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 3 章
作品:《尚食局女官下岗再就业》 时人喜肉,尤以羊肉为尊,鱼虾次之,再不济的也要数鸡鸭禽类,像猪肉这样的粗粝之物,寻常难登大雅之堂,更遑论,要作压轴菜登场。
看她一副不疾不徐的模样,众人面面相觑。
数好五花三层,剔除肉筋软脂,李怀珠从水中将处理好的肉条投洗干净,砸在案上。
她要做的,是后世喜宴里不可或缺的一道大菜——四喜丸子是也。
这道大菜相传始于扬州葵花斩肉,做工精细,分量足,浓油赤酱,看起来又威武。
但李怀珠挑来这道菜,更因为这菜名儿好,意头好,万一被问起来,也不会掉价露怯。
不一会儿,她案前又多了些备好的食材。
一块投洗干净的五花肉、几个炖汤剩下的奶白荸荠、一截春笋、和小碗里圆润油亮的生虾子,还有一碟用来卤味的佐料。
烧火的钱大、备菜的柳娘面面相觑,孙大娘子瞧着李怀珠架势十足捡了两把斩肉刀,也不好说什么,便悄悄看着新在何处。
观看实操性好的厨子做菜是种享受。
只见小娘子拿刀将整条肉一切三段,切成了厚片,粗丝,接着便双手掂刀,开始斩肉。
李怀珠手下功夫极为讲究,两刀重,一刀轻,节奏欢快,如马蹄踏地,剁碎猪肉纤维的同时,又增加了肉质黏性。
白脂红肉银刀,肉粒大小如石榴籽,软的打颤。
又在肉中加入荸荠青笋丁、虾丁,掂了一颗鸡子搅打上劲儿。
待油温到了,李怀珠端着肉馅站到了锅边。
手上蘸芡粉水,挖到手心一块拳头般大的肉糜左右抛甩,再顺着油边滚到油锅里,一并作了五六个,炸至金黄捞出,放到煮开的卤水中,又并放了几根咸鸡骨提鲜增香,放到砂锅里小火焖炖。
“……好香。”孙大娘子嗅了几下,问道:“这菜名叫什么?专门做给贵人们的么……”
李怀珠心虚地直笑,只回了个菜名儿。
说实话,这种菜色她在宫里从未做过,连做法都没提过。
在宫里,官家娘娘们的吃食被管的很严,不管什么,多吃一箸也要记录在册,除却司膳还能掂量个眉眼高低,到她这里,就只剩打杂和记录了。
若是真为了献个新菜耍心眼,比官家娘娘们的嘴福先到的,是掌膳的大耳刮子。
——李怀珠就听说前些年有个宫婢一时兴起,往官家吃的普洱里加了些自己家乡的银针,被试茶的太监尝了出来,闹到了去掖庭做苦工的地步。
所以,她一个经过现代美食熏陶过的吃货,在宫中也不过是个小透明而已。
夹紧尾巴做人,虽然很没存在感,但却很安全。
好在就剩这最后一道菜,大家手脚利落,把庖厨拾掇好,四喜丸子炖的也差不多了。
从里盛出两个拳头大的肉圆,淋上浓稠肉汁。
一个送与帮忙的厨娘小鬟们解馋,另一个递给孙大娘子品尝。
“嗯……肉圆丰腴软烂,肥而不腻,还带着一丝甘爽清甜。”孙大娘子称赞不绝。
李怀珠笑着点头,说:“是加了荸荠和笋子的缘故。”
“是再合适不过了!”
孙大娘子一个肉圆下肚,听着李怀珠说话,好似回到了从前自家阿妹围着锅子打转的时,但转念一想,那时二妹总被灶膛熏得黑黢黢,自己也干瘪瘦弱,哪有这样的好容貌?这样的妙人,怎么就被黜了呢,回头还要仔细问问阿妹才好。
前院的小厮赶来传话。
“大娘子,老伯爷酒过三巡,瞧着是要收宴了!”
孙大娘子端着压轴的四喜丸子,赶忙上了席。
宴厅内烛影摇红,七八个春闱举子已喝得两腮飞霞,酒意微醺。
老伯爷高坐主位,红光满面,正捋着胡子与众人笑谈枫丹园新排的几出传奇,说到兴处,还学着哼了两句莺莺燕燕,引得满座哄笑。
孙大娘子把瓷盅搁在席面中央,福身笑道:“伯爷,各位大人郎君,菜已上齐。今日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多多包涵。”
“说这些就见外了!”老伯爷挪了挪圆润的身子,大手一挥,“孙大娘子,今儿这席面圆满,不愧是孙家,好茶饭啊!”
“伯爷谬赞了。”孙大娘子笑出细纹,“不过这道‘四喜圆子’,可不是我家二娘的手艺。”
“嗬!好个吉利名字!”
老伯爷话音未落,侍从已盛了一例奉上。
肉香飘到鼻尖,那味道既不像羊肉,又不是鱼鲜。
舀起一勺送入口中,肉汁顿时在唇齿间迸开。
伯爷不由眼前一亮:“能把豚肉做成这等滋味的……当真不是二娘?”
“虽不是二娘亲手,却是二娘亲手调教的好苗子。”
孙大娘子将二娘因故不能出宫的事细细道来,又话锋一转,似是无意般提及李怀珠的来历——虽是二娘亲传,却是个时运不济的。
“原来如此。”老伯爷捋着胡须的手顿了顿,“那这道菜,莫非是宫里的?”
“哎呦,这我可说不准。”孙大娘子一笑,“不如请小娘子过来问问?也好让她沾沾伯爷的福气。”
这话里话外,分明是在为李怀珠讨赏。
老伯爷顿时笑开了花,活像个老小孩,“快请快请!既是二娘的高徒,定要见见!”
李怀珠才解了攀膊,轻手轻脚踱进房内,隐在屏风后头。
烛光将她的身影投在素绢屏风上,勾勒出一道姚丽剪影。
上首,老伯爷不知怎的来了兴致,正与孙大娘子和几位举子高谈阔论,说起席间菜肴竟如数家珍。
“这开席的蒸鸭肉质饱满,白里透粉,一尝便知不是寻常货色。”
“再来,各色菜品荤素搭配,油酱陈新,醋水浓淡,处处见功夫啊……”
“便单说这席面摆设,盘碟相宜,瓷银交错,大小参差赏心悦目,比起那些死板的十碗八盘,不知高明到哪里去了!”
这老爷子不仅会吃,竟连食材佐料的门道、摆盘的讲究都一清二楚。
李怀珠不由在心底暗暗称奇。
正想着,忽听老伯爷清了清嗓子,陡然道:“咳,你就是那个出宫的女官,李氏?”
那语气活像是见着了好友家的孩子,非要逗弄一番才痛快。
李怀珠福身行礼,心道这老爷子怎么一开口就把她出宫的事捅破了,但此刻沉了脸色反倒小家子气,便展颜道:
“拜见伯爷。民女既已出宫,不敢以官自称。”
“哦?”老伯爷见这丫头竟不卑不怯,来了兴致,“听说今日压轴菜换了做法,莫不是宫里的秘方,专供官家和娘娘享用的?”
李怀珠眉梢一挑,“伯爷说笑了。不过是民女家乡的寻常做法,上不得台面。宫中贵人饮食自有规制,民女离宫不敢妄言。伯爷若真感兴趣,不妨问问孙司膳?她最清楚其中规矩。”
“哈哈哈!”老伯爷突然大笑,拍着脑门道:“老夫今日贪杯,说了糊涂话!”
“伯爷言重了。”李怀珠抿嘴浅笑。
老伯爷擦了擦手,兴致更浓:“你这道‘四喜圆子’确实别致,味好,名也好,只是这四喜从何而来,小娘子可否为老夫解惑?”
压中大题的感觉十分不错,李怀珠这些年在宫里也练就了一副好嘴皮儿,于是笑意渐深:“回伯爷,‘四喜’原指福、禄、寿、喜。”
“哦?”老伯爷身子前倾,眼中好奇。
“伯爷一生逍遥,遍尝天下至味,此乃福也。在座各位郎君不日金榜题名,食君之禄,此乃禄也。府上小郎君周岁将临,可承伯爷膝下,此乃寿也。”
这番话如春风拂面,听得老伯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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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开眼笑。
“那喜从何来?”
“这喜,却是民女之喜。”听人受用,李怀珠可劲儿瞎扯:“世人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民女初出宫廷,第一席就遇上伯爷这般知味之人,恰似良驹遇伯乐,子牙逢文王,岂非大喜?”
老伯爷一怔,随即抚掌大笑。
“好!说得好!”
这番话正说中他平生得意处。虽未在仕途上有所建树,却自诩为天下第一知味人。此刻被比作伯乐、文王,更是喜得胡须直颤,这小娘子也太会说话了。
“有赏,统统有赏!哈哈哈哈哈……”
讨赏完毕,李怀珠盈盈下拜,退出厅堂,不由得喜上眉梢。
伯爷家大业大,出手阔绰,随便赏她些东西,做生意的本钱就有着落了。
李怀珠前脚刚走,孙大娘子便忙着招呼宾客收尾,席间觥筹交错,众人饮尽最后一巡酒,正是热闹之际。
这时,一个石姓举子用手肘轻撞身旁好友,低声道:“兰时,你瞧瞧,到底是汴京,连个被黜落的小小女官都这般伶俐,三言两语把老伯爷哄得眉开眼笑。啧啧,真是厉害!”
那被唤作“兰时”的青衣举子掏出帕子擦手,细长的丹凤眼微抬,语气冷淡:“女子为官本就不易,黜落之事乃私隐,非礼勿言。”
白衣举子讪讪住口,自觉没趣,转而去向老伯爷敬酒。
屋内酒酣耳热,谢慈借口醒酒,独自踱出门外。
夜风微凉,他沿着廊道漫行,不知不觉竟走到花园附近。
他是江南来的举子,姓谢名慈,表字兰时。
因家中父母早逝,全靠兄长在江南地方为官支撑门庭。
谢氏在金陵算是显赫,可惜人丁落寞,去岁秋闱,他连中两元,因一篇策论写得极好,经老师引荐,成了泰安伯的门生,如今在京中备考,只待明年三月春闱。
江南游子,每逢寂静深夜,难免会想起家乡的杏花春雨,小桥流水……
嗯,方才那道春杏子味道就不错。
天已黑透,檐下两盏风灯摇曳,映出微弱的光晕,有人正捧着伯府的赏银,挨个分发给忙碌了一日的仆婢们。
几十个丫鬟小厮喜滋滋地排着队,谢慈目光一掠,却见一道纤细身影低着头,手里捧着什么,正朝自己这边走来。
“娘子,回城时要小心些。”有妇人远远叮嘱。
“知道啦!”那人清脆应了一声。
听声音,正是方才席上那位口齿伶俐的。
谢慈驻足灯下,负手而立。
不知怎的,竟想看看这能言善道的女子究竟是何模样。
待她走近,微微侧首。
谁知刚一抬眸,一方嫣红布帕忽被夜风卷起,飘飘荡荡,恰好落在他靴前。
阶下,那小娘子“哎”一声,匆匆追着帕子转身,猝不及防与他四目相对。
那女子扬起下巴,面庞的轮廓渡了一层溶淡月色,只那双眼睛在暗夜中极亮,长眉微挑,唇如桃红,高髻银钗,整个人鲜活灵动,与他想象中沉稳内敛的女官大不相同。
二人目光一触即分,如蜻蜓点水,各自错开。
谢慈俯身拾起帕子,见上面绣着元宝纹样,原是伯府用来裹赏银的缎子。
李怀珠愣了一瞬,随即上前伸手:“劳烦……”
可那人却未递还,只抬手将帕子轻轻挂在廊下的海棠枝上,而后一言不发,转身朝灯火阑珊处走去。
许久没在民风开放的大宋瞧见这么恪守礼数的人了。
李怀珠走到海棠树下,踮起脚尖去够帕子,余光却忍不住瞥向那道渐行渐远的背影。
果然一身淡青襕衫,身姿修长,步履从容。
她收回目光,捏着帕子一角,唇角不自觉弯了弯。
长得倒是怪好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