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霍家老宅回来后的几天，吴时予时常会下意识地抚摸手腕上那条细链，细细地琢磨着霍聘婷的话，霍霆铮那天的举动。


    她需要更多信息来拼凑真相。


    周二午后，她坐在房间里，面前摊开着一些从特殊渠道获取的、与神经交互及记忆编码相关的学术论文摘要，试图从中寻找能与“极光核心”原型机、与“重要数据”产生关联的技术脉络。


    思路正艰涩时，母亲轻轻敲响了房门，“予予，在楼下客厅。看着……情绪不太对劲。”


    吴时予心里一紧，立刻合上电脑下楼。


    只见林知悦独自坐在客厅沙发上，神情恍惚，脸颊泛着不太自然的红晕，整个人沉浸在一种混杂着兴奋、困惑与忐忑的奇怪状态里。


    “悦姐？”吴时予在她身边坐下，轻声唤道。


    林知悦猛地回神，看到是她，立刻抓住她的手，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迷茫：“予予，你说……程医生他，是不是可能……对我有那么一点意思？”


    吴时予心头骤然一沉，面上却维持着平静，引导她往下说：“你遇到的是哪位程医生？程怀瑾医生，还是程迪文医生？”她需要确认目标。


    “是程迪文医生，”林知悦咬了咬唇，眼中闪着光，开始讲述：“上周六，我在那个现代艺术展上，就那么巧，碰到他了。他对我特别温和耐心，一幅画一幅画地给我讲解，那些我原先不太理解的艺术理念，经他一说，好像都明白了。”


    她的语气不自觉地变得柔软，“后来，他还主动邀请我去旁边的咖啡厅坐了坐。他说话真的很风趣，见识又广，举止也特别绅士……跟外面传的、说他手段厉害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带着点别扭的羞涩：“之后……他又约我吃过三次晚饭，每次都坚持要亲自送我回家。可是……”


    “可是什么？”吴时予敏锐地察觉到其中的异常。


    林知悦抬起头，眼中的光彩蒙上了一层困惑的薄雾：“可是，他总会在聊得很开心的时候，好像很自然地问起你。”


    她看着吴时予，眉头微蹙，“问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心情好不好，有没有……再做那些光怪陆离的梦？还说你看起来气色似乎不如之前，建议你如果有空，可以去找他，他认识很可靠的专家。”


    一股寒意顺着吴时予的脊背悄然窜升。程迪文果然开始行动了，而且选择了如此迂回却难以防范的路径——接近她身边最亲近、最不设防的人。


    “悦姐，”吴时予反握住表姐的手，语气极其慎重，“程迪文医生这个人，背景和心思都很复杂。他们程家和我们吴家，前段时间在商业上的那些纠葛，你是知道的。他接近你，恐怕目的并不单纯。”


    林知悦愣了一下，随即急切地解释：“予予，那些商场上的事我懂一点。可是……可是程医生人真的很好，他还特意安慰我，让我别太担心你家里的事，说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他……他看上去很真诚。”


    “他真是这么说的？”吴时予的眼神锐利起来，这不是安慰，这是暗示性的承诺，或者是诱饵。


    “嗯，”林知悦点头，带着几分天真，“他还很关心你，说如果你身体有什么不舒服，或者突然想起了什么特别的事情、哪怕是很零碎的片段，一定要及时告诉他，也许他能帮上忙。”


    吴时予的心沉到了谷底。


    程迪文不仅是在利用林知悦的感情作为跳板来接近她，更是在通过这种“关心”传递一个明确的信息：他们程家，一直在密切地注视着她，甚至试图引导她“回忆”起什么。


    “悦姐，你听我说，”吴时予直视着林知悦的眼睛，必须让她看清利害，“程迪文接近你，很可能另有所图。他问的这些关于我的问题，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普通朋友，甚至一个追求者该有的关心范畴。”


    林知悦的脸色煞白，抓住吴时予的手发抖：“你的意思是……他从一开始，就是冲着你来的？是在……利用我？”


    “我不敢百分之百确定，但可能性非常大。”吴时予握紧她的手，给予力量，也陈述现实，“所以，为了你的安全，也为了不让我陷入更被动的局面，悦姐，以后尽量不要再见他了，好吗？如果他联系你，也尽量不要单独赴约。”


    林知悦咬着嘴唇，心中满是挣扎。刚刚萌芽的好感与对表妹的信任在激烈交锋。最终，她看着吴时予严肃而忧虑的眼神，缓缓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我……我会尽量避开的。可是予予，如果他再找我，我该怎么……”


    “直接告诉我，或者找个理由婉拒。”吴时予语气坚定，“记住，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们都要加倍小心。


    送走心神不宁的林知悦，吴时予独自站在客厅落地窗前，望着窗外渐浓的暮色。


    程迪文的行动比她预想的更快，也更狡猾。选择林知悦，既能绕开霍霆铮和她本人的直接防线，又能利用亲情纽带施加无形压力。这是一种心理战术。


    傍晚时分，就在吴时予凝神思考该如何防范程家下一步动作时，周鸣突然来访。


    “吴小姐，”周鸣递过一个没有任何logo的精致黑色盒子，“霍总让我给您送来的。是今晚一场私人音乐会的邀请，他希望您能一同出席。”


    吴时予接过盒子，有些意外。私人音乐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霍霆铮想做什么？


    “他……有没有交代什么？”


    “霍总只说，希望您务必出席，他会直接在音乐厅与您会合。”周鸣恭敬地回答，“七点整，我会准时来接您。”


    打开礼盒，里面是两张质感极佳的门票，演出地点是一个以高端和私密性著称的音乐厅。她的目光扫过曲目单，压轴曲目赫然是一首经典的、情感层次极为丰富的大提琴独奏曲。


    大提琴……


    吴时予的心跳蓦地漏了一拍，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个深夜，他在书房里独自演奏《此情可待》的孤寂背影。


    这场音乐会，是巧合，还是他刻意的安排？是又一次基于“沈海棠”喜好的情境测试，还是……别的含义？


    傍晚，周鸣准时抵达。车上，这位向来言语谨慎的特助，看似无意地提了一句：“霍总今天推掉了两个晚间应酬，会议一结束就直接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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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吴时予轻轻“嗯”了一声，目光投向窗外流光溢彩的街景。霍霆铮如此安排，让她几乎可以肯定，今晚绝非一场简单的音乐鉴赏。


    音乐厅内部空间并不大，装潢是极致的简约与奢华，座位稀少，灯光柔和。她被引至前排中央预留的座位。灯光渐暗，演出即将开始，身旁的座位依旧空着。


    就在第一首乐曲的前奏奏响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她身旁悄然落座，带着一股熟悉的木质清冽气息。


    他来了。


    吴时予没有转头，但全身的感官都在一瞬间被调动起来，清晰地感知到他的存在。


    他没有说话，她也没有。在流淌的乐声中，两人静静地并排坐着。


    当那首大提琴独奏曲响起时，低沉哀婉的琴音瞬间攫住了她的呼吸。


    琴声如泣如诉，每一个音符都仿佛敲击在她的心上。她放在膝盖上的手，下意识地微微蜷缩。


    就在这时，一只温热干燥的大手，轻轻覆盖在了她的手背上，将她微蜷的手指完全包裹。


    吴时予浑身猛地一僵，几乎是瞬间就想抽回手，却被那只手更坚定地握住。他的力道控制得很好，不会弄疼她，却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强势。


    她就这么僵着身子，任由他握着，直到一曲终了，掌声雷动。


    灯光亮起的前一秒，他自然而然地松开了手。他站起身，极其自然地整理了一下西装袖口，垂眸看她，声音平稳：“走吧。”


    回程的车上，气氛微妙。


    “林小姐今天下午去找你了？”霍霆铮忽然开口。


    吴时予心头一凛，他果然知道。她点了点头，没有隐瞒：“程迪文开始接近她了，通过她来打听我的情况。”


    “我知道。”他的声音很平静，但在这平静之下，吴时予听出了一丝冰冷的寒意，“程家惯用的手法，从外围入手，利用情感弱点。”


    他侧过头，目光在车窗外流动的光影映照下，明暗不定：“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反复提醒你，要离程家的人远一点了？”


    吴时予迎上他的视线：“我明白他们的意图了。但是悦姐她心思单纯，我怕她……”


    “这件事，我会处理。”他打断她，语气冷静，“你只要记住，不要相信程家的任何人，尤其是程怀瑾和程迪文。”


    车子停在吴家大门口。


    “吴时予。”他连名带姓地叫她，声音在寂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抬起头，看向他。


    他的脸隐在阴影里，只有那双眼睛，锐利如鹰隼：“待在我身边，不要轻信任何人，不要擅自行动。”


    吴时予的心被狠狠撞击了一下。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倾身过来，为她解开了安全带，他的气息瞬间将她笼罩。但他什么也没做，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退开了。


    “晚安。”


    吴时予几乎是逃也似的下了车，快步走进家门。


    关上大门后，她用力呼吸清新的空气，以驱散他余留的气息。


    她抬手，轻轻按在心口，那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