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回京(三)遇险
作品:《青囊雪》 沈含章本欲起身查看,姜蘅却抬手止住。
她突然提高了声音,指尖在案上轻轻一叩,“所以这账册,万不能让人知道在我们手里。明日一进城,立刻送往济世堂,交由柳掌柜保管。”她的目光望向窗棂,一字一句说得清晰,“记住,要亲手交给他,他可是青囊阁在京中最为隐秘的线人。”
沈含章会意,连忙接话,“可柳掌柜不是上月便去岭南采药了吗”
“三日前已秘密回京,”她端起杯盏,指尖在杯沿摩挲,“此事乃是绝密。除你我之外,绝不可让第三人知晓,尤其是刘珩。”她声音压低了几分,“他毕竟是常山王的人,若是知晓账册的下落,难保不会告知王爷。”
窗外,雪似乎小了。
姜蘅将杯盏轻轻搁下,继续道:“至于漕运案,太医监断不能碰。马烈要查,便让他查去。咱们只需办好洛城药田案的差事,其余事一概不管。”
“是,”沈含章叹了口气,“只是,那五十万石的亏空,不知要掉多少颗脑袋。”
话语落下,窗外又传来细微的声响,人走了。
“阿蘅,方才那些话……”
“一半真一半假,”姜蘅重新端起一旁的茶杯,轻轻吹去茶沫,“柳掌柜确在南阳城中,但他不是青囊阁的人,而是太后的眼线。这账册若是真送去,不到天黑便会送到太后跟前。”
“那我们……”
“真的账册,”姜蘅又从怀中拿出一本册子,指尖拂过封皮,“今夜子时,云栖会亲自送进城中,藏于与王府仅隔一条街的棺材铺。”
“棺材铺?”
“这刘珩心思深沉,必定会监视济世堂,却想不到我会把账册藏在他眼皮子底下。”她收回册子,抬眼,“至于漕运案,太医监非但不避,还要主动请缨。明日面见太后,我会奏请协查漕运药材押运账目。”
“这不是自投罗网?”
姜蘅笑了笑,“他们早就把网张好了,跳不跳都会落网,还不如自己落网,好歹能选个落点。”她转头看向窗外,“刘珩派人来偷听,不就是想知道我手上有多少筹码,还有……我会不会站在他的对立面。”
“那他听去了假消息……”
“不,他会信七分。”她将杯盏放回案上,发出细微的磕碰声,“因为他希望账册在济世堂,也希望太医监避开漕运案。”她理了理袖口,语气平静,“人啊,总是愿意相信对自己有利的消息。”
明日进城,好戏才会真正开场。
不知何时,雪又开始大了起来。风刮过光秃秃的枝条,雪簌簌地往下掉。突然传来几声咔嚓声,也不知哪里的枝条被雪压弯了。偶有几声犬吠传来,但也是朦朦胧胧的,不一会便消失在这漫天飞絮里。
刘珩房内的烛火尚未熄灭,他站在窗前,看着窗外那漫天大雪,寒风卷着雪粒窜进屋里,落在他的肩头衣襟。
这时,门外传来轻叩声。
“进!”他未转身,只是轻声说道。
侍卫推门入内,躬身一礼道:“公子,姜蘅与那周云密谈,确涉漕运案。他说……”他稍作停顿,“账册必须尽快送到济世堂柳掌柜手中,他是青囊阁最为隐蔽的线人。还有,此事极为凶险,他断然不会卷入,东西送到便立即抽身。”
“济世堂……柳掌柜,”刘珩缓缓转身,“他提到此人时可有说详细特征,或者说如何接头?”
“未曾提及,只是说老法子。”
“疑点诸多。”刘珩微微颔首,走向桌案,“第一,这济世堂往来的闲杂人等众多,若真是要紧物件,怎会选个这样的地方。第二这柳掌柜若真是他最为隐蔽的线人,怎会轻易在密谈中题名道姓?第三,这漕运案极深,他既已伸手递东西,又何谈不卷入?”
他的指尖在案上轻叩几下,“此番话要么是蠢,要么便是说给我们听的。”
侍卫抬头,“公子,你的意思是……我们听到的,是假的?”
“不,”刘珩在案前坐下,抬手拂去肩上细雪,“全是真的,正因为疑点如此明显,才更可能是真的。”
他抬眼,“送东西是真,且此账册极为关键。柳掌柜是线人,但未必是他的线人。”
他顿了顿,若有所思,“他不卷入,意味着……必有旁人助他卷入,而此人,或许,才是他真正要传递消息的对象。”
侍卫面色一紧,“那我们应该如何应对?”
“三步走。”刘珩眼色一凝,“一明察,派人去盯着济世堂,但只记录出入者,尤其是生面孔。切记,万不可打草惊蛇。二暗度,动用我们在漕帮的暗桩,查今日所有药行、码头乃至黑市的交易,看有什么蹊跷之处。他若不想卷入,那必定会假手于人。”
他顿了顿,指尖划过桌面,“□□推,彻查柳掌柜。不是查他与姜蘅,而是查他的药铺近年来的药材来源,账目往来……”话音稍停,“尤其是,仔细查查与宫中采买,或者太医院有无关联。”
“是。”侍卫应道。
“权谋之道,不在于信与不信,而在于如何利用。”刘珩站起来,走到窗边,目光投向纷飞大雪。
“他既然给了我济世堂这个靶子,那我们便顺势对着它张弓。”他伸手拂去窗棂上的积雪,“但,箭头究竟射向何处,当由我们自己定夺。姜蘅想借着我的手前去探路,那我只好将计就计,让他的真话,为我们在这一盘局上开辟一条新的路。”
雪停了,已是丑时三刻。
这时,驿站突然起火,火从马棚烧起,借着风瞬间蔓延至主楼,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惨叫声与喊叫声混杂着。
姜蘅早已穿戴整齐,坐在床边,“他们来了。”
他推开后窗,后院墙头,十余名黑衣人正翻墙而入,动作极为迅速。
沈含章急忙冲进房内,说道:“阿蘅,走密道。”
驿站地下有一条废弃的排污道,此前沈含章早已探明。
姜蘅却不动,她站在窗前看着那黑衣人分成三队。一队守住前后门,一队直扑刘珩那屋子,一对朝着自己这间来。
“不对。”她低声说道。
“什么不对?阿蘅,先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他上前拽着姜蘅手腕。
“人数。”她的目光扫过院子,“刘珩带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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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死了两个,还剩十人。我们这里三人。而对方至少来了二十人,却分为三路。他们不是来杀人的……”她冷笑,“是来搜东西的。”
话语刚落,房门便被踹开。三名黑夜人冲入,直奔床榻前去,将被褥乱刀砍碎。
而这时,姜蘅早已带着沈含章躲入壁柜后的夹层。
夹层极为狭窄,两人只好贴壁而立。
二人屏息,听着屋内的黑衣人喊道:“没有,账册不咋这。”
另一人回道:“会不会在刘珩那边?”
“搜,就是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
脚步声渐渐远去,二人松了口气。
可这时,姜蘅用手在摸索着,不一会夹层内传来轻微的咔哒声,一道暗门滑出。
这门通向地下,走近去,见是一间小暗室,积满了灰尘。
“阿蘅,你怎知……”
“云栖昨日探查驿站发现的,”她点燃火折子,“前朝刑部在此设立过私牢,专审要犯,不过后来废弃了。”
暗室角落堆积着不少箱笼,姜蘅打卡其中一个,里面竟装着几套干净袍服、水囊、干粮,还有两本弓弩,三筒箭。
“云栖早就……”见此,沈含章大惊。
“嗯,”姜蘅取了弓弩,检查箭矢,“上面应该打得差不多了,该我们出去了。”
“可对方人多,我们要不……”
姜蘅装好箭,“人多,才容易乱。”
重回地面时,驿站已经乱成一团。
刘珩的人与黑衣人在院中血站,双方打得激烈,刀光剑影交错。
姜蘅带人从廊下悄无声息地逼近,从背后偷袭,专射黑衣人后背,弩箭无声,每发必中。不一会便已倒下四人。
混战中,姜蘅瞟见了刘珩的身影,他手持长剑,一挥便砍翻了两个黑衣人。剑锋回转时挑起一地积雪带,又快又准地插入一名黑衣人的心脏,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他身上溅满了鲜血,却大多是对手的,身旁的侍卫已倒下不少。
“他在借刀杀人。”姜蘅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借这些黑衣人的手,除去自己的侍卫。看来这刘珩身边也有监视他的人。
这时,一支暗箭朝着刘珩射来。但他正与两名黑衣人缠斗,毫无察觉。
姜蘅抬手,一支箭射出。
两支箭在空中相撞,双双落地。
声音惊动了刘珩,他回身望来,目光与姜蘅相遇。只是一瞬,但他的眼中没有惊讶,好似早就算准了姜蘅会出手。
那黑衣人的首领见情形不妙,便连忙大声喊道:“撤!”
剩下的黑衣人闻声停下,连忙翻墙逃走,消失在雪幕里。
雪又开始下了,细细碎碎,落在院中,覆盖了血迹与兵刃。
驿站现下一片混乱,刘珩的人死了四个,黑衣人留下九具尸首。
刘珩收剑,上到姜蘅跟前停下,“姜大人好箭法。”
“刘公子好剑法。”姜蘅回道。
两人相视片刻,但谁也没提刚才那支暗箭。只有雪落簌簌,填满了这短暂的沉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