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十章

作品:《汝盼山河(蒸汽朋克)

    霜雾氤氲,忽闻蹄声轻响。


    一头黑驴“嘚嘚嘚”踏雾而出,但见它通体乌亮似墨,背上驮着个小小身影,鸦青斗篷裹住半张糯脸,可不正是消失整夜的阿毛嘛!


    “十二......”


    小郎君扯起嗓子喊了一声,长睫凝着冰晶,巴巴看着魏十二。本来存了一肚子话想说,可到了嘴边,又一股脑儿咽了回去。


    少女的眸底,有一丝碧绿,阿毛凝望这抹熟悉的碧绿,恍惚间看到了母亲。他忽然忘却身在何处,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安然与放松。至少此时此刻,是安全的。


    小家伙抬手一抹脸颊,软糯糯的脸蛋上立马留下一道长长的泥渍印子。


    十二下意识伸出手,想给阿毛擦擦脸。可忘了自己天生神力,生生在那白瓷般细腻的脸上揉搓出一道鲜明的红印。


    原本劫后重逢的感动顷刻间被她揉回去了。阿毛吃痛,身体本能后仰,手一松,便从驴背滑落,“嘭”的往地上跌。


    玄色大氅挟着冷梅香掠过,梁屿眼疾手快,比十二抢先一步,稳稳一把抱起阿毛。两人重量叠加,积雪簌簌没过皮靴。


    阿毛把脑袋在梁屿肩膀蹭了蹭,声音软乎乎的:“三哥,你这大胡子何时才剃啊,比冽风野的沙棘还扎人呢。”


    话音未落,廊下一阵疾风骤起——孙鹤宁踉跄奔来,全然不顾腿伤,几乎单足跳跃着冲出屋外。头发凌乱散落在额前,平日里的儒雅与稳重早已消失不见。


    待望见梁屿怀中完好无损的小人,老头儿老泪纵横,哽咽道,“殿......”


    “先生。”梁屿微微摇头,示意他慎言。


    孙鹤宁憋红一张脸,喊出:“殿、惦......记了整宿啊,小祖宗,您跑哪儿去了?”


    阿毛悄悄扯了扯梁屿的衣袖,梁屿心领神会,不紧不慢地说道:“雪夜贪玩罢了,不小心睡在外头。幸而这灵畜识途,把他给驮回来了。”


    他说的一半是事实,巧妙隐去阿毛试图在雪地练武而差点冻僵的另一半故事,不想再给大家徒增担忧。


    孙鹤宁和魏十二呆立许久,前者是因劫后余生而精疲力竭,魏十二则是懵,意识到自己竟闹了个天大的乌龙。主要是梁屿之前看上去太仙了,像只喝露水的。


    “驴啊驴......”她倐地蹲身,与黑驴平视,想知道先前它和梁屿的玉佩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再瞧瞧这黑驴,果然骨骼清奇,面相不凡。它昂首刨蹄,对之前险些被阉割的遭遇怨念颇深。世外高驴从鼻孔中重重喷出一声轻蔑,谴责这些人没见过大世面。幸好它机灵逃脱,未让那狠心的莽汉得逞,否则今日哪有力气驮这小人儿平安归来呢。


    一场虚惊总算是过去了,孙鹤宁老脸涨红,向梁屿承诺道:“那五十军棍先记着,日后老朽自会去领罚。”


    “嗯,就看你以后如何戴罪立功。”梁屿神色一正,目光如炬,看向远方。下次他也不能离开太久了。


    此趟外出调查,他潜入县府,翻遍近十年的簿记和在籍名册,却未能寻得一丝有价值的线索。


    ******


    经过“阿毛差点被狼叼走”这么一遭,小郎君满是愧疚与自责,深知自己这一失踪,可把左邻右舍全都折腾坏了。


    在梁屿的陪伴下,阿毛挨家挨户,诚挚地向每一位帮忙寻找他的人道谢。小小的孩子,带着十足诚意,每说一声“谢谢”,都深深鞠上一躬。他自幼被当作储君教养,礼仪无可挑剔,一举一动都端方优雅。


    众人看着懂事的阿毛,只道边境娃娃没有哪个不是野蛮生长的,越皮越好,越好越聪明。反过来纷纷叮嘱孙鹤宁和梁屿:可千万别揍孩子,没的抹杀了天性。


    回到家中,孙鹤宁心疼地为阿毛沐浴擦身,自然免不了新一通的絮絮念叨。从阿毛不可独自乱跑,到以后当如何谨守安危,事无巨细叮嘱不休,还触景生情吟出几首感怀的诗来。等他出去取羊乳时,屋里才安静下来。


    这时,梁屿步入屋内,准备将用过的洗澡水提出去。榻上的小人儿已经起了鼾声,发出猫儿般细细的咕噜声,在梦里和周公酣谈有两刻了。这段时间时日多亏有羊乳日日滋养,先前瘦尖的下巴又重新圆润起来,连气色都好了许多。


    门帘“唰”一声被挑起,十二端着羊乳转了进来。刚在廊下遇到孙鹤宁,看老先生走路一深一浅,到房间时肯定洒得没剩多少,于是主动接了过来。


    一见到梁屿,十二的目光就像被磁石吸引,不自觉又往他丹田那处望去。许是最近志怪传奇看太多,她的脑海里竟冒出那么一个荒诞的念头:竟然真以为梁屿是那黑驴修炼成精变的!


    可再仔细想想,梁屿气质卓然,沉稳内敛,言行举止间透着一股不凡的气度,与那头撒欢不羁的黑驴简直是天壤之别。听徐浮闲说,那日徐一刀准备给黑驴去势,结果被驴屁熏得头昏眼花,狼狈不堪,那驴也趁机逃之夭夭,至今想来都觉得好笑。


    幸好,驴还是完整的驴,梁屿也还有他的“过人之处”。


    十二想着想着,实在没忍住,“嘿嘿嘿”笑出了声。笑声清脆响亮,在静谧的房间里格外突兀。


    梁屿实在猜不到这小姑娘每天到底在琢磨什么,习惯了她的爽朗,也习惯了她的狡黠。这回笑声不仅来得莫名其妙,还有些许森森之意,让他丹田一沉,手一抖,险些将桶里的水洒出来。


    阿毛没睡实,被这笑声一扰,迷迷糊糊睁眼。


    他睡眼惺忪,眼前的人影朦朦胧胧,好像是母后,可那人一开口,熟悉的宏亮声音又让他瞬间清醒,变回了十二:


    “欸!小阿毛,快起来喝羊乳啦!”


    ******


    天色晴朗,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洒而下。


    十二将窗户半支起来,不消片刻,一道翠绿色的毛绒绒身影便从外面钻了进来。


    “剪剪风,真是个雅致的名字。”阿毛眼睛亮晶晶的,“翦,羽生也。一曰新羽初生,二是箭羽。翦者,犹言前也,进也。”


    《释器》有云:金簇翦羽谓之鍭,骨簇不翦羽谓之志。


    《夜深》也说:恻恻轻寒翦翦风,小梅飘雪杏花红。


    阿毛引经据典,侃侃而谈,稚嫩的脸庞专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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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认真。


    嗬!这小郎君懂得真不少,十二不禁对阿毛刮目相看,她随口一诌的“剪剪风”,竟没想到背后有这么多含义。


    “你顺便给大黑驴也取个名吧,总不能每次‘驴啊驴’地喊它。”十二兴致勃勃提议。


    阿毛歪着脑袋,思忖片刻,“驺牙儿,如何?”


    小郎君再次一本正经地解释起来:“《史记》有载:所谓驺牙者也。远方当来归义,而驺牙先见。此乃兆祥之兽,见则天下和。”


    以“驺牙儿”命名,寓意祥瑞与和平。


    “好呀好呀,就叫驺牙儿。”


    十二听了,立刻拍手叫好,还朝阿毛竖起大拇指,夸赞道,“天下才共一石,阿毛独得八斗,我得一斗!”


    语气里带着某种本真的诚挚,阿毛听了,心头一拱一热,小脸羞得通红,嗯哼!就算这么夸他,他也不会骄傲的!


    他是未来的帝王,一言一行不仅关乎自身威仪,更要成为万民表率,半点不敢懈怠轻慢。于是咽下感动,呈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阿毛心中暗忖,驺牙儿护驾有功,将来定要封它做“陆易威登大将军”,陆地霸主,威风凛凛。


    “十二?你为什么叫十二?是因为前面有十一位兄弟吗?”


    “瞧见那路口的石敢当没?”少女捏了捏拳头,甚是明媚可爱,“我力大无穷,能一手举起十二个石敢当。”


    小孩将信将疑,犹豫了一下,抬头望向十二,小心翼翼问:“十二,我能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吗?”


    对呀!他们已经是好朋友了,可十二还未曾透露过她的真名。


    小郎君笔直端坐,魏十二见那双小手实在可爱,忍不住伸手触了触手背的小肉坑,微微一笑,“我叫魏汝盼。”


    阿毛轻轻复念了一遍,“魏汝盼。”


    汝盼山河无恙忧,誓将忠骨筑春秋——魏汝盼在心里默念,这是阿爹阿娘对她的殷切期望,也是她藏在心底的信念。


    阿毛好想告诉她,其实他也姓“魏”,话在齿边打着旋儿,最终说出来却变成:


    “汝志逐云涯,盼君莫忘家。愿同明月守,聚首品香茶。”


    “哇,出口成章小阿毛呀!”魏汝盼开怀大笑,“哈哈哈,做学问我远远比不上你,只能附和一句:俺也一样!”


    剪剪风在窗棂上嗑瓜子,听到少女爽朗的笑声,也“哈哈哈”地模仿起来。


    “魏汝盼是恩人,待我......之日,你但有所求,麒儿必倾尽全力给予,决不食言。”阿毛用最轻的声音,许着最重的承诺。


    “食什么?阿毛你在嘀咕啥呢?过来,我给个嘎嘣脆你吃,可稀罕呢。”


    阿毛深信不疑,乖乖走过去,结果被少女曲起手指,迎头弹了个脑瓜崩儿,“这就是嘎嘣脆,好不好吃?哈哈哈!”


    梁屿双手抱臂,静静守在门口。听着屋里开心的笑声,唇角不禁微微上扬,阿毛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开怀敞笑了。


    魏汝盼、魏汝盼……


    只是轻轻一念,这三个字便在舌尖跳跃、碰撞,余音绵长,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