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报答


    六月底, 陆宁的高考成绩下来了。


    病房里,全家人紧张兮兮地守在电脑前,等待页面跳转。


    当陆呦看到那个分数的时候, 心里“咯噔”一下。


    她回头,望了望紧张成狗、根本不敢过来看分数的陆宁。


    639。


    陆宁见陆呦脸色不太对劲,也猜到了成绩并不理想。


    其实考完之后, 他心里就有数了。


    考场发挥并不好,脑子特别乱,一会儿想的是如果考砸了怎么办、家里情况这样困难,他要是还不能考高分, 对不起家人。


    上了大学,还要念四年, 真的太漫长了


    思绪越是纷扰, 他越是静不下心来, 考试结果自然可想而知。


    平时他的成绩,基本上都是700往上走, 最差的一次模拟考试, 都考了692。


    所以639这样的分数, 无论是陆宁, 还是家里人,都有些接受不了。


    陆云海甚至问了句:“这分数是不是算错了?”


    这句话,又给了本来就很难受的陆宁以会心一击。


    他眼睛都红了。


    陆呦赶紧拉住了陆云海, 轻松地笑道:“639很好啦,一本肯定是稳上了,恭喜啊弟弟!”


    陆宁咬着牙, 一言不发地跑出了病房。


    “都怨你, 瞎说什么呢。”母亲秦美珍推搡着陆云海:“还不快把孩子追回来!”


    陆云海左腿行走不便, 陆呦便却起身出门:“我去吧。”


    她追出病房,陆宁却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破小孩,一言不合就跑路,到底是什么破习惯啊。


    陆呦决定让他自己一个人冷静冷静,便回了病房,和爸妈们一起商量着给陆宁填报志愿的事儿。


    639这成绩,不上不下的,一流顶级高校肯定冲不上去了,不错的985,填报起来也有些风险,冒险试试也行。


    至于专业,自然要看陆宁自己的兴趣。


    这方面,家人都没有异议。


    晚上,父亲留在医院守夜,陆呦回家安慰陆宁。


    到家之后却发现,陆宁这死小孩根本没回家。


    陆呦知道他心高气傲、特别要强,高考最后那几天,他几乎每天都要熬夜到凌晨,只睡几个小时。


    再加上那几天,债主在门口逼债,他虽然嘴上不说,心理压力肯定特别大。


    陆呦心里难过极了。


    她给他学校几个玩得好的朋友都打了电话,询问陆宁有没有来找他们。


    同学们都说没看到陆宁。


    陆呦心里隐隐开始担心了起来,想到上一次陆宁从网吧跑出来,便去找了蒋铎。


    她便给蒋铎打了个电话——


    “陆宁在你哪里么?”


    “刚下班。”蒋铎嗓音带了几分倦意:“他高考成绩稀烂,没脸来找我。”


    “你就知道了?”


    “我比你们更早查到分数。”蒋铎淡淡道:“知道我会肯定揍他一顿,他不敢来找我。”


    陆呦担忧地叹了一口气:“人给跑不见了,我得去找找,先挂了。”


    蒋铎:“巷口等我五分钟。”


    就在陆呦焦急等待的时候,却接到了沈思思的电话——


    “陆小宁同学来我这儿找安慰了,哭得跟条狗似的,甭担心了,我看着他。”


    “太好了,我现在马上过来。”陆呦重重地松了口气。


    “别了。”沈思思道:“你一来,他一准儿跑,这孩子可能就是压力太大了,你让他发泄一下。”


    陆呦知道陆宁心思重。


    这个家的负担,不止压在她身上,也压在陆宁的思想上。


    “那你照顾一下他,感谢闺蜜。”


    “得嘞”


    五分钟后,蒋铎开着路虎车停在陆呦面前。


    他刚下班,白衬衣还没有换下来,领带随意地松着,露出好看的锁骨线条。


    虽然父母总开玩笑说他铁饭碗,不过陆呦听贺鸣非说起过,他只是重案科的高级顾问,虽属于编外人员,并不纳入警队编制,只在有重案发生的时候,提供嫌疑人犯罪心理测写,参与缉凶。


    实际上他真正的工作,应该是作为蒋老爷子遗嘱里唯一的顺位继承人,经营蒋氏集团的全部生意。


    所以他应该是真的非常忙。


    “上车。”蒋铎侧身过来,替她打开了车门:“我们去他常去的地方找找看。”


    陆呦赶紧道:“陆宁找到了,在沈思思那里。”


    蒋铎淡笑道:“不敢找哥哥,倒颠颠儿地跑去找姐姐。”


    “谁让你平时对他这么凶。”陆呦看着蒋铎,顿了顿:“不过,你还挺关心他的,五分钟没到就赶过来了。”


    “嗯,我比任何人都关心他。”


    爱屋及乌。


    陆呦全然没觉察到蒋铎涌动的情绪,问道:“你刚从公司出来?”


    “下午开了几个无聊透顶的会。”


    蒋铎心里燥闷,情绪也堵得慌,扯了扯领带,想摘下来,却没想到反而让领结束缚得更紧了。


    他扯了几下,脸都有些胀红了。


    陆呦赶紧附身过来,指尖落在他领结上,灵活地替他解开了领带。


    蒋铎感觉到女孩凉冰冰的指尖时不时地蹭过他的颈子,抬眸望向了她。


    昏暗的光线下,小姑娘白皙的脸蛋笼上了一层柔和的暖光,眉毛细长淡远,目光认真而温柔,只盯着他的颈子,认真地帮他解开领结。


    “这个,不能用蛮力,你看,这不是解开了吗?”


    她嘴角绽开了微笑,酒窝清甜醉人。


    蒋铎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又拉了拉自己的衣领:“扣子,我也解不开,小宝钗帮人帮到底。”


    “你是小朋友吗!还不会解扣子。”


    “麻烦了。”


    他眼角勾了起来,灼灼桃花痣,宛如深夜里勾魂的艳鬼。


    陆呦没好气地伸手给他解纽扣。


    他肌肉量充实,导致衬衣穿在身上,的确绷得很紧:“几颗啊。”


    “你想解几颗就解几颗,给我脱了也行。”


    陆呦翻了个白眼,随手给他解了两颗扣子,然后坐回了副驾驶椅子上。


    蒋铎启动了引擎,将车驶了出去。


    “去哪儿?”


    “饿了,陪我吃宵夜。”


    蒋铎载着陆呦来到了河边大排档,点了啤酒和麻辣小龙虾。


    不过他没怎么吃,喝了几杯啤酒,全程戴着手套剥虾,剥了放在陆呦的碗里。


    因为担心弟弟,陆呦晚饭都没吃,这会儿饿得前胸贴后背,几斤小龙虾全让她给消灭了。


    六月的江风清凉,迎面吹来,陆呦的眼睛又有些红了。


    她扯了纸巾拧了拧鼻涕,继续低头吃小龙虾。


    蒋铎无奈地看着她,唤道:“小哭包。”


    陆呦舔了舔红肿的唇,解释道:“给我辣的。”


    蒋铎往自己酒杯里加了冰块,递到了陆呦面前:“缓缓。”


    陆呦端起他的酒杯,将杯子里澄黄的啤酒一饮而尽,擦擦嘴——


    “我弟弟就太辛苦了。”


    蒋铎冷笑:“有人给他撑起天,他懂什么是辛苦。”


    “他心思重,很多事情藏在心里不愿意和家人说。”陆呦纸巾擦了擦鼻子:“是我这个当姐姐的,没有照顾好他,高考前还让那些债主来家里逼债,影响他的心态。”


    看着她这样,蒋铎的心宛如针扎一般难受。


    “肯定是许沉舟干的。”陆呦咬牙道:“我不会放过他!”


    “”


    蒋铎顿了顿,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债主上门,倒也不一定真的是许沉舟干的,毕竟她在莫莎时装展上的锋芒初露,因为波及到林晚晚这样的大咖明星,所以网络上炒得很厉害。


    债主见了,以为她大赚一笔,自然上门要债,都是有可能的。


    不过,既然她把债算到许沉舟头上,蒋铎自然也顺水推舟:“嗯,明天我就去把他公司收购了,让他滚蛋。”


    “这倒不必。”陆呦说道:“我会亲手‘了结’他。”


    蒋铎看着陆呦,眸底带了几分惊色:“这么狠?”


    “前几次,他偷我设计,这些事我都可以不在乎。但是波及了我的家人,我就不会放过,我会让他一无所有。”


    蒋铎自顾自地喝了一杯。


    陆宁这事,是他始料未及。


    即便他已经提前收到消息了,只消动动手指头,那些家伙便不会上门打扰。


    然而,他终究是存了私心,想逼得小姑娘最后亲自上门求她。


    只有她开口求他,他才有和她谈条件的筹码。


    终究,还是算计了。


    陆呦放下酒杯,迷离的醉眼望着他:“你在想什么?”


    “没事。”蒋铎低头,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了。


    陆呦粲然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哥哥,你是对我最好的人。”


    “我是对你最好的人。”蒋铎看着小姑娘剥了小龙虾油腻腻的手,在他白衬衣肩上拍下的油印子:“你就这么报答我?”


    “你要我怎么报答你啊?”


    他随口玩笑:“报答就算了,太长远,等不了也不想等,抱一下倒不错。”


    “好吧。”女孩说完,伸手抱了抱他。


    蒋铎呼吸一滞,敛眸望向她。


    小姑娘细长冰凉的手臂,轻轻环着他的颈子,吃得油腻腻的小嘴,无意识地在他颈上蹭了蹭:“抱了,两清。”


    蒋铎伸出了手,在空中虚无地抬了抬,终究还是放了回去。


    “你还以为,是小时候吗。”


    想牵手就牵手,想拥抱就拥抱


    “我不想回到小时候。”小姑娘松开了他,然给他剥了一个小龙虾,递到他嘴边:“小时候我很开心,但你不开心,现在这样就很好。”


    蒋铎嚼着小龙虾,苦笑道:“现在这样,有什么好。”


    陆呦看着蒋铎这一身白衬衣、黑西裤,好奇地问道:“蒋铎,你喜欢现在的生活吗?经营蒋伯伯给你的集团产业,坐在办公室。”


    “不喜欢,办公室于我而言,就像囚牢。”蒋铎毫不犹豫道:“我喜欢查案子。”


    “那你为什么要接受蒋伯伯的安排啊。”


    这是陆呦一直想不明白的事。


    她觉得按照蒋铎洒脱自由的性格,钱绝不是束缚住他的理由。


    蒋铎看着陆呦,漆黑的眼眸底,隐隐有光:“因为我有更想要的得到的。”


    而老爷子留给他的江山,是他这个一穷二白、受尽欺凌的私生子,唯一拿的出手的彩礼。


    这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


    “我也有梦想,我想拥有自己的设计师品牌服饰,让我们陆家东山再起。”陆呦又喝了一口酒,吸吸鼻子——


    “这真的太难了,我们家还欠了那么多钱,好像永远都还不完,妈的。”


    看着小姑娘颓丧的样子,蒋铎本来挺难受,但又被她最后一句“妈的”,给逗笑了。


    不管她在别人面前如何伪装,蒋铎眼里的她,永远是那个长不大的小宝钗。


    陆呦这会儿带了醉意,脑子不清醒,蒋铎说话便不管不顾了:“不想努力了,那就别努力了。你想要什么,未婚夫都给你挣。”


    “胡扯。”陆呦气呼呼地瞪他一眼:“我永远不会过那种仰人鼻息地生活。”


    就像尚娴淑一样,每天领着别人施舍的零花钱,光鲜亮丽的背后,是没人知道的心酸和屈辱。


    “未婚夫,你休想用钱羞辱我。”


    “这么有志气。”蒋铎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那就别在老子面前哭。”


    “哭一下,又不会把你怎么样。”


    “你怎么知道不会把我怎么样。”


    蒋铎嗓音里带了几分无奈的温柔——


    “怎么知道,我的心,不会翻来覆去死一遍?”


    第22章 游轮


    沈思思住在商业区两居室的住宅公寓, 一个人住正好,多一个人,便稍显拥挤了。


    陆宁盘腿坐在柔软的地毯上, 面前是一张木制的四脚小茶几,茶几上放着几份外卖盒。


    他面色紧绷,眼角微红, 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吃着外卖。


    “看把孩子给饿的”


    沈思思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模样,露出嫌弃的表情:“敢情你姐在家没让你吃饱饭啊,这都第三份外卖了!”


    陆宁今天怄了一整天,滴米未进, 这会儿饿得手脚都发软了。


    他不喜欢沈思思冷嘲热讽的调子,生硬地说:“多少钱, 我还给你。”


    “230, 转给我呗。”


    陆宁摸出手机, 顿了一下,望向她:“就这230?这么贵。”


    “你以为这是你学校食堂呢。”沈思思坐在沙发边, 抱着手冷淡道:“珍惜在学校里的时光吧,出身社会之后, 生活可没你想的那么容易。”


    “我只考了六百三十多分。”陆宁叹了口气:“上不了最好的大学, 我都不想读书了,想立刻出去打工赚钱,缓解家里的负担。”


    “就凭你这小孩, 能赚什么钱。”沈思思道:“好好念个大学, 再念个研究生, 有了本事, 像你姐一样, 虽然辛苦些, 但是好歹能支撑起一个家,甚至连你们家那么大笔的外债,都还得七七八八了。”


    有时候,沈思思是真的佩服陆呦。


    她也是和她一起长大的,眼睁睁看着她从过去衣食无忧的小公主,一步一步变成了现在独当一面的样子。


    年纪轻轻,便咬着牙负重前行。


    “这次没考好,但我不想再浪费一年的时间去复习。”陆宁看着沈思思:“我没那么多时间。”


    沈思思索性坐到他的身边来,揽着他的肩膀,拍了拍:“小孩,你真不用这么着急长大。”


    “可我姐”


    “知道你心疼你姐,但咱也不差这一年两年的,明年好好发挥,上个满意的大学,努力拿奖学金,还可以兼职赚点钱养活自己。”


    “不,我不复习。”


    沈思思看着这小孩紧绷的脸色,叹了口气,知道他倔强的性子,便不再劝了。


    窘迫的家境,逼得本来应该无忧无虑、倜傥潇洒的富家公子哥,早早地成熟懂事起来。


    她记得第一次见到陆宁,那会儿他才上初中,穿着洁白的衬衣,坐在钢琴边,修长的指尖弹奏着肖邦的《圆舞曲》。


    虽然有点儿小胖,好歹眉清目秀,也是陌上公子、温润如玉的气质。


    后来家境败落,陆宁性格也慢慢从外向到内敛、沉默、心事也越来越多。


    家里唯一的那架斯威坦钢琴也被银行抵押了。


    他只能放弃钢琴这种优雅奢侈的兴趣。


    “我暑假要出去兼职打工,赚点钱。”陆宁倔犟地说道:“我不能让姐姐这么辛苦。”


    “那你现在能干什么?”


    陆宁想了想,道:“我可以去餐厅给人家端盘子,弹钢琴也行。”


    沈思思笑了起来,捏了捏他的脸:“你还可以去夜店当男招待,相信我,肯定比端盘子挣得多。”


    “”


    “涮”的一下,少年的脸红透了,咬紧了牙关,沉声道:“你不要乱开玩笑。”


    沈思思看着这家伙竟这般不经挑逗,反而觉得可爱极了,伸出双手捏他的脸:“我说真的,你这张脸啊,别说当男招待,来咱们莫莎时尚当走秀男模,肯定都能赚得盆满钵满啊。”


    陆宁脸颊红透了,矜持地推开她的手:“你什么意思?”


    “夸你长得好看咯。”沈思思笑着说:“你这颜值,比那些新出道的爱豆小鲜肉,丝毫不逞多让啊,学校里没有女孩追你吗?”


    “有。”陆宁咬着牙,沉声说:“我把她们骂走了。”


    “有病啊!你骂人家。”


    “她们不正经。”


    沈思思也知道这小破孩别扭的犟脾气,跟个楞头和尚似的,索性便不再和他乱开玩笑。


    “行了,肚子饱了就快走吧,姐要休息了。”


    “我再好好想想。”陆宁说道:“到底读什么专业。”


    “我明天还要上班呢,不管你了,我要睡觉了。”


    沈思思打着呵欠、拖沓着懒散的步子回了房间。


    陆宁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看着窗外的阑珊灯火,又看了看群里同学们相互讨论着分数和想填报的大学。


    他的分数,也算是班里拔尖的水平。


    但和他过去的成绩相比,还是差得太远了。


    班长小姑娘给他发了一条消息:“学委,你准备报哪所大学?”


    陆宁回她:“没想好。”


    班长:“你填报志愿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哦。”


    陆宁:“为什么?”


    班长:“因为,我一直喜欢你呀。【小猫笑脸】”


    陆宁看着手机屏幕里女孩故作不经意、却又很认真的告白,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何回应。


    他这样的家境,没时间、也没资格谈恋爱。


    陆宁放下了手机,起身收拾了桌子,打扫了客厅里的清洁卫生,然后走到沈思思房间门口,轻轻说道:“沈思思,我走了。”


    房间里没人回应,他叩了叩门,门却打开了。


    女人穿着黑色的绸质睡裙,趴在松软的大床上,两条腰线流畅优美,腰窝深深地凹陷了进去。


    睡裙黑蕾丝的裙摆,勾勒着她浑圆的臀。


    成熟气息宛如盛开红透的石榴,对少年产生了致命的吸引力。


    陆宁脸颊瞬间胀红,像见了鬼似的,跌跌撞撞冲出房间,逃之夭夭


    其实青春期,有很长一段时间,陆宁非常讨厌沈思思这个大姐姐。


    但他又说不上来为什么讨厌,反正一看到她,就浑身不自在,身体跟琴弦一般、绷得紧紧的。


    所以,陆宁见了沈思思便没有好脸色。


    但又总是控制不住想要见到她的心情。


    所以他强行加入了陆呦的闺蜜群,想到从她们女孩间日常聊天中,知道她全部的消息。


    这女人,就把陆宁搞的很烦躁。


    想见她,又怕见她


    从沈思思的公寓大楼冲出来,陆宁站在街上,撑着膝盖大口地喘息着。


    时至今日,他才渐渐明白,他对沈思思绝对不是单纯意义上的讨厌。


    他摸出手机,郑重地给班长发了一条信息:“姚颖,抱歉,我不能和你念同一所大学。”


    姚颖:?


    陆宁:“我可能有喜欢的人了。”


    一直都有


    次日清晨,沈思思打着呵欠走出房门,看到家里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整洁样子,惊呆了。


    原本胡乱扔在沙发上的衣服裙子,被人叠成了规整的豆腐块。


    家里凌乱的摆设也重新归置了一番,开放式厨房的吧台上,还搁着一杯鲜榨翠绿的黄瓜汁。


    “我的妈,这还是我家吗?”


    她赶紧摸出手机,给陆呦打了个电话:“我还以为我家里进田螺少年了呢,陆宁那小子,也太贤惠了吧!谁要是把他娶回家,那后半辈子可享福了。”


    陆呦坐在飘窗边画着图,笑说道:“我们家弟弟一直很贤惠。”


    “他情绪怎么样?”


    她看了眼沙发边抱着志愿书研究的陆宁,说道:“已经没事了,多亏你开导他啊。”


    陆宁抬头偷瞄了眼陆呦,见她望过来,又赶紧移开了目光,假装看书。


    沈思思又问:“准备填报什么专业?”


    “看他的兴趣吧,他喜欢钢琴,也很有天赋,不过后来家里出了事,这小子想法又变了,说要念什么金融、律师。”


    “我打听过了,咱们青扶大学的艺术学院,也有招收非艺考生,他六百多的分数,稳上了,劝劝他,继续学钢琴也未尝不可,虽然有点烧钱。”


    陆呦无奈叹道:“这小子一根筋,劝不听,只能慢慢调整他的心态了。”


    沈思思说道:“我给陆宁书包夹层里塞了两张游轮度假的七天六夜的福利票,公司这边给的,我没时间去,你带我们的高考生去旅游放松一下呗。”


    陆呦赶紧道:“你怎么不和我商量一下!”


    “这有什么好商量的,这是给高考生的礼物,又不是给你的。”沈思思笑着说:“你要不陪她去,就让他和女朋友去。”


    “他这母胎solo的愣头青,找得到女朋友才怪。”


    “有你这样说话的么,亏你还是当姐姐的呢。”


    “我可能也没有时间。”陆呦叹了口气:“鹿风工作室刚刚成立,有很多事要忙。”


    沈思思语气变得严肃了起来:“正因为如此,我才强烈推荐你去,下个月女装电商ICLO会举办一场潮流狂欢节,如果你能在狂欢节拿下ICLO的推荐位,这对鹿风品牌肯定是很好的宣传。”


    “所以狂欢节和这次游轮之行,有关系吗?”


    “当然!ICLO的总裁傅殷,他也会登船。这位爷不是一般的商人,更是艺术家,他选商家,从来不看谁竞价、只看水平,你懂的吧,只要你把你的设计图拿给他,争取得到他的青眼,就有机会能拿到推荐位。”


    “人家也是去旅游度假的,这样去打扰人家,不太好把。”


    沈思思说道:“你这就是学生心态,像傅殷这种级别的boss,哪有真正的假期,到处都是挤破头想和他谈合作的人,你不去,别人也会去。”


    陆呦有些意动了:“那么多要合作的人,我们鹿风才刚刚起步,能谈到吗?”


    “试试又不会掉块肉,最坏的结果就是丢面子嘛;一旦成功,顺利拿到了ICLO的推介位,好处不用我说吧。”


    “不用说了,我去,拼了!”


    “nice!等你的好消息。”


    陆呦想要在半年之内让工作室盈利,赚到一千万,这可不是个小目标。


    必须抓住每一次机会


    沈思思给陆呦的游轮度假票,包含了七天六夜的全部吃住行。


    巨型的白色游轮停靠在青扶江边的一号贵宾码头。


    因为这艘顶级游轮票价昂贵,乘客不算多,陆陆续续地上了船。


    陆呦以前经常跟着老爸全世界飞,也见过不少世面。


    不过陆宁比较惨,刚长大呢,家里就破产了。


    青春期那几年,家里条件一直紧巴巴的,所以也很少出去玩。


    这一次,他穿着陆呦设计新款“鹿风”潮牌T恤,被陆呦推倒了船头去摆拍照相,成了行走的“活招牌”。


    陆宁穿着那件风格独特的潮T,不情不愿地站在船边,随便摆了pose,拍了几张照片。


    陆呦低头,看着单反里那个表现力十足的男人,惊叹道:“不知道是衣服太好看呢,还是我拍照技术牛逼!这大片儿质感,快来看看!”


    陆宁小跑着过来,看了看照片。


    的确,照片里的他,几乎可以说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每一张都可以当做时尚封面杂志。


    当然,这也和陆呦的摄影技术有关,因为她做时装方面,也修过摄影的课程。


    “跟你关系不大,我觉得是模特的原因。”陆宁说道:“模特太上镜了。”


    陆呦拍了拍他的肩膀:“快再去拍几个pose,我多拍几张!这完全可以放在咱们鹿风官网当招牌模特了!”


    陆宁很听姐姐的话,穿着陆呦亲自设计出来的鹿风国潮T恤,戴着太阳墨镜,耐心地摆出了各种耍帅的姿势。


    照片里的少年,表现力十足,比之于陆呦以前接触的时装模特,都不遑多让。


    而陆宁在船头摆pose的画面,也吸引了不少路人围观,知道的当他们是普通游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爱豆出街呢!


    甚至有女孩也摸出了手机,企图偷拍陆宁。


    陆呦拎了拎陆宁衣角上的二维码,说道:“扫码关注我们家潮牌服饰店铺哦,各种设计师款式即将陆续上线。”


    “扫码关注可以加帅哥微信吗?”


    “当然!”


    “那我扫一个。”


    “我我我也扫一个!”


    陆宁一下子羞涩了起来,拉着陆呦赶紧离开:“别拿我营业!”


    俩人在船舱大厅排队登记的时候,陆呦翻看陆宁的照片,感叹道:“以前也没发现,我们家弟弟这么帅。”


    “主要是气质这块拿捏着。”


    “你也不谦虚。”


    陆宁在外人面前害羞,但是在姐姐面前就很放得开,自信地说:“换别人,脸再帅,没镜头感,也拍不出大片来。”


    “说的很对。”陆呦煞有介事地点头:“比如你蒋哥哥,每一张照片,都能拍出遗像的感觉。”


    而此时此刻,在游轮顶层的vip露台上,蒋思迪拿着相机,给蒋铎拍下了一张张“遗像”。


    “你踏马倒是笑一个啊。”


    蒋铎咧开嘴,露出一抹阴惨惨的笑意,邪气横生。


    蒋思迪:


    “算了,闭嘴吧。”


    第23章 偶遇【双更合一】


    底层的客舱里, 陆宁很细致地纠正了陆呦:“他是我铎哥,是你的蒋哥哥,请不要搞错称呼。”


    陆呦打开行李箱, 整理物品, 漫不经心道:“请问这有区别吗?”


    “区别很大,铎哥是的敬称, 我和别人都可以这样叫, 而蒋哥哥是”


    陆宁笑了笑, 喃了两个字——


    “爱称。”


    专属于你。


    “爱你个头。”陆呦拿洗面奶砸向他:“我从小就这么叫的。”


    陆宁笑眯眯地躲开了:“你能这样叫, 我们可不能。”


    就在这时,游轮缓缓启动, 发动机巨大的嗡鸣声传来,震得整个房间都在抖动。


    陆呦和陆宁同时捂住了耳朵。


    要命的是,因为游轮开动, 发动机一刻不停地运转着, 所以这振震动是持续不断的、宛如立体声一般环绕在房间里。


    陆宁走出阳台看了看, 说道:“姐,咱们这房间, 估摸着是距离发动机最近的房间了。”


    “这怎么能行, 太吵了。”


    陆呦立刻阖上了行李箱, 拿着房卡去了船舱大厅, 要求换房间。


    前台的服务员很是傲慢无礼, 刚刚登记的时候,陆呦便领教过了。


    对待顶层船舱的客人和外国客人, 她殷勤备至;看到票根是底层船舱的客人, 她便立马换了张脸, 态度冷淡。


    “能不能麻烦给我们换一个房间, 102号房,发动机声音太大,实在是太吵了。”


    前台扫了眼陆呦的票根,淡淡道:“D等舱位已经满房了,换不了。”


    “不会吧。”陆宁很鬼灵精地早早就“考察”过走廊的房间,说道:“我看到同楼层很多房间都空着啊,比如109和113。”


    前台拎着陆呦手里的福利券,说道:“抱歉,你这不是正常的舱票,只能住在现在的舱房,如果想要升舱,就要加钱。”


    陆宁年轻气盛,听不惯她用这样的调子对姐姐说话,怼了句:“所以因为我们不是花钱买的票,所以就给我们最垃圾的房间呗!”


    前台回道:“别人花了上万买一张舱票,你们一分钱都没拿,还挑剔什么啊,想住好的房间,就升舱呗。”


    “你怎么说话的,人家花几万买一张票,就是为了在这里听你冷嘲热讽吗!你有没有职业素养!”


    “你吵吵什么。”前台很不客气地说:“能上我们女王号的都是贵宾客人,像你们这种没素质的旅客,根本没资格上来。”


    陆宁从来没受过这种委屈,自然还要理论,但是陆呦一把拉住了他。


    她这些年见过太多这种“势利眼”,社会就是这样现实,看人下菜,见怪不怪。


    她拉住了陆宁,不让他和这种人继续吵吵下去,问道:“升舱多少钱?”


    “升A舱4万,B舱2万,C舱8000咯。”


    “你介绍一下ABC舱的区别吧。”


    前台服务员打量了陆呦和陆宁一眼,很不耐烦道:“AB舱不用说了吧,反正你们也住不起,C舱的话,在二楼自助餐厅吃饭,不能上顶层,也不能去游泳池和露天酒吧,但房间视野比D舱好一点,房间也宽一些。”


    陆呦考虑了一下,说道:“那给我们升C舱吧。”


    说完,她从包里摸出了卡,递了过去。


    前台冷笑着接过了卡:“马上给您办理升舱业务。”


    陆宁知道,姐姐只是想让他的旅行能够舒服一点,缓解高考失利的压力。


    但8000块对于他们家来说,不是小数目了。


    他立刻夺回了卡,说道:“升什么舱,我们不玩了!”


    前台也懒得理他们:“随便你们咯,反正福利券过期作废。”


    陆宁瞪了她一眼,拉着陆呦便离开了大厅。


    这小子一身蛮力,陆呦挣不开他,被他拉回了闹哄哄的102舱房。


    “谁说不玩了呀,浪费你思思姐给的票。”


    “升舱太贵了!”陆宁坚持道:“还不如咱们找个地方露营。”


    “你小子懂什么,现在哪儿不花钱,露营也有各种费用,算下来还不一定便宜呢。”


    陆呦安慰陆宁道:“再说,我们在D舱基础上升舱,是扣除了D舱的原有票价,比别人还平白少了几千块,赚了。”


    陆宁闷声道:“那就住D舱,不升了,一分钱也不给他们。”


    陆呦走过来,使劲儿揉了揉陆宁的头,像哄小孩一般道:“行,不升,一分钱都不给他们。”


    陆呦姐弟俩走后,前台的服务员把这事当成和同事们的谈资笑料——


    “每次都能遇到这种没素质的旅客,拿这福利券当金牌令箭。”


    “没钱就别出来玩呗。”


    “自己一分钱没掏,还想让别人把他们当上帝对待呢,搞笑不。”


    大厅的旋转楼梯直筒顶层咖啡厅,雕花扶手栏杆边,蒋思迪端着咖啡杯,看着楼下发生的一切,笑着说道:“你的小未婚妻,这些年,性子柔顺了不少。”


    男人斜倚在椅子上,低头玩着手机,漫不经心道:“她对别人能忍则忍,对我还是一如既往地嚣张。”


    从不温柔。


    蒋思迪母爱泛滥,站起身,说道:“我去给这姐弟俩升个舱,看着怪可怜的。”


    蒋铎叫住了她:“不用麻烦。”


    蒋思迪看着面前这男人从容的模样,笑着说:“对啊,三爷在这儿,还有我什么事呢,你早就帮你的小青梅升舱了吧。”


    蒋铎放下手机,面无表情道:“没有。”


    “诶?”


    他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是一笔大额转账的短信——


    “但我刚刚把这艘游轮买下来了,现在整个艘船都是她的,她想住哪个舱,都可以。”


    “”


    蒋思迪直接掀桌了!


    老爷子把整个蒋家全部产业留给他,全用来追女人了是吧!


    *


    狭窄的双人间舱房里,陆呦将阳台上的门关上了,却还是没办法阻挡发电机传来嗡嗡的噪声。


    陆宁躺在一米二的单人床上,用枕头捂住了耳朵。


    陆呦心里难受,琢磨着,干脆还是交点钱换个房间算了。


    这些年,她和陆宁从来没有出去旅游过,一直绷紧了神经在拼命工作、拼命学习。


    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还为了省点钱,让自己不好过,何必呢。


    就在她拿了钱包出门的时候,便有西装革履的男人走了进来,对她鞠了一躬:“陆小姐,您好,我是您在女王号上的管家秦裕,接下来,我将负责您在女王号上七天六夜的全部行程,您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吩咐我去办。”


    “啊这”


    陆呦没想到D等舱房也会有管家。


    这服务,和她刚刚在前台遭遇的冷待,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


    她说道:“我准备想去升个舱来着。”


    “不用了,我们这边已经自动为您升到了顶层的A等套房,您的行李,会有专人替您拿上去。”


    陆宁翻身从床上爬起来:“A等!我们没有订A等房啊!你们强买强卖啊”


    “不不不,您别误会,是您的福利券,本来就包含了A等舱房的服务,之前是我们弄错了,万分抱歉。”


    陆宁不解:“所以,我们是可以免费住到顶层去咯?”


    “是的,包括顶层的vip海鲜餐厅、酒吧、泳池所有的服务,都涵盖在内,游玩期间,您二位不用支付任何额外费用。”


    “姐!这也太棒了吧!沈思思厉害了啊!”


    陆呦好歹比陆宁多吃几年饭,知道天底下没有掉馅饼这事儿,怀疑地问:“你确定这是我们的福利券包含的服务吗?”


    “您二位拿的是莫莎集团的员工福利套票,莫莎集团和我们女王号一直有合作,每年年会也是在我们游轮上举办的,所以,您二位是我们的vip客人。”


    陆呦见他知道他们拿的是莫莎集团的福利券,于是便相信了这他的话,愉快地对陆宁道:“小子,收东西,咱们去顶层!”


    陆宁高兴极了,飞快地收拾好了行李箱,几个服务生帮他们提着,在前面开路,带他们朝顶层的vip客人专用电梯走去


    船舱大厅,那位态度不善的前台服务员,已经办理了离职交接手续,愤愤不甘地拎着行李、被驱逐下船。


    她不满地在同事群抱怨了一句:“这会儿凭什么让我下船啊!船都已经出发了。”


    有同事小窗私戳她,解释道:“刚刚和你起争执的女士,他未婚夫在五分钟前,收购了公司包括女王号在内的所有游轮,并且把你划上了咱们这行永不录用的黑名单。”


    她震惊地抬起头,便看到陆呦朝她迎面走了过来。


    而她的直管领导——秦裕,亲自提着行李,陪着笑,走在陆呦身边


    顶层船舱是一个套二的居室,房间非常大,全欧式贵族风格的装修,给人一种奢华感。


    声控的白纱窗帘徐徐拉开,是180度的全海景,视野无比开阔,和刚刚底层的D等舱房,根本不是一个世界。


    陆呦不禁有些感慨。


    陆家破产之后,她的生活就仿佛从A等船舱直落到了D等舱。


    债主、医药费、生活压力就像是盘旋在她脑子里“嗡嗡嗡”的轰鸣声,无处可逃,避无可避。


    陆呦站在宽阔的露台上,吹着徐徐的江风,看着游轮缓缓由江入海,心情无比放松。


    迟早有一天,她会重新拥有这一切,攀上高峰,甚至比父辈创造的财富,更令人瞩目


    “姐,这房间太好了!”陆宁兴奋地说:“洗手间都有两个,跟底下是天壤之别啊。”


    “好好享受咯。”


    她摸出手机,在【502咸鱼群】里@了沈思思要暴富,给她发了顶层A舱的全海景照片——


    “闺蜜你太牛逼了!”


    沈思思要暴富:“?”


    呦呦鹿鸣:“这是你的福利券舱房。”


    沈思思要暴富:“卧槽!!”


    呦呦鹿鸣:“没想到吧!【doge】”


    沈思思要暴富:“后悔了!早知道我自己留着。【摔桌】”


    陆呦又把刚刚拍的陆宁的大片照发了过去,乐呵呵地说:“请你欣赏我们家宁宁大帅比,平复一下心情。”


    照片背景是海天一线,少年侧脸轮廓锋锐,自然含笑,他笑起来,眼神干净又澄澈,有阳光闪耀。


    沈思思要暴富:“弟弟这也太诱惑了。【鼻血】”


    呦呦鹿鸣:“是吧!”


    沈思思要暴富:“多拍几张啊。”


    陆宁脸颊微红,偷偷走到洗手间,关上门,然后将沈思思说他诱惑的那段聊天记录,小心翼翼地截屏保存了。


    下午,游轮已经由江入海,行驶在了金光粼粼的海面上。


    陆宁拍照拍上头了,一整个下午,都拉着陆呦在甲板给他拍片儿。


    摆pose的姿势也越来越专业,引得甲板上不少小姑娘春心萌动,红着脸过来要联系方式。


    陆呦拍照水平也是一流,真给他拍出了时尚芭莎男人装的偶像气质。


    拍完之后,俩人在顶层露天自助餐厅喝下午茶。


    陆宁开始疯狂P图,还把自己精修过的照片发给陆呦,让他发到闺蜜群里。


    陆呦就无语:“陆先生,微博、朋友圈、空间这些还不够你发你的美照吗?干嘛要我往闺蜜群发啊!”


    陆宁道:“我不想让太多人看到。”


    “那你就存着自己欣赏呗。”


    “但我又不想一个人都看不到。”


    “”


    陆呦:“这真不合适。”


    陆宁:“这非常合适。”


    最终,陆呦拗不过这这小子执拗的性格,被迫在闺蜜群里发了两张他精修过的美照。


    沈思思要暴富:“不得了了,弟弟要出道了!”


    小洱朵:“这样的大帅比男朋友,请给我来一打!@呦呦鹿鸣”


    呦呦鹿鸣:“@小洱朵,你有男朋友了,我们弟弟不约。”


    沈思思要暴富:“可以考虑看看我这个单身寂寞姐姐。【doge】”


    呦呦鹿鸣:“人家还小,请姐姐们自重。”


    陆宁靠着白色的花园椅,低头刷着屏,幽幽说道:“我成年了。”


    陆呦诧异地望向他:“所以?”


    陆宁嘴里叼着吸管,脸颊挂着不自然的潮红:“沈思思很寂寞吗?”


    陆呦:??????


    就在陆呦正要寻根究底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尖锐嗓音,唤道:“这不是陆呦吗?”


    陆呦抬头,看到周安妮优雅地走了过来,盈盈地站在她面前,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微笑:“昨天下午一直在大厅前台无理取闹要升舱的客人,我当时谁呢,原来是你啊,拿着人家的福利券,还想住头等舱呢。”


    陆呦知道她想要借题发挥,不过她并不想和周安妮打嘴巴仗,所以没搭理她。


    倒是陆宁,以前小区里他最讨厌的女孩便是周安妮,在陆家兴盛的时候,她便追着陆呦当腿部挂件,谄媚的嘴脸叫人恶心。


    后来陆家倒台了,她反而小人得志起来。


    陆宁怼道:“福利券又怎么样,这头等舱我们还住定了,不服气,忍着。”


    周安妮咬咬牙,嘲讽道:“陆宁弟弟都长这么大了,小时候,你可是我们小区的小帅哥,一身名牌,怎么这会儿”


    她打量了陆宁一眼:“啧,你这运动鞋穿好几年了吧,怎么也不换换呢。你们就穿成这样来顶层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从贫民窟来的呢。”


    陆宁是少年心性,又正是要面子的年龄,看周围人全被她几句话勾得打量起自己来,陆宁气得面红耳赤。


    陆呦不在乎周安妮怎么冷嘲热讽自己,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便是了。


    但是周安妮欺负陆宁,这绝对是拂了陆呦的逆鳞,她目光淡淡扫了周安妮一眼——


    “是啊,我弟弟虽然穿的衣服鞋子旧了,但是好歹穿搭体面,不像周小姐。穿着本来应该是非常显身材的NIKO的春季新品短裤,裤子下面却是一条黑色丝袜,这已经是巨雷的搭配了。偏偏黑丝袜下面你又穿了一双高跟凉鞋,丝袜配凉鞋这种土味穿搭,我也是前所未见。像你这种只知道把各种名牌往身上挂的暴发户穿搭,真是时尚界的泥石流,又有什么资格来嘲讽我弟弟。”


    她不急不缓地对周安妮的穿搭进行了一番专业点评,周围默默竖起耳朵吃瓜的名媛淑女们,纷纷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


    周安妮又羞又气,全身颤抖,满脸通红。


    “不过,穿着土味倒也没什么,只要自己喜欢,再土也能穿出自信来,但偏偏”


    陆呦看了眼她手上的爱马仕包,冷冷笑了:“一味追求名牌,却捡便宜拎高仿货,这才是最没救的土气。”


    这“痛打落水狗”的致命一击,彻底让周安妮丢尽了脸。


    她气得牙齿都在咯咯打颤,却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和陆呦是同专业的同学,陆呦能每年奖学金拿到手软,而她却年年挂科,两个人的审美水平和见识,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她知道,陆呦说她打扮土,那肯定就是真的土,说她拎高仿,那她手上的爱马仕包,肯定就是高仿A货,毋庸置疑。


    周安妮没有脸在茶餐厅呆下去了,在周围人玩味的目光中,狼狈退场、逃之夭夭。


    陆宁看着陆呦,对她竖起了大拇指:“不愧是我姐。”


    很快,陆呦便看到了这一次游轮度假中,她需要攻略的最大boss,傅殷。


    傅殷的ICLO是国内最受欢迎的时装电商平台,下个月的潮流狂欢节,如果陆呦能够拿到一个推荐展示位,这对于鹿风而言,是很好的打响名气的机会。


    当然,游轮上,可有不少虎视眈眈“觊觎”着ICLO推荐展位的人。


    只见傅殷刚来到甲板上,便有好些人上前搭话、递送名片,甚至还有人直接拿着自己的设计图、企划案,递到傅殷面前,希望得到他的青眼。


    不过,这些人无一不是碰壁离开。


    傅殷拿着手机时而自拍、时而拍拍风景,压根不想搭理他们,设计图连看都没看一眼,名片接了直接扔进垃圾桶。


    陆呦拿着自己的设计图集,有些犹豫了。


    大佬摆明了不想在这海天湛蓝的无限风光面前、谈无聊的生意。


    陆呦听沈思思说起过,傅殷这位大佬很有个性,不按常理出牌。


    如果陆呦这会儿腆着脸硬上,很可能会直接被大佬划入黑名单,这辈子都被想跟他合作了。


    她还是放下了设计图集,耐心地等待着大佬自拍完、欣赏完风景,也许会给她一个渺茫的机会,瞟一眼她的设计图。


    陆宁望望傅殷,又看看自家老姐这一脸渴望的神情,说道:“我就知道,你不是单纯要陪你亲爱的弟弟来度假,你是来钓凯子的!”


    “你当凯子这么好钓?”陆呦拿起图集,使劲儿敲了敲他的脑袋:“现在的男人又渣又精,靠男人走上人生巅峰的概率,还不如自己拼事业!”


    “你想和人家谈事业,大佬只想度假。”


    陆呦叹了口气,给自己戴上了墨镜,暗中观察着“敌情”,按兵不动。


    便在这时,陆宁扯了扯她的袖子:“你看那人,是不是我铎哥啊?”


    陆呦将墨镜摘到鼻梁,颔首望去,只见一个瘦削挺拔的男人,走到了甲板上。


    正是蒋铎。


    他穿着黑T短裤,戴着浅色系透明太阳镜,本来是极其内敛沉滞的打扮,偏他又生了一双极好看的桃花眼,内勾外翘,自带几分“花枝招展”的狐狸气。


    他一来甲板,便吸引了周围不少女士的视线。


    傅殷自然也看到了他,主动上前与他搭话,邀请他坐到了靠海的餐位上,请他喝了一杯鸡尾酒。


    陆宁低声道:“所以,不是不想谈生意,只是不想和渣渣们谈生意,这一看到我们铎哥,不就立马换了张脸么。”


    陆呦无奈道:“社会不就这样么。”


    蒋铎似乎也心有所感,太阳镜扶到饱满的额上,朝着陆呦和陆宁的方向投来一瞥。


    “这下你可以去了。”陆宁催促陆呦:“有蒋铎哥在,大佬不会不搭理你了。”


    “这不太好吧。”陆呦有些拉不下脸:“感觉像在占他便宜似的。”


    “想想我们家一千万外债。”


    “我去了!”


    陆呦将手里的果汁一饮而尽,鼓起勇气,拿着设计图朝他们走了过去。


    比起不堪重负的外债、比起母亲医疗费,有时候面子真的不算什么。


    她走到蒋铎面前,微笑道:“蒋铎,真巧,你也来度假?”


    蒋铎听到这生硬又客套的寒暄,抬头,懒散的眸子扫了她一眼:“你谁啊?”


    “”


    陆呦看着面前这男人霁月风光的笑意,瞬间明白了,他不想、也不会在事业上帮她。


    老爷子的遗嘱写得明明白白,要让他结了婚,才能正式接手公司。


    蒋铎在这儿等着她呢


    傅殷也注意到了陆呦,问他道:“这位女士,三爷认识?”


    蒋铎清浅地笑说:“不认识,兴许是看上爷了,来要联系方式的。”


    “”


    傅殷也玩笑地笑了,望了眼陆呦。


    这女孩五官明艳,小巧的唇沾染着淡淡的胭脂色,皮肤极白,配合着乌黑的发丝,是极易让人心动的美人胚子。


    蒋铎见自己的微信二维码递到她面前:“扫吧,现在不空,晚上联系。”


    陆呦看出来了,蒋铎似乎在让她体面地离开。


    若是一般人,倒也顺着他给的台阶下去,不再强求了。但陆呦背负一身外债和母亲的医疗费,她必须咬牙撑下去。


    “您误会了,我并没有看上您。”


    陆呦嘴角含笑,轻轻拍开了蒋铎的手,然后面对着傅殷,礼貌地说道:“傅先生,我刚刚看到您一直在拍照片,正好我这边有台单反,需要我给您拍几张吗?”


    她一笑,傅殷顷刻间便被她嘴角两颗清甜的酒窝吸引了,见她连蒋铎都敢拒绝,心里也生起几分兴趣,说道:“你专业吗?”


    “您放心。”陆呦拿着单反,自信地说道:“我给模特拍过很多定装照,还拿过国际摄影奖项。拍人物,我绝对专业。”


    傅殷看到了她手上的设计图,自然明白了小姑娘有所求。


    但因为蒋铎刚刚这一遭,他不敢轻易应承或拒绝,说道:“这样吧,你先给三爷拍一张,若是三爷满意,我便让你给我拍。”


    “”


    第24章 口是心非


    陆呦见傅殷又把“皮球”踢给了蒋铎, 只能眼巴巴地回头望蒋铎:“蒋先生,您方便拍照吗?”


    语调温温柔柔,丝毫不似平日里俩人斗嘴时的嚣张。


    她看出来了, 其实傅殷还是在看蒋铎脸色。


    “蒋先生, 我给您拍一张吧。”


    蒋铎默了片刻,终于说道:“我不会摆pose, 你姑且随便拍吧。”


    反正他打定了主意, 不管怎么拍, 都不会认可。


    不会给她任何有可能的机会。


    陆呦打开了单反相机, 调整了镜头和参数,然后又四处寻找合适的角度, 给蒋铎拍了几张照片。


    他随意地坐在白色花园铁铸椅上,衣领敞着,袖口卷在手肘处, 露出结实的肌肉。


    视线懒散而冷淡地望着远处海岸线, 并没有看她。


    陆呦看着相机屏幕, 筛选着这些照片。


    相比于陆宁的阳光大男孩气质,蒋铎的风格, 则更沉稳硬朗、更有男人的质感。


    陆呦将单反递到了蒋铎面前, 满心期待地说:“蒋先生, 您看看, 喜欢吗。”


    傅殷也抬起了眸子, 好奇地望着蒋铎,等他的回应。


    其实他让陆呦给蒋铎拍照, 就是为了探明蒋铎的态度, 但凡蒋铎说一个“不喜欢”, 他也是绝对不会拂逆他, 给这个女孩任何机会。


    蒋铎凑了过去,看向单反屏幕。


    陆呦按着浏览键,给他回放刚刚的几张照片。


    “这张可以呢。”


    “都是侧脸?”


    陆呦点头:“你侧脸最好看。”


    他敛眸,温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她:“有多好看?”


    “侧脸就”


    不那么像遗像。


    陆呦当然不可能这么说,真诚地吹道:“你五官立体、轮廓硬,比一般的男生线条感更强,所以侧脸最好看了。”


    他嘴角扬了扬:“那跟许沉舟比?”


    “”


    陆呦顿了顿,狗腿地说:“和您比,他不配。”


    这句话让蒋铎露出了满意的神情,拿起了她的相机,自顾自地欣赏起了自己的侧脸照。


    陆呦不说,他没感觉,陆呦一说,他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英俊的男人。


    这侧脸,绝了。


    陆呦见他满意了,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所以,蒋先生您觉得怎么样?”


    一个“蒋先生”,一个“您”,分分钟把蒋铎从飘飘然的状态中拉回来了。


    这小丫头,根本不是真心觉得他好看,不过一顿天花乱坠的商业吹。


    她满心满眼都是她自己的事业罢了。


    其实蒋铎过来和傅殷喝下午茶的目的,就是搅黄陆呦和他的合作。


    如果让她搭上傅殷的ICLO平台,拿到好的推荐位,说不定真能在半年之内赚到一千万。


    蒋铎便机关算尽、功亏一篑了。


    傅殷打量着蒋铎的脸色,也问了句:“三爷,你觉得她拍照技术怎么样?”


    蒋铎冷淡地搁下了相机,说道:“拍得很难看。”


    这句话一说出来,陆呦的心便凉了半截。


    没戏了。


    傅殷不会为了她这么个无名之辈,轻易开罪蒋铎。


    所以他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彻底封住了鹿风登上ICLO的大门。


    陆呦不甘地咬了咬牙,拿回了自己的相机。


    蒋铎心虚,移开了视线,也没敢看她。


    傅殷斜倚在了椅子上,无奈对陆呦道:“既然三爷不喜欢,我也不好劳烦你帮我拍照了。”


    陆呦从来不是轻易放弃的人,这些年,什么都丢了,唯一没丢的就是她这骨子倔犟的劲儿。


    她对傅殷递出了相机:“傅先生,您要不要看看,我拍照技术真的还行。”


    说话的嗓音都禁不住在颤抖。


    拉下脸皮求人,不是容易的事。


    她额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艰难地恳求道:“能不能,请你给我一个机会。”


    “抱歉,我不需要你帮我拍照。”傅殷直言拒绝,不留任何转圜的余地。


    陆呦手颤抖地拿回了单反,对他礼貌恭敬地鞠了一躬:“万分抱歉,打扰您的时间和心情了。”


    蒋铎的指尖紧紧攥着咖啡匙,指关节因为过于用力,渗出了惨白的颜色。


    终于,在陆呦转身离开的瞬间,他忽然攥住了她单反相机的带子——


    “她摄影技术没问题。”


    陆呦惊诧回头,迎上了蒋铎灼灼的目光。


    他脸上毫无半分玩笑的意思,沉着脸,压抑着嗓音道:“傅总尽管让她拍,相信她能给你拍出好照片。”


    傅殷没想到蒋铎会改口,诧异道:“可三爷不是说,这照片不好看。”


    “照片不好看,不是她的问题,是我长得丑。”


    所以她才不爱我。


    蒋铎不再多说什么,起身离开了茶餐厅。


    陆呦看着蒋铎离开的背影,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改口。


    但好在,傅殷跟着改了口,对陆呦道:“既然三爷如此说,那就麻烦你了。”


    蒋铎回到了套房,倚在180度的宽敞海景阳台边,看着甲板上正尽心竭力给傅殷拍照的女孩。


    眸底划过一丝晦暗。


    蒋思迪蹲着咖啡,来到了阳台边,朝着陆呦和傅殷望了眼,笑了起来:“我说什么来着,你舍不得欺负她。”


    蒋铎冷淡道:“不是舍不得,只是不想看到我的未婚妻这样低声下气去求人,丟的是我的面子”


    “她丢脸跟你什么关系,这还没过门呢,三爷可真会共情。”


    从小便是这样,小姑娘眉头一簇,还没哭呢,他先慌了神,抱着人家一顿哄;


    招惹了人家,她还没来得及发脾气,他就先做小伏低地连声道歉。


    陆呦在他这儿,半点委屈都没受过。


    以前如此,如今依然。


    “像你这样,活该连个备胎都混不上。”蒋思迪无奈道:“喜欢就跟人家明说,成不成就是一句话的事,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


    蒋铎手肘撑在船舷边,望着湛蓝的大海:“要是真能拿得起、放得下,我还在这里当个屁备胎?”


    “”


    “行吧,蒋备胎。”蒋思迪走过去,拍了拍他宽硬的肩膀:“你就等着那姑娘半年内赚够一千万,跟你两清吧。”


    “你当一千万这么好赚。”蒋铎平淡地望着远处的傅殷:“那家伙,也不是好说话的主。”


    *


    傅殷的确非常喜欢拍照,完全把陆呦当成了私人摄影师,带着她在游轮的各个视野不错的观景点拍了写真。


    他虽然经营电商,但ICLO是目前年轻人最喜欢的时尚服饰平台,所以傅殷本人也相当具有审美眼光,从他自己的穿着打扮就能看得出来。


    因为个子很高,所以他选择了较有垂感的上衣,配了简单的黑裤,身上也没有多余的配饰,却能给人一种简约的精致感。


    陆呦偏又最擅长拍人,给傅殷拍出来的效果也非常好。至少,他自己看了照片是相当满意,让她回去精修之后,发给他。


    陆呦连声应承下来。


    俩人重新坐回茶餐厅,傅殷问她道:“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公司的。”


    陆呦赶紧蒋自己的名片递了过去。


    傅殷看了眼,皱眉:“鹿风,以前没听过,新牌子?”


    陆呦点头:“是我和另外一位女士共同创立的新品牌,打造年轻人时尚潮流服饰。”


    说完,她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设计图集递给了他:“这是我的设计图稿,大概就是这样的风格。”


    傅殷粗略地翻了翻她的图稿集,虽不说眼前一亮的感觉,但的确是被部分设计图匠心独运的造型,吸引了眼球。


    “的确是很有风格,同时也兼备市场的款式。”傅殷看得仔细了些:“这些都是你自己独立设计的?”


    “是。”


    “看着不错,不过都是图稿,这些目前有在销售吗?”


    “我们鹿风工作室刚刚起步,还没有达成规模,采用的是先承接订单、再销售的模式。”


    傅殷倒是笑了,放下了图集,又环望了一下周围“虎视眈眈”盯着他的合作者们:“你看看他们,其中也不乏知名服装品牌的人,都想在我的ICLO展会上分一杯羹,我凭什么把如此重要的展示窗口让给你这么个刚刚起步的设计工作室。”


    陆呦顿了顿,说道:“即便是知名服装品牌,但是傅总也没想要跟他们合作。”


    傅殷好奇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我从大学时期便开始关注ICLO,它能在短短几年一跃成为最受年轻人欢迎的电商平台,不是没有原因。”


    陆呦迎上了傅殷的目光,朗声道:“ICLO每一个商家店铺,都是经过傅总挑剔的阳光,严格筛选。所以ICLO,与其说是卖衣服的电商平台,不如说是年轻人的潮流时尚社区。”


    这一番话,直接说道了傅殷心里去。


    这些年他夙兴夜寐,很多细碎的琐事都亲力亲为,就是为了让ICLO和其他电商平台区分开来,成为了时尚潮流的代名词。


    他淡淡笑了:“看来你是真的有做过功课。”


    陆呦向他保证道:“您放心,我的鹿风一定不会让你失望,它和ICLO能达到互利共赢的效果。”


    “我对你的设计风格没有质疑,但是正如你所说,你的鹿风工作室刚刚起步。”


    傅殷放下了设计图集:“要知道,ICLO的流量是很恐怖的,如果我给了你最显眼的销售展位,但是你们的规模不够,该发货了衣服却没做好,损伤的可是我ICLO的信誉,我为什么要冒险相信你?”


    陆呦思忖片刻,郑重地回应了他:“您的顾虑是有道理的,我们毕竟是新品牌,还没有形成规模效应,但我可以向您保证,工期一到,每一单货都已经会发到消费者手上,不会让ICLO信誉流失。”


    “就这样空口白话,真的很难让我信服。”傅殷看着她,说道:“除非你告诉我,你和蒋家那位三爷,是什么关系?”


    陆呦心头一惊,没想到傅殷会忽然问到这个。


    不过想来也正常,看这位大佬对蒋铎恭敬的态度,摆明了就是有求于他,想要寻求合作。


    但凡陆呦开口如实地说清楚:她和蒋铎自幼相识,是很好的朋友。


    ICLO的销售展位,多半就到手了。


    只是刚刚已经利用他顺利搭上了傅殷的线,陆呦真的没这个脸,再去占他的便宜了。


    她犹豫片刻,说道:“我和他,其实不太熟。”


    “确定吗?”


    傅殷自然不相信陆呦的话,刚刚蒋铎的表现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圈子里谁不知道这位爷性格骄矜、眼高于顶,能让他说出“她拍照技术没问题,是我丑”这种话的女人,怎么可能仅仅只是不太熟的关系。


    不过陆呦摆明了不愿意借蒋铎这阵风,那么他自然也不能利用她,和蒋三爷有更深入的联系了。


    傅殷淡淡说道:“如果只是凭你空口一句话,我很难信任你。”


    陆呦心里泄了一口气。


    都说万事开头难,鹿风工作室没有达成一定的规模,很难让ICLO这样的流量电商看得上眼。


    可是如果没有很好的展示平台,鹿风又不可能快速地发展起来。


    这边陷入到了一个循环的困境中。


    陆呦知道多说无益,便也不再打扰他了:“傅总,真的希望您考虑一下,给鹿风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说完,她便起身离开。


    这时,傅殷忽然说道:“我可以给鹿风一个证明机会,但这个机会,需要你来实现。”


    陆呦回头望向他。


    他淡淡道:“游轮度假的第五天晚上,ICLO会举办一场化妆舞会,我邀请你也来参加party,希望你的出场着装,能让我眼前一亮。”


    陆呦匆匆回到了舱房,拖出了自己的行李箱,开始疯狂地试衣服。


    一开始她便听沈思思说起过,这次游轮度假有不少时尚圈人士,陆呦自然也抱持了结识人脉的目的,给自己准备了几套应付场合的晚礼服和日常装。


    “小陆宁,看这套怎么样?”


    陆呦换了一套黑色蕾丝系的晚礼长裙,走出了房间,在陆宁面前转了一圈。


    陆宁躺在沙发上玩手机,抬头扫了她一眼:“还行。”


    陆呦知道,在陆宁这儿都只是“还行”,那就根本不可能在化妆舞会上让傅殷这位见多识广的大佬满意。


    陆呦又重新回房间换了几套礼裙,让陆宁帮她把把关。


    “挺好看的。”


    “不错,优雅高贵。”


    陆呦:“”


    就这样的点评,想要递到大佬的要求,远远不够。


    她无力地躺在了沙发边,揉了揉眼睛:“这会儿让我上哪儿凭空变一套惊艳的晚礼服出来啊!”


    陆宁坐起身,对陆呦道:“作为一个刚刚参加完应试教育的高考生来说,我们拿到一道难题,首先要审题,弄清楚出题人的意图是什么。”


    陆呦望向他:“高考生有何高见?”


    “这位大佬邀请你去参加ICLO的化妆舞会,出的题目是‘要让他眼前一亮’,所以就需要我们理性分析一下,他到底在考察什么?是真的想让你这么个路人小透明,在他的ICLO舞会上出彩吗?”


    陆呦见陆宁说的有谱,赶紧坐到了陆宁身边,给他剥了一根香蕉,塞他嘴里:“我聪明英俊又能说会道的弟弟,请你继续!”


    陆宁抓了一把瓜子递过来,陆呦赶紧狗腿地给他剥了几颗瓜子,装进碟子里。


    陆宁拿着碟子一口吞了,这才慢悠悠地说道:“我们从头梳理一下你和他的对话,可以发现,其实这位大佬对你的设计,是满意的,这不用说了。他最担忧的就是,你的鹿风工作室刚开始起步,根本承接不了他ICLO的流量,导致供货不足,让他的平台信誉蒙受损失。”


    “但是呢,他又不甘心就这样轻易放弃鹿风,因为你的设计图,的确相当的吸引他。”


    陆呦似乎有一点明白了:“所以,他的目的,就是为了考察我能否在短时间内,设计并且制作出能让他满意的服饰。”


    陆宁点头,打量了一眼她身上的黑礼裙:“所以,你穿任何一套现成的礼服,去参加ICLO的晚会。这道题,你一定会丢分。”


    陆呦抓住了陆宁的衣领,用力晃了晃,激动道:“弟弟你怎么这么聪明!”


    陆宁被她晃得头晕,嫌弃地推开她:“先别高兴得太早,审题搞定了,如果你在短短的几天时间里,做不出一套像样的礼服来,同样这道题也拿不到分。”


    陆呦叹了口气。


    这的确是个大问题,首先时间上就很紧,只有七天六夜。


    即便是平时,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设计加剪裁,做出一套衣服来,都够呛,更别提游轮上的条件限制了。


    她连缝纫机都没有,怎么做衣服啊。


    总不能凭空变一套衣服出来吧!


    陆宁提议道:“姐,去找蒋铎哥帮忙吧,他肯定有办法。”


    “你别总是蒋铎哥、蒋铎哥。”陆呦严厉地批评他:“我要是真事事都要求着你蒋铎哥,欠一屁股人情债还不上,你姐就真的要以身抵债了。”


    陆宁笑着说:“你俩的联姻,从小说到大,你就真的从来没想过要嫁给他吗?”


    “想过啊。”陆呦往嘴里丢了一颗紫葡萄,漫不经心道:“小时候想过。”


    陆宁来了兴趣:“你竟然想过,我还以为你对他无感呢。”


    “那会儿总听小朋友说,我和他要结婚,要生小宝宝什么的。”陆呦淡淡道:“我当真了,还跟其他女生说,叫她们不要靠近蒋哥哥,他是我老公来着。”


    “”陆宁嘴角抽抽:“这事儿他知道吗?”


    “当然不知道!那时候多小啊,懂什么。”陆呦拍了拍他脑袋,严厉告诫:“这是我的黑历史,你不准和他说!”


    “我是最守口如瓶的人!”陆宁做了个封嘴的手势:“相信我。”


    “行吧,相信你。”


    陆宁溜达着来到卫生间,赶紧关上房门,低头给蒋铎发了条信息——


    “蒋铎哥,加油哇,你有机会的。”


    JD:“?”


    陆宁:“你知道你小时候为啥没朋友吗,都是我姐,不让那些小女生跟你玩,因为你是她‘老公’来着。【doge】”


    JD:“所以你出卖她。”


    陆宁:?


    重点是这个?


    蒋铎反手便给陆呦发了条信息:“守好你的黑历史,别什么都跟小屁孩讲。”


    几秒之后,陆呦踹开了卫生间门:“叛徒,给我滚出来!”


    陆宁:


    *


    下午,陆呦去游轮管家那里,了解到了游轮七天六夜的行程表。


    在第五天的下午,游轮会停靠在第五号码头港湾,行程包含了五星餐厅的海鲜大餐。


    这是唯一的游轮靠岸的机会。


    陆呦知道,只靠她一个人的力量,是根本不可能完成这项任务。


    不过好在,她现在拥有了一个靠谱的团队。


    陆呦计划好了,今晚熬夜画出设计图稿。用网络将图稿传给给尚娴淑,让她一定不计一切代价,在三天之内,监督鹿风工作室做出这套礼裙,同时她也会用视频网络在线指导,无比在第五天送到第五号码头港湾来。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那么鹿风便有一线希望,可以在ICLO的潮流狂欢节崭露头角


    陆呦一整晚都盘腿坐在客厅沙发,抱着电脑画图。


    既然是游轮上的化妆晚会,陆呦准备利用海洋元素,设计出一款小美人鱼的风格装,采用蕾丝作底、金线镶边,将小美人鱼在日出化成泡沫的哀伤情绪,融入设计之中。


    在她看来,真正的时装设计,不仅仅是要让人眼前一亮,更要让人们读懂设计背后的故事。


    只有故事,才能支撑一个品牌走向经典和永恒。


    陆呦熬夜画图,陆宁也陪着他。


    好几次她让他去睡觉,但陆宁强撑着精神,说要陪她一起奋斗,给她泡咖啡、剥瓜子、捏肩捶背


    不过没多久,这小孩就抱着靠枕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陆呦给他身上搭了一层薄毯子,以防着凉。


    有家人陪在身边,她像开足了马力似的,一点也没走神,努力完善着这晚礼裙的细节。


    她要让家人过上好日子,让妈妈的病情好转、让爸爸在有生之年能看到陆氏集团东山再起、也让弟弟能更自信地面对这个世界。


    她在晚礼裙的纱裙上,加入了贝壳和海螺的设计,渲染小美人鱼的纯真与唯美。


    每一颗海螺贝壳,她都亲自手绘,甚至连上面的纹路都经过设计,以求最到最大限度的精致。


    凌晨一点,进度完成了80%,陆呦脑子混混沌沌,索性便来到了甲板上,吹吹冷风,清醒一下。


    深夜酒吧还在营业,吧台有稀疏的人影,唱片机里放着宛如安魂曲一般的古典乐。


    海上起了风浪,时不时有冰凉的海水星星点点扑在身上,微凉。


    陆呦又回房间取出了一条黑色丝巾,披挂在肩上,望着眼前茫茫无涯的漆黑海面,怔怔地出神。


    便是这时,一阵风起,不设防间,丝巾便被风给吹走了,飞过了桅杆,吹向了后舱。


    陆呦急忙沿着船舷追了上去,却见游轮后舱站着一抹黑色的身影,风正好将丝巾吹到他的脸上。


    蒋铎拿起了丝巾,嗅到很温柔的“雨后清晨”的馨香。


    那是让他无数个长夜里痴恋沉沦的的味道。


    陆呦跑过去,企图夺回丝巾,奈何蒋铎扬了扬手,没让她够着。


    “这是我的!”


    他脸上挂起不怀好意的微笑,似乎并不打算将丝巾还给她:“谁捡到,便是谁的。”


    “过分了啊。”陆呦踮起脚去够他的手:“这丝巾很贵,你还给我。”


    自从家里破产之后,家里绝大多数资产都被银行拿去抵债了,这条丝巾同样价值不菲,但更重要的是,这是妈妈给她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在银行盘点资产的时候,她偷偷将丝巾塞在胸衣里带走,这才保了下来。


    “蒋铎,还我!”


    蒋铎扬着手,小姑娘自然够不到,抱着他的手臂,简直要爬到他身上了。


    “还我!”


    他低头,便是她近在咫尺的脸蛋,唇红肤白,细长淡远的眉梢间,带了几分怒意,像被逼急的小兔子。


    蒋铎后退了两步,似乎有意逗她,笑着说:“这会儿怎么不用敬语、叫蒋先生了?”


    陆呦知道他还在为中午的事耿耿于怀,嘟哝道:“叫你蒋先生,这不是礼貌么。”


    “你什么时候这么懂礼貌了。”


    “难不成在人前我还你呀你的,叫你蒋铎吗。”


    蒋铎笑了:“听说,你小时候跟别人叫我老公。”


    “”


    被提到黑历史,陆呦脸颊顷刻间胀红了,心里默默把陆宁一顿拳打脚踢。


    “没有,你哪儿听的谣言。”她索性死不认账:“我怎么可能这样。”


    “抵什么赖。”蒋铎淡淡道:“反正这声老公,你迟早要叫。”


    “你等着吧蒋先生。”


    “我等着。”


    两人一时无言,陆呦看着他手里的丝巾,于是服软道:“那以后我叫你名字,行了吧。”


    “你可以叫我哥哥。”蒋铎脱口而出:“就和以前一样。”


    “那别人不知道误会成什么样了。”


    “让他们误会又怎样,你不是想成功、想赚钱吗。”蒋铎不满道:“放着你蒋哥哥大好的人脉不蹭,就这么急切地跟我划清界限?”


    “你给我蹭人脉,那我永远还不清你了。”陆呦很认真地说:“还清了一千万,我也欠着你人情。”


    “欠着有什么不好。”


    “当然不好,我不喜欢欠别人,说好了要还,那就一定按时还。”


    “我是别人”


    她这般泾渭分明地和他划清界限,蒋铎听着,心里却像被细针刺了一下。


    尖锐的刺痛只有那么一下,但隐隐的疼意持久而绵长。


    只有对喜欢的人,才可以无端放肆和依赖。


    不喜欢的人,都是别人。


    蒋铎嘴角挂起一抹嘲讽的笑意,转身便离开了。


    陆呦不明所以,见他真是不打算还她丝巾了,立刻追了上去,和他抢夺了起来:“蒋铎,别这么无聊。”


    “老子是无聊,才会大半夜不睡觉”


    在这里陪着你熬夜到现在。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风浪袭来,游轮剧烈地抖动了一下,小姑娘重心不稳,朝他扑了过来。


    蒋铎下意识地护住了陆呦,后背脊梁骨重重地撞在了栏杆上,疼得他皱了皱眉。


    手里的丝巾,被大风吹得飞了出去,飘在了海面上。


    陆呦用力打了蒋铎一下,怒声道:“那是我唯一一条拿的出手的丝巾了!”


    蒋铎本来没想这样,他沉声道:“一条丝巾有什么大不了,赔你就是了。”


    “那是妈妈送我的十八岁礼物,你拿什么赔!”


    想到身患绝症躺在病床上的妈妈,陆呦眼睛一下子又红了。


    也许那条丝巾将是妈妈留给她唯一的礼物了。


    蒋铎望了望还算平静的海面,咬了咬牙,索性便直接脱了上衣,翻过船舷栏杆,直接跳进了海里。


    陆呦本来生他的气,没想到这男人脑子一根筋,竟然会直接往海里跳。


    她吓呆了,匆忙跑到一楼的甲板上,抓着围栏,冲海面大喊:“蒋铎!你回来!我不要了!”


    男人头也不回,朝着海面上那一抹飘摇的丝巾游了过去。


    陆呦又惊又怕,心脏怦怦直跳,索性直接翻过了围栏,抓着船舷边的桅杆,望着他渐远的身影——


    “丝巾不要了!求你,蒋铎,你回来好不好!”


    “我真的不要了!你快回来啊!”


    一开始,陆呦还能隐约看到他的背影,但是夜色浓郁,很快,她的视线便再也触不到他了。


    他和丝巾一起,消失在了波澜汹涌的海面。


    “蒋铎,你在哪里?”


    “你出来啊,求你了!别开玩笑了!”


    她嗓音里带了哭腔,仿佛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东西,随着他身影的远去,而一点点地流失了


    她用力擦掉了眼泪,正要跳下去找他。


    嗯


    忽然间,靠近船舷的海面,男人猛地探出了头,大口地呼吸着:“艹,齁死了。”


    陆呦的心脏慢了半拍,跌坐在了船舷边,全身无力。


    蒋铎手上死死攥着那条黑色丝巾,不住地冲陆呦摇晃:“别哭死小孩,哥给你找到了。”


    “你快回来!”


    蒋铎快速地游回了船边,陆呦捡起边上的救生绳,顺着高高的船身放了下来。


    蒋铎臂力惊人,身形也非常敏捷,一根绳子便让他攀上了船舷,翻过围栏。


    他上身不着一物,麦色的皮肤上沾染着湿漉漉的水珠,肌肉饱满,线条也流畅优美。


    他见对陆呦红着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不满说道:“还生气啊?我都给你捡回来了。”


    说完,他便湿透的丝巾递给她。


    陆呦夺过丝巾,一把砸他身上,怒声道:“混蛋,你是疯了吗!”


    蒋铎不明所以,以为她还在为险些丢了丝巾的事生气,憋屈地道歉:“我不知道那是你妈妈送给你的,对不起嘛。”


    陆呦用手臂挡了挡鼻子,手肘用力揩掉了眼角的泪花。


    蒋铎轻松地笑着,将湿漉漉的丝巾拧干了递到她面前:“都给捡回来了,还要怎么样。”


    陆呦又气又急,使劲儿瞪他:“你是不是有病。”


    “我是有病,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他早就病了。


    蒋铎也有些不耐烦了,拎着湿答答的丝巾:“所以你到底要不要?”


    “不要了!”


    她气呼呼地转身离开了。


    “不要,给我了。”


    “拿去啊,混蛋!”


    这傻子,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相比于他的安危而言,什么都不重要了。


    他才是她心底最珍贵的东西。


    蒋铎见小姑娘生气地离开,也有些懊恼。


    明知道这小姑娘心事重、输不起,便不该轻易跟她开玩笑,尤其用她妈妈送给她的珍爱之物。


    他拧干了丝巾的水,小心翼翼地折叠了收好,转身准备离开。


    却没想到小姑娘又跑了回来,用力揪住了他的手腕。


    蒋铎回头看了她一眼,无奈说道:“怎么,还没消气?”


    “没有!”


    “那你打我两下吧。”他闭上了眼睛:“哪都行,别打脸,明天要跟人谈合约。”


    却没想到,下一秒,陆呦撞进他怀中,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蒋铎蓦然睁开眼,看着怀中的女孩。


    她将脸埋进了他怀中,很用力很用力地抱着他,仿佛在他身上扎了根,仿佛下一秒就是世界末日。


    蒋铎全身僵硬,颤抖的手挺在空中,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搁:“几几个意思啊?”


    陆呦抱紧了他,瓮声瓮气地喃了声——


    “你真的很讨厌。”


    蒋铎紧紧攥着丝巾,心情渐渐平复了,手落在她的背上,淡笑道——


    “我不是一直都挺招你讨厌吗。”


    第25章 红绳


    陆呦熬了一个整夜的通宵, 终于完成了小美人鱼主题的化妆舞会晚礼裙,发给了尚娴淑。


    尚娴淑当然也很重视鹿风在ICLO上展示,因此向陆呦保证, 无论用什么办法,她一定会按时将完整的礼服送到第五号码头, 和她交接。


    清晨时分,陆呦疲倦地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一觉便睡到了傍晚。


    神清气爽地走舱房,便看到陆宁穿着不知道哪儿搞来的白西装,坐在顶层露台的咖啡厅,弹钢琴。


    他穿西装的样子, 清秀又斯文,五官虽带了几分不成熟的稚气,却也是英俊而优雅。


    修长漂亮的手指快速地在钢琴键盘上跳跃,弹着贝多芬的《月光》。


    周围女士们看着他,也是满眼的痴迷。


    陆呦敏锐地注意到,白色斯威坦钢琴上, 放着一个精致的银质小盒。


    有不少女士都往小盒子里投了币, 换来他礼貌微笑的道谢。


    陆呦走到钢琴边,往盒子里看了眼。


    盒子里装的根本不是钱,是支票、甚至还有银行.卡、购物提货卡、健身卡


    陆呦:


    她弟弟是真的很有当夜店男招待、以色侍人的潜质。


    小屁孩既然一脑门心思想要兼职赚钱, 陆呦当然也没有打断他,随他去了。


    她走到吧台边, 给自己到了杯咖啡, 醒了醒脑子。


    顶层咖啡厅露台最高处的私人餐位, 陆呦看到了蒋铎。


    他倚在阳光躺椅上, 戴着浅色太阳镜, 手腕间还系着她的黑丝巾。


    虽然昨天说丝巾不要了,但那都是气话,这条丝巾对陆呦还是蛮重要的。


    陆呦沿着雕栏的旋转楼梯走上去,却发现不仅蒋铎在,蒋家老爷子也在。


    他两鬓斑白,坐在轮椅上,腿上搭着一条小毯子。


    “蒋伯伯好。”陆呦礼貌地向老爷子问候了一声。


    小时候院子里的小朋友最害怕的就是蒋家夫人,因为她总板着一张脸,看到小朋友靠近了也会呵斥。


    但是对于蒋伯伯,小朋友们都很喜欢,因为他性格温和,兜里时时刻刻都揣着糖,看到小孩就会分发。


    陆呦也总喜欢去蒋伯伯那里蹭糖果吃。


    老爷子睨了陆呦一眼,干燥的唇开阖了一下,喉咙里发出混沌的音节。


    陆呦想起蒋铎之前说的,老爷子中风了,说话不利索,不过思维应该是清晰的。


    她问蒋铎:“蒋伯伯说什么呢?”


    蒋铎淡淡道:“他问你,为什么还不跟我结婚。”


    “”


    蒋老爷子翻了个白眼。


    陆呦想到那场长辈们说好的联姻,蒋伯伯还总爱开玩笑,说陆呦是他们蒋家的人来着


    陆呦半信半疑,耐心地对蒋老爷子解释道:“蒋伯伯,我和蒋铎之间现在只是朋友关系。”


    蒋老爷子又嘟哝了一句什么。


    陆呦望向蒋铎,蒋铎“如实”翻译道:“老爷子说,去他娘的朋友关系。”


    “”


    蒋老爷子颤抖地抓起手边的茶杯,直接砸向了他。


    蒋铎敏捷地躲开了:“老头,你可悠着点,当心血压又升上去。”


    “你少气蒋伯伯吧!”


    蒋铎淡笑着,不再开口胡言。


    陆呦走到他面前,说道:“蒋铎,丝巾还我哦。”


    蒋铎晃了晃腕间的黑丝巾:“不是不要了?”


    “还是要的。”陆呦说道:“昨天晚上气糊涂了。”


    “我都给你找回来了,再气也该扯平了。”


    “我不是气你扔我的丝巾。”陆呦憋闷地说:“我气你这么冲动,就往海里跳,昨晚风浪多大啊!”


    蒋铎似乎明白了过来,嘴角挑起几分笑意:“原来,是担心我。”


    陆呦立刻反驳:“就算是一条狗,我也会担心。”


    “行吧。”


    反正他也是心甘情愿当狗。


    蒋铎摘下了腕间的黑丝巾,在陆呦面前扬了扬。


    陆呦伸手去夺,他却没有给她。


    “冒着生命危险给你捡回来的珍贵之物,不能就这样白给了吧,拿东西来换。”


    陆呦就知道,像他这种锱铢必较的家伙,不会平白无故地当好人。


    “你要什么。”陆呦摊了摊手:“那条丝巾就是我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了,没别的了。”


    蒋铎打量了小姑娘一眼。


    她穿着修身的波西米亚花花小裙子,裙摆飘在到小腿边,被风吹得招摇。


    白皙细长,肌骨匀称的左腿脚踝间,挂着一条红绳,绳上挂了别致的小铃铛。


    难怪,每每她走近,便又细碎轻灵的铃铛声。


    蒋铎望着她脚踝间细长的红绳,漆黑的眼底升起几分意味深长:“我要它。”


    陆呦低头看到自己脚踝上的红绳,惊讶地说:“你要这个啊?”


    “嗯。”


    “这是我在路边摊买的哎。”


    一根也不过五块钱。


    蒋铎盯着她白皙的脚踝,视线似乎抽不回来了:“就要这个,给吗?”


    “你想要的话,拿去咯。”


    反正又不值钱。


    蒋铎毫不犹豫蹲下身,指尖触到了她脚踝间白皙的肌肤,小心翼翼地解开了红绳。


    陆呦感觉到男人指尖的温热和粗砺,莫名一阵激灵顺着脊骨,刺激着她的神经。


    她心跳有些乱了,移开视线,不再去看那个蹲在她脚边的男人。


    蒋铎摘下了红绳,一把握进了掌心里,然后将手腕递给了她。


    陆呦解开了他手腕上的丝巾,然后他便将红绳递了过来:“给我戴上。”


    陆呦眼神复杂地看着他:“这是女孩的饰品啊,你确定要戴?”


    “嗯,我内心也是很向往这种。”


    “那你还真是个小公主。”


    陆呦笑着给蒋铎系上了红绳:“我给你系个活扣,这样方便你随时摘下来。”


    “不用,系死扣。”


    “你确定?”


    “嗯。”


    他永远不会摘下来。


    陆呦系好之后,便拎着丝巾离开了,蒋铎一直在看手腕上的红绳铃铛,尽可能收敛着嘴角的笑意。


    没多久,蒋思迪走了过来,看着蒋老爷子白眼都翻到天上去了。


    她打开了轮椅边的智能指尖键盘,温柔地说道:“爸,你想说什么,可以直接用手指头打字哦。”


    蒋老爷子无语地看了蒋铎一眼,指尖敲了敲键盘,然后喇叭里传来机械的电脑女声——


    “我-要-吐-了!”


    游轮在第五天的下午,停靠在了五号港口,游客们纷纷下船,去海港边的五星海鲜餐厅用餐。


    陆呦和尚娴淑约好了今天下午,礼裙便会送过来。


    陆呦按照约定的时间,等候在了码头港口的公交站点旁。


    陆宁给她发了几张图片,故意诱惑她:“姐,海鲜大餐太好吃了。”


    呦呦鹿鸣:“好吃你就多吃点。”


    陆宁大帅比:“放心,我给你打包,反正不要钱。”


    呦呦鹿鸣:“谁吃自助餐还打包啊,太丢脸了,你自己吃吧!”


    陆宁大帅比:“没事没事!我不怕丢脸。”


    呦呦鹿鸣:“我怕。”


    陆宁大帅比:


    呦呦鹿鸣:“在这种场合吃饭,多跟你蒋铎哥学学礼仪,规矩点,别在人前闹笑话了。”


    这条消息刚发出去,蒋铎的聊天对话框便弹了出来——


    “我给你打包了,等会儿回来吃。”


    他还给她发了张照片,照片里他拿了整整三个打包盒,装着烤龙虾、鹅肝、牛肉


    他还专挑贵的拿。


    呦呦鹿鸣:“蒋先生,自助餐不让打包。”


    JD:“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就在这时,一辆网约车停在了陆呦面前,鹿风工作室的助理小刘从车上下来,然后将装着礼裙的盒子送到了陆呦面前。


    陆呦接过了礼盒,松了口气:“谢谢,辛苦你了。”


    “没事儿。”小刘说道:“时间很短,只能做到这样了,尚夫人说这裙子虽然不够完美,但是绝对穿得出去,您父亲也来帮忙了。”


    陆呦在线全程视频指导,自然知道,虽然时间很赶,但是因为有父亲陆云海的加入,这套裙子在剪裁方面的工艺质量,绝对是有保证的。


    “这次如果ICLO的事情能成,那咱们工作室,就急缺一个能统揽全局的剪裁缝纫大师傅啊。”


    “陆呦姐,您的父亲能加入的话,咱们鹿风不就如虎添翼了吗?”


    陆呦却摇了摇头,说道:“我爸年纪大了,眼睛也不太好,而且他的眼光更偏高端时装,和咱们鹿风的风格不太搭。”


    “尚夫人也说,这事儿等你回来之后,我们再商量定夺。”助理小刘又从后备箱里抬出了一个小箱子:“尚夫人说你可能还需要对裙子做微调修改,让我带给你一台简易缝纫机和一些丝线。”


    “太好了!正需要呢。”


    陆呦和助理小刘一起将礼服和缝纫机等辎重搬上了船,累得气喘吁吁。


    陆呦心情却很是振奋,丝毫不觉得辛苦。


    不远处,周安妮和几个闺蜜,穿着白色丝裙,戴着遮阳帽,优雅地站在甲板上晒着太阳。


    看到陆呦大包小包地把东西往船上搬,周安妮冷冷道:“她这是要把家都搬上来么。”


    “她搭上了ICLO的总裁傅殷,受邀参加了ICLO举办的化妆舞会,肯定是没带什么好裙子,所以趁着游轮靠岸,火速让人送了礼裙过来。”


    “真的假的,ICLO的化妆舞会,可不是谁都能参加的。”


    “是啊,安妮这样的家世,都没有收到ICLO的舞会邀请呢,她凭什么!”


    周安妮撇撇嘴,酸不溜秋地说了句:“凭她长得好看咯。”


    女孩们酸归酸,羡慕也是真的羡慕,毕竟CLOC的化妆舞会,只有被上流社会认可的名媛淑女才会被邀请。


    以前陆呦便觉得这圈子挺无聊的,但是总有那么些女孩们挤破了头,也不过是为了能跻身其中,享受片刻的繁华与虚荣。


    陆呦匆匆回了房间,拆开了盒子,一套海洋风格的礼服呈现在了她的面前。


    因为是化妆晚会的裙子,所以风格难免浮夸,下层裙摆是厚重的蕾丝,用金绣线镶边,还撒了淡金粉,像清晨第一抹阳光照射海面时小美人鱼化成的金色泡沫。


    陆呦看着这套裙子,心潮汹涌起伏。


    她知道,这套裙子一定可以帮她拿到傅殷的青眼和ICLO的展位,她对自己绝对有信心。


    不过,因为运送过来的时候被折叠过,裙子胸口和腰间绸质材料的部分,有些褶皱的痕迹。


    不过这都是小问题,船上有专门洗衣熨烫的服务间,陆呦索性拿着礼裙走了过去。


    服务间的前台是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的中年女性,她接过了陆呦的礼裙,并让她晚上八点过来取。


    游轮缓缓启动了,陆宁给陆呦提回了三个打包盒,说道:“这是蒋铎哥给你装的,知道你一整个上午都没吃什么东西。”


    陆呦的确是饿得够呛,赶紧打开了盒子。


    蒜蓉龙虾还冒着腾腾的热气,牛柳烤到了她喜欢的全熟状态,摆盘精致,让人食欲打开。


    陆呦一边吃,一边关心地问道:“他在人家自助餐厅打包,人家没说什么吗?”


    “没有。”


    “为什么?”


    “因为别人吃的是自助餐,他有专人大厨一对一服务,各种海鲜料理,现做现吃。”


    陆呦:“”


    贫穷限制了她的想像。


    *


    房间里,趁着蒋铎不在,蒋老爷子用自助语音,八卦地跟蒋思迪询问了蒋铎和陆呦的事。


    蒋思迪义愤填膺地跟老爸告状,把他干的混账事全抖落了出来。


    蒋老爷子继续敲语音键盘:“我从来没说过,要让他结婚了,才把公司大权交给他。”


    “所以这男人套路深啊。”蒋思迪嫌弃地说:“他想和他小青梅结婚、想疯了,脸都不要了。爸,改遗嘱吧,把蒋氏集团交给我,甭给他了。”


    蒋老爷子睨了她一眼,用语音敲道:“给你,你也守不住。”


    “谁说我守不住!”蒋思迪激动地说:“难道因为我是女孩吗,爸,你也太重男轻女了吧。”


    “你心地善良,也很单纯,如果给你了,你那几个叔叔伯伯,分分钟就把集团吞了,半块蛋糕都不会给你留下。”


    “给他,他就守得住吗?”


    “当然。”


    蒋老爷子太清楚蒋铎的心性了。


    他自小得到的便不多,所以绝不会让别人轻易从他手里抢走任何东西。


    蒋老爷子印象特别深刻,小时候蒋铎8岁生日那年,陆家小姑娘送给他一个自动卷笔刀。


    那年代,自动卷笔刀这物件,在小孩中还挺稀罕,陆呦也只有一个,忍痛送给了蒋铎,这激起了小区其他小男孩的妒意,放学后将他逮到了无人的小花园,便要从他手里抢。


    事情闹得很大,闹到了家长这里。


    蒋老爷子匆匆来到小区花园树墙下,便看到蒋铎被揍得头破血流,却还像个狼崽子似的,死死护着怀里的自动卷笔刀。


    老爷子大概永远不会忘记那天,在他漆黑的眸底,看到的凶戾之气。


    蒋家几个小子,在家人的宠爱之下长大,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被人认为是蒋家未来的希望。


    谁都没有想到,温室精心呵护的花朵们,直接被养成了废物。


    同样,人们一致认为,这个单打独斗、野蛮生长的私生子,会自甘堕落、慢慢废掉,沦为社会渣滓。


    然而,他高考一鸣惊人,考出了省状元的成绩,而后,又远赴重洋。


    归来之日,他成了蒋家唯一可堪重任的扛鼎之材。


    所以,蒋老爷子集团交给他。


    因为他看的很清楚。


    无论是钱权,还是女人。


    这狼崽子为了守住自己想要的,破釜沉舟,什么都敢做。


    *


    蒋思迪快要被蒋铎烦死了。


    自从陆呦给他手腕系上了红绳铃铛之后,蒋思迪总能听到叮铃铃的细碎声响。


    这家伙无时无刻都在晃动手腕,不知道在得瑟什么。


    她现在只想赶快结束游轮之行,远离这没出息的舔狗。


    叮铃铃铃,蒋铎顺着楼梯扶手,敏捷地滑了下来,来到了游轮内部的服务大厅,却听到陆呦那小姑娘颤抖的嗓音——


    “我把衣服放在你这里熨烫,怎么会丢呢!请你再好好找找。”


    “就是丢了啊。”前台的阿姨说道:“我找了好多遍,都没见你的裙子,这样吧,你也别急,我赔你就是了,你开价吧。”


    陆呦眸底蓄积了愤怒:“这是钱的事吗!”


    她花了整整五天时间,配合着鹿风工作室,好不容易赶制出来的小美人鱼晚礼裙。


    ICLO的化妆舞会就在明天晚上,这种时候,却被熨烫服务间的服务员朱美琴告知,裙子不见了,怎么可能不着急。


    陆呦都要急疯了,厉声道:“你不管给我多少钱,都买不了这件衣服!所以请你把监控视频调出来,我要找到拿我衣服的人。”


    朱美琴在熨烫间工作很多年了,平日里也没少接触夫人小姐们的衣物,自然知道,这套参加化妆晚会的礼服,其实并不算名贵。


    “怎么,你还想讹人啊,你这套衣服,我看顶多不超过一万,多了便不值了,我赔你就是,干嘛咄咄逼人。”


    “要赔是吧。”陆呦冷冷看着她:“好啊,赔我一千万,这件事就算了。”


    这套礼服,虽然价格不会很高,确实鹿风叩响ICLO大门的敲门砖。


    是她能不能在半年内挣够一千万还债的关键。


    朱美琴听到陆呦开口就是一千万,瞬间变了脸色:“你好大的口气,当我不识货是吧!就这么件衣服,我赔你一万算不错了。”


    “这件衣服对我很重要,根本不能用钱来衡量。”


    “那怎么办,衣服丢都丢了,就算你拿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变不出一套一模一样的衣服来啊。”


    陆呦其实很少跟人吵架,尤其是这种中年大妈,唾沫星子横飞,她哪里是她的对手。


    她索性望向周围看热闹的游客们:“请问是谁不小心拿错了我的衣服,求你们还给我好不好,这套衣服对我真的很重要。”


    客人们面面相觑,都没说话,周安妮抱着手臂道:“陆呦,你什么意思啊,敢情拿大家伙当贼呢,在场的女士们,谁家里不比你好,你一个拿福利券进A舱的穷家女,还想讹诈谁呢!别像个泼妇一样在这儿发疯了。”


    众人玩味的目光,宛如刀子一般割在陆呦身上,她咬了咬牙,看着周安妮,沉声道:“不管什么富家女、穷家女,偷就是偷,偷东西就是犯法,我会调取监控视频,谁偷了我的礼服,自然真相大白。”


    朱美琴却说道:“我们店的监控坏掉了,还没来得及修呢。”


    “你是故意的吧!串通了小偷,把我的衣服偷走了!”


    “你别血口喷人!”


    陆呦被逼急了,也不管什么体面不体面了,既然说她是泼妇,她索性就泼辣给他们看。


    她推开了朱美琴,径直冲进了熨烫间,来到挂衣服的通风舱房里,四处寻找着自己的礼服。


    “哎!你怎么这样!你不能进这里,这里没你的衣服。”


    “让开!”


    陆呦一张小脸红扑扑,眼神坚定而辛辣,带着一股不可阻挡的冲劲儿。


    今天就算把这里翻个底朝天,她也要找到她的礼服。


    “你你怎么这样野蛮!”朱美琴也是没见过这么劲儿劲儿的小姑娘,赶紧叫保安过来:“把她拉出来,别弄坏了客人的衣服。”


    几个保安鱼贯而入,正要将陆呦拉拽了出来。


    便在这时,男人走了过来,拎着小姑娘的衣领,从容地将她护到了自己身后,冰冷如深渊寒潭般的眸子,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


    “碰她,试试看。”


    几个保安面面相觑,也都停了下来,不再上前一步。


    陆呦却还要翻找衣服,同样也被蒋铎拉了回来:“不要白费力气,你的衣服不在这里。”


    她死死咬着下唇,红着眼睛,倔强地说:“不找找看,怎么知道。”


    蒋铎用粗砺的指尖拭了拭她眼角,柔声安抚道:“哭什么,哥哥帮你找回来就是了。”


    说完,他回头望了望前台朱美琴,又看了周安妮一眼,温柔之色一扫而空,眸光森寒:“你收了她多少钱?”


    “你说什么!你别血口喷人!”


    “三万?”


    “胡说八道你!”


    “五万?”


    朱美琴心脏猛地一突,心虚地移开视线:“胡扯!没有的事!”


    蒋铎淡淡一笑;“那看来是收了五万。”


    朱美琴眸光闪躲,悚惧地望了眼周安妮,周安妮抱着手臂,死不认账:“蒋铎,虽然你是蒋家三爷,大家都敬你怕你,但是我可不怕,说话要讲证据,不然就是诽谤!”


    “放心,证据一定有。”蒋铎看了看朱美琴:“弄丢了客人的衣服,按常理来讲,第一反应该是帮着客人寻找,只可惜你这蠢货开口便是赔,不是心虚赔个屁?你在船上打工挣一万块很容易吗。”


    众人恍然大悟,这么简单的心理分析,只要稍稍细想一下便会明白,这分明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朱美琴吓得手足无措,一个劲儿地往周安妮,周安妮也没想到她这般沉不住气,用眼神瞪她,让她不要再望过来了。


    “就算是她偷了衣服,关我什么事啊,蒋铎,你不要血口喷人。”周安妮冷冷说道:“我就是来看热闹的。”


    “你的确是来看热闹的。”蒋铎目光下移,扫了眼她的纱裙:“只是你裙摆上沾染的金粉,和你这套黑裙似乎不太搭。”


    陆呦望向她的裙子,果不其然,她黑裙纱网上沾染了不少金粉,这些金粉分明是从陆呦那套小美人鱼的裙子上蹭的。


    “周安妮,你偷了我的裙子!”


    周安妮慌张地拍打着裙摆上沾染的金粉:“我没有!”


    “有没有,去你房间看看便知道了。”


    “去就去!”


    周安妮翻了个白眼,转身朝着房间走去,陆呦心急如焚,也赶紧跟过去。


    房间门口,她拿出了房卡,对陆呦和蒋铎说道:“如果找不出衣服来,我要告你们侮辱诽谤!”


    陆呦冷冷道:“若是找出来又怎么样?”


    “找出来,我我就天打雷劈。”


    “倒也没必要赌咒。”蒋铎淡笑:“况且我一向不信神佛,不如你就从船上跳下去吧。”


    “我跳就跳,谁怕谁。”


    周安妮打开了A舱套房的房门,让众人进来:“随便找,如果找不到的话,我要陆呦你跪着给我道歉。”


    陆呦在房间里寻找了一圈,衣柜也看了,并没有看到小美人鱼礼裙的影子。


    周安妮抱着手臂,得意洋洋地看着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可仔细点,好好找,别放过每一个角落。”


    舱房本就不大,也没什么隐秘隔间,陆呦寻找了一番,连浴室都看了,没有看到礼裙。


    她求助一般地望向蒋铎。


    蒋铎淡定地站在门边,不动声色。


    周安妮嘴角勾起一抹小人得志的微笑:“怎么样,这下死心了吧。”


    陆呦无话可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周安妮盛气凌人地说:“陆呦,跪着给我道歉,不然我不会放过你。”


    “即便不在你房间,也在别的地方。”陆呦绝对相信蒋铎的判断:“就是你偷了我的裙子。”


    “你你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那你找出来啊。”


    便在这时,蒋铎手机响了起来。


    蒋铎接起了电话,应付了几句,然后抬头望向陆呦——


    “小鹿。裙子给你找到了。”


    第26章 新生【双更合一】


    周安妮是真的后悔, 自己怎么选了这么个猪队友。


    就在她放心大胆地让陆呦和蒋铎他们在她房间寻找“罪证”的时候,熨烫室的朱美琴做贼心虚,偷偷检查了熨烫室的橱柜夹层,看看裙子是不是还在里面。


    却没想到, 正好让蒋铎留下的人, 逮了个正着。


    现在人赃并获, 裙子就放在熨烫室。


    朱美琴早就慌了神, 懊悔地把事情的原委全盘交代了, 说周安妮如何花钱收买她,五万块,让她想办法把那条裙子处理掉。


    一开始朱美琴是有担忧, 但是后来一想,这条裙子应该不值什么钱,撑破了不过一万赔偿,自己还能落四万。


    她也是没想到, 不过一条裙子而已, 失主竟当了什么珍贵宝贝似的不依不饶,事情越闹越大。


    之前周安妮让她烧掉或者扔掉这条裙子,不要留证据。但她起了贪小便宜的心思, 就把裙子藏了起来, 准备下船的时候偷偷带走。


    刚刚趁着所有人都去周安妮房间寻找, 她便心慌意乱地想销毁证据,却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蒋铎早就安排了人,就等着她“自投罗网”。


    朱美琴苦着脸交代了所有事情, 周安妮脸色苍白, 瑟瑟发抖。


    她知道偷窃事情败落, 后果会非常严重。


    如果陆呦报了警,她很可能连学都上不了,直接被学校开除掉。


    “陆呦,我我只是和你开个玩笑。”她抓了抓陆呦的袖子,故作轻松地说:“你别当真啊,没谁想真的偷你的衣服,谁还缺一件礼服了呢,玩笑而已。”


    “别说什么玩笑,偷就是偷。”陆呦甩开了她的手,走过去拿起了裙子。


    周安妮艰难地苦笑着:“这裙子你不是找到了吗,谁也没动它,好端端的,你何必得理不饶人呢。”


    然而,当陆呦将裙子背面翻过来的时候,却赫然看到了背面有一大片墨染的黑色印记。


    她脑子“嗡”的一下,手抑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好端端?”陆呦一把揪住了周安妮的衣领:“你给我说这叫好端端!”


    周安妮看到那条白裙子背后的墨染痕迹,转头望向朱美琴,怒声道:“你搞的?”


    朱美琴瑟瑟发抖,小声说道:“刚刚我藏裙子的时候,他们几个不由分说上前来夺,不小心就把染料弄翻了。”


    这种染料在熨烫室还有很多,各种颜色都有,用以对客人不同颜色的衣料进行护理。


    朱美琴竟然把这种染料洒在了她的裙子上,即便现在裙子找回来了,但因为这黑色的染料根本洗不净,裙子全毁了!


    陆呦脸色苍白,颤抖地拿起了手机,直接拨打110报警了。


    很快,警方乘快艇追了上来,问明情况之后,带走了两个罪魁祸首。


    周安妮本来想着一件衣服而已,按照陆呦过往的包子性格,应该不会闹大。


    没想到这次她竟然真的报警了。


    这下子她的案底是留下了,学校那边肯定也会从重处理。


    周安妮直接被吓哭了,抓着陆呦的袖子,哭着求她网开一面。


    “看在我们从小认识的份上,放过我一次,我再也不敢了。”


    她脸色惨白,血色全无,看起来是真的害怕了。


    不管家庭背景如何,偷窃就是违法,进了局子便留了案底,这案底便要在她档案上记一辈子。


    陆呦看着自己这套花了无数心思的裙子,咬牙切齿地说:“我放过你,谁放过我?”


    她努力了这么久,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这套裙子上,现在被周安妮可笑的嫉妒心给毁了。


    陆呦冷冷地看着周安妮,一字一顿道:“这件事,我一定会追究到底。”


    *


    一场闹剧结束之后,陆呦抱着裙子回了房间,想办法进行修改。


    蒋铎虽然帮她找出了真凶,也得到了她很诚挚的道谢和感激,一切都如他想。


    但是他的心情却糟糕到了极点。


    他来到房间阳台上,望着暮霭沉沉的海天线,低头点了根烟。


    蒋思迪抱着手臂、倚靠在门廊边,看着男人孤独的背影,冷道:“爸说你是狼崽子,果不其然,为了得到你想到的,真的可以不择手段。”


    “姐,何出此言?”


    “礼裙的事,你早就发现了吧,否则也不会早早让人盯着朱美琴了。”


    “那女人一脸做贼心虚的表情,被发现很正常。”


    蒋思迪走到他身边,分析道:“既然你早就发现了,自然有办法早早地拿回那条裙子,避免损坏。但你偏没有这样做,一直等到最后一刻,在你的小青梅面前大展手脚。”


    蒋铎脸色渐渐沉了下去,不发一言。


    “好一招一石二鸟,既让她对你心怀感激,又阻了她挣够一千万。”蒋思迪冷嘲道:“这连环套是一环扣一环,陆呦那种单纯没心机的小姑娘,哪里逃得出你这老狐狸的手掌心。”


    “我不是圣人,我只是蒋铎。”


    求而不得,即便不择手段又怎样。


    蒋铎转身离开,不再多言。


    身后,蒋思迪冲他喊道:“狼崽子,别太过分了,喜欢一个人不就是希望她幸福吗,你这算什么。”


    “姐姐知道眼睁睁看着守了十多年的心爱之人,投入别人的怀抱,还要微笑着祝福是什么感受?”


    蒋思迪无言以对。


    蒋铎侧眸望了望她,眼底是一片晦暗与阴鸷——


    “我来告诉姐姐,那种感受生不如死。”


    这五年的每一个长夜,都是辗转反侧、生不如死。


    这一次回来,蒋铎什么都不在乎了。


    他要得到她,不急一切代价、不择任何手段,她的身体、她的爱、她全部的微笑和眼泪、半生的幸福他全都要。


    *


    空寂的甲板上,蒋铎的情绪如海浪般翻涌,他发泄地低吼了一声,一拳砸在了桅杆上。


    恰是这时,陆呦抱着那件染了墨汁的衣服,正要去熨烫室处理。


    看到蒋铎情绪不对劲,她小跑着过来:“你发什么疯啊。”


    “没什么。”


    她抓起了他的右手,翻过手背,看着手背指骨上微红的擦伤,眼底透了几分心疼,责备道:“跟谁生气呢!”


    “我”


    自己。


    蒋铎感受着女孩温柔轻抚过他手背的触感,心都快被揉碎了。


    她看了他一眼,柔声问:“你心情不好啊?”


    “嗯。”


    “跟姐姐吵架啦?”


    “你还有心思关心别人?”蒋铎压抑着情绪,看看她腕上披挂的裙子:“自己都火烧眉毛了。”


    陆呦也有些泄气难过:“这墨汁洗不干净,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周安妮和朱美琴太可恶了,这件事我一定要追责到底!”


    蒋铎看着小姑娘脸上愤愤不甘的神情,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陆呦揉了揉蒋铎的手背,温柔地吹了一下指骨微红的挫痕:“不疼啊?”


    “没感觉。”


    “没感觉就是又犯病了。”


    她最担心的就是他的躁妄症,虽然都说已经治好了,但是他刚刚的样子,也着实让她害怕。


    “别再伤害自己了,有什么不开心都跟我说。”


    蒋铎心头一空,鬼使神差地唤了声:“陆呦。”


    她抬眸望他:“什么?”


    “能不能别恨我。”


    她不明所以,笑了笑:“为什么要恨你啊。”


    蒋铎看着她嘴角清甜的酒窝,像个小孩一样,固执说道:“别管,总之你答应就是了。”


    “行,答应你就是了。”陆呦要忙衣服的事,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


    “衣服的事,要帮忙说一声。”


    “你能帮我什么,你又不是精灵教母,难道凭空给我变一套漂亮裙子和水晶鞋出来呀。”


    他淡淡笑道:“我不是精灵教母,我是个不在乎你有没有水晶鞋的王子。”


    “我要吐了,真的,你闭嘴吧。”


    陆呦转过身,扬了扬手,让他好自为之。


    看着女孩的背影,蒋铎感觉到心里某处晦暗的迷雾,越来越深了


    陆呦站在熨烫服务间的衣物护理室,眉头紧锁,看着面前这套小美人鱼礼裙。


    礼裙本来是纯真静美的浅色系风格,奈何沾染了一大滩黑色污迹。


    不管陆呦如何试图拿笔描花边,试图将这团黑色污迹描成刻意设计的图案,但都失败了。


    小美人鱼的礼裙,简约的纯色,便是和主人公纯真美好最相配的风格,加入其他任何花边、撞色,都会显得异常突兀。


    陆呦在熨烫室呆到了深夜,什么办法都想过,什么技巧方法也都尝试过,一筹莫展。


    这件衣服,算是彻底废了。


    她抱着礼裙,颓唐地坐在工作间冷冰冰的地上,望着头顶的白炽灯发呆。


    下午父亲支支吾吾地打电话过来,说母亲的病情加重了许多,现在住进了特护病房。


    陆呦知道父亲这人,不到万不得已,是绝对不会打电话来向她要医药费的。


    陆呦立刻给他转了两万块钱过去,现在她卡上已然空空如也。


    空空如也,同时负债一千万。


    陆呦给尚娴淑打了电话,告知了她船上发生的事情,以及这套礼服无法修改,ICLO下月的潮流狂欢价,可能鹿风便要失之交臂了。


    “没事儿,没了ICLO,我们还可以联系别的平台嘛。”尚娴淑听出陆呦话音里浓浓的鼻音,安慰道:“你别太放在心上,这只是一次小挫折,一条路行不通,换条路再来就是了,好在咱们没有大的损失,只是一条礼裙罢了。”


    “对不起,尚夫人,真的对不起。”陆呦越想越难过:“是我没看好礼裙,明明知道它的重要性,我应该寸步不离地守着它。”


    “别难过了,你这次本来就是陪弟弟出来度假放松的,不要再想这些事了,好好玩。等你回来,咱们鹿风可有的忙了。”


    挂断电话之后,陆呦仰着头,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着,平复心绪。


    她知道,尚娴淑虽然反过来安慰她,但其实她心里一定很失望。


    因为她将全部的积蓄都投入到了鹿风,希望能够借此改变自己在婆家看人眼色的处境。


    她无条件地相信陆呦,所以在她发来设计稿之后,请了最好的缝纫大师傅,连夜加紧赶工,把这套裙子做好给她送了过来。


    让别人失望,辜负别人的信任,真的是好难过的事啊。


    陆呦用力擦掉了眼角无用的泪花,咬咬牙,站了起来。


    不能这样。


    她答应了尚娴淑,一定不会让她的投入付诸东流;也答应了父亲和母亲,在他们的有生之年,她一定要让陆氏集团东山再起。


    只要她还活着,还有一口气在,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无论用什么样的办法,她都要实现这个目标。


    她不想再经历过去在许沉舟那里所感受到的一败涂地的人生了


    凌晨时分,蒋铎听到叩门声,打开了房门。


    陆呦站在他面前,好奇朝着屋内望了望,小声问道:“姐姐和伯伯都睡了吗?”


    “他们住在其他套间。”蒋铎揉了揉有些蓬乱的头发,淡解释道:“我不习惯和别人住。”


    “噢那就好。”


    他打量着小姑娘,她刚刚穿的是白T牛仔裤,不过现在却换了件香槟色的小裙子,V领挂得很低。


    蒋铎何等眼光,自然看出了她精心打扮之后、前来扣门的意图不简单。


    “我能进去吗?”她问他。


    蒋铎知道应该拒绝,但身体似乎不由他控制,莫名便侧身让开了路,放她进了房间。


    陆呦也没有在客厅多耽误,径直去了他的卧房。


    卧房灯光压得很低,只开了床头一盏夜灯,床柜上放这一本厚厚的英文专著书。


    陆呦捡起书来看了看,大概是和犯罪心理相关。


    “这么晚了,你还在熬夜读书?”


    “这么晚了,你还来管我读书还是睡觉?”


    陆呦浅浅笑了,无奈地说道:“我来求蒋哥哥帮忙来着。”


    “看出来了。”


    他意味深长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你的确是来‘求’我帮忙。”


    陆呦索性坐在了他松软的床上,说道:“可以结婚啊,不用等半年。”


    “嗯?”


    “你不是说,蒋伯伯要你结了婚,才肯把集团的大权彻底交给你么。”陆呦耸耸肩,说道:“我可以跟你结婚,让你得到集团实权。当然,欠的一千万,我也会尽数还给你的,你放心。”


    “所以,是来跟我谈条件?”


    “我知道,我没有和你谈条件的筹码。你尽可以找别的女人,反正只是做做样子的假结婚,谁都一样。”


    陆呦咬了咬唇:“如果你选择我的话,我一定会成为你最好的合作者,不会让你麻烦,你说什么时候离、就什么时候离,我不问你要钱、不要感情,并且守口如瓶,听你的话,可以做任何事。”


    蒋铎低头嗤笑了一下,似乎觉得有点荒唐:“陆呦啊”


    “蒋哥哥,看在小时候的份上,试试我吧。”陆呦期待地看着他:“我会当好妻子的角色,不会让你失望的。”


    他看出来了,陆呦是真的诚意满满,来找他“谈生意”。


    蒋铎直问道:“你想要什么?都答应结婚了,不是只想赚够一千万还我吧。”


    “我想让陆氏集团东山再起。”陆呦坦诚地看着他:“我妈妈的病情等不了,我的合作者也投入了全部的积蓄在鹿风上,不能输,也输不起。我必须拿下ICLO的潮流狂欢节展会。”


    她费尽心机去和傅殷搭线、给他拍照、又是熬夜做礼裙


    这所有的一切,抵不过蒋铎轻飘飘一句话。


    她无比渴望的展位,便唾手可得了。


    “求你了。”


    蒋铎后退了两步,关上了房间门,嘴角浅浅扬了扬——


    “我喜欢听,你再多求几声。”


    “蒋铎,求你了。”


    “叫蒋哥哥。”


    他缓缓走过来,站在了她面前,以一种强势压迫的姿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陆呦不敢抬头,视线平视前方,看到的是他黑色的皮带扣。


    他温热的大掌,轻轻按了按她的后脑勺,用低沉的嗓音,一字一顿道——


    “说蒋哥哥,我求你了。”


    “我”


    陆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这般低声下气地恳求蒋铎,这个与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嫌的少年。


    换了过去,她的自尊和骄傲是绝对不会允许她做这样的事。


    可现在身处泥泞的她,连骄傲的资格都没有。


    只有努力向上爬,抓住一切可以攀附的绳索,爬到无人可及的顶端,她才能重新找回过去的自己。


    他还捧着她的脸颊,她睁大眼睛,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皮带扣,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全身颤抖。


    “不勉强,不想就算了。”


    “我没有试过,可能做不好。”她嗓音都在颤栗。


    “没关系,我教你。”


    他嗓音温柔而耐心,就像小时候给她补习数学题一样。


    陆呦默了几秒,向他伸出了颤抖的手


    蒋铎低头,看着女孩隐忍屈辱的表情,他并没有预想的快乐,疯狂寻求出口的欲念在看到她眼角渗出泪痕的那一刻,变成利刃,穿胸而过。


    就在她眼角泪水滑落的前一秒,蒋铎一把握住了女孩的头发,让她远离了自己,也远离了“危险”。


    她不解地抬头看他。


    蒋铎转过身去,平复着胸腔里刻骨铭心的刺痛。


    这不是他要的,绝对不是!


    他不要她把自己卑微到泥土里,他想要看到她最骄傲和自信的笑容。


    可这一系列的混账行为,偏偏就把她摁了进去。


    汹涌而来的悔意,几乎快要杀了蒋铎的心。


    死不足惜。


    “蒋铎”她看着他的背影,温柔地轻唤道:“你不舒服?”


    “陆呦,你的裙子本来可以避免损坏,是我为了自己的私欲,放任了朱美琴。”


    她脑子“轰”的一声,一片空白:“你说什么”


    “我早就发现了,但我没有阻止她,就是为了今天晚上你来找我这档子事。”


    陆呦太阳穴砰砰地跳着。


    “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想让你明白,没有我,你什么都做不了。”


    蒋铎用指尖揉了一下眼角,悄无声息地擦掉了最后一丝温热,然后回头望向她:“什么雄心壮志、东山再起,靠你一个人行吗。”


    陆呦猛地站起身,震惊地看着蒋铎。


    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所以,看清楚现实。”蒋铎抬起她的下颌,缓缓靠近了她,将要吻上:“你永远需要我。”


    话音未落,陆呦凑上去,用力地咬住了他的唇。


    她愤恨地瞪着他,咬出了血。


    蒋铎感觉到下唇一阵剧烈的刺痛,但没舍得推开。陆呦倒是果断,咬了之后,扬起手,狠狠地又甩给他一巴掌。


    清脆的一声响,毫不留情。


    蒋铎脸上顷刻间留了绯红的五指印,半边脸都麻木了。


    “你记着,蒋铎。”陆呦揪住了他的短头发,就像他刚刚揪着她一样。


    她眼神冷冽,一字一顿道:“迟早有一天,我会证明给你看。”


    说完,她离开了房间。


    蒋铎的脸偏向一边,舔了唇角的腥咸,嘴角浅浅地扬了扬


    陆呦沉着脸,大步流星地回到了衣物护理间,拿起那件染黑的礼裙,直勾勾地看了三分钟。


    紧接着,她毫不犹豫地将礼裙放进染烫机,将温度调整到适宜染烫的温度,然后取出了黑色的染料,倒了进去。


    她花了一个小时染烫,三个小时烘干。


    在黎明时分,一件全黑色的小美人鱼礼裙,展现在了陆呦面前。


    她脑子快速地运转着。


    还不够,这条裙子的外观造型,走的是小美人鱼的纯美风,和这般极致的深黑色,非常不搭。


    陆呦索性搬出了缝纫机,拿起了剪刀,开始剪裁。


    去掉了背部的布料,也将蓬松的长裙摆改短,重新缝纫,做出了另外一条风格迥异的黑色短款晚礼服


    清晨时分,陆宁打着呵欠、睡意惺忪地从房间走了出来,来到甲板看海上日出。


    一道黑色的身影,坐在船头,望着海天一线间的熹微的日光。


    陆宁揉揉眼睛,恍惚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清晨的朝阳逐渐刺破层叠铺染的红云,照耀在海面,纯洁美好的小美人鱼,化成了泡沫,烟消云散。


    夺走美人鱼纯美嗓音的邪恶“女巫”,破海而出,望着远处新生的朝阳,露出了颠倒迷人的微笑。


    第27章 和好【双更合一】


    ICLO的化妆舞会已经开始了, 现场的名媛绅士们,穿着风格独特的主题晚礼服,陆陆续续走进了顶层的舞会酒厅里。


    蒋思迪端着酒杯,在整个舞厅里逡巡了一会儿, 四处观望着, 并没有看到陆呦的身影。


    想来是放弃了吧。


    她其实还挺欣赏陆呦这股倔强的劲儿, 不过,谁让她遇到了蒋铎这祸殃。


    这时,一阵悦耳动听的钢琴曲传来。


    蒋思迪回头, 看到陆宁坐在钢琴边,低着头, 认真地弹奏着曲子。


    尽管是作为兼职钢琴师的身份出席酒会,但他这一身白西装的优雅气质,在ICLO诸多帅哥模特中,还是非常抢眼的。


    在钢琴方面,蒋思迪相当精通, 也非常有兴趣, 家里摆满了古典乐的卡带和唱片,算是她个人的爱好。


    所以她能够听得出来, 陆宁水平非常高, 指尖的快速跳跃、沉浸的情感,无意识的技巧完全不像他这个年龄的小孩能到达的水平。


    陆家可真是藏龙卧虎啊。


    蒋思迪走到了钢琴旁, 将鸡尾酒杯放在感情上, 同时朝着他的盒子里投了几张红钞。


    陆宁礼貌地对她点头:“谢谢。”


    蒋思迪好奇地问:“肖邦的《c小调回旋曲》, 会吗?”


    “会。”


    “来一首吧。”


    陆宁指尖快速跳动着, 没有停顿, 很轻易地便将两首曲子自由地切换了, 这也是相当考验琴师的技术。


    蒋思迪听着钢琴传来的流畅旋律,越发觉得面前这小孩,真是不简单。


    肖邦的《c小调回旋曲》被称为剁手曲,难度非常高,但是在陆宁这里,却是游刃有余、轻而易举,一点错漏都没出。


    “你练琴多少年了?”


    “从小就练,不过这两年生疏了。”陆宁解释道:“家里钢琴卖了,只能课余去学校音乐教室练练。”


    “不错啊,听说你今年刚考完,将来想当钢琴家吗?”


    “不想。”陆宁不假思索地说:“我准备报法律专业,当个律师什么的。”


    蒋思迪不解:“你喜欢当律师?”


    “不喜欢。”陆宁漫不经心地说:“学钢琴太费钱了,我们家耗不起,听同学说律师专业毕业出来比较挣钱。”


    蒋思迪笑了笑:“想挣钱还不容易,来娱乐圈当明星呗,可比律师挣钱多了。”


    陆宁这才抬头望向她:“当明星,听说很烧钱。”


    “看你当那种了,一无所成的咸鱼富二代明星,的确烧钱;不过你有这弹钢琴的才艺,唱歌肯定也不赖,再加上你这颜值,好好练练,指不定真能红。”


    “真的?”


    蒋思迪其实也就随口一说,但她看出陆宁是真的意动了。


    这小孩现在正处于人生十字路口,既要考虑家庭负担,又要兼顾自己的喜好,但凡走错了路子,便没有重来的机会了。


    蒋思迪也不好随便去引导他,索性说道:“也不一定,你能看到的明星,光鲜亮丽,粉丝拥护但你看不到的,还有千千万万不温不火的十八线,可能连自己都养不活,一辈子都出不了头,这一行是非常残酷的。”


    陆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还欲再询问她更多信息,蒋思迪却岔开了话题,问道:“你姐姐今晚没来吗?”


    陆宁解释道:“昨晚熬夜改裙子,白天很累了,估摸着还在房间里睡觉。”


    “裙子不是坏掉了吗?”


    “嗯,坏掉了。”


    “那她还回来吗?”


    “不知道,看她心情不太好。”陆宁警觉地反问:“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姐?”


    “我关心一下还不行,现在ICLO的员工们,都听说了陆呦和他们老板傅殷的赌约,都等着要看你姐怎么接招呢,我当然也好奇咯。”


    陆宁闷闷不乐地说:“烦死了,好端端的游轮度假,我姐连一个好觉都没有睡过。”


    “你们家想要东山再起,岂是这么容易的事。”


    陆宁的钢琴旋律逐渐从悠扬转为激烈,蒋思迪看着少年不甘的神情,也是无可奈何。


    一朝风来如山倒,任何巨擘之家都不可能永远长青,而绝大多数豪门之家的后辈,被击倒之后,也没有爬起来都力量和勇气了


    晚上十一半点,化妆舞会已经过了半,陆呦还是没有出现。


    傅殷看着身边面色冷沉的蒋铎,问道:“三爷心情不好?”


    蒋铎饮尽了杯子里的红酒,然后将酒杯倒扣在了服务生的托盘里,冷道:“没有。”


    傅殷察言观色,自然也不好多问,只说道:“之前跟我打赌那小姑娘,估计是来不了了。可能我提的要求,也确实强人所难了些。”


    这句话,让蒋铎心如针刺,疼得难以自抑。


    的确是强人所难、也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是陆呦偏偏做到了,如果不是他从中作梗,她便能够轻易拿下ICLO的项目。


    蒋铎知道自己卑劣、不择手段,作为不被待见的私生子,想要什么都得自己去抢、去争,也是好不会觉得愧疚。


    但偏偏是陆呦,他越是算计她,那种锥心刺骨的痛,便越是会反噬在他自己的身上。


    但他若不这样做,他就会和五年前一样,临走时,连她的一条回信都等不来。


    他永远等不到她的回应,因为她从来没有爱过她。


    这才是他最大的意难平。


    蒋铎又端起一杯红酒,饮尽了。


    “三爷,您可悠着点。”


    蒋铎放下酒杯,望向了傅殷,沉声道:“即便她今天没有来,你也不需要怀疑她的实力,因为那条裙子”


    话音未落,只听周围忽然安静了下来。


    周围甚至有女人低低惊呼了一声:“天呐。”


    蒋铎顺着傅殷的目光,朝着花栏大门望了过去,只见一袭黑裙的陆呦缓步走了进来。


    她脸上化着蒋铎从来未曾见过的浓妆,宛如午夜盛开的黑牡丹一般艳丽逼人。


    原本小美人鱼的长款礼裙已经改成了短款,后背白皙的肌肤坦露,露出了翩跹欲飞的蝴蝶骨,前面的v领同样开得很低。


    同时,原本清纯的刘海也变成了极有女人味的斜分黑长直。


    蒋铎几乎已经快要认不出她了,认不出她就是那个从小跟在他身后一口一个“蒋哥哥”、憨态可掬的小姑娘。


    今晚盛装登场的陆呦,从小美人鱼蜕变成了邪恶女巫,危险而性感,令人心跳都要停滞了。


    随着午夜钟声的敲响,陆呦踩着尖细的高跟鞋,迈着从容的步伐,走到了舞会的中央,来到了傅殷面前。


    傅殷深深地看着他,似乎也被她今晚的盛装镇住了,片刻之后,才愣愣说道:“三、三爷说的没错,我真的不需要怀疑你的实力。”


    陆呦没搭理身边的蒋铎,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只得体地对傅殷微笑着,道:“那我是不是让傅总眼前一亮呢?”


    “何止眼前一亮,简直惊艳。”傅殷好奇地问道:“你之前做的裙子,我听人说被损坏了,那你这套是”


    陆呦冷冷扫了蒋铎一眼,蒋铎心虚地移开目光,将杯子里的红酒一饮而尽。


    “原来的裙子沾染了大片墨迹,索性我便将整套裙子染黑了,并且在样式上做了改制。”


    陆呦知道傅殷想要了解她乃至整个鹿风的水平和实力,所以非常详细地跟进行了一番讲解,同时缺点也没有避讳——


    “不过这里的衣料护理服务间的熨染设备不太专业,所以颜色没有特别均匀,如果是我们鹿风专业的工作室来做的话,还可以做到更好。”


    “你今年多大啊?”


    “24。”


    “这么小,就有这股冲劲儿。”傅殷欣赏地看着她,笑说道:“扪心自问,换了我,在衣服损坏之后,估摸着也直接就放弃了。”


    “车到山前必有路,不到最后一刻,我绝不会放弃。”


    蒋铎看着她,意味深长地说道:“你的确不会放弃,朝着目标奔赴,哪怕以出卖自己方式,也在所不惜,对吗。”


    想到那晚的事,陆呦心里升起了一股无名的怒火,愤恨地看着他——


    “三爷说得对,我就是这么迫切地想要成功,哪怕出卖我自己。至于出卖给谁,我都无所谓。”


    陆呦最后的这一句“至于出卖给谁,我都无所谓”,一下子诛了蒋铎的心。


    是不是他也无所谓,任何男人都可以。


    所以她这些日子以来,求他帮忙,仅仅只是因为他刚好出现了。


    并不是因为他是她的蒋哥哥。


    一声脆响,蒋铎手里的玻璃酒杯,已经被他捏碎在了掌心,玻璃渣顷刻间刺入了掌心,嫣红的鲜血渗了出来。


    陆呦表情有所动容,下意识地从手包里摸出了纸巾,然而一转念,她又放回了纸巾。


    这男人,不值得她再关心了。


    他早就不是她熟悉的蒋哥哥了。


    蒋铎丝毫没有在意自己手上流淌的鲜血,最后望了她一眼,眼角挑起几分荒诞的笑意:“任何男人都可以,是我自作多情了。”


    说完,他面色低沉地离开了化妆舞会的大厅。


    心都碎成渣了。


    *


    那一晚,陆呦自然得到了傅殷的亲口允诺,说下个月ICLO的潮流狂欢节,推荐位一定会有鹿风的一席之地。


    同时,她也收到了很多张名片,有ICLO的、也有其他的电商平台和时装公司。


    因为傅殷对她的青眼有加,使得这些公司的人也都纷纷前来了解鹿风的品牌。


    陆呦喝了些酒,拍下这些名片的照片发给了尚娴淑,让她也跟着高兴高兴。


    这是一个全新的开始,以后肯定也会更好。


    陆呦回到房间,换下了这套礼裙。


    看着床上的这套礼裙,她又想起了昨天晚上在蒋铎房间里的一切。


    如果不是他的逼迫和压力,不是出于对他最后坦白的那番话的愤怒,也许陆呦已近放弃了,根本不可能釜底抽薪地想出全染礼裙这一招。


    这会儿心里的火气,倒是消散了些。


    不过蒋铎还是很可恶,礼裙的损坏虽然和他没有直接联系,但他终究是算计了她一遭。


    尽管最后良心发现,坦白了真相,但算计就是算计,换了别人倒也罢了,又不是没被算计过。


    但偏偏那个人是蒋铎。


    是她最信任、最亲近的哥哥。


    陆呦很难说服自己,不去计较,不去难过


    昨晚加紧赶工,礼裙在接缝的地方还有些瑕疵,陆呦睡了一天,这会儿精神状态不错,索性便去了衣物护理室,重新缝纫接线处。


    却没想到,蒋铎竟也在里面。


    他背靠墙倚着,浅色衬衣勾勒着他挺拔的上半身,白炽灯在头顶照着,在眼廓处投下一片阴影,五官越发显得深邃,看不清神情。


    陆呦走进去,便嗅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酒精气息。


    他鲜少喝酒,但今天晚上倒是一杯接着一杯,就没停下来过,这会儿不知道醉成了什么样子。


    陆呦经过他身边,视线下移,望了眼他刚刚被酒杯碎玻璃割伤的手。


    此时手掌已经包扎过了,没有什么大碍。


    她也懒得理他,径直走到了操作台边,拿起细针穿了线,缝合着礼裙的接线处。


    男人便这样远远地望着她,眸色很深,嗓音低沉:“傅殷答应你了?”


    陆呦细长的指尖穿着针,漫不经心道:“答应了,上了ICLO的平台,那一千万,我很快就能挣回来。”


    蒋铎移开的视线,低头点了根烟,不咸不淡道:“恭喜你。”


    陆呦对他这样的态度,莫名心里有些窝火:“我说过,迟早有一天,我会证明给你看。”


    “我知道。”他颔着首,嘴角扬了扬:“我们小呦一向要强。”


    “你从来没有相信过我。”她极力抑制着翻涌的情绪,说道:“你也从来不觉得,我靠我自己,能够成功。”


    蒋铎听出来了,小姑娘好没和他吵够。


    他迈着歪斜的步伐,踉跄地走到工作台,双手一撑,便坐了上去:“我算什么,你需要我相信吗?”


    “我”


    为什么一定要让他相信,陆呦也说不清楚,但她就是不想在他面前认输、想要的到他的认可。


    可能是因为青梅竹马的关系,他现在站的高了,她不甘心站在泥土里仰望他。


    她想要努力追上。


    “我不需要你相信。”她违心地说:“但我一定会让你看到。”


    “是啊,不需要我相信。我只是在你落魄的时候,刚好出现。”


    蒋铎嘴角勾起了一抹自嘲的笑意:“什么男人,都可以。”


    这句话,着实把他伤得不轻。


    “被男朋友绿了,又被渣男小三联合欺负了。刚好我回来,成了你的避风港。换了别人,任何人,这时候对你施以援手,你也会紧紧抓住,对吗?”


    陆呦死死瞪着蒋铎,那句话本来就是她故意说出来,报复他昨晚的“侮辱”。


    陆呦咬牙切齿道:“怎么,三爷很在意吗?还是觉得被我利用了,没面子?”


    蒋铎低下了头,自嘲地笑了笑。


    怎么会不在意,这句话快把他的心都吞噬了。


    “明白了。”


    他跳下了操作台,带了几分醉意,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千万必须按时还,还不清就拿你自己来偿。但从今往后,我蒋铎不会再像条狗一样追着你了。”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


    就在陆呦失神的片刻间,忽然船身像是遇着风浪一般,猛地抖了抖,陆呦重心不稳,后腰撞在了操作台上,左手被针线给刺了一条口子。


    殷红的血珠子滚了出来。


    她疼得呲了呲牙,赶紧找纸巾擦拭指尖的伤口。


    却不曾想,男人沉着脸、大步流星地又折返了回来。


    他眉心紧蹙,不由分说地抓起了他的手腕,看了看指尖的创口,下一秒,低头吮住了她的食指尖。


    陆呦感受到指尖一阵阵收缩的疼痛,在他温暖的舌尖,开始慢慢地放松。


    她尝试着抽回手,但男人用力地紧缚她的手腕,没让她挣开。


    陆呦想起了小学的时候,有一次在操场跑步,不小心摔了跤,膝盖被磨破了皮,疼得直哭。


    蒋铎立刻拉着她来到阶梯边,坐下来,也是这般,不顾及她膝盖创口处的沙石和泥巴,用嘴一点点帮她清理伤口。


    他们之间有那样深挚的过往,所以陆呦才那般信任他,遇着任何解决不了的事情,她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人,便是蒋铎。


    对他的依赖是天长日久养成的。


    所以刚刚说,除了他,任何人都可以。


    怎么可能


    只有他啊。


    陆呦抽回了手,用纸巾包裹住受伤的手指头,低着头,表情不太自然。


    蒋铎刚刚放完狠话,没过一秒钟便打了脸,面子上也有些过不去,揉了揉鼻子:“你不用放在心上,我这是条件反射。”


    “条件反射”四个字,倒把陆呦逗笑了,不过立刻忍住,板着脸道:“那你要赶快戒掉这种条件反射。”


    “在戒。”


    蒋铎低头抓起了她的衣服:“酒会都结束了,还缝什么?”


    “这套衣服是我花了心思的设计,缝好之后,让模特穿了拍照,挂在店铺里当礼服款卖。”


    他想了想,拿起了针线,准备帮她穿针引线、缝合接口。


    不过陆呦一把夺过了衣服:“你又想搞破坏吗。”


    他冷笑了一下:“是,一分钟不给你搞破坏,我就浑身不自在。”


    便在这时,船身又晃动了起来,蒋铎立刻将她护在怀中,避免踉跄着摔跤。


    广播里传来了船长的声音:“女王号撞上了暴风雨的风口,船身有些晃动,我们的每一间房都配备了安全间,请各位乘客前往安全间,等待暴风雨过去。”


    紧接着,船身又是一阵东摇西晃,蒋铎将陆呦护在怀中,带着她踉踉跄跄地来到了衣物熨烫室内部的小型避难安全室。


    每一件安全室都非常狭窄,仅容纳两三人同时站立,四面都是软墙,避免晃动的船身,造成游客身体的损伤。


    他们刚进入安全室,头顶的灯光便暗了下来。


    停电了。


    蒋铎就在她对面,因为空间的狭窄,两个人几乎面对面地贴在一起,她的脸便正好对着他的胸口位置。


    她尝试着动了一下,结果手肘便直接碰到了他硬梆梆的腹部。


    “别乱动。”


    他醇厚有磁性的嗓音,就在她耳畔响起,带了几分温热,刮着她的耳廓。


    她立刻静止不动了。


    黑暗中,她甚至能够听到对面男人和自己心脏噗噗直跳的声音。


    船身又是一阵剧烈的抖动,陆呦虽然极力稳住身子,但还是被推得撞在他的身上。


    他倒也是“来者不拒”,直接将她护进了怀中,紧紧地缚着,避免她被撞得东倒西歪。


    陆呦只能够抓着他腰间的衣角,尴尬地在他怀中撞来撞去,低着头,闭着眼睛,等待风浪平息。


    两人的关系,从小便亲密无间。


    在少不更事的幼稚年纪里,他甚至常常和她躺在同一张沙发上睡午觉。


    所以即便是这样的亲密相贴,虽有尴尬,却并无不适。


    陆呦摸出手机,想给陆宁打电话,让他呆在安全间里,不要乱跑。


    不过手机信号暂时中断了。


    蒋铎低头,看到手机屏幕的微光,倒映着女孩乖巧秀气的脸蛋。


    舞会上的极具攻击性的妆容,此时此刻,也完全消失不见了。


    对于家人,她永远以温柔相待。


    “那小子机灵。”蒋铎不动声色安慰道:“他比你更会保护自己。”


    “我们不会遇到事故吧。”她嗓音有些颤抖地问他:“以前坐游轮,也常发生这样的事?”


    “这种万吨级游轮,一般的风浪都没感觉,这种程度”


    话音未落,船身又剧烈地晃了晃。


    “这种程度,我们可能会上演泰坦尼克号。”他玩笑道。


    “你、你危言耸听吧!哪那么多泰坦尼克号!”


    手机的微光中,蒋铎低头淡笑了一下。


    “你还笑得出来!”陆呦是真的紧张了起来:“还不快想想办法!”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蒋铎倚靠着墙,从容说道:“在灾难和死亡面前,人力是多么微不足道的东西。”


    “我我不信。”陆呦倔强地说:“不到最后一刻,我才不要放弃。”


    蒋铎不由得将她抱紧了些。


    是啊,小青梅从小便是这样,倔强而坚强。


    所以这些年,她靠着一己之力,生生地将家族负债还清了大半,还从死神手中将母亲留了多年。


    所以蒋铎才害怕,做下这一系列的蠢事


    他害怕有朝一日,她真的不再需要他。


    黑暗中,他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


    女孩甩开他,他便又固执地抓住,如此几番之后,她便任由他攥着。


    他掌心还缠着纱布,让陆呦又想到了刚刚酒会上两人的一番针锋相对的“相互伤害”。


    小时候,他们之间其实没少发生这样的争执。


    相互之间说一些违心的狠话,你一言、我一句,尖锐的言辞直往对方心里钻。


    说过之后,他有没有后悔不知道,但陆呦总是后悔。


    她一直觉得,自己不该欺负蒋铎,因为他没有妈妈,在蒋家又总是被其他人欺负。


    但是有时候,真是被他气得脑子发昏,恨不得把他按在地上打一顿。


    冷静下来之后,陆呦也想明白了很多。


    “蒋铎,其实昨天晚上,你可以不用告诉我实情。你想尽快结婚,拿到公司的实权,我也答应你了,裙子的事,瞒着我不是更好吗,为什么要坦白?”


    蒋铎按灭了她的手机屏幕,让房间重归黑暗,过了一会儿,才沉声道:“你知不知道昨晚我想让你做什么?”


    陆呦不是少不更事的单纯少女,虽然没有经历过,但什么都懂,心里有数。


    “隐约知道。”


    “知道,你也愿意?”


    “以为走投无路了。”她脑袋微垂了下去,敛着眸子:“我不想让合伙人失望、不想让爸爸失望,我必须拿下ICLO,不计一切代价。”


    蒋铎头皮有些发麻,这才是他最害怕看到的事。昨晚那一刻,看到她脸上屈辱的表情,内心汹涌的情潮和欲望,顿时烟消云散。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想要的从来不是占有和享用。


    他想要她的心,想要看到她莞尔的笑,想要让她亲手在纸上写下一句:蒋铎,我也喜欢你。


    而不是他拙劣地模仿着她的字迹,自欺欺人。


    暴风雨渐渐平息了,船舱恢复了供电,蒋铎放开了陆呦。


    她没有等来他的答案,收拾了一下,转身便要离开了。


    蒋铎终究是心软了,看着她的背影,说道:“陆呦,我不要你那样”


    陆呦不解地回头看着他。


    “我不要你仰望我,因为我永远在你脚边,低头就能看到。”


    他才是心甘情愿呆在下面的那个人。


    第28章 色令智昏


    下船之后, 陆呦便和尚娴淑开始准备ICLO潮流狂欢节的筹备工作。


    陆呦绘制了多款设计图下厂制作,做出了模板来,请模特定装拍照,作为店铺的主打款式。


    不过发回来的剪裁样品, 很难令她满意。


    鹿风还缺一个统揽全局的服装制版师, 对所有的服装进行高规格、高工艺的剪裁打样。


    众所周知, 服装的设计师和制版师差别还是蛮大的。


    设计师主要是对时装进行构思设计,而制版师则是将设计师的理念和创意,做成实实在在的样衣。


    陆呦虽然也会剪裁缝纫, 但毕竟主要方向是时装设计,和专业的制版师相比,还是欠缺了很多。


    那段时间, 尚娴淑一直在忙着招聘面试, 工作室的其他岗位倒是已经都招满了员工, 就差一位首席制版师。


    制版师不太好找, 现在圈子里有名的师傅, 轻易是挖不来墙角的,而稍稍次一点的, 又经验欠缺。


    试了好几个,都没有让陆呦感到非常满意。


    如果店铺在ICLO推出之后, 还找不到这样一个合适的制版师人选, 对鹿风来讲, 一定会面临质量危机。


    傅殷都直接打电话过来, 让陆呦将鹿风的样衣送过来给他过目, 目的就是为了考察这些样衣的质量。


    找到一个好的制版师, 是当下鹿风迫在眉睫的事情


    制版师招了半个月, 仍旧无果。


    便在这个档口, 陆呦收到了来自ICLO的邀请函,希望她能够带着自己的样品,出席ICLO在月末的时装走秀。


    也算是为鹿风品牌进行的预热


    时装展在ICLO公司总部的三楼展厅举办,陆呦早早地来了后台,让模特们化妆准备,做最后的造型定装。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熟悉的嗓音:“真的是陆呦啊?”


    她回头便看到了林晚晚。


    林晚晚排场不小,身边跟了两个化妆师,帮她化妆做造型,还有两个助理,给她端茶递水拿包。


    陆呦也不知道这个林晚晚到底怎么回事,照理说,她的出现直接导致了陆呦和许沉舟的分手。


    两人见面,应该是陆呦更激动一些。


    偏偏每次都是林晚晚最先炸毛挑事,陆呦反而更加淡定。


    “呦呦姐。”林晚晚脸上挂着假惺惺的笑意,说道:“你也太厉害了吧,像ICLO的傅总那样的人,谁不知道他是个冷面佛爷,谁的面子都不会给,ICLO狂欢节的特销展位,多少商家抢破头,尾巴都摸不到。你上船度个假,便能轻而易举拿到一个展位,我只能说拥有了一张好脸蛋,就拥有了一身的好手段呢,令人羡慕。”


    她说出这番不明不白的话,让周围人对陆呦投来了意味深长的目光。


    的确,鹿风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品牌,竟然能够和各大品牌服饰一起出现在ICLO的展位上,而且还是正中最显眼的位置。


    偏偏鹿风的总设计师,又是这么年轻的小姑娘,模样比不少明星还漂亮许多,谁心里都会忍不住浮想联翩。


    在游轮上,陆呦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废了多少心力,完成了傅殷提出的这项“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其他人,不过是一边嫉妒着、一边挖苦,觉得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不应该得到罢了。


    陆呦从容地笑了笑,说道:“是啊,我度个假就能拿到ICLO展位,倒也不像晚晚你,好好的影视剧演员、娱乐圈小花旦,这会儿怎么也沦落到只能跟我带的这些新人模特一起走秀了。”


    这话一出来,林晚晚脸色骤变。


    上次莫莎展会之后,林晚晚“偷窃”陆呦设计的黑历史曝光,同时她当小三这些破事,也在网络上掀起了腥风血雨。


    拍戏和综艺的通告,基本上都凉了下来,而许沉舟的公司业绩也是一路滑坡,股价一跌再跌,根本顾不上她了。


    所以她也只能接一些大型时尚展会模特的通告,争取多在镜头上露露脸,靠自己搭一些人脉。


    便在林晚晚一腔怒意没处撒火的时候,有女人走了过来,拿着软尺,重新给林晚晚晾了三围。


    陆呦认识她,她是晚舟集团的首席制版师——乔西莹。


    她曾经和乔西莹共事过,知道这位姐的能耐,她不仅一身的好手艺,剪裁缝纫的功夫炉火纯青,而且眼睛堪比最精准的软尺,只消看过一眼,便能够准确地测量出三围尺码。


    能让这种级别的大师傅,来伺候林晚晚今晚的时装走秀,看来许沉舟对她是真的宠爱。


    乔西莹一看到陆呦,脸色微微有些变化,露出几分心虚和怯意。


    她刚毕业那会儿,原本是在陆氏集团的供职。


    不过,在陆氏集团倒台那会儿,乔西莹考虑到自身的前途和利益,跳槽了。


    而且她不仅自己跳槽,还带走了不少制版剪裁方面的师傅。


    因为她的离开,导致陆氏集团后期的多起单子跟不上,更是加速了破产。


    后来辗转多家公司之后,她来到了许沉舟的晚舟集团。


    入职之后才知道,许沉舟和陆呦是恋人,她本来还担心,陆呦因为她跳槽的事情,报复自己,给自己穿小鞋。


    不过这一切都是她多虑了,陆呦并没有那么小心眼。


    所以她才能在晚舟集团,一直干到首席制版师的位置。


    乔西莹看到陆呦,莫名心虚,小声地和她打了个招呼:“陆小姐。”


    “西莹,好久不见。”


    林晚晚见乔西莹和陆呦打招呼,脸色沉了沉,说道:“怎么你很闲吗,之前的衣服紧了让你改,改好了吗?”


    乔西莹虽然手艺功夫厉害,但是性格是实打实的温柔,属于少说多做的实干型,也不太擅长与人交际。


    “林小姐,抱歉,我想问一下,您最近是不是长胖了。”乔西莹为难地说,上一次量出来的胸围是33B,这次36D了,所以您穿那一套裙子才会觉得紧,那套裙子是按您之前的尺码剪裁的。”


    这话以说出来,林晚晚瞬间变了脸色。


    胸围能一下子爆这么多,从B变到D,除了做过手术、塞了东西,不可能有其他的可能性,更不会仅仅因为长胖。


    周围人望着林晚晚,眼神颇有深意,甚至还有人掩嘴偷笑。


    乔西莹的确是很不擅长人际交往这样的事,居然傻乎乎地直接说出来了。


    林晚晚感觉受到了巨大的侮辱,仿佛她刚刚和陆呦打了招呼,便是故意串通了陆呦来给她好看似的。


    林晚晚索性端起手边的塑料纸杯,直接泼了乔西莹一脸的水。


    “你算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个破裁缝,也敢对我说这样的话!”


    乔西莹没想到林晚晚会忽然发难,睁大了眼睛,还没反应过来。


    水珠谁着她的头发丝滴滴答答地流淌着。


    林晚晚在许沉舟面前,倒是温柔小意,纯得跟朵栀子花儿似的,但那只是许沉舟喜欢的样子。


    事实上,林晚晚性格是绝对的强势型,并不好相与。


    “我给你脸了是吧。”她恶狠狠地瞪着乔西莹:“限你半个小时内给我把衣服改好,否则我让许沉舟开了你!”


    说完,她怒气冲冲地去了自己的私人化妆间。


    乔西莹似乎受到了莫大的屈辱,身体颤抖着,那双长了茧子的手,紧紧攥了拳头。


    这就是她不喜与人交际的原因,的确不会说话,不经意间就有可能得罪别人,偏偏许沉舟把她派给了最不好相与的林晚晚,没少受她的委屈。


    陆呦看着乔西莹憋屈的模样,给她递了一张纸过去,说道:“没事吧。”


    乔西莹没想到陆呦会是第一个过来关心她的人,想到过去她对陆氏集团的“落井下石”,乔西莹脸色胀红了,甚至都不敢接陆呦递来的纸巾:“没、没事,谢谢陆小姐关心。”


    “你是晚舟的首席制版师,要负责整个晚舟集团服饰的打样工作。”陆呦看着她,说道:“倒也不需要亲自来现场做这些事。”


    乔西莹的确是技术宅类型,不善言辞,和陆呦说话更是心慌意乱、吞吞吐吐:“因为林小姐的这次走秀,也也是很重要。”


    陆呦见她的确很尴尬,索性便不再和她多寒暄了:“快去改裙子吧。”


    乔西莹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根本不可能,她胸围增大太多了,我根本不可能在半个小时之内给她改好,那衣服她穿不了。”


    “你可以试试看,用耐高温材料固定住,然后放进温箱里,控制合适的温度炙烤一下,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乔西莹听到陆呦这个点子,惊讶地望了望她。


    她从容地微笑道:“我爸教的。”


    听到陆呦提到自己的父亲陆云海,乔西莹瞬间又觉得羞愧不已,当年陆云海也算是对她有知遇之恩了。


    当年她来陆氏集团面试,因为过度紧张,话也不会说,问牛答马,搞得现场气氛一度很尴尬,好几个人力的HR都纷纷摇头,估摸着是不会用她了。


    却没想到,陆云海来了现场,也不让她再多说什么,直接了她一套衣服,让她现场改制。


    手工活儿是乔西莹最擅长的事,所以她最终凭借自己精湛的手艺,入职了陆氏集团。


    后来跳槽,也是因为家里经济实在困难。


    这么多年,乔西莹一直为此耿耿于怀、愧疚难当。


    陆呦见她听到父亲的名字,一阵阵发愣,于是提醒道:“你可只有半个小时,别耽误了。”


    “我我这就去!谢谢陆小姐!”


    乔西莹匆匆跟陆呦道了谢,赶紧忙碌去了。


    按照陆呦提的方法,林晚晚总算是顺利地穿上了那条非常修身的时装长裙。


    不过因为胸口位置过于紧绷,使得林晚晚总感觉提不上气,走秀的时候身段被束缚住,走得非常难看,表情也很不自然。


    刚下展台,便有生图和小视频流了出去,更有营销号直接大呼——


    “曾经娱乐圈当红花旦,现在竟然连秀都不会走了。”


    林晚晚拿着手机,气得浑身发抖。


    她把这一切,全部归咎给了乔西莹,认为是她剪裁不当,才导致自己穿着这条裙子走秀、出了洋相。


    乔西莹正在给晚舟集团别的模特裁量三围,林晚晚怒气冲冲地走过来,扬起手,不由分说便给了乔西莹一巴掌。


    “啪”的一声响,声音清脆。


    整个更衣间的人,都朝着她们这边望了过来。


    乔西莹直接被打懵了,没想到林晚晚竟然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对她。


    脸上是火辣辣的疼,但这还不是难受的,最难受的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羞愧和屈辱感油然而生。


    “你你凭什么打打我?”


    “你给我改的这是什么衣服?”林晚晚怒声道:“这么紧,穿得人透不过气来,害我在T台上出了洋相,你是不是故意的!”


    乔西莹涨红了脸,咬着牙分辨道:“明明是你做了整形手术,导致之前量的三围尺码不能使用,又不提前说,临到头来穿不下才、才怪我。我已经强行给你改大了尺码,让你勉强能穿,你还打人!”


    听到“整形手术”几个字,周围人传来小声的窃语和偷笑。


    林晚晚气得七窍生烟,扬手又是一巴掌落下来,不过这一次,她的手被人揪住了。


    林晚晚抬头,看到了陆呦。


    她面无表情地揪着她的手,冷淡道:“不至于动手打人吧。”


    乔西莹捂着脸,抬头看陆呦,有些不敢相信。


    在她最孤立无援的时候,曾经背叛过的旧主,会站出来帮她。


    虽然乔西莹过去背叛过陆氏集团,陆呦一度也对她的人品产生了怀疑,认为她为了钱,背信弃义。


    但是后来,陆呦自己经历过那段贫穷困窘、母亲躺在医院急需用钱的艰难岁月之后,慢慢地也理解乔西莹了。


    若不是生活所迫,谁愿意让自己的道德沾染瑕疵、为人诟病。


    所以她也不再介怀乔西莹跳槽的事了,她也是努力打拼,只想在大城市站稳脚跟罢了。


    林晚晚抽回了手,狠狠瞪了陆呦一眼:“你又来做什么。”


    陆呦看着林晚晚,冷声道:“乔西莹的缝纫剪裁工艺,去任何一个时装公司,都能成为高级甚至首席制板师。这样的大师傅,亲自给你量体裁衣,是你的荣幸。却让你这样非打即骂,我看许沉舟是真的色令智昏,不想在这行混了。”


    这番话说出来,乔西莹委屈得直接哭了。


    的确,她呆过这么多家公司,也只有陆氏集团,是真正尊重她、重用她的。


    在其他公司、哪怕是晚舟集团,都因为她不善言辞、情商低,没少让领导和同事排挤。


    乔西莹心里越发对陆呦愧疚难当。


    “我教训自己的人,关你这个外人什么事,你太多管闲事了吧。”林晚晚看着躲在陆呦身后的乔西莹,狠声威胁道:“你还有脸在这里哭,还有几套衣服,上台之前,我要改出来,如果改不出来,你给我收拾东西滚蛋!”


    “你你凭什么让我走,你又不是公司老板娘。”乔西莹受了侮辱,索性便破罐子破摔,直言不讳地说道:“自己当了小三,还拿鸡毛当令箭,人家正主还在这儿呢!”


    这话说出来,周围人又开始窃窃私语地议论陆呦、林晚晚。许沉舟三人之间的三角恋情了。


    陆呦无奈地扶了扶额。


    所以乔西莹这姑娘,天才是真的天才,没情商也是真的


    陆呦搁这儿帮她说话呢,她倒好,直接把她的八卦捅出来了,平白给她惹来一身腥。


    陆呦对乔西莹说道:“别哭了,快去忙你自己的吧。”


    说完,她也不再理会这件事,招呼着自己带来的模特,整理衣服饰品细节,把他们送上了展台。


    乔西莹在服饰间改制缝纫衣裳,林晚晚在她背后、冷嘲热讽地刺她,张口就是自己现在是晚舟集团的正主,让她滚蛋不过一句话的事。


    “别以为陆呦这样说,你就真的能耐了。”


    “她陆氏集团以前那样风光,看看现在,现在她家还不是个破裁缝店。”


    “不过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倒要看她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衣服做好了没有,快点,我要上了!”


    “这次要是再弄不好,你仔细着!”


    乔西莹缓缓地放下了手头的衣服和针线。


    林晚晚见她停工了,诧异地看着她:“没时间了,还不快抓紧,停下来做什么!”


    乔西莹深呼吸,控制着身体的颤抖,走到林晚晚面前,将衣服直接摔在了她的脸上——


    “自己丰了胸穿不下,还怪我没给你做好,我可去你的吧!”


    林晚晚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没想到这几棒子打不出一个闷响的“包子”,竟然会忽然发难。


    “你你不想干了吗!”


    “不干了!不伺候了!再见!”


    说完,乔西莹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服饰间。


    第29章 负伤【双更合一】


    时装秀结束之后, 陆呦去了傅殷的办公室。


    傅殷办公室格调简约,撞色的插画和精致的配饰,都体现出主人高雅的审美和不俗的趣味。


    见陆呦进来, 傅殷也不多废话,招招手让她过来:“你送过来的这几套样衣, 我都看了, 设计方面没的说, 都有成为当季爆款的潜质, 但美中不足的是样衣剪裁缝纫方面, 做工实在是不能和它的风格样式相匹配。”


    陆呦当然知道,这款衣服的缺陷所在。


    她所设计的样式, 看似简约, 但实际上对做工的要求,非常非常高。


    如果做工无法匹配这套衣服的风格, 极有可能大大地拉低格调, 做出宛如仿冒货一般的品质。


    ICLO平台方对质量的严格把关,是绝对不会容许这样品质的服饰, 出现在自己的热门展位上。


    “傅总, 您放心,我回去一定好好盯着厂方的制作,不会让衣服出现任何质量的问题。”


    傅殷手肘撑着办公桌,看着陆呦, 说道:“陆呦, 我当然相信你的能力,也绝对不会收回我要给你一个展位的承诺, 但是”


    他说了“但是”两个字, 陆呦的心都凉了大半。


    “但是我觉得鹿风还需要再沉淀一段时间, 现在你们各方面不完善,包括人力、策划、营销等等,都非常稚嫩,我担心你们压不住下个月潮流狂欢节的流量,到时候对鹿风的品牌信誉,也有损伤。”


    “可是傅总,我们不是都说好了吗?”


    “是说好了,我也不会背信弃义,ICLO的展位永远给你们留着,但是要等你们品牌成熟之后,我们再谈合作。”


    “可是”


    “陆呦,我也不想这样,但是咱们不能想着一口吃成个大胖子,你的鹿风工作室才成立这么短的时间。换了以前,我是绝对不可能让这么年轻的品牌轻易上我的ICLO,是你在游轮上所付出的努力打动了我,让我相信你能够把品牌做大、做好。”


    傅殷无奈地说:“但你也不能光靠着一股蛮力、一股冲劲儿,便什么都不管了。你不仅仅是一个优秀的设计师,你还是鹿风品牌的决策者,因此,我希望你能听进我这番话,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陆呦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头重脚轻地走出了ICLO的总部大厦门口。


    抬头,ICLO几个英文字母的霓虹灯亮了,气势逼人地出现在她的眼前,刺得她眼睛生疼。


    那是现在的她,无论如何也触不到的繁华。


    陆氏集团的楼台已然坍跌成废墟,东山再起,哪有这么容易。


    陆呦靠在ICLO大厦的柱子边,平复着心里的不甘和委屈,拿起手机,准备把这件事告诉尚娴淑。


    电话都拨出去了,又让她挂断。


    几次之后,陆呦气馁地放下了手机,用擦了擦眼角,准备再去工厂找裁制师聊聊看,有没有办法提升工艺。


    游轮的经历,让她学会了一件事,即便是她以为的山穷水尽的最后一刻,都有可能出现转机。不要轻易放弃。


    陆呦刚迈出大厦,便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站在ICLO亮闪闪的展牌旁,似乎等候多时了。


    乔西莹穿着一件朴素的白T牛仔,扎着简单的马尾辫,素面朝天出现在了陆呦面前。


    她虽然裁制衣服的手艺炉火纯青,但是在个人形象方面,乔西莹在职场这么多年,却还赶不上一个普通的女大学生会打扮。


    她忐忑地走到陆呦面前,还没开口,脸先红了。


    陆呦脸上挤出一抹苦笑:“Hello,裙子的事,顺利过关了吗?”


    乔西莹紧紧攥着包包,深呼吸,控制着紧张的情绪道:“陆小姐,我我辞职了。”


    “哈?”


    陆呦没想到,下午她还在林晚晚那儿鞍前马后,没想到这么快就辞职了。


    “陆小姐,真的对不起!”


    乔西莹激动地给她鞠了一个180度的躬,把陆呦吓了一跳:“你这是做什么呀。”


    “陆小姐,我知道,以前跳槽离开陆氏集团那事儿,是我做的不厚道。”乔西莹激动起来,眼泪哗哗地流淌着:“我对不起陆总的知遇之恩,也对不起陆氏集团,对不起你。”


    “都过去了,也不用再提了。”陆呦无奈地摆摆手:“你是我父亲曾经看中的人,你能有更好的发展,我也为你高兴。”


    “陆小姐,求你再给我一个机会,如果你还愿意相信我的话。”


    “你是说”


    乔西莹看着她,认真地说:“我听说你开了一家时装设计工作室,名叫鹿风,听说还缺人手,我想到你这里来做。”


    陆呦吃了一惊:“你想来我这里?”


    乔西莹顿了顿,坚定地说道:“请陆小姐再相信我一次,让我弥补对陆氏集团、对陆总的亏欠,我绝对不会再做过河拆桥、见利忘义的事情了!我想跟着你干,想和你一起重振陆氏集团。”


    陆呦走到了她面前,扬起了手。


    乔西莹以为她要打她,下意识地伸手挡了挡,却没想到,陆呦用力拍在她的肩上,兴奋而克制地说了两个字——


    “欢迎。”


    “陆小姐的意思是是”


    “欢迎啊!欢迎加入鹿风!欢迎你来!!啊啊啊!特别欢迎,张开双臂拥抱你!!”


    陆呦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喜悦的情绪,直接跳起来抱住了乔西莹:“你来的太是时候了!真的,你救了我,救了鹿风啊!”


    乔西莹受宠若惊地抱住了陆呦:“啊,这”


    “你真的想好了吗?我们鹿风刚刚起步,可能工资给不到晚舟集团那么高哦!”


    “我想好了,只要工资够养活自己,就可以了,我愿意和鹿风一起成长。”


    陆呦重重地握了握她的手。


    乔西莹的加入,真的让她绝处逢生、柳暗花明了


    第二天,陆呦便带着乔西莹去了厂里的工作间,给她介绍当前鹿风的情况和困境。


    厂方的服装制版师水平有限,给不出更好的剪裁缝合手艺,所以导致要推上ICLO样衣一直过不了关。


    这也是傅殷劝陆呦暂时放弃潮流狂欢节的原因。


    如果没有乔西莹的强势加入,也许陆呦真的会放弃潮流狂欢节,养精蓄锐,一步一个脚印地慢慢来。


    但现在,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她拥有了目前可以说是整个时装圈手艺最好的剪裁缝纫制版师。


    有了这样一员大将的加入,陆呦完全可以冲一冲ICLO的潮流狂欢节。


    乔西莹这次也是卯足了劲,要证明自己、要弥补过去的错误。


    所以那段时间,几乎没睡过一个完整的觉,一直呆在工厂里,将陆呦发来的所有设计图,全部制作成了精美的样衣。


    陆呦拿着这些样衣成品,又去了一次ICLO的总部。


    这一次,傅殷看着她带来的成品,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这个女人在短时间内,真的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他震惊。


    这几套样衣的质量,远远超过了之前她送来的那几套,做工精美之程度,丝毫不逊色于大牌、名牌!


    也不过才十多天吧,陆呦从哪里挖来了这种手艺的服装制版师!


    业内大牛制版师,不可能看得上鹿风这种前途未卜的小设计室,而且鹿风也开不起高薪挖墙脚的价码。


    “陆呦,你会魔法吗?到底是从哪里变来的这么高水准的制版师?”


    傅殷对面前这个女人,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好奇心。


    在此之前,他心里只装了他的ICLO,从未对任何女人好奇过。


    陆呦笑了笑,说道:“卖个关子咯,等我们鹿风上了ICLO的潮流狂欢节,我再告诉你,我是怎么变魔法的。”


    傅殷看着她,漂亮的丹凤眸微微挑了起来,嘴角情不自禁露出了笑意——


    “看来,为了满足好奇心,这次潮流狂欢节,是一定要让你的鹿风在我的ICLO上拥有一席之地了。”


    “我一定不会辜负傅总的眼光!”


    傅殷也是个爽快的生意人,很快便和陆呦签订了合约,为鹿风保留了最好的一块时装展位


    而许沉舟这边的晚舟集团,则是彻底乱套了。


    ICLO的黄金展位,本来晚舟集团是早早地竞价预订好了,但是因为乔西莹的忽然离职,公司用以在潮流狂欢节打版的时装样衣,全部出了问题。


    她是公司首席的制版师,缝纫、剪裁、刺绣、拼接等各项工艺,几乎都是她一手抓。


    现在她一离职,公司竟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来顶上,第一次送到ICLO进行审核的样衣,全部被打了回来。


    如果下一次再不合格,ICLO是绝对有权利收回那块黄金展位的窗口,让给其他商家。


    许沉舟亲自联系了乔西莹很多次,甚至开出了天价,希望她能够回到晚舟集团。


    但是乔西莹直言拒绝了。


    一个不知道尊重人的公司,即便给再多钱,呆着都没意思。


    她也绝不会再背叛陆呦了。


    许沉舟追究乔西莹辞职的事情,自然也从很多人口中得知了那天在时装会上发生的事。


    他把手底下最得力的“干将”乔西莹派给林晚晚,却没想到,林晚晚又是泼水又是扇耳光,完全把乔西莹当成了自己的助理一般对待。


    天知道,即便是许沉舟本人,对乔西莹这位大师傅,都要礼貌相待。


    林晚晚这一巴掌,直接把他晚舟集团给打去了半条命,这让他实在是无法忍受。


    “我怎么知道,我以为她只是你们公司的一个小助理。”


    因为许沉舟质问她的语气不善,所以林晚晚心情也分外糟糕,憋闷地说道:“她也太不懂礼貌了,让我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这样没情商的员工,走了就走了,有什么了不起。”


    “有什么了不起?”许沉舟气愤地摇着头:“她一走,整个生产车间的进度和质量都受到严重影响,你说有什么了不起?”


    “难道你们偌大一个晚舟集团,就没人了吗,走了一个乔西莹,难不成就运转不了了吗!”


    许沉舟坐在办公椅上,揉了揉眼角,只觉得无话可说。


    林晚晚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脑子里只装了她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是典型的中看不中用的花瓶,更加不可能理解公司的运作和人事的重要。


    他又不禁想到了陆呦。


    以前公司遇到什么事,都有她帮他分忧解难,她提出的意见也总是能切中命脉、一针见血。


    过去,许沉舟觉得陆呦这样的女人,或许是很好的贤内助,却不懂风情、也不会撒娇讨人喜欢。


    可是现在,当他真的拥有了一个会撒娇、更会撒泼的女人之后,他才明白自己真正失去的究竟是什么。


    林晚晚见许沉舟面色不善,也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让他失望了,于是走到他面前,讪讪地说道:“沉舟,我知道错了。”


    见许沉舟不回应,她索性坐到了他的腿上,揽着他的肩膀:“沉舟,我真的知道错了。”


    这一次,许沉舟没有回应她的柔情似水,只是面无表情地说了三个字——


    “分手吧。”


    *


    潮流狂欢节活动开始的当日,鹿风店铺浏览量便达到了七位数,当日订单三千多份,当日营业额直冲百万。


    这样的成绩,是尚娴淑和陆呦绝对想不到的。


    工作室一片欢呼,尽管大家为了狂欢节做准备,已经好多天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但是成绩出来的时候,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兴奋的笑容,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尚娴淑直接喜极而泣了,她嫁入豪门这么多年,虽然从来不曾缺衣短食,手头也是无比宽裕,这一百、两百万的,根本不放在眼里。


    但是鹿风工作室取得的成就,确实让她发自内心的热泪盈眶。


    家里那些看不起她的婆婆姑子,总有一天,她会真正挺直腰板站在她们面前。


    欣喜之后,陆呦便开始准备今天晚上ICLO的品牌宣讲会。


    这是ICLO主办方特意准备的一场晚宴盛会,邀请了所有的品牌方参加,还有不少媒体记者,甚至有当红明星现场直播带货


    晚会现场流光溢彩、热闹非凡。


    陆呦和尚娴淑作为鹿风的设计师和执行总裁,自然也是应邀参加了晚会,一到现场便备受瞩目,不少时尚圈人士都想要与鹿风这个来势汹汹的新兴品牌展开合作。


    陆呦对这样的场合倒是非常习惯,一袭华美的香槟色晚礼长裙,衬托着她优雅高贵的气质,灯光照耀着她乖巧的脸蛋,透出蜜粉的色泽。


    傅殷远远地看着她,竟一时有些失神,连旁人与他说话都未曾注意。


    尚娴淑跟在陆呦身边,显得有些不太自然,她平日里参加的都是上流社会名媛太太圈的晚会,大家在一起也都是聊名牌名车、艺术画展、或者老公孩子


    而这种商业晚宴,她还是第一次参加,紧张又兴奋。


    陆呦知道她没有自信,所以一直带着她与人社交,对外介绍,也都说她才是鹿风的执行总裁。


    “我们家先生还不知道我做的这些。”尚娴淑低声对陆呦说道:“如果家里人知道了,不知道会怎么想呢。”


    “当然是为你骄傲啦。”


    “希望如此吧,婆婆一直嫌我家庭背景不太好。希望这一次,能让他们刮目相看。”


    “一定会的。”陆呦说道:“咱们鹿风现在仅仅开了个头,便又那么多企业想要跟我们合作。”


    便在这时,一抹清亮的嗓音,唤了陆呦的名字。


    陆呦回头,看到了穿着黑色长裙的蒋思迪,正冲她招手微笑。


    陆呦对尚娴淑道:“我先去一下,等会回来。”


    “你去吧,不用管我。”


    陆呦离开之后,尚娴淑便随意地闲逛,倒是有不少人认识了她,知道她是鹿风的总裁,上前与她攀谈交际。


    慢慢地,她也放开了很多,从容地和大家聊着自己的服饰品牌。


    便在这时,她看到咖啡间雅座边,坐着一抹熟悉的身影。


    丰悦集团的总裁——李泰丰,也是她的丈夫。


    尚娴淑心头一惊,便要离开,却又见李泰丰身边陪坐着一个年轻漂亮女人,正与他相聊甚欢。


    她心头“咯噔”一下,升起了几分不太好的预感。


    女人蓄着披肩的长发,穿着白色连衣裙,笑容清纯可人。


    尚娴淑认得她,她是李泰丰手底下的得力干将、被李泰丰一路抬到了主管位置的陶晴筱。


    李泰丰与她动作也甚是亲密,她甚至用牙签穿着饼干喂他吃,一看俩人就是有“狗”了。


    尚娴淑穿过人群,来到了俩人雅座旁的植物架之后。


    陶晴悠说道:“这次ICLO的狂欢节,鹿风品牌算是最引人注目的,因为刚刚起步,却ICLO作为核心商铺展出,推荐力度可以说超过了很多品牌,不知道这品牌背后是何许人也,有没有资本靠山。”


    李泰丰从容地说道:“我的消息,那位主创设计师是陆氏集团的小丫头。”


    提到陆氏集团,陶晴悠脸色变了变。


    虽然陆氏已然破产,但是毕竟在时装领域纵横了这么多年,绝对不容小觑。


    “那就难怪了。”


    “不过他们没什么资本,体量也小。如果并购过来,对咱们有利无害。”


    李泰丰勾了勾陶晴悠的鼻子,带了几分调情的调子,说道:“还要劳你尽心了。”


    陶晴悠娇嗔地看了李泰丰一眼,坐直了身子,冷嘲道:“李总自重,您家里有为您尽心的人,在这里打趣我算怎么回事。”


    李泰丰索性揽着她的腰,说道:“我家里的那个,就是个家庭主妇,什么都不懂,我跟她从来聊不到一块儿去,她跟你比起来差远了。”


    陶晴悠就喜欢听这些话,问道:“她比我差哪儿了?”


    “你是海归大学生,有学历又漂亮,咱们公司有你这样的人才,是公司的幸运,也是我的福气。”


    “夫人不年轻不漂亮么?”


    “她就一黄脸婆,什么都不会,成天只知道和一帮太太夫人逛街打麻将,没见过世面。”


    “难怪你从来不带她出席宴会酒会呢。”


    “带她,一准儿给我闹笑话。”


    陶晴悠看着他,意味深长地问:“既然她这么不好,那你什么时候跟她离婚呢?”


    提到“离婚”两个字,李泰丰笑容顿了顿,然后搂着陶晴悠的腰,油嘴滑舌道:“离,赶明我就跟她离。”


    “那我可等着了。”


    尚娴淑头后背一阵阵地冒着冷汗。


    别人告诉她,丈夫这些年在外面有不少小情儿,但是她从来不相信,或者说不愿意相信。


    她甚至告诉那些给她传闲话的人,只是逢场作戏,男人到了这个位置,都在所难免。


    如今亲眼见到,尚娴淑的心都快被扯碎了。


    这些莺儿燕儿,一个个眼巴巴地等着上位,别看李泰丰答应她们好好的,但是这男人聪明着呢,他不会离婚。


    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这才是这种男人最理想状态。


    可是尚娴淑哪里甘心这样卑微地做小伏低,守着一个正牌夫人的虚名。


    尤其是听到李泰丰在情人面前贬低她的一番话,他说的那样不假思索,不知道对多少小情儿说过这样的话。


    家庭主妇、没见识、黄脸婆


    这一个个侮辱的字眼,像刀子一样,直往她的心里扎。


    有端着托盘的侍者从她身旁走过,尚娴淑端起了一杯红酒,朝着他们走了过去。


    *


    陆呦走出花厅,再回廊边拿着小抄默默地记待会儿品牌宣讲会宣讲会的稿子。


    这是让所有人认识鹿风的绝佳机会,虽然不需要脱稿背诵,但陆呦还是希望能够将最好的一面展示出来,因为她的形象,就是鹿风的形象。


    便在这时,她看到一身轻奢便装的蒋思迪,走了过来。


    “姐姐,你也来了?”


    蒋思迪扬了扬手机:“这不,听说你今晚有品牌宣讲会,某人想看来不了,我给他直播。”


    “蒋铎吗?”陆呦撇嘴道:“大概他是想看我出洋相的吧。”


    自从发生了那晚游轮上的事情之后,陆呦和蒋铎之间仿佛隔了一层若有似无的屏障,没再联系过。


    偶尔几次公共场合远远望见了,也仅仅只望一眼,连招呼都没打。


    似乎生疏了。


    “比起看你出洋相,他更关心,你在约定的时间,究竟能不能还清欠他那一千万。”


    “你让他放心,我肯定还清。”


    “这么有信心呀。”


    “当然。”


    昨天潮流狂欢节刚拉开帷幕,鹿风便冲上了销售榜前十,订单也陆陆续续下来。


    虽然ICLO平台要抽成大半,再除去杂七杂八的运作成本,基本上见不到利润,但陆呦并不着急。


    只要品牌名气出来了,何愁赚不到钱,她为什么这么看重ICLO,就是想要借这个平台,把鹿风的局面彻底打开。


    蒋思迪见陆呦是春风得意,无奈地摇摇头,心说那狗崽子,又要失望了。


    “不过,他想宣讲会,为什么不自己过来?”陆呦好奇地问:“还劳烦姐姐来给他直播。”


    “你不知道么,他负伤了。”


    “啊?”


    蒋思迪随口道:“前儿执行缉||毒任务,遇到穷凶极恶不要命的,绑架了人质。谈判专家还没到,蒋铎搞犯罪心理的自己上,单枪匹马跟毒||贩谈判,谈笑间就跟人家动起手来了,几个毒|贩是被抓了,不过他帮人质挡了一刀,肚子被刀嚯了一条血缝,肠子都快流出来了,又让他自己给塞了回去。”


    陆呦听着,脑子一阵眩晕,踉跄着险些没站稳:“这这还还能活着吗?”


    “在医院呢,上午醒了会儿,惦记着你的宣讲会,让我过来看看。”蒋思迪道:“我以为你早知道,你弟弟上午还来医院看望他呢。”


    “我我不知道,没、没人告诉我。”陆呦嗓音颤抖着,魂儿都被吓飞了。


    “没事,那小子命硬,死不了。”蒋思迪宽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好好准备你的宣讲会,鹿风这牌子能不能打响名气,就看这一遭了。”


    蒋思迪离开之后,陆呦全身瘫软地坐在花园回廊边,给蒋铎打了电话,不过没有接听。


    蒋思迪不肯多说,她也不知道他究竟伤成什么样,心里焦急万分,索性给陆宁拨了个视频过去


    陆宁是过来探望母亲病情,偶然间发现蒋铎负伤,也送进了这家私人医院,所以过来探病的。


    倒是不少人来探病,下属员工、警队同事、还有八杆子打不到一起的亲戚


    蒋铎一律不见,拒之门外,房间里只有一个护工,还有坐在轮椅上的蒋老爷子,像尊佛爷一样,守着他。


    陆宁倒是放进去了,像个耗子一样探头探脑进了宽敞明亮的病房。


    蒋铎躺在病床上,未着上衣,腹部缠着厚厚的绷带,脸色也是苍白如纸,不过好在神志清醒,轻描淡写地扫了他一眼。


    “卧槽,蒋铎哥,你怎么把自己伤成这样了!”


    他一开口,活泼的嗓门就让蒋老爷子眉头一皱,用女声电脑语音,敲道:“安-静。”


    “啊,伯伯,抱歉抱歉!”陆宁连忙鞠躬道歉。


    蒋铎嗓音无力,漫不经心问:“你姐让你来的。”


    “你就知道我姐我姐,我就不能来看你吗?”


    “我又不是动物园的猴子,有什么好看的。”


    “伤成这样了,你还贫我呢。”陆宁担忧地问:“疼不疼啊,我听人说,你肠子都流出来了。”


    蒋铎漫不经心道:“挨刀子而已,皮外伤。”


    陆宁笑嘻嘻道:“我蒋铎哥是真硬汉。”


    “当然。”


    便是这时,陆宁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眼屏幕,说道:“是我姐,打视频过来了。”


    蒋铎闻言,脑袋一歪,闭上了眼睛。


    于是视频接过,陆呦看到的画面,就是陆宁扑在蒋铎怀中,哭天抢地——


    “蒋铎哥,你醒醒哇!你不能就这么去了啊!你不能让蒋伯伯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


    第30章 探望


    陆呦知道蒋铎是在演。


    能演, 说明这狗暂时还死不了。


    但她心里还是像有猫儿在挠似的、刚背下来的稿子,这会儿又全忘了。


    担忧几乎是控制不住的。


    她低头给陆宁发了条语音消息:“你蒋铎哥情况到底怎么样,伤得多严重?”


    陆宁大帅比:“啊, 姐, 这边已经联系火葬场了。”


    呦呦鹿鸣:“”


    陆宁大帅比:“真的,火葬场的车已经到医院门口了。”


    呦呦鹿鸣:“你让他一路走好。”


    *


    陆呦放下手机,心里越发烦躁。


    如果蒋铎伤的严重, 蒋思迪是不可能丢下他ICLO参加晚会, 应该是没什么大碍。


    她烦闷地走进了大厅,正好碰上了尚娴淑。


    尚娴淑脸色似乎不太好,眼角微微有些泛红。


    “娴姐,您怎么了?”


    “没事。”尚娴淑苦笑地摆了摆手:“刚刚喝了点果子酒, 这会儿有点晕,出来透透气。”


    陆呦惦记着心事, 也没有寻根究底, 陪她在廊外坐了会儿。


    本来是想静静心, 结果越发地心神不宁。


    “企业展示宣讲已经开始了。”尚娴淑问陆呦:“你不去后台准备着么?”


    陆呦沉吟片刻, 果断从手包里摸出了之前准备的稿子, 递到了尚娴淑手边,说道:“娴姐, 今晚的品牌宣讲会,你上吧。”


    “什么!”尚娴淑惊呆了:“我上我怎么能上呢,我不行啊!”


    “没关系,上去介绍一下咱们品牌的风格理念就好了,很简单, 娴姐是见过大场面的, 比我有经验。”


    “可可你呢?”


    “我有点急事, 朋友生病了在医院,我得去看看。”


    见陆呦这么着急,尚娴淑的八卦之魂倒是燃了起来:“男朋友啊?”


    “是未婚夫。”陆呦也毫不讳言地说:“如果这次咱们鹿风赚不到钱,就要以身抵债的那种。”


    尚娴淑见这小姑娘脸不红、心不跳的,顺嘴就说出“未婚夫”三个字,多半也都是玩笑来的,便说道:“你要走,好歹也等宣讲会结束了再去。”


    “就是因为不知道情况,所以放心不下,不等了。”


    她将发言稿交给了尚娴淑,话不多说,起身便离开了。


    尚娴淑拿着那份发言稿,脑子空白了两下,回头望向雅座的位置,李泰丰和他的小情儿还在调情打趣。


    刚刚她酒杯都已经端起来了,恨不得冲上去泼这对狗男女一个狗血淋头。


    然而,最后关头,还是忍住了冲动,没有做这样的事。


    如果她在ICLO的展会上拆穿了渣男贱女,自己丢脸事小,现场这么多媒体记者,闹大了肯定会连累鹿风。


    尚娴淑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那份发言稿子,又看了看李泰丰和陶晴悠。


    即便不想闹开了,但她也绝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


    尚娴淑咬咬牙,从侍者托盘中接过了红酒,一饮而尽,然后径直朝着他们走了过去。


    李泰丰看到自己的妻子也在现场,有些惊讶,连忙站起身:“你你怎么在这儿啊?”


    陶晴悠也连忙站起来,看看李泰丰的脸色,大概能够猜出眼前女人的身份。


    “是是李夫人啊。”


    尚娴淑不愧是混太太圈出来的,睨了陶晴悠一眼,优雅而略带轻蔑地说:“不好意思,我不姓李,别人都叫我尚夫人。”


    “尚尚夫人,您好。”


    陶晴悠能觉察出她居高临下的姿态,脸色稍稍有些难看。


    不过转念一想,这女人虽然不似李泰丰口中的黄脸婆,但终究是没什么见识的全职太太罢了。


    而她海归学历,在丰悦集团担任要职,在尚娴淑这种全职太太面前,多多少少还是存在着优越感的。


    陶晴悠念及至此,从容一笑:“尚夫人您这是闲来无事、过来凑热闹呢,还是和我们李总伉俪情深,要跟过来照顾他呢。”


    尚娴淑能听出来陶晴悠话语里、听出她对她的鄙薄之意,她冷冷道:“抱歉,我没这么闲,我来这里是有自己的事。”


    “你能有什么事。”李泰丰面色不善,低声斥道:“还不快回去,太闲了就约你的小姐妹打麻将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他自然也担心尚娴淑在这里给他丢脸,更怕她闹起来,难以收场。


    尚娴淑的手紧紧攥着发言稿,时至今日,她才终于明白,哪怕嫁入了豪门,哪怕衣食无忧,但她永远都是乞食者,永远都不配和这个男人站在一起、平等地对话。


    她的青春、年轻时的美貌、还有生育的痛苦,换来的就是每个月按时领取的零花钱,换不回任何尊重!


    尚娴淑眼神越发冷淡了。


    便在这时,台上主持人念到了鹿风时装工作室,催促主创做好准备,属于鹿风的展示时间马上就要开始了。


    四下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所有人都等着看,究竟是何许人也,创立了这样一个新兴时尚品牌,不仅拿到了ICLO的核心推荐展位,甚至打败了许多名牌服饰,冲进了销售金榜前十。


    陶晴悠赶紧拿出了笔记本,准备记录鹿风在宣讲会的一些关键信息,为将来的合作做功课。


    李泰丰见尚娴淑还没走,斥责道:“还不快回去,别打扰我这边的正事。”


    “你有你的正事。”尚娴淑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和陶晴悠:“我来这里,当然也有我自己的正事。”


    李泰丰觉得她是无理取闹:“你你有什么正事。”


    尚娴淑转身便朝着宣讲会正中的礼台走了过去,李泰丰以为她要搞事情,连忙追上来,企图拦住她。


    鹿风的助理小刘见此情形,立刻挡住了李泰丰,说道:“我们总裁要上台宣讲了,无关人员请不要打扰。”


    “总、总裁?什么总裁?”


    李泰丰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而尚娴淑已经走上了宣讲展台。


    “大家好,我是尚娴淑,鹿风时装设计工作室的执行总裁,这间工作室是我投资,与我的合伙人、也是鹿风目前的首席设计师陆呦女士,共同创办。”


    台下的李泰丰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眼底是一片震惊之色。


    同样震惊的还有陶晴悠,她想象中李泰丰的夫人,分明就是个只知道逛街打牌的黄脸婆全职太太,却没想到


    这位“黄脸婆全职太太”,万众瞩目地站在舞台前,穿着得体、举止从容,落落大方地向诸位企业家介绍自己的鹿风品牌的设计理念。


    看着她脸上洋溢的自信的微笑,陶晴悠只感觉刚刚自己的轻蔑和嘲讽,全打了自己的脸。


    她素来以职场女性自居,看不起像尚娴淑这样的全职太太,可事实上,自己能够做到主管的位置,靠的不也是给李泰丰当情人换来的么。


    而她看不上眼的全职太太尚娴淑,此时成为了鹿风品牌的创始人。


    真是讽刺啊


    陆呦急匆匆地来到了医院,此时已经是夜间了。


    她来到了蒋铎的病房前,探病的人已经散去,陆宁那小子也不见了踪影。


    陆呦跟门口的护工说明了身份之后,护工便放她进去了。


    房间宽敞明亮,各种仪器设备摆在病床前,看着有点吓人。


    而蒋铎穿着条纹的单薄病号服,半躺在病床上,闭眼休憩,边上的心电图平静地起伏着。


    陆呦走到他面前,看着安静的睡颜。


    这男人平日里张扬跋扈,轮廓分明,极有攻击性,只是睡觉的时候,五官才稍稍柔和些许。


    陆呦伸手摸了摸他眼下的那颗嫣红桃花痣,而他亦没有醒来。


    “让你嚣张。”陆呦带了几分责备的调子,闷声说道:“让你平时欺负人。”


    男人不知道是昏迷了还是在睡觉,人事不省。


    陆呦掀开他条纹衣服的衣角,摸了摸他腹部紧绷的纱布,缠了一圈有一圈,似乎还有些渗血的痕迹。


    她不知道蒋思迪的描述有没有夸大,但是脑海里也禁不住去脑补他和毒|贩对峙的危机险情。


    陆呦很后怕,禁不住浑身冒了冷汗,想到小时候,他也经常把自己搞的遍体鳞伤的模样,有的时候是被欺负的,有的时候却也是他自找的。


    这家伙总是这样没把命当命,也从来不曾珍惜过,仿佛死了都没什么可惜。


    陆呦想着小时候的那些事,眼角禁不住一阵阵的泛酸,背过身去,吸了吸鼻子。


    蒋铎本来在装死,想让小姑娘多心疼自己几分,却没想到她真在他床边抹眼泪了,他反倒心里要命地疼了起来。


    他伸手,从后面环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和眼睛:“又没死,哭什么。”


    陆呦见他醒了,赶紧用袖子蹭了蹭眼角,回身埋怨道:“谁哭了。”


    蒋铎摩挲着指尖的温热,淡笑了一下:“还装?”


    陆呦鼻子堵塞着,吸了吸气,闷声道:“你不是都要拉去火葬场了吗,现在精神这么好。”


    蒋铎单手搁在枕下,苍白的嘴角浅浅地扬着:“是啊,都要进火葬场了,你一来,我就好了。”


    陆呦撇撇嘴:“那可真是医学奇迹。”


    蒋铎没皮没脸地笑着:“所以你要天天过来,帮助我尽快恢复。”


    “才不呢,我们工作室忙着呢。”陆呦道:“不过我可以天天帮你去喂煤炭。”


    “你宁愿天天看猫,都不来看我?”


    “猫比你可爱多了。”


    “煤炭让我姐抱回去养着了。”蒋铎说道:“你不用担心。”


    “那就好。”


    “听说今天ICLO宣讲会,你作为主创很闲吗,还来医院看我这个无关紧要的人。”


    陆呦懒得理会他阴阳怪气的调子,拿起桌上的苹果削了起来,说道:“你不是无关紧要的人,你是我最大的债主,当然先来看你。”


    蒋铎眉心舒展了,看着她:“除了债主,还有别的吗?”


    “比如呢?”


    “比如”蒋铎薄唇轻启,一字一顿道:“未-婚-夫。”


    陆呦说道:“成为未婚夫的前提,是我还不起欠债。”


    “如果你还不起欠债,我就不是未婚夫,而是你的丈夫。”蒋铎固执地纠正她这里面的区别:“所以现在,我是你的准未婚夫。”


    “”


    陆呦懒得和他咬文嚼字,将削好的苹果递了过去:“行吧,准未婚夫,你怎么说都行。”


    “我现在只能吃流食。”他指了指厨台边的榨汁机:“麻烦未婚妻给我榨成汁。”


    陆呦脾气很好,也不嫌麻烦,果断地用榨汁机,给蒋铎打了一杯苹果汁,递到他手边:“请吧。”


    蒋铎喝了一小口,便放在了床头柜边。


    “怎么,不好喝啊?”


    “不是。”


    他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膀胱,决定还是暂时不要喝了。


    陆呦又陪他坐了会儿,打开电视,和他一起看电竞频道的节目。


    “苹果汁,你快喝了啊。”


    “现在不急。”


    陆呦耸耸肩,说道:“明天我把大富翁带过来,我们可以一起玩,消磨一下时间。”


    “好。”蒋铎犹豫了片刻,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急什么,再待一会儿,等蒋思迪姐姐过来了,我再走。”


    “不用,有护工。”


    “你很想我走吗?”陆呦意识到蒋铎似乎在下逐客令了,立刻站起身:“你想我走,那我就走了。”


    “嗯。”


    陆呦见他真这么说,心里有点不舒服,拎了包,转身离开:“嫌我烦,明天我也不来了,没人陪你玩大富翁了。”


    蒋铎沉吟斟酌了片刻,终于在她转身出门的刹那间,沉声道:“主要是你未婚夫有点想上厕所了。”


    陆呦有些哭笑不得,扶着蒋铎起了身,说道:“想上厕所你就说啊!憋很久了吧!服了你了。”


    蒋铎脸色低沉,扶着她的肩膀,艰难地挪着步子:“都让你快点走了。”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啊,我又不是没照顾过病人。”陆呦给他打开了洗手间的门:“自己行不,要不要我帮你?”


    “陆呦!”蒋铎加重了语气:“请你回避一下。”


    “我我去哪里回避?”


    “请你去住院部楼下的小花园回避一下。”


    “”


    陆呦无语道:“医院三公里外有个7-11便利店,我干脆去那里回避一下?”


    “甚好。”


    陆呦懒得废话,将他推了进去,“砰”的一下关上了门:“我又不会偷看你,作什么作!”


    很快,蒋铎走出了洗手间。


    陆呦便扶着他,将他重新安顿在了病床上,然后说道:“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吧。”


    “你早该走了。”


    陆呦撇撇嘴:“拜拜!”


    “明天准时过来,迟到一分钟,利率上浮0.5个百分点。”


    “”


    陆呦走出病房,迎面正好撞上了蒋思迪。


    “姐姐。”


    蒋思迪看着她,笑了笑:“难怪呢,宣讲会没见着你,果然是来看蒋铎了。”


    “嗯,有些放心不下。”陆呦又问道:“姐姐,宣讲会怎么样?”


    “你的那位投资人,尚娴淑,她真是很不错。”


    “能得到姐姐的青睐,是真的很难得。”


    “她很适合这样的工作。”蒋思迪赞道:“无论是台上的展示宣讲,还是台下的应酬社交,她都能发挥自己的人格魅力。总而言之,今天晚上算是给你们鹿风拉到了不少好感度和潜在合作者。”


    陆呦听到蒋思迪这样说,越发对鹿风、对自己的合作者有了信心。


    她离开之后,蒋思迪回到了病房里,见蒋铎全身无力地躺在病床上,嘴唇苍白,问道:“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蒋铎掀开了衣服,咬牙说道:“刚刚下床去了趟厕所,伤口裂了,叫护士过来。”


    果不其然,衣服下的白色纱布侵染了大片的血迹,看上去殷红骇人。


    蒋思迪捂住了嘴,怒声道:“谁让你下床了!你是疯了吗!一动都不能动,你还下床!上厕所不知道叫护工吗!床底下不是有”


    话音未落,蒋铎眼神凌厉地扫了他一眼:“我就是死,也不会用那玩意儿。”


    蒋思迪:


    想到刚刚陆呦在场,她虽然生气,又实在有些忍俊不禁,憋着笑,说道:“也是醉了,就算喜欢的人在,也不至于连厕所都不好意思上吧。”


    “闭嘴。”


    “真要这么讲究,以后结了婚,你就绝了吃喝拉撒的人类属性,餐风饮露,修仙去得了。”


    蒋铎冷道:“真有那一天,我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