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夜谋
作品:《青囊雪》 已是亥时三刻,雪还在下,丝毫没有停息的迹象。
屋内烛火昏暗,灯影摇曳,姜蘅和沈含章坐在书案两侧,桌上摊开一张洛城舆图,上面用朱红标注着城中大大小小的茶楼、酒肆和说书摊。
沈含章倾身向前,手指点在图上,“阿蘅,城中有大小茶楼二十一家,酒肆三十六处,另有说书摊十九个,要想在一夜之间全覆盖,我们的人手……怕是不够。”
姜蘅不语,只抬手拿起案上的笔,圈注九处,“不必全顾,重点在这六家,沁园、品茗阁是文人墨客常去之处,停云小筑、月华楼往来多为商贾,而广福寺书摊、三和茶铺乃寻常百姓常聚集之地。”
“可,这些地方的掌柜,说书人未必肯听我们的。”
姜蘅拿出一袋银子,推至桌中,“一两银子,足以让说书人编出新的戏本子,五两,便抵得上茶楼掌柜挣半年的辛苦钱,十两……”她抬眼,烛火映在眸中,“他们怕是连祖宗的故事都愿意改,若再加些,卖儿卖女,只怕也愿意的。”
她将笔搁下,指尖在案上点了点,“这世道,有银子可以解决九成麻烦,而剩下那一成,需更多银子。”
沈含章迟疑片刻,声音压低,“可是阿蘅,我们这般操控舆论,若是让御史台知晓……”
“含章兄以为,那洪懿为何敢明目张胆地陷害阴家?”未等沈含章回答,她便接了下去,“因为他算准了,阴家是商,而他是官。自古以来,民告官,难于登天。”
她轻叩桌案,“我们如今,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可若是明日公审,那洪懿狗急跳墙,反咬一口我们又当如何?”
她从怀中抽出一份文书,缓缓展开,“他不敢,”她将文书推至沈含章,“洪懿就任洛城太守五年,账目上有三处亏空,共计白银七千两。他若还想保住这顶乌纱,就必定会闭嘴。”
沈含章接过账册,就着烛火细看,越看脸色越白。
远处传来打更声,三更天了。
姜蘅起身,她走至门窗前,推开一道缝,寒风裹着雪片卷入。
“开始行动吧。”她回头,“记住,天亮前,我要听到洛城所有茶楼,都在讲同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
月光混着细碎的雪涌进屋内,照在她的侧脸上。
“忠良药商遭陷害,青天御史察冤情。”她唇角微扬,“说书人那边……该加钱了。”
打更声又响了,已是四更天了,雪已经停了。
沁园后巷,一男子披着旧棉袍,缩着脖子等在巷口,细看瞧去正是说书人苏先生。没多久,一戴斗笠的身影出现,递过一个沉甸甸的钱袋。
那人压低声音,“苏先生,这是润笔费。”接着他又递过一简牍,“这是今日的本子。”
苏先生掂了掂钱袋,至少二十两,嘴角满是笑意。他展开简牍就着月光看,眉头紧锁,“这……牵扯到官员,怕是不妥……”
那人又递上一锭银子,“再加十两,而且……”他又压低了几分声音,“这本子里可半个人名都没有。就算有人问起,你便说是南阳传来的,又有谁会真跑去南阳细究。”
听此,苏先生连忙将钱袋和简牍一并塞入怀中。
“成。不过……老夫不能全部讲完,说到关键处留个悬念,下次接着讲。这样既吊着听客,万一真惹了麻烦,故事没说完,也不至于惹祸上身。
那人点头,随即消失在雪夜中。
三和茶铺还未开张,掌柜便被敲门声惊醒,一开门见是常来喝茶的药商周云。
周云递给他一钱袋,“掌柜,劳烦今日在茶铺里闲聊几句。”
“好说好说。”掌柜打开钱袋,嘴角止不住笑意。
“就说听闻府衙昨夜抓了洪太守的师爷,似是牵扯药田案。
掌柜攥紧钱袋,“周老板放心,明日我定让全茶铺的人都听说这事。”
“如此便好。”话音刚落,周云便出去了。
同样的情节也在另外四处上演着,银钱一出,故事成形。看来今日洛城要有大热闹看了。
巳时了,细雪初霁,屋檐上都积了一层薄薄的雪。
每当说书开场,这沁园总是座无虚席,连过道都站满了人。说书人苏先生一袭青衫,醒木一拍,满堂皆静。
“上回书说到,那阴家家主阴棠含冤入狱,药田尽毁。”他稍作停顿,目光扫视台下,“今日咱们便说,这大雍第一药商,为何遭此大难?”
苏先生端起一旁的茶杯,饮了一口,“话说半月前,南阳大疫,死伤百余人,药价飞涨。偏有那商人心比炭还黑,囤积药材。一剂普普通通的风寒药,竟敢卖到十两银子。”
醒木一拍,“十两银子啊,诸位!这可够寻常百姓一家用半年。”
台下瞬间哗然。
苏先生抬手止住,“可就在这危难之际,阴家打开洛城药库,捐出药材两千斤,分文不取,送至南阳。”
他扫视全场,“诸位可知两千斤是什么概念?若换成银子……至少一万两!”
台下一片喧哗,有人高喊着,“阴家主义商!”
苏先生微微颔首,“正是义商,可这一义举,却断了某些人的财路。”他压低声音,“据说啊……有位南阳的贵人,本打算趁疫病发一笔横财,被阴家这么一搅,少赚了……这个数。”他伸出五根手指。
台下有人小声道:“五千两?
苏先生摇头,“五万两。”
台下顿时议论纷纷。
“这贵人怀恨在心,一直想报复。这不得知阴家药田要种一批御用药材……”他顿住,“后面的,老夫就不敢细说喽。总之……
他又拍醒木,“忠良遭妒,义商蒙冤!”
台下有人站起来问道:“先生那贵人是谁?说出来,咱们联名上书,去府衙告他去。”
苏先生摆摆手,“不可说,不可说啊。不过……”他顿了顿,“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听说朝廷已派了一位刺史来洛城,专查此案。
他提高声音,“这位御史姓马,单名一个烈字,烈火真金,专烧贪官污吏”
“好——”
满堂皆是喝彩声。
二楼的雅间门窗紧闭,却隔不断楼下的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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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声。姜蘅正与与马烈对坐弈棋。
马烈拾起一子,缓缓落下,抬眼看向姜蘅,“姜大人好手段。”他端起茶杯,却不饮,只是紧紧握在掌心,“一夜之间,全洛城都在传马青天”的故事。”他语气重了几分,“你这是把本官架在火上烤。”
姜蘅也随即落下一子,指尖在案旁轻叩,“马刺史来洛城,难道不是为查案?”
他从袖中取出一纸公文,“本官是来查案,但查的未必是阴家案。”他指尖在文书上点了点,“这是朝中昨日发来的文书,说姜大人在洛城,擅动药田土壤,是为销毁证据。”
姜蘅未看那文书,而是在手中把玩着一颗棋子,“杨御史可曾亲自去过阴家药田?”
“去过,看见太医监的人连夜在田里取样。”他加重了几分语气,看向姜蘅,“姜大人,你这可是在干扰办案?
姜蘅未答,而是从案下取出一个包裹,推至马烈面前。
他打开包裹,里面是两样物证,一瓷瓶,里面盛着干枯的腐根草,一份画押口供。
马烈拿起瓷瓶,倒出里头的腐根草,“这是……”
“腐根草,岭南特有,将此草混入河泥撒入药田,七日便可使根部腐烂。”
他又展开那份口供,迅速扫过,指节发白,“这些证据,姜大人从何得来?”
姜蘅语气平静,“马刺史可知,前些日子那卖泥肥的牢大死了,而有人曾碰见过,太守身旁的杨师爷去了牢大家中。”
马烈盯住姜蘅,“人证物证俱在,姜大人为何不直接上奏?你可是太后娘娘亲任的太医监,有直奏之权。”
姜蘅未立即答话,而是提前一旁的水壶,为马烈续茶。
她声音压低,“因为下官还查到一件事,洪懿每年进京,都会去拜见窦昌大人。”
“你是说……窦家……
她摇头,“下官什么也没说。只是觉得,如此大案,证据确凿,牵涉众多。唯有一位出身极好,刚正不阿且……”她顿了顿即将升任太常的直臣来办,才压得住背后之人。”
太常二字一出,马烈手中的茶杯轻轻一颤。
这正是他此次巡查后,回京最可能晋升的位置。眼前这人,竟连这都知道。
楼下,苏先生正说到高潮,“那马刺史接过状纸,只看一眼,便拍案而起,朗朗乾坤,岂容魑魅横行!此案,本官查定了。”
喝彩声不断。
马烈听着楼下的声音苦笑道:“姜大人这是算准了,本官骑虎难下。”
姜蘅举杯,“非也。是给马刺史递了一把剑,一把能斩妖除魔、留名青史的尚方宝剑。”
她将杯沿轻碰马烈的杯子,“何况……人证、物证、舆论,都已为马刺史备好。”
马烈的目光转向棋盘,棋局已至中盘,黑白僵持着。
楼下的喝彩声仍不断。
片刻,马烈落下一子,然后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他放下茶杯,“姜大人,明日公堂,你我……同审此案。”
姜蘅嘴角微微上扬,落下一子。
黑子已入局,而白子被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