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修筠视线落在女儿身后下人手上的账本上，嗓音低沉：“鸣玉，你一贯懂事。”


    明晃晃的暗示，今月的帐本有问题，但裘鸣玉是懂事的，所以她最好不要去触碰。


    裘鸣玉感受到父亲打量的目光不动声色，只迟疑地抬起头，困惑道：“父亲这话听着不像是夸女儿，女儿是哪里做的不好吗？”顺着父亲的目光，扫向身后的账本，恍然大悟地开口：“不过是突然想起上月有笔账目不对，放心不下赶来看看。”


    “就为了上月的一笔账目？”国公爷问。


    裘鸣玉垂下眼眸，静静地盯着地上的青砖，“父亲，这可不是一笔简单的账目，若是出错了，对铺子里的生意影响很大，弄不好后面的日子里会少很大一笔银钱，”


    不是今月的账本，是上月的账本，父亲总没了理由，更何况父亲和母亲每月可是支出了府里一半的银钱，而府里多数生意都是靠她在经营，若是出了差错，支不出父亲所需的银钱，可就难办了。


    果然，裘修筠没再过多问询账本的事，开口问了另一件事：“你昨日？”


    裘鸣玉垂下的眼眸一转，嘴角微动，看来兄长昨日是什么也没说，至少没有提及是她主动提出要放弃，那么父亲觉着她是想通了，想应下另一个？


    在前世时，还未想这么多时，她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嫁一个普通的世家，满心满眼想着该如何去打探对方的家世样貌，甚至还想着现代的时候，只在电视上看过榜下捉婿的情节，若是对方样貌甚好，她也可以让哥哥派了人捉个夫婿回来。


    结果在婚约定下的一月前，母亲尚未回府时，父亲那日因为着她的婚事，与她促膝长谈，她才惊觉，她的婚事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她的家世只能嫁与帝王家，那时父亲最中意在外的大皇子。


    大皇子驻守北疆，是离皇位最不可能的人选，自己嫁给他，还便利了母亲。毕竟母亲驻守南疆，嘉朝的边疆驻守五年一换，同为苦寒之地，大皇子和母亲最有可能在下次的轮换中产生交集，有了姻亲关系，大家做事总会顾及些。


    不过那时她没答应的原因很简单，大皇子早已娶了正妃，而且她怀疑大皇子和他的平民王妃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大皇子受伤昏迷，被山上的挖药女所救，醒来后就失忆了，任凭将士们将方圆三十里都搜遍了，都没找到，结果人就在三十一里外。


    后来还是大皇子自己恢复记忆找回去，带着那个小医女展开了艰苦卓绝的虐恋，什么下毒、掉下悬崖、喝了三碗堕胎药，孩子一点事都没有，最重要的是那个小医女还带球跑，前些年才终于修成正果，那次朝宴上，裘鸣玉还特地看了那个传闻中的小孩，不过一点都不聪明，就是个平平无奇、力大如牛的小孩。


    当然最最重要的原因是她若是嫁与大皇子必不可能做侧妃，难道还要让人腾位子给自己，然后在两个人的关系里充当恶毒女配，缠缠绵绵到天涯。何况大皇子都三十了。在一众未婚且貌美的皇子中间实在没有优势。


    她立刻拒绝父亲，果断选了三皇子，无他，貌美且年纪合适，不接受姐弟恋；看起来也没有野心，好拿捏；主动出击接触，似乎对她有意。谁知道选了个隐藏款，婚后就暴雷。


    裘鸣玉回想起糟心事，眉头一紧，晦气，不过为了她的婚事，近期大皇子应该也在永京，其实狠狠心，真的不能接受。裘鸣玉在心里叹了口气。不过现下倒是个很好的挡箭牌。


    裘鸣玉收回思绪，缓缓道：“婚姻大事，总该慎之又慎，我思来想去，兄长也是为我好，便想着再看看，何况，父亲心中不是有更合适的人选吗？”


    她话音落下，国公便诧异地看向裘鸣玉，语气意味不明：“女儿家的婚事是该慎重些，多看看也是好的。”


    是的，慎重些。裘鸣玉温婉一笑，应了父亲的话：“父亲说的是，若是无事的话，女儿就先回去了。”


    --


    离开账房后，裘鸣玉抬头望着日头，阳光有些刺眼，不过时间尚早，那不如先将东西带回院子，再仔细推断一父亲大人做了什么。


    “小姐。”身后传来灵江的声音，裘鸣玉停住脚步，偏头，东边道路上，灵纹正远远地朝这边走来。


    灵纹到了小姐跟前，俯身行礼至一半，裘鸣玉便挥手停住，直接开口：“不必。事情已经办好了？”


    灵纹收回手，“世子院子里灵饰不在，不过世子身边的灵越在，我就将消息告诉了他，另外，马车已经在后门备好。”


    裘鸣玉转身，目光凝滞在下人手里的账本上，既如此，那这账本就先搁着，还是哥哥的事情比较重要。她眼眸一转，吩咐灵江：“灵江，你带着这几个人先回去，灵纹随我去就行。”


    “小姐，这不合规矩，况且，”灵江双手绞着衣摆，声音里透着焦躁，小姐今日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能就带着灵纹一个人出门，灵纹也真是的，也不劝劝小姐。


    裘鸣玉不为所动，灵江一贯如此，不愧和灵越是双生子，一心全向着她的哥哥，自己院子里有个风吹草动，立刻就告诉了灵越，全然不顾自己的主子，偏又都是为了她好。


    “有什么好况且的，赶车的不是人吗？你当京兆司的人都是死的，光天化日能有什么危险！”


    灵江眉头皱起，显然是不认同小姐的话，一脸皱皱巴巴，小姐身边的其他侍女不在，又希冀地看向灵纹，想她开口，灵纹的视线却避开她。


    裘鸣玉觉得实在好笑，无奈开口：“灵江，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是你如果有闲心想这些的话，不如就赶紧回去把这些帐目理出来。”


    不等灵江反应过来，便带着灵纹逃之夭夭。


    琼花楼。


    裘鸣玉在琼花楼后门下了马车，一旁的车夫熟门熟路地将马车赶到旁边。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早已等候在院子里，一见到马车便迎了出来，避开前面的客人将裘鸣玉领到二楼包厢。


    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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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裘鸣玉独自进了包厢，透着骓帽的幕帘一眼便扫到了桌上的点心，糕点碟子中摆放着琳琅满目的点心，唯有琼花楼的灯会限定糕点小小的一个落在点心碟子中间。


    裘鸣玉骓帽下的嘴角一抽，就一个点心，实在没必要单独占一个碟子。在桌子前落座，她取下骓帽，随手搁置在一旁，屏风后传来声音。


    “乐团酥，灯会最后一份，参奴就不谢谢我。”


    “谢谢太子哥哥，不过太子哥哥管这叫一份？”裘鸣玉扯扯嘴角，伸手拿起那一个小小的糕点，偏头看向角落里的人。


    屏风后的人出现，苏修一身白色衣裳，腰间依旧坠着一枚青玉，嘴角噙着温润的笑，不慌不忙地坐在裘鸣玉面前，抬手挡住裘鸣玉拿着糕点的手，“参奴如果不稀罕的话就算了，毕竟这真的是最后一个。”


    裘鸣玉的动作停住，唇角向上扯，又迅速收回，反问道：“稀罕，不过我们之间的情谊难道就不值得一整份糕点吗？”


    “情谊？你我之间没有我们，至于情谊以前有，现在没有。”苏修指尖轻叩桌面，眼神扫过她时，带着点漫不经心。


    听着苏修的话，裘鸣玉呼吸微滞，眼睛咻地睁大半分，顿时放下手里的糕点，语气震惊：“不是，苏修，你这么记仇吗？我不过就一时的气话罢了。你这样的话，我就要翻旧账了。”


    苏修听着裘鸣玉倒打一耙的话，嗤地一下笑出声，“气话？先前你说苏尚是你的上上签，昨日拿着噩梦做幌子，说些没头尾的话，今日又翻了脸，你我之间究竟是谁更没有良心。”


    “我陪你从岌岌无名到成为太子，一路上多少腥风血雨，御花园落水，可是我把你救上来的，后来慧音殿也是我救的你，现在你功成名就了，就抛弃你的青梅竹马。你有良心吗？”


    裘鸣玉没有接话，细数她和苏修自宫中相识以来发生的事，这桩桩件件都是她救他于水火之中，这些救命之恩，太子殿下不铭记于心，感谢她的大恩大德，倒是对这些小事挺计较。


    苏修伸手拿起桌上的茶盏，杯中茶水碧绿，嘴角噙着温润的笑，语气却截然相反：“救命之恩，我落水，自有宫人去救，你去救，不过是宫人捞出了两个人；至于慧音殿，明知有毒的东西，还抢着去喝，裘小姐还真是福大命大。”


    哦，典型的翻脸不认人，他落水都扑腾好一会都没人救，要不是她会狗刨，一路刨到他身边，拉着他，苏修能等到被宫人发现吗？那明知有毒，她肯定要想办法啊，总不能眼睁睁看他喝下去，她敢喝，那时候不是觉得自己作为天命之女，铁定不会死，结果差点就死了，那他喝了，肯定早就一命呜呼。


    “我，我没良心，所以我今日是特地来道歉的，并且还想问问昨日拜托太子哥哥的事。”太子殿下缓缓啜了一口茶水，温润的眉眼依旧，裘鸣玉却从中察觉到太子殿下真的生气了。帝王家的人都是小心眼，不过她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一直愿意包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