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 2 章

作品:《尚食局女官下岗再就业

    因在宫中多受孙司膳照顾,空手上门不像话,路过果摊时,李怀珠顺手挑了一篓春李子。


    这时的杏子粉红参半,个头小而饱满,凉脆,酸甜,带点细微的涩,是个赶时令的新鲜物儿,若再隔几天,果肉就软乎了,味道也会更甜,但那时,杏子就不脆爽,是另一番滋味儿了。


    李怀珠喜欢酸甜口,几个下肚觉得不错,想着回来的时候再挑些,做成蜜煎和果脯,当成下午茶吃。


    出了内城沿着官道行不过半里,三人合抱的老槐树便撞进眼帘,树冠如翠盖般遮了半方天,底下青石阶一路向上,尽头处挑着面杏黄酒旗,“孙家打火店”五个大字墨迹酣畅,像是用烧火棍蘸了浓墨挥就的。


    李怀珠仰头望向酒旗,忽听得一阵清脆笑声。


    她抬眸,但见一位着杏红窄袖褙子的妇人倚在门框边,鹅蛋脸上缀着对酒窝。


    “娘子可是从宫里来的?”孙大娘子不等回答,便热络朝她走来,“可是阿妹托女郎捎信来了?快进来吃盏新酿的梅子酒,这大日头底下站着多烤得慌!”


    孙大娘子爽朗热诚,与宫里那位终日板着脸的孙司膳大不相同。


    李怀珠展颜一笑,福身行礼,“正是。孙司膳托我给姐姐带封家书。”


    从袖中取出信笺,双手奉上,“司膳大人常念叨姐姐酿的梅子酒,说是一口下去,连宫里御酿都比下去了。”


    “女郎说笑了。”孙大娘子接过信笺,“我那妹子在宫里当差,尽学些虚头巴脑的客套话。”


    说着,已将她引至院中。


    “不过今日既来了,定要尝尝我新试的方子,加了蜂蜜和紫苏,最是消暑。”


    李怀珠称是,随着孙大娘子一同进院,眼前豁然开朗。


    这周家打火店果然与寻常邸馆大不相同。


    院中视野开阔,池水回环,青砖白瓦。


    翘角飞檐下一片青萝藤,倒有几分江南韵味。


    穿过月洞门,再往前走,经过廊门,便到了外租的宅舍。


    更有别院赏雨楼亭、假山寿石,曲径通幽。


    其他如庖厨、马房、农猎一类的,则还有后面的杂院。


    “我们这儿除了住宿,还能随猎户进山打野味,或是池边垂钓。”孙大娘子笑吟吟道,“后山还有片野林子,这个时节正好赏花。”


    李怀珠连连点头。


    这哪是什么农家乐?


    分明是专为文人雅士打造的清雅别院。


    那些追求“采菊东篱下”的官宦人家,怕是最爱这等既野趣又不失体面的去处。


    来到前厅坐下,孙大娘子展信细读时,小鬟奉上一碟樱桃煎。


    李怀珠坐在下首,挑起银签,戳了一颗放在嘴里。


    与宫中的用盐与香料炮制的“砌香樱桃”不同,民间做起樱桃果子,多半用蜂蜜熬煎,大大致相当于后世的蜜饯。


    樱桃选用紫红相接的紫樱,挟核去籽,用蜂蜜熬,待耗干樱桃汁水,晾晒后再佐蜂蜜慢火煎,直到樱桃果肉呈琥珀状,放凉后保存,能贮存很久。


    这时常用这样的法子保存新鲜水果,用以待客。


    就跟过节时的瓜子、花生一样,客人可以不吃,但主人家不能没有。


    李怀珠略吃一颗,只觉太甜。


    白瓷壶里的梅子酒倒是清香甘醇。


    紫红的面,青碧的背,清冽温润,却不是腻人的甜,是往喉头深处滑的润,喝完了,齿颊间还凉津津的。


    她抿了口,连声称赞,目光却不由被院中景致吸引。


    假山后的竹帘忽被风掀起,露出半幅正在晾晒的野味,想来便是孙大娘子方才说的“随行野猎”所得。这般经营心思,倒比汴京城里那些刻板的邸馆高明多了。


    “哎呦,这可如何是好……”


    孙大娘子看罢书信,脸色踌躇,话音未落,眼风已往李怀珠身上扫了三回。


    “可是有为难处?”李怀珠搁下茶盏。


    “娘子不知,年前泰安伯爵府的周老伯爷来歇脚,”孙大娘子为难道,“听闻二娘升司膳官,便非要讨顿席面。当时未与二娘商量,我没敢应承。后来书信往来,二娘原定这月初四告假……”


    李怀珠垂眸一想,了然。


    官家近来都不爱往后宫溜达,太后她老人家急了——寒食宴不够,又搞出个求子祭,孙司膳管着尚食局,忙得脚不沾地,怕是吃饭都得站着扒两口,哪还腾得出空来?


    “她在信中说抽不开身,可一应时鲜食材早半月就订下了,连山里的獐子都腌上了。老伯爷几日后便到,这……”


    话尾悬在半空,目光却黏在了李怀珠脸上。


    茶汤在舌尖回甘,李怀珠慢条斯理咽下。


    ——孙娘子这是万事俱备,独独缺个掌勺,来给她递梯子呢。


    她放下茶盏,眉眼弯弯接住对方目光:“娘子事事都想在前头,您若不嫌冒昧,这桩事情,不如就交由儿来试试?”


    孙大娘子狡黠一笑,“那我可是遇见贵人了!”


    *


    这事缓不得。


    接了差事,李怀珠便拿到了定好的席面单子,按照果、菜、肉、酒,将下手分成了四拨人,又分了几人专门备菜。


    泰安伯爵府的老伯爷很有名,乃是当今官家的大舅子,继承爵位后,领了份不咸不淡的闲官,平时就喜欢四处吃喝,再写帖子品鉴批颂,活像个美食网红,与孙司膳交好,在宫中提起这人,司膳常会戏称伯爷一声“老饕”,连李怀珠这样的宫人也知道。


    对待这样的人,自然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从采买到选材、肉蔬做法,到上菜顺序,喝什么酒佐什么酒馔,用什么银器,都极讲究。


    虽说在宫中做的就是统筹宴席,但让李怀珠自己完整订一遍流程,还是废了好些事,况且是第一回脱离上司亲自督导,难免有些地方会来回细琢磨。


    当天回到邸馆,将菜单上所需食材、佐料、银器餐具写成了册子,第二天交到了孙大娘子手中。


    ——别的倒还算好说,只是打火店里没有齐备的银器,须得去京中酒楼借用,例如潘楼,或者樊楼,再不济,去四司六局也能凑齐。


    又实地考察,与当地的肉铺摊子和蔬菜小贩订好份例和时间。


    正好也借着出外勤,李怀珠也能在街上多转会儿,为以后营生做个野调。


    西市瓦子旁的和菜兜子食客多,一个兜子才八文,是一种金黄色的半月形面点,咬破酥脆的外壳,猪油混着荠菜清香。只是吃到下半只,荤油腻在舌根上。到底是一文钱一文货的买卖。


    倒是州桥下的鱼羹摊别有巧思,羹汤里还有冬腌菜和萝卜条。鱼片是现杀的,带点清甜,佐着酸脆小菜,竟把十五文钱吃出了筵席的感觉。


    吃饱喝足,李怀珠回去继续培训员工。


    “蒸鸭得挑稻谷喂养大的。”


    “鲫鱼要身扁、肚白的,才鲜嫩。”


    “鹿筋去腥不用寻常香料,作黄酒一两,胡椒半钱……”


    被雇下的娘子们多是在酒楼做惯的好手,起先还不觉得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姑娘哪里来的这么多理论,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可听了半晌,从买菜到摆盘,却是越觉得条理清晰。


    妮子口舌十分伶俐,颜色又出众,再联想这几日宫里黜了个女官的事,传的沸沸扬扬,于是暗自思忖能接司膳家中私活,怕就是这位了罢。


    于是无人敢攀扯,省工减料,生怕耽误了事。


    就这么又校对了一日,老伯爷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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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优哉游哉从内城来了。


    李怀珠得了前院报信,招呼大伙忙碌起来。


    因这几日交代的好,流程都在各人心中,从备菜到上桌,过程流畅,很是顺利。


    见老伯爷是带了几个来年科考的举子来吃宴席,孙大娘子来后院交代,有个举子车马劳顿,身子有些不适,老伯爷叫添个清爽开胃的前菜。


    正巧前两日买的春杏子还在井边镇着,酸甜爽口,用来开胃最好。


    李怀珠将春杏子洗净,拍到开裂,加盐去涩,再用半匙冰糖、话梅,加水煮开,把洗去盐粒子的春杏倒在冰糖话梅水里,放些陈皮干丝,用碎冰镇到冰凉,吃时就能装碟了。


    李怀珠分好上桌的,叫烧火的小鬟尝一口。


    小鬟被冰的眯起眼睛。


    “嗯……话梅冰爽,春杏薄甜,娘子还加了陈皮,若是郎君晕了马车,估计会很喜欢呢。”


    李怀珠用匙子舀了一勺汤水。


    汤饮里有股草叶清香,酸甜和宜,提神醒脑。


    嗯,还算适口。


    李怀珠遣人端了上去。


    不多会儿,孙大娘子风风火火的过来了。


    “那小菜才端上桌,老伯爷就使人分了。有个举子见了便吟诗,说甚么梅子杏子,麦花雪花的,老伯爷笑吟吟的吃了一勺,说杏里有江南的味道,啧啧,这些读书人说起话来就是风雅,你们说江南到底是个什么滋味?是甜的还是酸的?”


    她话音未落,庖厨里顿时热闹起来。


    娘子们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梅子金黄杏子肥,麦花雪白菜花稀。


    是写江南初夏万物勃发,色彩明丽之景。


    赶巧,李怀珠的大学就是在江南读的。


    四年闲散时光,让她有时间领略一下苏杭风光,也曾三月下扬州,夜泊秦淮河。但若说起江南的味道,让她记忆最深的,却不是西湖边儿的醋鱼、酒楼里的京苏大菜,而是某次游园过后,一间小馆子家的苏式绿豆汤——红绿丝,冬瓜糖,金桔干,加一勺细嫩弹牙的糯米饭,佐冰镇薄荷水,在暑气闷热的季节里,喝一碗最为清热。


    由此可见,她的江南,该是甜的。


    还是清清淡淡,凉到透底儿的甜。


    *


    菜肴如流水般接连呈上。


    孙大娘子显然得了老伯爷青眼,愈发神采飞扬,絮絮叨叨说着宴席上的趣闻,那位青衣举子如何俊逸出尘,老伯爷家的小孙儿怎样蹒跚学步,被乳母抱着在池边看锦鲤……


    可世事难料,意外总比计划快。


    暮色渐沉,宴席已近尾声。锅里的烧羊肉煨得酥烂,本该是压轴菜,可一掀盖,竟只剩个空荡荡的砂锅,连汤汁都被舔得干干净净。


    守灶的小厮面如土色,慌慌张张跑来寻李怀珠。


    “小、小娘子!羊肉……羊肉没了!”


    李怀珠眉头一蹙,快步赶到灶间,只余满室浓郁的肉香,灶旁撒了一地麦粉,地上歪歪扭扭印着几个爪印。


    众人顺着痕迹一抬头,青瓦白墙上,一团橘黄相间的毛团子“嗖”的闪过,留下一声嘤咛似的猫叫。


    “天爷啊!”孙大娘子急得绞帕子,“压轴菜就这么没了,老伯爷那儿可怎么交代?”


    李怀珠倒不慌,她在宫里见过比这更荒唐的场面,转头,问采买的伏娘。


    “眼下可还有什么肉蔬?”


    伏娘连忙踮脚,从梁上银钩取下一块吊着的豚肉,又翻出几只鲜虾,为难道:“采买份例都有定额,羊和鱼剩得不多了,眼下只有这条豚肉,虾子也只剩三四。小娘子,可还够用?”


    李怀珠净了手,攀膊一挽,笑道。


    “无妨,把豚肉去皮,烧锅热油来。咱们今儿做个新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