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四章

作品:《汝盼山河(蒸汽朋克)

    天将破晓之际,一场大雪不期而至。转瞬间,喀兰若城被皑皑白雪严严实实包裹起来,白茫茫一片。


    屋内一隅,一座齐人高的黄铜暖炉稳稳伫立。蒸汽沿着错综复杂的管道穿梭,发出“嘶嘶”轻响。


    对面雕花木椅上,小郎君无精打采蜷着,双臂松松环住膝盖,抗拒地盯着眼前那碗散发着苦涩气味的药。此刻他的心思全然不在这药上,只盼三哥能快点归来。


    孙鹤宁满脸焦虑,身子不自觉往前倾,那神情仿佛要给阿毛跪下恳求般,“三郎说会尽快回来。”


    阿毛一听,两道眉毛拧在一起,嘴巴撅得老高,既委屈又不满。


    梁屿把自己那件厚实的大氅留给了他,狐毛柔软顺滑,富有弹性,摁压后能迅速恢复原状。阿毛紧紧搂着大氅,像抓住最后的温暖与依靠,忽然无声抽泣起来,问孙鹤宁:“先生,喇喇是不是也不在这世上了?”


    不待孙鹤宁回答,又接着问:“喇喇是不是被人扔到秽集所去了?”


    想到喇喇往日总是和自己一起躺在温暖的被子里,如今却孤零零被丢弃在某个未知角落,小孩禁不住悲从中来。


    半晌,阿毛坐起身,抬手胡乱地抹了抹眼眶,“再做个一模一样的喇喇吧,要不然我想起它时,心里总想下雨。”


    孙鹤宁连忙应了声“好”,可新物难替旧情,即便有了新的,旧的依然是心底永远的遗憾。


    老先生只在心里悄默声儿想了想,嘴上没敢说,生怕再招出孩子的眼泪来。


    名字是世上最简短却又最有力量的咒语。哪怕是没有生命的安睡布娃娃,一旦起了名字,便会在人心中留下一辈子的羁绊。


    “列位看官,您且寻个舒坦地界儿坐好,听我讲一段奇事。”


    阿毛茫然地环顾四周:???


    紧接着,又是一声:“列位看官,且听我讲一段奇事。保管听得您心尖儿跟着揪,末了又能松快一笑。”


    阿毛这回捕捉到声源处:窗扉不知何时打开了,一只鹦鹉正歪着小脑袋,好奇打量他。鹦鹉周身羽毛翠绿欲滴,黑豆般的眼眸滴溜溜转,透着机灵劲儿。


    阿毛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眼睛睁老圆,懵懵回望它。


    就在这时,少女一只手从窗外伸进,掌心托着一把瓜子。鹦鹉见状,兴奋地扑腾翅膀,迫不及待啄食起来,很快吃得一干二净。


    少女拍了拍手,直接撑着窗棂从外面翻了进来,动作干脆利落。因走得快,把风一并卷入屋来。红袍翩然掀起,鹦鹉神奇地不见了踪影。


    十二径直走到暖炉旁,轻拨一个小操纵杆,调整蒸汽的流量,室内温度随之微微变化,恰到好处地驱散了些许寒意。


    做完这些,她才来到木椅旁,大大咧咧席地而坐,含着笑意望向略显紧张的阿毛,半开玩笑说道:“你三哥外出办事,你要听话按时喝药哦。不然等他回来,保管要揍得你屁股两半开花。”


    “大、大胆!”孙鹤宁第一次听到如此简单粗暴、开门见山的“哄孩子”,小郎君万金之躯,何等尊贵。寻常人便是仰望,也难及万一。谁敢动他分毫,先从他这把老骨头上踩过。


    阿毛张了张嘴,但被她亮晶晶的眼睛一看,也就不好意思说什么,稳妥地掩藏起方才决堤的情绪。


    “小孩儿,来瞧个有意思的玩意儿罢。”少女神秘兮兮,如变戏法般缓缓展开手心。


    只见一只翡翠色的鹦鹉正立其中,开口道,“来瞧个有意思的玩意儿罢。”


    鸟儿发出和少女一模一样的声音,宛如原声重现。


    阿毛“啊”了一声,鹦鹉也故意逗他似的,立刻学了个十成十的“啊”。惟妙惟肖,阿毛惊讶地捂住嘴。


    然而,没等他仔细瞧个究竟,十二迅速把鸟儿塞回袖筒里,慧黠地勾了勾唇,“嗯……你先听话把药喝了,我再考虑要不要给你看看。”


    不就是一只会学人说话的鸟儿嘛!阿毛自小见过的珍奇异兽数不胜数,小郎君骨子里涌起一股倔强劲儿,嘀嘀咕咕道,“有何稀奇?”


    话音刚落,空气有回音般,鹦鹉也清脆地重复了一句:“有何稀奇?”


    一唱一和,逗得阿毛忍俊不禁。


    十二见状,得意扬起下巴,“它的本事可大着呢!”


    这种鹦鹉名唤“青羽仙”,是北夷精心豢养出的珍禽,翠羽玉喉,彩裳雪翼,聪慧异常,极为罕见。


    待她反手将鹦鹉收回拢进袖里,视线便又自然而然落在盛药的瓷碗上,“听话的小孩还有果脯吃哦!含在嘴里甜丝丝的。”


    少女的语气仍是温和。


    阿毛莫名涨红了脸,由于羞恼,眼里的愤怒也没了力道,他才不是那等怕苦贪甜的五尺之童!


    偏偏这十二还笑意盈盈盯着他,仿佛在说:那你就证明一下呀!


    “十二回来了?”


    “哎!在呢!”十二中气十足地应道,宏亮的嗓门把阿毛吓一跳。


    窗外响起铁器拖拽之声,只听魏锦培又问:“乌猞猁这回关好了不曾?别像上次一样又把兔子咬死了。”


    “欸!小孩,问你!”少女忽而凑近阿毛,她也有一双墨中透绿的眼眸,在她注视下,世界都跟着鲜活起来。


    “你喜欢兔子?还是大山猫?送一只给你做玩宠如何?”


    鲜活的十二鲜活地追问:“或者剥了皮给你做毛娃娃?”


    原本病恹恹的小孩听到这话,顿时鲜活起来,他拼命把脑袋晃成拨浪鼓,大声拒绝:“不要!喇喇是独一无二的。”


    十二瞧他可爱得紧,忍不住哈哈大笑,“冽风野是喀兰若最北端的草原,这片草原在霜雪覆盖下,傲然屹立,充满生机。河溪结了冰,冰层之下仍有游鱼。我们常常在冽风野里追野兔、或去凿冰钓鱼。等开春季节,搏兽山的熊冬眠醒了,还可以猎熊。被熊追,可好玩啦!”


    少女讲起故事来绘声绘色,手舞足蹈,一会儿模仿野兔奔跑,一会儿又学笨熊憨态,阿毛听得一惊一乍,眼睛瞪得大大的,早不自觉入了迷。


    她又递给阿毛一根一拃多长的小细条,让他猜猜是什么。


    阿毛猜了几次没猜中,十二脸上笑意更浓,豪气开口道:“此乃虎须。老虎胡子摸不得,可你今日不仅瞧了,还实实在在地摸过一回啦。”


    到底是天真无邪的小孩,听十二这么一说,阿毛乖乖端起药碗,竟没半分犹豫,几口就将黑漆漆的药汁喝了个干净。


    “哇!小阿毛真乖!”


    “我又不是小孩!”小郎君嘴上抗议,心里很吃这套,喜滋滋地把空碗递到十二面前,邀功似的鼓起腮帮子。


    困扰孙鹤宁整上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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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难题竟这般轻易解了,老先生暗暗松了一口气。


    瞧他俩你来我往聊得热络,彼此间毫无生分,倒像是寻常姐弟俩在玩耍。


    难得有这般舒心的时刻,孙鹤宁看着看着,不禁涌起几分心疼。这孩子终归只有七岁,却硬生生扛过了许多大人都难以承受的惊惶与沉重。


    ******


    小孩一双眼亮晶晶盯着十二,碧眸一旦沾染了情绪就非常生动,腼腆地问:“现在......我能看你的鸟吗?”


    剪剪风仿佛听懂他们的话,探出毛茸茸的小脑袋,轻盈地跳到桌上,学阿毛的语气问道:“我能看你的鸟吗?”


    阿毛顿时喜悦,转身问孙鹤宁:“先生,糖狮儿还有么?”


    孙鹤宁掏出一个纸包,里头还剩十余颗糖狮儿——这种用砂糖拌牛乳熬作乳糖,塑成狮子形状,是蜀川进献之贡品。因糖浆熬制分寸恰好,遂有别样口感,外酥内糯,既难破碎,亦不融化。


    阿毛拈了一颗递给十二品尝,又准备再拿一颗喂剪剪风。


    十二一下笑了,“剪剪风不吃糖,它喜欢吃瓜子儿。”


    阿毛把纸包又给十二递了递,尽力友好:“那都给你。”


    绵绵软软一只手,挨了过来。十二一眼瞧见那手背上可爱的肉坑儿,没忍住,轻轻摁了一下。嗯,是有福气的好孩子。


    屋内温暖,阿毛欢欢喜喜跟十二聊起糖狮儿的做法,暂时忘记了颠簸坎坷的来途,还有那些一想起来就让自己心里下雨的人们。


    他没告诉十二这些是母亲留给他最后的奖励。倘若文章学得好,孙先生便会奖励他一颗糖。阿毛一直舍不得吃。


    眼前这个小郎君玉砌粉琢,比十二见过的所有孩子都白皙可爱,像极了年画里面的福寿娃娃。十二心尖一软,把糖包推回给阿毛,“就放你这儿,等我哪天想吃糖了,再来找你。”


    阿毛学十二的动作,举起一枚瓜子小心翼翼凑近鹦鹉。剪剪风先用喙轻轻啄了啄他的手心,确认没有危险后便放心开始啄食。吃完还意犹未尽地拿脑袋蹭了蹭阿毛的手,像在撒娇索要更多。


    “哇!它还会撒娇啊!”阿毛惊叹。


    “它会得可多呢,还会讲故事。”说着,十二喂给鹦鹉一枚瓜子,挠了挠它的头,“剪剪风,讲讲龙渊五影的故事吧。”


    “上回书说到龙渊五影,列位看官,且听我细细道来,”剪剪风突然转换了口吻,模仿起中年说书男子的腔调,绘声绘色地开讲:


    “大璟元年,天象昭昭,奇兆尽显。钦天监夜观星象,见紫薇垣旁,隐隐有风、林、火、山之象,又似潜龙蛰伏于渊。更奇的是,五影如潜龙在渊,虽暂未腾飞,然其威可感。风林火山,本是兵戈护主之象,一旦他日风云际会时,必挺身而出,护卫皇脉龙气......”


    “十二!”


    屋外突然传来一道严厉的呵斥。


    剪剪风见势不妙,速速截了口,一扇翅膀,嗖地一声飞出窗外。


    魏锦培着急喊她:“猞猁狲和毛驴打起架了!你还不快去看看?”


    哎呀!那可全都是惹不起的主儿:一位爪牙锋利,一位蹄子有力。


    十二闻声起身,一个箭步冲了出去,留下目瞪口呆的阿毛和孙鹤宁,全然没顾上两人听到什么而震惊万分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