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 殊途同归(七)

作品:《刃上吻

    容鹿鸣看向夜色深处,手指一下下梳理萧正则微乱的发鬓,“别作贱自己,我会难过。”这样的话,她极少说。纵使难过,不会让旁人看到。


    “嗯。”那声音几不可闻。他闻着容鹿鸣身上好闻的药香,觉得世间诸多繁华,只有这里才是他的归处。


    那一晚,容鹿鸣扶他回寝殿,亲手给他擦脸、擦手,像小时候那样。


    萧正则既想自己永远如小时候那般,享有她的全部关切,又盼着她能将自己视作一个男人,一个还不算太坏的男人。


    他想占有她。诸种方法用尽,他骗不了自己。


    管家和下人俱在殿外。殿内只有他和容鹿鸣。


    他的枕畔有一段发绳。儿时,她曾打趣他,如若不用功读书,就把他带去军营,给自己做个束发的童子。


    心里其实非常愿意,可他说不出口,只要能与她日日相伴,他不觉得边境生活辛苦。


    鬼使神差地,他早早备下这发绳,就放在枕边。


    此刻,她离他很近。俯身时,她的嘴唇就在他耳畔。她温热的气息搅乱他所有思绪。


    只要一用力,拿发绳束住她双手,再肆意占有……


    那等罔顾伦常之事,他不能做吗?禽兽又如何,罔顾伦常又如何?


    他没醉——他在骗自己,犹是惊出一身冷汗。


    容鹿鸣为他盖好薄衾,仍不放心,手写了一张方子,叫管家速速煎来,给他解酒。


    他吵嚷着不喝。她让他仰在自己怀里,一口口喂他。他不觉汤药涩口,他疯了一样,只想吻她嘴唇。


    触燃他欲念的,不仅是她的气息、触摸,更是她的存在本身。


    待他看上去安稳了,容鹿鸣才用鎏金的烛勾压灭烛火。


    天色已微明,烛灭的刹那,萧正则睁开清亮的眼睛。


    待他们割席之后,容鹿鸣才意识到,萧正则当时是在演一出酒色穿肠的戏,被骗住的人不止有她。


    萧正则确实在演戏,却又不止在演戏。


    他知道自己对师父容鹿鸣的所思所念有违伦常。心底深处,轻蔑地责问自己:非她不可吗?


    他试过了。


    “公子如玉”萧正则,天香国色他见得多了,心悦他的丽质佳人,他亦见得多了。


    但,皆不如她。


    世人评说娇娆时,早已不再提及容鹿鸣“艳冠京中”,自她那年带兵驰援南境,驻守一方开始。


    人们提到她,说的是“战功显赫、经营边境、造福百姓”。萧正则意识到,自己对她不仅仅是心悦,还有些许的妒忌和全心全意的倾慕。


    太子曾同容鹿鸣说笑:“待阿则长大了,书画双绝,旁人再来看他师父,会说,‘啧啧,这样年轻的师父,竟教出如此高徒’!”


    容鹿鸣“噗嗤”一声笑了,“太子又打趣臣,那会儿,都不知道皱纹几何了?”


    萧正则正提笔,画一幅景山春雪图,“眠残花影雪皤皤”。闻言回头,有些冒昧地说了句:“即使皱纹满脸,我师父仍是最好看的。”


    容鹿鸣笑了笑,指指书案,示意他接着画。侧过脸小声对太子说:“我们阿则这等相貌,这等蜜语甜言,不知日后会骗得多少小娘子芳心暗许哦。”


    “无妨,孤有个好主意,再过个几年,你、我,叫上令仪,咱们给阿则办个择亲大会,一口气帮他把正妃、侧妃都选定。”太子显然是在玩笑。


    容鹿鸣却当真了,思索片刻,道了句:“甚好。”


    太子的神情起了变化,他未想到,向来为人淡漠的容鹿鸣,为自己的七弟,已思虑得如此深了。他以为,不喜与人深交的容鹿鸣愿意暗地里收七弟为徒,是为了报答自己的母妃——也许很早之前,母妃曾同容鹿鸣说过,她有意收萧正则做个义子?


    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全然如此。容鹿鸣教养萧正则,可谓倾尽全力,亦为他思虑得很深。


    萧正则看似仍在作画,背影清劲,不大的年龄,已是气质出众。他提笔,却未落,墨点溅下,他心头一惊,笔下的初春薄雪,当如何继续晕染?


    他在听太子与容鹿鸣说话,心里落着漫漫的雪。


    太子敛去笑容,问容鹿鸣:“若为阿则选妃,你可有要求?”


    “不求家世,但要书香门第。姿容端丽,通文墨,不,精通文墨,善弈棋,能与阿则书画相伴。”


    “这样的郎君,京中倒是有。这样的娘子……你再思量思量?”


    “不求家世,学者之家、地方官吏家里,皆可。”


    “阿则的身世……你怎知他们一定肯?”


    容鹿鸣冷哼,“我们阿则芝兰玉树,才华卓荦,谁会不肯?”


    她很少说这么满的话,太子一时无言以对。


    萧正则攥紧手中的笔,紫竹的笔杆,被容鹿鸣捏握多年,如她细腻的指腹一般温润。


    容鹿鸣说的那些条条框框,他都不在意。他的心之所系是具象的,不需被名状,他心悦容鹿鸣。


    纵使她年长他很多,年华横亘若深壑,他都无法说服自己。


    或许光阴匆促而过,会将她容颜凋损,不复今时今日之妍丽,可她身上那种令他向往、动容,令他不禁击节赞叹的东西,却永远不会变。


    而这些“不变”,在长久的相处里,在时光的磋磨下,毫无磨损,反而愈加瑰丽动人,令他萦系心魄、不能挣脱。


    他命令自己忘却、放弃,指着鼻子骂自己:“罔顾伦常!”


    全然无济于事!


    他愈念愈炽,愈梦愈深。


    待掌管了大理寺,经他之手审过的犯人无数。若权力能叫他把任何一人绑在刑架上,他祈盼自己能绑住的人,是容鹿鸣。不过臆想罢了,他自幼被容鹿鸣教以法度。


    容鹿鸣对他的数年教养常是温和的,正如她与他割席时不声不响,异常平静。没有一句解释,不回他的信,不再见他,任他带着伤,在雨里一站一整夜。


    即便到现在,他可以吻到她的嘴唇、可以枕着她手臂到天明。他犹不敢问:当初为何割席?


    当年容鹿鸣教他背过的古诗,中有几句: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他小时候不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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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白,既然有人自故乡来,缘何不问父母亲朋是否安好,反而,问梅花开了否?


    他过问容鹿鸣。


    容鹿鸣摸摸他的头,“你长大就懂了”,片刻后又说,“最好永远不必懂。”


    他还是懂了,因为容鹿鸣。那诗人为何不问父母亲友的近况?是怕听到坏消息吧。正如他从不敢问容鹿鸣,怕当年割席是由于对他失望……


    不再思索,不再探寻,这疑问如一道总也好不了的伤疤,不时渗血,在容鹿鸣试图离开他时。


    蓦地涌上一个疯狂的念头。她跪在他面前,他的手由她脖颈滑向肩膀,紧紧扣住,如按住一只蝴蝶。邻国犯边,战乱再起,与我又有何干?他想,心里只愿留住眼前人。


    而容鹿鸣教过他的,“家国在肩”。念她念得极深的时候,他把这四字纹在腰侧。容鹿鸣不许他纹在指上,说容家军身份敏感。太子在时,先帝属意太子,容家与太子过从甚密,乃是先帝暗中授意。


    太子薨逝后,诸位皇子汲汲营营,表面上,容家不宜与任何一位皇子过于亲近。


    权力制衡那一套,容家每个人都很清楚。她不在意权势,更不在意财富,他要拿什么束住她?


    “启禀陛下,兵部尚书和几位侍郎奉诏入宫。镇国公也来了。”


    在一旁静立良久,昙现不得不开口通禀。


    萧正则恍若未闻,“我后悔的事情不多,但深恨没有早些强娶你,后悔没有把你一直锁在天牢里……”


    他俯在容鹿鸣耳畔,低低地说。


    容鹿鸣掩住他冰凉的嘴唇,“不,阿则你不会的。”


    这几日,林舒涟林尚书的独女林乔峤心中辗转。作为宫中昭容,她对皇后容鹿鸣本就畏惧多于敬重。现下见皇后遭了难,心中本应欢喜,怎么愁绪纷繁、不能入眠?


    那日,一向简淡的淑妃突然差人来,邀她去永安宫品茶。她立即应下,理了理仪容,便要往那儿去。


    自从阿耶林舒涟因林家当铺私收宫中物品被申饬后,宫中其余嫔妃更不与林乔峤亲近。淑妃的邀约,显得犹为难得。


    她曾写信给哥哥林如柏诉苦,哥哥却叫她诸事皆听从皇后教导,行事当低调。


    临迈出门槛前,她又瞥了眼镜子,叹了口气,抽去了鬓上那根惹眼的步摇。


    她心里想的是,皇后实难亲近,也不知自家哥哥当年怎么想的,于如意楼大笔一挥:娶妻当娶容鹿鸣!


    容鹿鸣成了皇后,哥哥至今不娶。


    她走道儿都恨不能绕开皇后,还是多与宽柔的淑妃亲近的好。争不争宠另说,她得先在这后宫之中生存下来。


    被萧正则禁足了月余,她此番再来永安宫,四下望了望,觉出些变化。


    宫内的花圃里,种上了不少形态各异的奇草,香气扑鼻,萦绕鼻端。或牵藤,或引蔓,或垂绕假山间。


    她觉得此景有些眼熟,想了想,前些时日去凤仪宫请安,见皇后画了幅画,淑妃在那里捧着,欢喜地欣赏。画上画的是一处花圃,上题四字“滋兰九畹”,画好,章草亦好。真正堪称双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