完自己先乐了,也不知道在乐什么,但笑容很有感染力。


    训练期间,林白继续死磕硬拼4T。郭时博在一旁紧紧盯着,频繁出声提醒,“点冰位置再靠外一点!”“收紧!别散!”


    在一次格外狼狈的摔倒后,林白撑着冰面,喘着粗气,一时没立刻起来。孙一鸣正好滑过来捡拾一个掉落的锥桶,见状停下,伸出手:“没事吧?这4T看着就吓人,摔一下挺疼的。”


    林白借着他的力站起来,晃了晃脑袋,试图晃掉心理笼罩般的眩晕感,“还行,习惯了。”


    孙一鸣看着他,语气是真切的佩服,眼睛亮晶晶的,“厉害,我到现在3A都还摔跤呢。你这都敢上四周了。”


    时针嘀嗒转动着,休息间隙,孙一鸣滑过来,靠在挡板上,开口就搭话,“林白,你这3A现在看着真稳,比上次俱乐部分站见你那会,又好了不少。哎,我看着都羡慕,我的3A,简直跟冰面有仇,十跳十一摔。”


    “一鸣哥你的A跳远度好。”林白说的是真心话,孙一鸣的A跳进入方式很特别,有种举重若轻的感觉。


    “嗨,也就剩下远度了。”孙一鸣一摆手,话题拐到林白省赛六练落的4T,他由衷地赞叹,“就算真是蒙的,有卫星就好办,慢慢练呗。你看我,摔着摔着,说不定哪天就开窍了。”他的乐观很有感染力。


    林白想着这些话,眼前似乎又浮现出训练场,可是,那已经是白日的事情了。


    冰场的灯火在身后渐次熄灭,将一切一并锁入门内,融入北方寒冷的夜色。


    脚踝传来隐隐的酸痛,这是高强度训练后的常态,他拿出冰袋敷着。


    “吱呀——”


    半夜、回寝、开门、洗漱、收拾东西,难免有声音。他不可能改变训练时间,也不想解释。试着更轻手轻脚,但黑暗中一点声音都被放大。他感觉到隔壁床翻身的动静特别重,像是故意摔给他听。


    放学后,他一个人去了艺高的冰场。学校总是把高昂的学费花在奇怪的地方,比如艺高建冰场,还养孔雀,冰天雪地的,冻得孔雀都没羽毛了,又听说要建人工滑雪场。


    冰场水漫金山,没有人,林白倒自在很多,练着旋转,训练到很晚,出来时发现下了毛毛细雪,灯下羽毛纷飞。


    冰场后门垃圾桶旁边有细微的动静。他走过去,发现是只小橘猫,冻得瑟瑟发抖,正在扒拉一个空塑料袋。


    林白蹲下来,小猫警惕地后退两步,但又舍不得离开那个可能还有食物残渣的塑料袋。他从背包里翻出半个没吃完的面包,掰成小块放在地上。


    往日,如果是学校里那帮大爷一样的猫儿们,估计都不带正眼看这种吃食的。这小猫也许是从外面跑进来的,不像校猫中的任何一只。小猫犹豫了一会儿,慢慢凑过来开始吃。吃两口就抬头看他一眼,两双琥珀色的眼睛就这么对上了,在雪夜里亮晶晶的。


    快冬至那几天,宿舍楼空了一大半,家近的都回去了。林白训练到九点多才回,屋里黑着灯,孙贤易的床位空空的。他开了自己那盏小台灯,发现桌上放了袋腊肠,下面压着张纸条:“我妈寄来的,吃不完,分你点。”


    字迹潦草,是孙贤易的。


    灯光暖黄,雪片落在他睫毛上,像碎银子,星星点点。


    冰迷对他的花名已从“少高大魔王”更新成“白哥”或是“白鸽”。郭时博常念叨:"12岁能跳4T不算什么,22岁还能落冰才重要,未来……"


    是暮色,还是曙光呢?人孤单的时候,就会想家乡,想到长江,想到航运的船只,我们在公交车上,又是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