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春朝转过头。


    她的目光扫过车队，在楚迎峰脸上略微停顿了一下，随即移开看昭昭，似乎并未过多停留。


    楚迎峰在看清她面容的刹那，呼吸几不可察地一滞。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


    不是末世后尸山血海的惨烈，也不是末世前名利场上的浮光掠影。


    是更早，更久远，久远到几乎被尘封遗忘的一个午后。


    那时他还只是个被家族期望压得喘不过气，偶尔偷闲的少年。


    路过一条老旧巷子，被带着笑意的轻柔女声吸引。


    巷子深处，一个穿着简单白T恤和牛仔裤的女孩，正仰着头，对着一处高高低低的屋檐柔声呼唤。


    屋檐上，一只警惕的瘦巴巴的小橘猫缩在屋檐上，要滑下来。


    “咪咪下来呀，我会接住你的。”女孩的声音像夏天的风铃。


    她甚至微微踮起脚，轻轻拽了拽自己的上衣下摆，仿佛那样就能接住跳下来的小猫。


    阳光在她柔软的发丝和带笑的侧脸上跳跃。


    那一瞬间，巷子里破败的砖墙，斑驳的青苔都仿佛变得温柔起来。


    小猫最终跳进她兜起的衣摆，犹豫着，试探着，一点点掉下来，最后被她小心翼翼地抱进怀里。


    她笑得眉眼弯弯，用手掌蹭了蹭小猫脏兮兮的脑袋，安抚它。


    “咪咪，你的腿受伤了。”


    女孩子开始纠结。


    这时，楚迎峰走了上去，承担了治疗的费用，咪咪也归他养。


    楚迎峰也经常带着咪咪约盛春朝相见。


    高考之后，楚迎峰告白成功，两人相识十年，恋爱六年，却没抵过门当户对。


    在末世前两个月和平分手。


    那只瘦巴巴的小橘猫，后来被他精心喂养，变成了如今昭昭怀里圆滚滚的肥肥。


    而那个用衣摆救猫的女孩……


    楚迎峰的心脏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闷闷的。


    那是一种时隔多年猝然重逢的恍惚与悸动。


    “妈妈！”


    昭昭见楚迎峰不动有些疑惑，她继续嘶吼着。


    昭昭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亮得惊人，小脸上瞬间绽开比阳光还要灿烂的笑容。


    她完全忘了自己还在爸爸怀里，小身子用力往前倾，两只小胳膊拼命朝着盛春朝的方向伸去，恨不得立刻飞过去。


    “妈妈！妈妈！是妈妈！”她激动得语无伦次，在楚迎峰怀里扭来扭去，差点掉下去。


    楚迎峰下意识地收紧手臂，才稳住了这个兴奋过头的小家伙。


    盛春朝在听到那声呼喊的瞬间，手中原本拿着的半截换掉的脏布条无声飘落。


    那双总是沉静坚韧的眼睛，此刻清晰地倒映出昭昭雀跃的小身影。


    她嘴唇翕动，却没能立刻发出声音，只是定定地看着昭昭，仿佛要将这三个月的分离一眼补回来。


    站在盛春朝旁边的一个短发干练的秦岚，最先“噗嗤”笑出声。


    “哎哟喂！我说春朝，你还愣着干嘛？”秦岚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僵住的盛春朝，打趣道，“你家这小宝贝儿眼睛都快黏你身上了！看这架势，你再不过去，她能从那位先生怀里扑腾下来！”


    “孩子回来就好，不生气哈。”


    她说着，笑眯眯地看向楚迎峰和昭昭，目光尤其在楚迎峰脸上转了一圈，带着了然。


    然后她弯下腰，对着急得不行的昭昭伸出双手。


    秦岚的手在半空停住，展示了一下自己沾着泥土和草药汁的手掌。


    “哎呀，瞧姨姨这手脏的，刚帮着弄草药呢，可不能抱我们香喷喷的昭昭。”秦岚语气轻快，带着诱哄，指了指自己干净的脸颊


    “来，昭昭，先亲姨姨一下！好不好？”


    昭昭此刻满心满眼都是妈妈,听到秦岚的话，她稍微分神。


    昭昭看向盛春朝，见妈妈还是站在那里，眼眶似乎有点红红地望着自己。


    昭昭心里那点因为妈妈没立刻过来而产生的小小焦急，顿时化成了浓浓的想念和一点点撒娇的委屈。


    她扭过小脑袋，很给面子地撅起小嘴，在秦岚凑过来的脸颊上响亮地“吧唧”亲了一口。


    “真乖！”秦岚笑得开心极了，顺势侧身，轻轻推了盛春朝一把，“快去呀！孩子等着呢！”


    这一推，仿佛按下了开关。


    盛春朝猛地回神，走了过来。


    她的目光贪婪地流连在昭昭红扑扑的小脸上，此刻眼眸水光潋滟，温柔得能融化一切冰雪。


    三个月不见，好像又长大了一点点。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哽塞。


    “昭昭。”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妈妈！”昭昭再也等不及了，她几乎是扑进盛春朝张开的怀抱。


    盛春朝稳稳地接住女儿，将她紧紧搂住。那带着孩童特有奶香的小身子填满怀抱的瞬间。


    三个月来的担忧，思念，疲惫，仿佛都被这个拥抱驱散了。


    她闭上眼，脸颊深深埋进女儿柔软的发间，感受着那失而复得的圆满。


    昭昭也使劲用小胳膊环住妈妈的脖子，把小脸贴在妈妈颈窝。


    她像只归巢的雏鸟般依恋地蹭了又蹭，软软地带着点撒娇的哭腔嘟囔：“妈妈，昭昭好想你。昭昭没有救活豹子叔叔。”


    “是谁偷跑出去的。”盛春朝的声音闷闷的，她轻轻拍着女儿的背，“很危险的知不知道？”


    至于女儿说的豹子叔叔，盛春朝有些疑惑。


    旁边的胖胖轻盈地跳了下来，绕着盛春朝的脚边转了两圈，“喵呜”叫了一声，用脑袋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裤腿，仿佛也在诉说着重逢的喜悦。


    阳光静静洒落，映照着相拥的母女，绿意盎然的藤蔓在旁边轻轻摇曳，肥猫依偎在脚边。


    楚迎峰沉默地看着，怀中空了下来。


    他看着盛春朝，那个记忆里用衣摆救猫的明朗少女，如今已成为一个在末世中坚韧生存守护他人的人，还是一位母亲。


    时光改变了太多，但有些东西，或许从未真正改变。


    秦岚站在一旁，看着这对重逢的母女，又看看神情深邃难辨的楚迎峰，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她悄悄对旁边警惕的同伴们摆了摆手，示意没事。


    废墟之中，久别重逢的温情缓缓流淌，驱散了末世惯常的阴冷与绝望。


    阳光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缓慢，流淌在相拥的母女身上，也流淌在楚迎峰的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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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着盛春朝。


    真切地看着她。


    记忆里那个会用衣摆笨拙又可爱地兜猫，笑起来眼里有碎金的少女，被时光和末世磨砺成了眼前的女人。


    她眼神沉淀着太多他未曾参与的沉重的过往。


    曾经柔软的脸颊线条变得清瘦锐利。


    盛春朝低头凝视昭昭时，微微颤动的睫毛，还有旧日温柔的影子。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缓慢而汹涌地漫过楚迎峰的心口。


    那是一种迟来的钝痛，混杂着难以名状的亏欠。


    在此情此景下骤然复苏，楚迎峰本能地被吸引。


    盛春朝终于从与女儿重逢的巨大情绪中稍稍平复。


    她抬起头，目光不可避免地再次与楚迎峰相遇。


    这一次，她没有立刻移开。


    那双清澈依旧、此刻却泛着微红的眼睛，直直地看向他。


    “多谢你。孩子这些日子给您添麻烦了。如有需要，可寻我帮助。”


    里面翻涌着的东西太多，还有被时光和离别拉锯出的冰冷疏离。


    没有怨恨的激烈，也没有旧情的旖旎。


    更像是一道平静却深不见底的渊，隔开了数年光阴和无数生死。


    楚迎峰的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他想说什么，却发现所有准备好的，都哽在喉咙里，被这无声对视的重量压得粉碎。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昭昭在妈妈怀里满足的嘀咕声。


    肥肥绕着盛春朝脚边打转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秦岚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两人之间无声的暗流。


    她轻咳一声，脸上带着笑容，走上前半步，目光在楚迎峰和盛春朝之间转了转，最终落在楚迎峰身上，语气爽朗：“这位先生？多谢你一路照顾昭昭。”


    “春朝这几个月为了找孩子，真是操碎了心。你们这是从西边过来？”


    楚迎峰收回与盛春朝对视的目光，转向秦岚，点了点头，声音是惯常的冷沉，听不出太多情绪：“楚迎峰。路过，休整。”


    “楚迎峰。”秦岚咀嚼了一下这个名字，眼神微动，似乎想起了什么，又看了看盛春朝。


    她没再多问，笑道：“那真是巧了。这里还算安全，不嫌弃的话，可以暂时歇脚。春朝，你先带昭昭去后面擦把脸，休息一下？孩子这一路也累了。”


    盛春朝看了楚迎峰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然后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了秦岚，也像是对楚迎峰一个极其客套的示意。


    “昭昭，妈妈带你认认去休息地。”她抱着昭昭的手臂，收得很紧，像是怕什么人抢走昭昭。


    “嗯！”昭昭用力点头，趴在妈妈肩上，朝着楚迎峰挥了挥小手，甜甜地说，“爸爸也来！秦岚姨姨也来！”


    这一声“爸爸”，让盛春朝抱着昭昭的手臂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脚步也略微停顿。


    但她没有回头，只是抱着女儿，转身朝着棚屋后方一处房间走去。


    楚迎峰站在原地，看着她抱着他们的女儿走远。


    尹条搭着楚迎峰的肩膀：“老大，想不想老婆孩子热炕头，不要999晶核，只要9个晶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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