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回营

作品:《凤傲天有不测风云

    “排好队,一个一个来——”


    镇陵监殿外空地前,伙头老刘按照上面的吩咐,支了口大铁锅,熬煮姜汤分发给进出的将士。


    前几日反贼作乱,朝廷派来的大人物落水失踪,朱将军亲自调派人手组织营救,正焦头烂额,昨儿个一群人自己从水道逃出来了——可偏巧,听说世子还是掉水里了。


    这下子军中但凡会水的,都得轮番下河捞人。这天寒料峭的,没有一口姜汤暖身,铁打的汉子也受不住。


    “……啊!”


    不远处牢房方向传来模糊的惨叫声。老刘见怪不怪,从摞得半人高的瓷碗堆里利落地取下两个,一勺盛满,头也不抬地催促:“下一个。”


    那人听着顺嘴问:“咋的副将又在审犯人了?”


    “可不呢,”老刘手下没停,继续打汤,“下一个。”


    下一个边端碗边接话问:“那天还抓到了活口?”


    “不然呢?”老刘莫名其妙,“那么些贼子,想死也总有个把没死成的…………诶,等等,你谁啊?!”


    王城来的将士还有开山的民夫也都会来领汤,但眼前这人明显不像,衣裳怪里怪气的,浑身湿透,发梢还在滴水。人看着吧……竟还有几分眼熟?


    老刘家是陵户,军籍所在,世代守卫皇陵,打年轻刚入伍那会,他就来利琅山了,什么人没见过?


    差不多十五六年前,连慕容少将军他都远远瞅过一眼,面前这位,可不正就是……


    “昭大人?!”老刘眼瞪似铜铃,一嗓子便嚎开了,“您您您怎么……!”


    这位王城来的将作丞是个女人,大伙明面上不敢议论,背地里可都是瞧稀奇见古怪、想着法地偷看,老刘自然也没少打量,只觉她与当年那慕容少将军无端有几分神似。


    这么一想,又觉可笑,自己怕是老眼昏花了,怎的将一介女流与英武的少将军相提并论。


    “您不是落落落落……”


    老刘一激动舌头就打结,对方轻笑道,“我能拿两碗吗?”


    “您请、您请!”


    老刘忙不迭给她递碗,这边还没平息,后面咋咋呼呼一大群兵将拥簇着什么人往里走去,老刘伸长脖子张望:“这莫非是……”


    “是世子殿下。”慕容青确认了他的猜测,又对排队等候取汤的众人温声道,“这些时日,辛苦各位了。”


    众人登时面露喜色,七嘴八舌应和些吉祥话,老刘见昭大人一口气喝完两碗热汤,忙问:“用不用再给您送些过去?”


    “不必了,”慕容青放下碗谢道,“劳烦给世子那边送些去吧。”


    回到自己的一方院落,慕容青精疲力竭,倒头便睡。并没有休息多久,闵栀、张铎等一干闻讯前来探访的人已候在了院外。


    “世子殿下吉星高照,昭大人平安无恙,真是苍天庇佑,太好了。”张铎抢先行礼问候,眼中闪过复杂神色,有庆幸,有后怕,更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心虚。


    慕容青懒得与他周旋,随口敷衍两句。此人所言到底几分虚实,后续该如何处置,当由肖平查证后决断。


    闵栀上前关切地问:“昭大人身子可还好?”


    “无碍。”


    “我备了些防治风寒的汤药,和补气益血的点心,昭大人不妨一用。”她款款道,“若不放心,可叫我这贴身侍女留下来,为大人试药。”


    慕容青明知故问,“为何?”


    “听闻世子甫一回营,便请朱将军拿下了蒯军医。”


    闵栀不紧不慢回答道,“经查,当日所有患病离岗的将士,都曾服下过蒯医官经手调配的御寒汤。这才让贼人有机可乘,想不到军中竟有如此狡诈内应,不得不防啊。”


    “原来如此,”慕容青“恍然大悟”,拒绝道:“我自小身强体壮,闵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多谢。”


    “昭大人客气了。”闵栀莞尔,“往后若有其他需要,尽管开口,我定然全力相助。”


    她这番话说得倒是情真意切,毕竟若真是事态严重,利琅山中有一个算一个,都会受到牵连。皇帝未必真的看重,但这无疑是一个很好的借口。


    “有心了。”慕容青点头,目光扫过屋内所有人,忽然问:“阿琛在哪?”


    站在人群最后,恢复一身道袍打扮的溪真答道:“你们落水之后,他立即跟着跳了下去。至今还没有人发现他的踪迹。”


    自溪真简短的叙述中,慕容青得知昨日血蝠群爆发,所有人一时自顾不暇。


    阿琛跳水后,四和心急如焚也要跟着跳,溪真打晕带走。随后他们一行人沿着水道通路逃了出来,回营求援。


    “下落不明?”慕容青玩味地重复这几个字,坠落前一刻,阿琛脸上意味深长的笑容犹在眼前。


    血蝠洞的的机关石藏在墙内,他究竟是无意触碰,还是有意为之?


    现在想来,他格开她擒拿手的动作,有某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这个人,绝不简单。


    “昭大人不必担心,”闵栀宽慰道,“以阿琛的水性,应该只是遇到事情耽搁了,很快就会回来。”


    “但愿如此。”慕容青显然并不这么认为,但眼下没有多言的必要,“那日擒住的活口,可审问出什么,受谁指使?”


    “这等机要,我们哪里会知晓,”闵栀轻轻摇头,“不过想来不太顺利,肖副将日日都要去地牢点卯。”


    慕容青点点头,未置一词。


    “那我等便不打扰了,昭大人好好休息。”


    闵栀起身告辞,众人随之离去。行至僻静处,她低声问心腹侍女:“你可觉得,昭大人回来后有些不同了?”


    侍女不解:“小姐与她相识不久,怎知她从前如何?”


    “……许是我多心了。”闵栀正色道,“传令下去,继续沿岸搜寻。若找到阿琛,立刻来报。”


    暮色四合,利琅山笼罩在一片苍青的暮霭中。粗糙的石阶通往镇陵监深处的牢房,两侧砖石缝隙中布满湿漉漉的青苔,可见此地阴冷潮湿。


    肖炎与肖平并肩而行,四和带着一队亲兵紧随其后。这两人一个箭步生风,靴底踏在石阶上发出急促的声响;另一个信步轻移,行走间丛容似春山揽月,但速度却同样不慢。


    “哥,今日中枢府派来核验尸首的官差确认,这批人并非他们征调送往亥陵的士兵,与名册上的体征全对不上,应是在入营前就被替换掉了。”


    肖炎顿了顿,语气凝重:“典簿司郎果然有问题,只是他抵死不认与反贼勾结,只说收了其中几人的贿赂,以为是替人逃籍,才签下假名册。等会要不要一块审?”


    肖平没有直接回答,转而问:“蒯军医可有救?”


    肖炎握紧拳头着恼道:“那老匹夫嘴里藏的毒丸见血封喉,怕是不成了。”


    此时已行至监牢门口,沉重的铁门在火光下泛着冷光。肖平却停下脚步:“一会儿我将人提到地宫审讯,你不要跟着。”


    “地宫去不得!”肖炎急忙劝阻,“哥,你不知道那里的厉害。只有死囚才能下去,活人进去是要出事的!”


    “我有分寸。”


    “你有分寸,通天藤可没有!”


    肖炎急得额角冒汗,“爷爷吩咐我拼上性命也要护你周全,先前已经差点让你出事,要是再有什么三长两短……”他猛地啐了几口,“呸呸呸!”


    肖平淡淡道:“别听爷爷的。”


    “诶!”肖炎气极反笑,“你说我若是听了你的话,不听爷爷的,那我到底是听了爷爷的,还是没听爷爷的?”


    肖平语气依旧平静,“你可以在地宫外等我,一炷香后我会上来。”


    “为什么一定要去地宫?这种亡命之徒,大刑伺候都没用,刀架在脖子上也未必怕死。”


    肖平不再回答,目光与四和短暂交汇,四和即刻会意,将要犯交给手下,抱拳领命快步离去。


    那犯人衣衫褴褛,身上带着明显的刑伤,沉重的镣铐让其步履蹒跚,构不成任何威胁。


    肖炎无法,只得叮嘱了一番切莫靠近内宫石门云云。


    打开地宫墓门前,肖炎仍忧心忡忡,压低声音道:


    “哥,不是我说,你慈悲心肠,真不适合亲审人犯。我听说都是为了护着那姓昭的你才掉下断崖,那女的目光如豆、蠢笨野蛮,你且还与她仁义……”


    墓门洞开,肖平全然无视了他的话,径直离去。肖炎暗自长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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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叹,回身时不知为何膝弯一痛,原地绊了个趔趄,差点扑倒。


    偌大的地宫空无一人,空气中除了腐败的气息便是霉味,火光跳动,石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只有细微水流和他们的脚步声在空荡的甬道中回响。


    不久后,肖平命人驻足待命,只余押解犯人的士兵跟着他穿过一间间空置的牢房,走着走着,却是那士兵在前方带起路来。


    被推搡的犯人踉踉跄跄,一言不发,看似无意,实则一直在留心观察四周。他身后的士兵冷声道:“不必瞧了,这底下没有活人,更不会有人接应你。”


    犯人眼角微微抽动,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仍强自维持着镇定,只是攥着镣铐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


    他打定主意绝不开口。


    “你别跟来了,就在这等我,离得太近我怕你也会受到影响。”


    这话竟是对肖平说的,连犯人也是一惊——可他不曾见过“昭大人”手执利刃身着盔甲的模样,一时完全联想不到。


    肖平闻声止步,火光在他眸中跳动,“小心。”


    慕容青颔首,带着人最终来到一扇紧闭的石门前。时机差不多是算好的,四和的动作不慢,石门发出沉重的轰鸣,缓缓向内开启。


    门内通天藤蔓盘根错节,肉爪般的白花在幽暗中发出莹莹微光,甜腻的异香扑面而来。


    那铁骨铮铮的硬汉的眼神开始涣散,他用力甩了甩头,试图保持清醒,却终究抵不住幻香的侵蚀。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开始喃喃自语:“娘,儿子回来了……儿子现在就可以接你走……”


    他声音突然哽咽,布满厚茧的手向前虚递,“小弟的瘿病有救了,他们给了药!”


    说着,他从破烂的衣襟里仿佛要掏出什么来,眼角渗出的浊泪顺着满是血痕的脸滑落,“活做完了,咱们一家以后可以下山了……”


    慕容青静立在一旁,面无表情看他痛哭流涕的模样,这人倒是不求财,也不求色,只求一家平安团圆,有时候这却是世间最难得的东西。


    随着时间流逝,无风自动的白色花枝慢慢缠上了那人颈项,慕容青跨前一步,张牙舞爪的藤蔓如同被火燎般急剧地向内蜷缩,到嘴的猎物说放就放,连迷离的幻香都似乎淡去几分。


    早知道不过是返老还童重新又长了一遍,当初就不浪费那些缎带了。慕容青单手提着已然意识模糊、口中仍兀自唤着“娘”、“小弟”的犯人,步履沉稳地沿着来路返回。


    沉重的镣铐在幽寂的地宫中拖曳出冗长的回响,她心中算了一下时间,这个家里的“父亲”,会就在这利琅山中吗?亦或是在另一处需要“做活”的地方?


    肖平仍旧等在方才分别的地方,玄色的衣袍几乎要融进地宫深沉的暗影里,唯有那双亮若悬星的眼睛,始终看着她的方向。


    “如何?”他问。


    慕容青简明扼要道:“天池岭,临近边境的苦寒之地,有人在封闭的山中长期豢养死士,世代控制,为己所用。”


    她报出了几个从犯人呓语中提炼出的、可能关联的位置,“派人去这些地方探查,顺藤摸瓜,应有所获。”


    肖平应了一声,表示知晓。“后续之事,你不必再插手。”


    又来了。慕容青似笑非笑看他,带着几分自嘲,更有几分锐利。“我这点微末伎俩,确实比不过你苦心孤诣谋划多年。可我终究还是有几分用处,你真的不想我做你手中的刀吗?”


    肖平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不想。”


    慕容青置若罔闻,向前半步逼近他:“这可真是奇怪了。要问鼎天下的,不正是你吗?”


    地宫内霎时落针可闻,肖平眼底闪过一丝愕然,慕容青脑海中一幕幕尽是“公主”在望月崖上那番掷地有声、欲揽乾坤的豪言……还有金陵城中,许盟所说的先帝遗子,如今回首,诸般种种,皆有痕迹。


    他执棋入局,韬光养晦,所图又岂会小。


    然而,肖平的回答却偏离了她的预想。


    “阿青,我从未想要你做我的刀。”


    咫尺相对之人用近乎不容分说的口吻,决然地划下一道界线。


    “你若牵涉其中,会妨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