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屠夫当然不是来算命的，明眼人都知道，他是来砸场子的。


    至于为什么要来茶楼堵姜庭芜，原因也很简单，都是恶霸了，哪能指望他先礼后兵，光天化日之下挑衅也不是罗屠夫的作风，就趁她一个人孤立无援之际大摇大摆地前来嘲笑。


    但姜庭芜只是淡淡地开口：“想算什么，命运祸福还是吉凶休咎？”


    罗屠夫脸上虽然肉多，但眼睛倒是不小，大概是平时爱瞪人。一双铜铃般的眼睛盯着姜庭芜，胆子小一点的被这么一瞧，定吓得屁滚尿流，跪下求饶。但姜庭芜头都懒得抬，手里还在把玩着铜钱。


    “那不妨算一算，大爷我何时能打赢城东的刘二虎？”


    刘二虎也是永安城的恶霸，与罗屠夫势均力敌，名声一样臭。


    “这个嘛……可以算一下。”姜庭芜依旧和和气气地开口，“手伸出来，让我看一下手相。”


    罗屠夫没有伸手，蒲扇般大的双手在胸前交叉，整个人往后仰，凳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就这么算，看什么手相，岂不是占本大爷便宜！”罗屠夫倒是大言不惭，也不知是何处来的自信，姜庭芜恶心得想往他那张人畜不分的脸上泼一盆滚烫的茶水。


    她偷偷瞥了眼茶杯。


    很好，喝完了。


    姜庭芜停顿了一下，周围传来几声附和罗屠夫的哄笑，她充耳不闻，又把手缩回去。


    “那行，不看就不看，这手丢地上大概也只有狗会要。”


    罗屠夫四肢发达大脑简单，姜庭芜拐弯抹角地骂人他没听出来，直到周围人发出几声忍俊不禁的笑声他才反应过来。


    “你竟敢对大爷我出言不逊！我看你是不想活了！”罗屠夫暴跳如雷，愤怒地撸了把袖子，站起来一下子把桌子掀翻，巨大的声响让掌柜和小厮慌忙后退，但姜庭芜依旧巍然不动，静静地看着罗屠夫一脚踹开椅子。


    远处看热闹的客人有些骚动，一个身着玄衣蒙着脸的人忽然站起，不顾旁人阻拦向前跨了几步，但又突然意识到什么默默停下，只是从怀里取出把短刀，默不作声地藏在袖子里。


    罗屠夫大步走上去，伸手想打掉姜庭芜的帷帽，好好看一眼这个算命姑娘隐匿于背后的庐山真面目，装神弄鬼的，等被他揍一顿就老实了！


    但姜庭芜轻巧地一猫腰，躲过罗屠夫气势汹汹的巴掌，反手抬肘砸向他下巴。


    罗屠夫没料到她竟然会还手，笨重的身躯躲闪不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上下牙齿重重撞在一起，脑袋嗡嗡响，还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掉。


    “贱人！看你是活腻了！”罗屠夫大怒，这一拳没打到她就算了，反而被一弱女子揍了！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罗屠夫黑红色的脸胀成紫红色，活像被泼了胭脂的猪肝。他大喝一声，抡起碗口大的拳头向姜庭芜砸去。


    姜庭芜没怎么学过格斗，她这点三脚猫功夫是小时候和小朋友打架时留下的基础，刚才只是耍个威风让自己看上去没有这么菜，但眼瞧着罗屠夫动了真格，一拳抡过来还携带着一阵风，姜庭芜躲避不开，被他砸到肩上。


    一阵剧痛传来，强大的力量让她连连后退，整个人猛地砸到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姜庭芜瞬间脸色煞白，一下子捂住左臂，之前的刀伤虽然好了，但留下后遗症，用力一点的撞击就会引发神经痛。


    剧烈的疼痛让姜庭芜没忍住弯下腰，她死死压着伤口，想通过这种方式来缓解疼痛。


    那人似乎有些坐不住，惹得旁边人关切地问了一句。


    “公子你怎么了？”


    他藏匿在碎发后面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靠着墙喘息的姜庭芜，手上的刀闪着寒光蓄势待发。听到旁人问话，也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吭声。


    “躲啊，怎么不躲了？”罗屠夫脸上露出阴险的笑容，抄起桌上的盘子，卯足劲准备给姜庭芜脑袋开瓢，掌柜见状真的急了，赶忙扑上去。


    这样下去肯定要出人命的，罗屠夫可不是个善罢甘休之人。上一回一个愣头青在他摊上买肉，不知为什么二人争吵起来，愣头青勃然大怒，竟然想和罗屠夫一决高下，结果被狠狠揍了一顿，活活打断了条腿，躺在床上呜呼哀哉地哀嚎了半个月，最终还是伤势太重去见了阎王。


    愣头青的父母悲痛欲绝，直接闹到官府衙门那儿去，但罗屠夫每年没少打点官府上下，钱财和肥猪都是整车整车往里面送，就是为了方便他作威作福。再加上县令软弱又贪婪，收了他这么多东西，也就对罗屠夫的恶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即便闹出人命，为了安抚民心才勉强把罗屠夫关进大牢里几天，象征性地展示官府还有一点威信可言。


    不出半个月，罗屠夫又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路过那对白发苍苍站都站不稳的夫妇时，狠狠啐了他们一脸。


    “我呸，还想告你罗爷爷，看我等会把你们腿一同打断！”


    在永安城，罗屠夫可谓是一手遮天，没有人可以治得了他。


    掌柜实在害怕会出人命，刚想开口哀求，但罗屠夫瞪了他一眼，掌柜立马松开手，赔着笑脸眼睁睁看着他向姜庭芜逼近。


    姜庭芜挣扎着直起身，踩着长条凳跳上附近的桌子，她的额间因为刚才剧烈的疼痛已经布满冷汗，虽然有所缓解，但她的右手仍死死揪着衣袖。


    姜庭芜喘匀气，抬手懒洋洋地撩开帷幔，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她微微弯起眼，朗声说道。


    “既然要我给你算命，那我就算一算……五个数，五个数后，你必定会跪在我脚下！”


    姜庭芜大言不惭的话让掌柜和看热闹的人都惊恐地睁大眼睛，罗屠夫先是一怔，后放声大笑，响亮的笑声震耳欲聋，几乎要把房顶掀翻。


    “哈哈哈哈哈，死到临头还嘴硬，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姜庭芜没理他，懒懒地倚在墙上，眼神戏谑地盯着罗屠夫，拉长声音开始报数：“五——四——”


    罗屠夫向前走了一步。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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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屠夫捏紧拳头举过头顶。


    “二——”


    罗屠夫已经站在桌前，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超过半米。姜庭芜一手撩着帷幔另一只手还不慌不忙地把玩着铜钱，众人只能看见她的眼睛，漂亮，灵动，闪着犀利的寒光。


    姜庭芜不慌不忙地报出最后一个数。


    “一！”


    “玩我呢！吃大爷一拳！”


    罗屠夫的拳头猛地砸下，掌柜不敢看，和身旁的小厮抱成一团，默默祈祷着不要出人命，看热闹的人纷纷站起来，拼命伸长脖子，想看清发生了什么。


    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脱手而出。


    “扑咚！”一声重物砸地的声音响起，人群安静了几秒钟，突然爆发出一声变调的尖叫。


    掌柜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生怕看见血肉模糊的场景。


    匕首擦着罗屠夫的头顶，“嗡”地一声钉在墙上。而刚才耀武扬威的罗屠夫在最后一秒双膝一软，当真给姜庭芜跪下了！


    掌柜目瞪口呆，小厮揪着他的衣角，舌头都打结了：“东东东东家，这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


    掌柜颤抖着转身，一把捂住小厮的嘴。而一众茶客目瞪口呆，一位胡须花白的老者手一抖，打翻了盘子，泼了自己一身瓜子。


    而我们的主角罗屠夫更是一脸诧异，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跪下了。


    姜庭芜得意地扬起嘴角，受到之前某人的启发，为确保自身安全，姜庭芜就随身携带着一些蒙汗药，以防不时之需。


    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他奶奶的，敢耍老子！”


    罗屠夫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四肢根本使不上劲，以一种狼狈不堪的姿势重新摔倒在地。


    “哈哈哈哈哈哈！”看客纷纷被其滑稽的样子逗笑，姜庭芜轻快地跳下桌子，一脚狠狠踩在她的背上，罗屠夫好不容易挣扎着爬起来一点，又被她一脚踩下去，重重摔在地上，鼻子都磕出血来，看上去格外狼狈。


    “真有意思，不自量力的东西，还配和我一争高下。”姜庭芜冷眼盯着脚下的罗屠夫，扔下这句话后转身就走，走到门口时，她忽然停住脚步，冲着挤在一起的看客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深福礼。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一个身影趁他们不注意时悄悄溜走，将钉在墙上的匕首拔下来，悄无声息地从茶楼后门溜走。


    罗屠夫吃瘪的事情，不出半天就传遍整个县城，每个讲述这个故事的人都手舞足蹈，喜气洋洋的，听得众人拍手称赞，大呼过瘾。


    茶楼里的小厮们被孩子们簇拥着，缠着他们讲了一遍又一遍。


    小厮们也是十几岁的孩子，正是心里藏不住是的年纪，就添油加醋地把整个故事讲了一遍，还惟妙惟肖地模仿了罗屠夫跪在地上的狼狈样，逗得孩子们咯咯咯地笑起来。


    而姜庭芜的名气早已传遍整个县城，甚至连乡下村庄里的人都趁着赶集的功夫慕名找她来算命，成为当之无愧的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