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总决赛冬

作品:《以冰刃,循此苦旅

    穿过长长的枢纽隧道,就是哈尔滨。雪雾还没散尽,夜的底色变得银白。


    男单短节目在双人之后第二场比,女单第三场。徐其川和徐其文早已结束,收拾好,准备回酒店下榻。


    全少和全青上个月已经结束了,全少最终结果为,女单港队郭辛仪冠军,金书贤亚军,隔壁男单则是林白冠军。全青作为冬青奥与世青赛的名额资格赛,田叙阳毫无疑问稳稳夺冠。


    俱乐部联赛总决赛,与吉林省体育局冰上管理中心的预测一样,青年组只有田叙阳出战,依靠技术分优势和极其稳定的发挥排在短节目第一。


    成年组则是更热闹些,林白的3A/3Lz/3F+3Lo加上两个四级旋转TES,短节目八十多分,稳若泰山,难度第一,分数也排在第一。吴云章的编排是3F/2A/3Lz+3T,本来是高于其他弱省选手的,可惜连跳落冰双足,加上滑行不好,定级2222,只能排在第六。


    如今男单式微,别提超C,能在正赛中稳定输出3Lz和3F的,全国也不超过十个人。更别提折腾明白高级三三,青年组男单基本属于全场连个clean的都没有。


    比赛结束后,冰场上几乎空空如也,工作人员与选手们作鸟兽散,零星几个人在溜刀。田叙阳来得早,许总教练站住冰面不远处,间隙,他扶着挡板喘气,目光不由自主飘向对面。


    林白又在练3A了。起跳时总带着种不管不顾的劲儿,转体,落冰,啪地一声脆响,比起在长春熟悉的冰面上,砸地不再那么狠绝,慢慢地,似乎在一点点把握窍门。


    他俩在同个冰场训练快半年,说的话加起来不超过十句,对方总是亦步亦趋地跟在郭指身后,寸步不离。省队,大家都跟郭指导熟,见面会示意,但对林白,就止步于点头之交。


    短节目的结果,让田叙阳松了一口气。他08下生人,独步国家青年组的一哥。五三全,滑行流利,发挥稳如磐石。虽没出超C配置,3A镜花水月,但JGP赛场上都亮过相,见过世面。


    他闭上眼睛……自己还有MTS,那是谁也夺不走的。他又想到那声轻笑,是林白。平时在东北窝里,对方始终像藏在壳里的蜗牛,快十二岁,脸长开了,没穿冰鞋,离开冰面,眼眸弯弯。他看着半空,冰层融化的清液飘着,上面那层化不掉的薄片在阳光底下泛着光芒,黑龙江午后的微风吹着他,向着冰下走去。


    比自己小近四岁的未来“竞争对手”,林白的Loop连跳,连Lo时第二跳比第一跳还飘,旋转什么难转什么,轴心钉死,结束滑出的冰面上痕迹无比整洁,不带半分挪的。


    林白的旋转似乎天生轴心就争气,从不挪窝,徐其川徐其文这对龙凤胎,暗地给他起了个外号,叫“钉子户”。


    田叙阳拧开矿泉水瓶,灌了一大口。冰水顺着喉咙滑下去,却浇不灭心里的躁气。


    “看入神了?”吴云章滑到他身边,顺着视线望过去,“啧,又在练勾手跳。”


    田叙阳没吭声。


    “你别悚他,我悚他才正常。”吴云章撞撞他肩膀,“总决赛那种场面,刚才短节目都麻爪了,3A差一点落冰,估计是想起来不能拧脚踝,还是老实地摔了。”


    “他滑行确实漂亮。”田叙阳突然说。


    吴云章有点惊讶,扭头看他。


    “用刃深,速度起来的时候像在冰上飘。”田叙阳轻声补充,“和咱们练的不太一样。”


    是不一样。田叙阳的滑行是教练一点点磨出来的,十一年练习,每个动作都标准规范。林白的却带着野路子般的灵气,浑然天成,有种说不出的乐感。


    远处传来落冰声。林白的3F+3Lo非常标准,理论值最高10.20分,但实际中,后内刃起跳的3F落冰后换到后外刃起跳的3Lo,对于普通选手来说何其别扭,也只有林白这种Lo跳好手才会这么配置。


    现行大环境下,3Lz+3T依然是技术上最可行且基础分值最高(10.10分)的连跳组合,常见于女单的难度最高连跳则是3Lz+3Lo。毕竟,一般连跳会连3T,很少连3Lo的。


    虽然3F+3Lo理论分值略高,但其技术衔接的特殊难度,实战远不如3Lz+3T普遍。转瞬,林白又跳成了3Lz+3T,落冰稍微晃了下。郭指导在场边说了句什么,他点点头,擦着汗滑到挡板边喝水。


    水杯壶口磕出了个豁口,很新,上半月在更衣室不小心碰坏的。偶尔在更衣室门口,还会撞见林白,他们会含糊地哼一声算打招呼,再多就没有了。


    田叙阳收回视线,勒紧训练服的腰带。


    他知道自己在怕什么。怕的不是输,他一向输得起。是哪怕赢了,也会被人说“全靠经验碾压”、“要是林白早点上冰”、“如果他不是南方人……”之类的话。田叙阳从踉跄学步,到成为青男主力,每一步都踩得扎扎实实。


    “练旋转了。”许丽教练在场边喊。


    田叙阳应了声,蹬冰滑向场中。核心收紧,浮腿抬高,转速加快——他刻意选了最难的变刃组合。冰刀在冰面划出半圆,转体时瞥见林白又落了一个3A,轻松做出了很难的动作,余光好像扫向这边。


    只一眼。很快又转开了。


    他突然较起劲来。稳住轴心,在旋转中加入更难的手臂动作,一圈,两圈……直到教练喊停。


    “今天转速可以,”许丽教练拍拍他后背,“保持这个状态,明天自由滑没问题。”


    田叙阳想起今年JGP奥地利站,夏末,赛季初,中国队,还有王观冰也在。那时,外国男单选手完成4T后全场沸腾的场面。


    当初觉得离自己很远,现在却仿佛能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


    “发什么呆?眼神都直了。”郭时博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来。


    林白滑过时,田叙阳已经停下了旋转练习。林白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又落了过来,带着点……审视?或者说,掂量。


    林白吸了口气,助滑,转身,起跳时向后滑行,用左足后外刃起跳,用右足刀齿点冰左后外刃滑行。身体旋转,一圈,两圈,三圈……落冰。冰刀在冰面上刮出“刺啦”一声,有点拖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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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周数估计是够了,但落冰的姿态别扭,重心也有点往后跑。皱着眉,下意识看向教练。郭时博抱着胳膊,脸上没表情,但他就是知道,这是不满意的意思。


    心里有点起急,不远处正在垫子上拉韧带的田叙阳,可能瞥见了他的狼狈,他会在意吗?会觉得也不过如此,不值一提,还是会觉得这副怪样很可笑?


    一次次地起跳,落冰,摔了再爬起来。汗水顺着鬓角往下淌,滴在冰面上,瞬间就没了踪影。眼前,只剩下冰,和肌肉隐隐抽痛,身体需要记住的感觉。


    训练结束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林白拖着酸软的双腿往更衣室走,全身湿透。正好碰上从健身房出来的田叙阳,在门口打了个照面。


    空气安静了一瞬。


    还是田叙阳先开了口,声音不高,听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练完了?”


    “嗯。”林白应道,顿了顿,感觉语气太生硬,又补了句,“你也是?”


    “嗯。”


    简单的对话到此为止。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更衣室,各自收拾东西。水流声,柜门开合声,衣物摩擦声,填补着沉默的空隙。


    林白偷偷调整镜子,瞄了田叙阳一眼。对方正低着头整理背包,侧脸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冷硬。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又冒了上来,有面对强敌的紧张,有对自己摔倒不好看的懊恼,也有那么一丝对对方扎实经验的艳羡,林白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


    他不是不想和人聊天,可是吴云章那种和谁都能唠两句的天赋……对,林白认为,这就是一种天赋,比他所谓的天赋更好、更实在的能力,是他羡慕不来的。


    怕自己一开口就冷场,怕那种手足无措的尴尬,怕被误解的恐慌,干脆闭上嘴。他想起王青冷冰冰的眼睛,想起孙易贤那微妙的凝视。


    郭教练老说他这毛病得改,不然以后比赛完了采访怎么办?难道对着镜头当哑巴?林白心里不满地盘算,那还远着呢,先把眼前这场比好再说。


    他知道,田叙阳肯定也知道。他们间无形的怪异感。收拾好东西,两人前后脚走出训练馆。冰冷的夜风扑面而来,让人精神一振。


    “走了。”田叙阳裹紧了羽绒服,低声说了一句,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再见。”林白挤出一点微笑,拘谨的、模板式的笑。看着他的背影融入夜色,才转身走向自己的酒店。


    林白哈出一口白气,看着它在冷空气中散开。整个世界好像就剩下风擦过耳朵的声音,还有刃与冰面摩擦那种独特的“嘶嘶”幻听,挥之不去。


    他并不东张西望,只是雪地很深,有些踉跄。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斜阳照耀青灰的水泥石墙,桥下的流水落叶飘零,哈尔滨的色调是灰白色的,所有的楼房外墙都被雪堆成岑寂的土白,而平房则漆成灰黄色,夕阳在这灰白色与黄色之间爬上爬下的,让白色变得温暖,使灰黄色显得亮丽。


    正值下班高峰,路上行人很多,前方的路看不清尽头,未来也远未可知。但此刻,他心里反而奇异地安定下来。练吧。他对自己说,把自己的东西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