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殊途同归(八)
作品:《刃上吻》 即便因着自家兄长的缘故,林乔峤一开始对容鹿鸣有些敌意。可看着她的画,什么也都忘了。心里不禁为她扼腕:怎么就做了皇后!怎么就成皇后了?翰林院、御书房里的那些老东西,都不会来求一求吗?这样的才华,不在皇家画院里供着,却拘在这后宫高墙之内,不可惜吗?
林乔峤自幼亦是被阿耶林舒涟琴棋书画地教养着,她爱做画,亦爱赏画。犹爱容鹿鸣的画,奈何坊间流传得甚少。她珍藏于书斋深处,从不轻易示人的那幅,就是容鹿鸣画的地藏菩萨像。未曾想,入了宫,竟见到容鹿鸣画的花草。一时欣喜,未顾上行礼,疾行数步,站到淑妃身侧齐赏那画。
林乔峤不知道,画院的老掌院曾亲自入宫,面奏萧正则,引经据典,出口之言不亚于一篇四六。简言之,即是,皇后娘娘丹青绝佳,顿首恳请每月入画院一回,指导众学子及讲郎。
萧正则不好发怒,这老掌院曾做过他皇考的老师。只得笑着说:“掌院先前也曾赞过朕的画,不若,朕也不批折子了,随皇后一道去画院,可好?”
老掌院给噎住了。此话,再无人敢言。
永安宫里的花圃,竟是照着那幅“滋兰九畹”重修了的。林乔峤心中闪过一丝异样。未及细想,正殿之内传来一声清晰的碎裂声,有人在盛怒之下,砸碎了茶盏。
淑妃喜静,同皇后一样。而性子更温和,极少动怒。发生什么事了吗?
林乔峤跃上玉阶,紧走几步,闯入殿内。
地上碎着个青釉暗刻蕉叶纹茶盏,乃是淑妃所钟爱。
淑妃倒在地上,她的贴身侍女抱着她,已是泣不成声!
林乔峤一时蒙了,发生了何事?
皇后容鹿鸣直直跪在萧正则面前。
萧正则指着她的脸,一字一句:“好大的胆子,竟敢给淑妃下毒!觉得朕不会杀你吗?朕现在就把你打入死牢!”言毕,一脚踹在容鹿鸣心口。容鹿鸣重重摔在地上,脸色惨白,爬都爬不起来。
萧正则显然怒气未消,还要惩治她。
脑海中一瞬地闪过那幅“滋兰九畹”,林乔峤不知自己怎么了,就冲了出去,跪在萧正则面前,挡住容鹿鸣。她记得容鹿鸣身上是有旧伤的。若再受重重一脚可怎么得了,以后还能画画吗?
林乔峤虽暗害过她,盼着她自皇后的位置上坠下,盼着容家权柄旁落,却不想她死。她若死了,谁还能画出那样的画、书出那样的字?
“陛……陛下,其中定有什么误会,皇后即便不喜淑妃,也断然不会做出这下毒之事。”林乔峤颤抖着说,整个人都在哆嗦。她跋扈起来是真跋扈,胆小怕死时也是真胆小。
“让开!”
“臣……臣妾不让!皇后若是死了……”林乔峤哭了起来,哀痛极了,心里的话不敢全说出来:“皇后若是死了,我再去哪儿看那么好的画!”
太医赶了过来。为首的是太医院院判陆徐。萧正则以眼神示意他速去看看容鹿鸣。一边急切地命令其余几位太医:“朕的淑妃若有万一,你们一个也别想活。”
太医们惊魂未定,围在淑妃身边。
“仔细些,将淑妃扶去寝殿。”萧正则冷冷道。
陆徐为容鹿鸣诊过脉,取出袖间一个小瓷瓶,倒出药丸一颗,喂进她嘴里。
“来人,把容鹿鸣押入死牢!”
陆徐心下一惊,还未及反应。旁边跪着的林乔峤哭得更伤心了,一把抱住萧正则的腿:“陛下,陛下您看看呐!皇后的脸上都没有血色了,若是进了死牢,死在里面可怎么办?”
陆徐这才意识过来,忙躬身一礼,“林昭容所言甚是。皇后的旧疾犯了,此时确实不宜入死牢受刑。”
“念在你二人求情的份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把皇后关入冷宫,立即!”
内庭前朝皆震动,如同晴日里抛下个惊雷——众人闻听,皇后容鹿鸣——曾经的容少将军,竟给淑妃下了毒!
虽说毒已由太医院院判陆徐解了,可淑妃犹虚弱得不能下床。
士林中人皆愤愤不平,俱说容少将绝不可能做下此事。
可第二日傍晚,萧正则派了自己的玄甲军,将相府围住。
容止依旧托病不出府。玄甲军领有圣旨,不敢入府。
相府滋兰苑的八角凉亭里,容止看了会儿晚霞,又看了会儿苑中牡丹。霞与牡丹,皆是他亡妻喜爱的。曾经,他们一家四口坐在这亭中,于朝时、于傍晚,闻花香,观霞照,青石的小桌案上,摆着桂花糯米糕和松仁乳酥。
总是鸣鸣来烹茶,会悄悄往自己的茶盏里放石蜜。不出意外,一定会被她兄长发现,另换一盏。她一定不愿意,搂着她阿娘的脖子气得直哼哼。她兄长也绝不让步,朝着容止说:“阿耶,您也不管管她,牙齿都要吃坏了!”
容止照例是哈哈一笑,将托盘内的点心,分到各人面前青釉暗刻莲花纹的小碟里。再将注了热茶汤的冰糖玛瑙碗放到爱妻手上。
冰糖玛瑙碗犹在,茶汤依旧甘芳。清风过檐角,铜铃无故惹寂寥,叮当作响。容止捧起亡妻最喜爱的冰糖玛瑙碗,贴在了脸侧。
案桌上放着一包桂花糯米糕,裴家人刚刚送来的。门口的玄甲军检查过,才让送了进来。
容止打开那红纸罩面的油纸包,新米的香、桂花蜜的香,一瞬地涌了过来。他却苦笑着,捻起一块,默默掰开,其中,藏着张纸条。他读了一遍,觉得心里痛,把纸条紧紧攥在掌心。
他无声地对亡妻说,于心间,“得女如鸣鸣,得子若令仪,真是蒙了上天厚爱。若鸣鸣从此不再回来了呢?”他执拗地问着亡妻,“也好,也好吧。”他饮尽冰糖玛瑙碗中冷掉的茶,尝到泪和血的味道。
在被押去冷宫的路上,容鹿鸣缓过来些,小声对她师父陆徐说:“师父,我没事了,您去看看淑妃吧。”
陆徐绷着嘴角,明显压着怒气,“就你们那点小把戏,她死不了!”
“淑妃体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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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鹿鸣。”
坏了,师父连名带姓地叫她,看来是真生气了。“倘若萧正则再这么对你,我一定毒死他!”
容鹿鸣脸色又白了,挣扎着伸手去捂她师父的嘴。押着他的御前侍卫谁也不敢真用劲。结果她被陆徐扣住手腕,厉声道:“站好!自己身体什么状况心里没数吗?还敢这么造次。下次再叫阎王请走了,我绝不去救。”
“别,别呀师父。”容鹿鸣涎着脸,叫她师父“押解”着,往冷宫去。
跟着他们的御前侍卫皆是萧正则心腹。他们对陆徐,是常闻其名,鲜见其人。
“阎王招手不去,院判圣手汤剂”,这话不仅宫内,坊间也是知之者众。
宫廷之内,任你多大爵位,谁对陆徐不是恭恭敬敬的?连先帝都对他礼遇有加。容家同他更是亲近,除了他是容鹿鸣的师父外,还因为,他的命是容止的兄长救下的。
那年,西戎“辰王之乱”,容老将军奉命驻守西境,于夜雨凄冷之时,在城门紧闭的门洞里,救下了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陆徐。
容老将军对外称说,救了个受伤的郎中,这郎中以后就跟着他了。返京述职时,却告诉弟弟容止,此人乃西戎宗室。
他把陆徐托付给容止,自此,陆徐与容家结下了愈久愈深的缘分。
容鹿鸣自小过目不忘,识字极快。一小点儿年纪,容止已为她延请许多名师:讲四书的、讲五经的、讲《国史》、讲《通鉴》的……还请过个教琵琶的。
那位名动京师的琴师,见容鹿鸣琵琶没抱一会儿,已是抠断了两根琴弦,当日便向容止谢过,不再来了。
陆徐见了直笑,说:“丞相呐,京中贵女,焉有不学琴的?”
容止也哈哈一笑,“鸣鸣乃我容家掌上明珠,与她们不同。她活得快活就好。”
陆徐一刹地动容,终是克制住了,一揖到地,“谢过容相厚恩。”
容止扶起他。
前路漫漫,他们二人都明白。
容止为容鹿鸣请的第一位老师,便是陆徐。
陆徐当年在相府住了年余。容鹿鸣跟个小瓷娃娃似的,天天跟着他,背汤头歌、背各种医书。背得好,立即就能得药糖一枚。陆徐极善制药糖,色浓味儿厚,胜却那几个大药庄数倍。而他自己也是个过目不忘的,背过许多许多秘本医书,一一默书下来,也叫容鹿鸣背。
陆徐在不叫“陆徐”之前,名声很大,收过不少徒弟,堪称都城之内有名的严师。可对于容鹿鸣,他竟没什么可挑剔的,这妮子太聪明,又肯下苦功,同她母亲真像。
总住在相府之内,委实不大妥当。陆徐在京城西郊开了间药铺。
容鹿鸣眨着大眼睛问她师父:“药铺开在这里,会有人来么?”
陆徐摸摸她的头,“不仅城里那些贵人会生病,百姓也会生病,而且,常是无钱医治。既然都是命,那便都要救。”
这话,容鹿鸣记了一辈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