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再入地宫

作品:《凤傲天有不测风云

    奇耻大辱……倒还谈不上。匪夷所思是真的,慕容青独立河畔,寒风卷起她几缕落在肩头的青丝,带来深秋彻骨的凉意。


    她自幼失怙,在被宗族收养之前,便已懂得世事无常,要靠自己活下去,掌握实际的本领是必须的。


    她一向做得很好,不依附于任何人,亦为人所需要。


    若肖平只是不愿她涉足险境,她会认为这是出于庇护,尽管也是某种程度上的轻视。


    但他是要将她彻底摒除在计划外——“妨碍”,是说她非但毫无价值,反而会成为已方势力的绊脚石,是一种累赘。


    简直可笑。


    若此话出自旁人之口,她自然是嗤之以鼻,不屑理会。可这个人偏生是肖平。她又怎会不知,要弄明白他真心所想,不是三言两语,一朝一夕。


    但愿这一次,能有悠悠岁月,容他们慢慢走过。


    “昭大人,河底的木桩已按您的吩咐重新打牢,”随行监作上前禀报,打断了她的思绪,“是否即刻下放石笼?”


    慕容青收敛心神,目光转向黑沉沉的河面:“不急。此次改用新法,先将竹笼串联妥当,再投石填压,根基会更稳固。”


    说着,她自袖中取出一张涂刷过桐油的硬黄纸,其上墨线详细描绘了编绳步骤与改良后的堰体结构图样,“照此图施行。物料我已核算过,大体充足,唯麻绳尚缺三百斤,需让船工尽快运抵。”


    “是。”监作接过图样,正要退下,恰逢闵栀有事前来,倒是省了再派人寻她。


    慕容青直接向她提及麻绳之事,随即又取出另一幅卷轴:“这是我为阿琛所绘小像,可一并带下山去,交与消息楼打探下落。”


    闵栀接过卷轴,面露讶色。


    消息楼乃是方家经营的“方圆茶肆”,实为小道消息汇集之所。阿琛失踪日久,众人皆以为他已遭遇不测,没想到昭早早仍如此挂心,主动提出借消息楼寻人,其中必有隐情。


    她当即应承:“昭大人放心,此事定当办妥。”


    待她轻轻展开卷轴,又是一怔。


    方才那幅水利界画她虽只瞥了一眼,却见其工整严谨,笔法细入毫芒。可手中这幅人像……笔意虽苍劲,形貌却实在一言难尽。


    “有何不妥?”见闵栀沉吟不语,慕容青问道。


    闵栀唇边挂起得体的微笑,“无事,昭大人笔意超然,自成风骨。只是……”


    她斟酌着用词,“这般神韵,恐非常人所能领会。不若我让徐生也执笔一幅,两相对照,更为稳妥。”


    她这话说得委婉,慕容青心下明了,不免有些讪讪,从善如流道:“术业有专攻,就让徐生画吧。”


    说完,她神色一正:“闵姑娘可否告知阿琛的出身来历?”


    见她郑重其事,闵栀也收敛笑意,凝神回想答道:


    “不瞒昭大人,阿琛的出身,闵家亦所知有限。约是十五年前,家父远航归途,见他只身抱着一块浮木,在海上已不知漂浮多久,气息奄奄,便命人将他救起。”


    “他苏醒后,自称名叫阿琛,乃南海岛民,打渔时因风浪覆舟,流落海上。而他所说的岛屿、村落,船队中人并未见过,无从考证。”


    “家父怜其年少无依,又见他精通水性舟楫,便留他在闵家效力。这些年来,他行事倒也稳妥,渐得信赖。”


    “十五年前?”慕容青敏锐抬眸,“如此算来,彼时他应尚是少年?”


    闵栀纤指轻抵下颌,努力追忆道:“那时我年岁尚小,记忆已有些模糊。说来奇怪,他的形貌似乎与当年我第一次见到他时,并无太大变化。”


    她自觉此念荒谬,语气便带着不确定,“许是南海异域之人,天生样貌老成,与我中原不同罢。”


    容颜未改?


    慕容青心头倏然一紧,但这不绝不可能,两生花世间唯有一株,而另一种可以让人容颜不变的东西,唯有死人能用。


    一个来历成谜、身手莫测,又在关键时刻“误触”机关,随后消失得无影无踪之人……他究竟怀着何种目的?


    闵栀很快遣人将阿琛的画像送至最近的消息楼据点,然而,直至第二次围堰工程彻底完工,依然没有任何音讯。


    此人如同石沉大海,生死不明。


    有了前次经验,此番晋王世子率众再入地宫,准备得极为周详。


    除常规器械,更备足了驱散蛇虫的药粉、惊扰蝠群的铜锣等物,以策万全。


    地宫之内,湿冷阴寒如旧,陈腐的土腥混合着若有似无的草木香,石壁沁满水珠。


    相较于之前的步步为营,这次也算是轻车熟路。


    沿途所见,仍是那些诡谲壮丽的景象,巨大的石雕在火光下投下狰狞暗影,墙壁上描绘着繁复玄妙的仪轨。


    破解了几处不甚复杂的残余机关后,队伍顺利抵达了亥陵地宫最核心的区域,也是他们此行真正的目的地——正殿玄宫。


    众人于殿外整肃衣冠,依制行三叩九拜大礼。


    溪真道长则于案前焚香祝祷,诵念经文。


    礼毕,方才入内。


    玄宫广阔恢弘,穹顶高悬,蟠龙石柱巍然耸立。


    先帝梓宫静置于高台玉床,然而天顶之上,如轻纱帐幔般垂落下无数碧绿藤蔓,粗如儿臂,密如蛛网,纷杂交错将梓宫笼罩着。细看那些藤蔓表面,银斑密布,宛若星辰碎光,散发着诡异迷离的气息。


    “这是何物?”张铎瞠目结舌,他在工事典籍中从未见过诸如此类的记载,也想不通这是什么仪制。


    “……好美。”闵栀轻声赞叹,她也算见多识广,却也同样不认识此等奇株。阿琛不在,只好由她亲自下来,倒也算开了眼界。


    肖平目光沉凝扫过那些藤蔓,四和立刻执刀上前,欲将其斩断。


    “且慢。”慕容青出声制止,“当心藤蔓的汁液有毒,若溅上皮肉,没准会腐骨蚀筋。”


    四和动作一滞:“昭大人认得此物?”


    “不认得,”慕容青眨眨眼,直愣愣道,“我猜的。”


    溪真则建议说:“不如用火把把它撩开。”


    他应是回想起丑陵那次相同的情况了,慕容青观察过后,觉得这东西到底是怕火还是畏惧她的血脉并不好说,便从一个士兵手中接过燃烧正旺的火把,道:“我来吧。”


    “昭大人,小心。”闵栀忍不住出声提醒。


    慕容青微一颔首,举着火把,一步步走向玉台。火焰舔舐着藤蔓,发出“滋滋”的声响,少顷藤蔓便被烧断,一半松懈坠落下来,另一半则如同活物般急速后缩,退回天顶深处,隐没在黑暗中。


    肖平挥手示意,待命士兵立刻上前,展开预先制备的黑布棺罩,准备将其整个包裹。慕容青见状问道:“不处理干净吗?”


    其他人听得一头雾水,面露疑惑,但她相信肖平应该很清楚她所指何物,毕竟在丑陵,他亦曾亲眼见过——那棺材内的奇株,跟山谷之中极似。


    昏昧光影下,肖平缄默未语。


    先帝的梓宫就这样原封不动被绑上特制的长杠,底部加固托架,移下玉床。


    要抬出山外还需要召集更多的人手和吊索,在队伍即将离开玄宫之前,肖平环视众人道:“此间诸事,关乎国本,擅传者死。”


    他语调平淡无丝毫起伏,却令所有人脊背生寒。


    “是!”众人垂首,齐声应道。


    而慕容青抬眸注视着这一幕,若有所思。


    是夜,月隐星沉,万籁俱寂,唯有巡夜军士规律的脚步声偶尔响起。


    借助岩壁的阴影与茂密的山林,慕容青几个起落避开巡查,悄无声息地来到肖平居住的暖阁外,看了一会他从窗棂中透出的剪影。


    半晌,她轻叩门扉。


    “进。”内里传来他的声音,并无意外。


    慕容青推门而入,只见肖平坐于书案后,手中拿着一卷书册,神情柔和而淡然。她上一次这般深夜探访,还是作为“昭早早”,那时的心情与此刻截然不同,当真是……恍若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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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背上的伤怎么样了?”她目光落在他肩背处,那片衣料之下,仍缠裹着层层绷带。


    肖平放下书卷,暖黄的烛光在他眸中摇曳:“无碍。”


    慕容青行至案前,开门见山问道:“你伤重昏迷前,曾嘱托我一定要将先帝梓宫完完整整带出来,是为了棺内的‘定颜珠’吗?”


    见他不答,慕容青几可断定:“此物可葆死人容颜永驻,视之若生,你知建极帝痴妄长生,便以此为饵,让他‘眼见为实’,以为这是凝聚了龙脉精华、能使人起死回生的‘仙丹’?”


    所有帝陵天顶,皆会预留象征连通“龙脉”的隧道。是否有真龙气脉暂且不论,但那方通道之中,必会渐渐生出的该陵主藤的伴生藤,作用成谜。


    而伴生藤笼罩之下,棺内必生奇株,所结果实‘定颜珠’可使帝王不朽,但若是活人服用,必死无疑。此事绝密,她也是在继任家主之位后方才知晓,肖平又是从何而知?


    听她凌厉质问,肖平眼底未现波澜,更无半分动摇与慌乱,可见,她所料不错。


    难怪他要她远走高飞,永远别再回王都——一旦事成,必将引发惊天巨变,留下便是置身死地。


    面对肖平的静默不语,慕容青并不在乎,追问道,“你有几分把握?如果他命人试药……”


    “……”肖平轻声叹气,“果实仅结一枚。”


    这倒是,慕容青心念电转,又问:“若是未能立时毙命……”


    肖平无奈看着她,慕容青忽然明白,这计划从始至终必然在源头上还有一环——蛰伏在宫闱中的内应,自然会确保万无一失。


    肖平这是要借老皇帝自己的贪婪和昏聩,布下一个他甘之若饴的死局。


    为求虚无缥缈的长生,私掘先帝陵寝,觊觎阴冥之物,行此悖逆人伦之举,纵是暴毙,朝廷为了皇家颜面,也无法大肆追究,只能对外宣称其“龙驭上宾”,粉饰太平。


    可问题在于,这之后呢?


    慕容青压低声音道:“老东西骤然驾崩,最大的隐患在于皇储久虚,你尚未取得太子之位,要如何稳定后面的局势?”


    她原以为肖平装乖卖命,是为了与老皇帝交换利益先谋取东宫,没想到他上来就先要他的狗命。


    他看起来生就一副循规蹈矩的模样,实则最是出人意料。


    可如此一来,帝位空悬,天下必将大乱。届时又该如何收拾残局?


    若只论快意恩仇,她那日踏足金銮殿,未必不能血溅五步,了结恩怨。


    可痛快之后,江山社稷、黎明百姓又将陷入何种境地?


    “阿青,”肖平开口,却不是回答她的问题,“我说过这之后的事情,与你无关。”


    “三日后,你于溶洞勘验时,会遇落石意外,重伤难行,我将命人护送你返乡医治,好生静养。”


    慕容青震惊之余,竟然想笑,昔年他自己伪装腿疾尚嫌不够,如今还要她也如法炮制?就没有别的招了?


    肖平甚至补充道,“步辇马车皆已备好,四和会一路随行,确保你的安全。”


    “你倒是替我安排得妥当,”慕容挑眉反问,“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听你的?”


    “你可以将我排除在你的计划之外,你我各行其道,我绝不碍你的事。但你也休想左右我。”


    肖平却是点了点头,平静道:“所以,我与你做交换。”


    “只要你答应我不回王城复命,待局面稳定,我会派人送去你二哥的消息。”


    慕容青浑身一震,瞳孔骤缩,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你确定?真是我二哥?”


    肖平语气笃定:“虽非确切下落,却是一条可靠的线索。”


    慕容青心绪翻腾,话锋陡转:“若你事败身死,又当如何?”


    “我已做下安排,无论我生死如何,应你之事,绝不食言。”


    慕容青目不转睛盯向他,这句话已然回答了她一开始的问题——他对此行并无十足把握,甚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