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九章
作品:《汝盼山河(蒸汽朋克)》 是夜,下起了大雪。凛风咆哮,黑黢黢的夜没有尽头。
风声萧瑟,那是濒临死亡的士兵在吟唱:“与子征战兮,保卫河山。报国心无穷,不负此生......”
梁屿心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他咬紧牙关,呼吸间皆是浓重的血腥味。他和他的拏云义从之间有种奇异的感应。
歌声被狂风裹挟,时而撕裂尖叫,时而嗫嚅低泣,犹如亡魂低语,断断续续传来。雪悄无声息覆盖了梁屿的身体......
濒死,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
梁屿尝试抬起手臂,四肢竟毫无知觉。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济于事。只觉自己正一步步走向死亡深渊,身体不断下坠,神识却飘飘悠悠悬在半空。像个不相干的局外人,眼睁睁看着自身亲历的一切。
四下里天塌地陷,昏晓难分。放眼望去,拏云义从的弟兄们横竖躺了一地,没个活气。梁屿孑立于这尸山血海之上,胸膛剧烈起伏,喘气声又重又急,“呼哧呼哧”的。都是铁打血淬的兄弟,怎么能就这么散了?不能散呐!他豁尽全身力气,把能记起来的名字挨个喊遍,誓要用这声声呼喊,把那些永寂的英魂给叫回来不可。
身后蹄声像滚雷一样,疾追而至:“......杀无赦!”
梁屿猛地睁眼,浑身一激灵,多年戎马磨砺出的警醒,霎时将他从浑浑噩噩的劲儿里拽了出来。
眼前却是一派安稳:烛火跳跃,孙鹤宁正给阿毛讲捭阖的道理。二人对话时,呵气成雾。
墙角那尊镂空黄铜暖炉,逸出缕缕白色蒸汽。魏氏虽说是边地寻常人家,日子过得倒挺殷实,家里物件精致讲究,一应俱全。想来不少是从黑市采买的。
屋外有细细的声响,这场雪还没下够呢。碎琼乱玉,一片一片,各自有各自要去的地方。
寒意如刃透骨,可豆大的汗珠子顺着额角直往下滚。梦中警兆似一根尖针悬于眉睫,梁屿不敢稍怠,赶紧敛了衣裳趺坐,凝心运息。脊背直如孤松,恰似那巍峨山峰,任它风吹雨打,始终屹然如初。
******
孙鹤宁特意放轻声音,生怕惊扰了这一室岑寂。
阿毛也抬起眼,望向身旁默默守护自己的男子。不知怎么,心下一恍,前尘往事像被一双无形的手牵引,一桩桩一件件全冒了出来。
大璟弘德九年,夏至,孝宗王后受了好些罪,终于诞下本朝第一位嫡皇子。
本该是举国同庆的喜事,孝宗却忧心忡忡不见丝毫喜悦。只因钦天监连夜急奏:此子命格殊异,不属于现世,若强行将其留在宫中,恐会引发命劫降临,倾覆大璟国运。
稚子何辜?一个襁褓里的奶娃娃能有什么罪过?然钦天监所言关乎社稷根本,谁又敢疏忽?万般无奈,孝宗皇帝忍痛做出决定,将刚出生的幼子送往将军府,托由德高望重的澹台老将军亲自抚养教导。
澹台峙一是当世豪杰,一生戎马,威重德厚。皇帝盼能借将军的凛然之气压煞,福泽护持,助皇子避过此劫。
奈何命运的碾子何曾停过?它只管轰隆隆地往前。那偷藏起来的几年太平光景,到底没能长久。
七年光阴,如驹过隙,一场宫变骤起。一夜之内,朝局颠覆,孝宗皇帝被叛军秘密软禁,失去自由。忠心耿耿的大臣们,杀的杀,抄家的抄家,整个朝廷陷入混乱与恐慌之中。
危急关头,澹台老将军拼尽全力,只营救出王后。老将军当机立断,命其子带王后速速前往宫外与皇子汇合,防止叛军掌握更多人质,以此来要挟朝政。
逃亡路上,王后心急如焚,突然忆起大璟开国皇帝曾在微服私访民间时救过一位道长性命,对方曾预判皇室此劫,并许诺:将来定会出手相助,为其渡劫。
生死攸关之际,这一线希望成为众人心中的救命稻草。拏云义从不敢有丝毫耽搁,即刻护送王后母子,马不停蹄前往璇玑山。
待他们赶到,道长早已令众徒在山下等候多时。见到王后,道长神色凝重,坦言此劫艰险万分。哪怕是皇子,也与普通庶民一样,生死有命。若皇子不幸死在阵中,亦是天意不可逆。
王后闻言,心如刀割,可如今叛军正气势汹汹地赶来,一心诛杀皇子,留下来必然一死。死乃定局,但不是未来。未来,是赴死前的每一步抉择与回响。为了保住大璟龙脉,无论前方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她都必须一试。
“这是你的宿命,也是你的责任。”王后半跪在地,最后一次将稚子紧紧揽入怀中,硬生生咽下喉中沥血,“麒儿,我的好孩子。只管向前去,莫回头,大步走便是。好好地......好好地活下去......”
皇子年幼早慧,感受到母后颤抖的怀抱,提前预知了某些不详的征兆,强忍眼泪点点头,稚嫩的声音中带着坚定:“儿臣省得了,请母后放心。”
王后狠心起身,生怕再抱多一瞬,会再没勇气放手,“往后、往后......”千般叮嘱涌到喉头,却只剩一声轻浅的叹息。
“往后,臣等誓死护卫殿下安全!”几位将士挺身而出,齐声响应。
云麾将军并不多言自己,指着身侧刚勇威严的青年,声音洪亮:“这是副将赵不燥,智勇兼备,十八岁时开始统领亲军,战鄱阳湖、收复淮东、取泰州,立下赫赫战功。”
接着,云麾将军又拍了拍另一位青年肩膀,脸上露出赞许神情:“这是校尉喻丰,出身于徒白山猎户之家,心思缜密,擅追踪潜伏,枪法刚猛凌厉,战场上杀敌无数,是不可多得的猛将。”
“这位无须我多言。”云麾将军微微颔首,所指的第三人是太子太师孙鹤宁,出身于书香门第、家族世代为官,也是孝宗的开蒙导师,威望极高。
王后双眼盈泪,逐一向在场众人执礼,“此刻并非以君主之身命令尔等。汝盼山河无恙忧,誓将忠骨筑春秋。谁曾想千秋功名皆付云烟.....眼下,请允许赫舍那依唯留一份慈母私心,我亦是凡俗母亲。这位母亲将她的孩儿托付诸位,恳请念及今日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情谊,护他平安。”
云麾将军闻此,执拳起誓:“日月可鉴,山河为证!从今往后,太子麒与澹台良屿命运紧密相连,休戚与共!有明枪暗箭,我替他挡。纵粉身碎骨,绝不退缩!”
乌云滚滚,如天兵压阵,将整座璇玑山笼罩在一片压抑的黑暗之中。喊杀声震耳欲聋,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叛军的身影越来越近,形势万分危急。
“事不宜迟,太子必须即刻离开!”道长双手飞快结印,步伐灵动,布下阵法,同时一刀割开皇子双手掌心,鲜血瞬间涌出,一触及地便化作熊熊烈火。
澹台良屿与众人面对王后和道长深深鞠了一躬,随后,毅然踏入那片炽热的火中。
道长大喝一声:“启阵!”
刹那间火阵光芒大盛,将众人整个儿罩了进去。几乎就在同时,叛军冲破拏云义从的最后一道防线,如潮水般向他们所在的方向涌了过来。
四人护卫皇子,一同坠入阵中乾坤,四周一片混沌,难辨东西。
正迷茫着,不知是谁在身后用力推了他们一把,只殷切叮嘱:往前走!往前走啊!
三个人就这么轮流背着太子和孙老先生,在无尽的暗黑甬道里拼了命地跑,寻找着那一线生机。
叛军一路杀上璇玑山,王后不幸被俘,道长未能幸免于难,整个道观都在这场浩劫中消逝。为首的杀手在山顶搜了半天,只找到五根即将燃尽的蜡烛。震怒之下,杀手一剑挥出,破了那神秘的阵法。
时光如梭,岁月无声前行。
后《太史》有载:大璟弘德十六年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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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族动乱,战火纷飞。腊月初四,拏云义从入关收编,孝帝无奈退位。腊月初五夜,太子麒为人所虏,生死未卜,下落不明。史称奉天殿之变。
此后,世上没了太子麒。
******
往前走、往前走......
言犹在耳,转眼已是沧海桑田,从生入死,由死至生。人看不见未来,才能站在未来里。
阿毛躺在床上,参悟着这一番因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黑暗中,他下意识摸了摸双手掌心,曾经清晰深刻的伤痕如今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自从穿越到二十年后的喀兰若,手心掌纹悄然发生了改变,透过岁月与生死,命运的轨迹在此刻被重新书写。他的未来,无人知晓。
如今已是大璟天颐十九年,弘德已成过往,年号更迭为天颐。
天颐三年的冬天,那位软禁在深宫之中的前朝王后病逝,终是香消玉殒,留下了一段被岁月掩埋、无人再提的尘封往事。
十二的话在阿毛脑海中盘旋不去:“拳头是用来保护人的。”阿毛紧紧攥起拳头,他的命不再是自己的命,与许多人有了关联,他也有要保护之人。
梁屿也曾说过和十二同样的话:“尽量去做到,做不到就算了。”
可对一个年仅七岁的孩子而言,他渴望被平等对待,想要在这个陌生又充满挑战的世界中稳稳立足、生存下去,他首先得找到真正的自己,砥砺心性,不倚外物,坚韧自立。
这团情绪像是突兀闯入生命的异物,格格不入却顽固扎根。
泪眼婆娑,阿毛胡乱擦了把脸,振作精神。小孩一起身,孙鹤宁就醒了。来到喀兰若,老先生一直与他同眠,时刻留意他的一举一动。小孩擅长周公打拳,踢被子抢枕头,因此孙鹤宁睡得很轻。
“我今儿个水喝得太多。”不等孙鹤宁有所动作,阿毛忙说自己尿急去去就回,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是大人了。
孙鹤宁只好点点头,心中始终记挂着梁屿的交代,一刻也不敢让阿毛离开自己的视线。
然而近日腿伤痛得厉害,他特意让魏锦培在夜晚的药里加了几味药材。这些药材虽有一定镇痛效果,但也让人昏昏欲睡。孙鹤宁眼皮上下打架,呼吸渐渐绵长,最终还是架不住打了个小盹儿。
直到脑袋忽地一落空,孙鹤宁才猛然惊醒,瞬间全身的汗毛根根倒竖。
天老爷!窗外能看见天边隐隐的曙光,他到底睡了多久?
阿毛呢?
阿毛没回来!
阿毛失踪了!
梁屿不在。恐惧涨潮般涌上孙鹤宁的心头,他当即大声呼救,将能帮得上忙的人都喊了起来,一起寻找孩子。
这年头不太平,已经出了好几起狼食子的惨案。大冬天的,阿毛被狼叼走了?孙鹤宁被自己吓出了一头冷汗,头发一缕缕地贴在脸上,看起来比村里年纪最大的太公还要苍老憔悴。
魏锦培腿脚不便,也跟着队伍上山寻人。他常去采药,最熟悉那些山间岔道。
家里只剩下十二、琳娘和孙鹤宁。一位眼睛看不见,另一位现在失了心魄,在这种情况下,必须留一个能扛得住事的人驻守在家中,以防万一。
琳娘双手合十,嘴里不停念着:“南无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保佑。”她曾抱过阿毛,孩子在怀里小小的一团,是父母的心尖肉啊,怎么说不见就不见呢?
“阿毛怕黑,自小身边从未离过人。”孙鹤宁懊恼撞墙,恳请十二也出去帮忙找孩子。
十二本就有出去找阿毛的打算,把剪剪风留下,吩咐道,“有急事,放它就能寻到我。”
话音刚落,门外雾气弥漫,隐约现出一道身影。
少女定睛一瞧,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不禁脱口而出:“是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