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着茶盏的手倏然顿住，苏修的眼眸微微眯起，视线落在忙着品鉴糕点的裘鸣玉身上，声音莫名低哑：“怎么苏尚有喜欢的人，参奴就这么着急，不是，——不想和他有关系吗？”


    精挑细选的糕点还没来得及送进嘴里，裘鸣玉就被太子殿下的话艮住，不是说不会多问吗？现下又没完没了，扰得她连糕点都没心情吃，她放下手里的糕点，刻意拉长声音：“有关系啊，”转而对着太子殿下长叹一口气，“现在是他死我活的关系。”


    “这么严重？”苏修声音恢复温润，语气不疾不徐，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试探。


    裘鸣玉蹙起眉头，嘴角微微抿起，盯着苏修，不懂他到底想问些什么，苏尚死她活，这句话还不够直白吗？筹措半天，重新更正了自己的话：“反正，是让太子哥哥你满意的关系。”


    这下满意了吧，不就是害怕她又决心和苏尚在一起，破坏殿下和兄长之间的盟友关系，都说了不可能，不可能，还在这儿追问，她是什么很喜欢言而无信、出尔反尔的人吗？纵然她先前是，可重走一遭，她不是。


    太子殿下适时放下手里的茶杯，神情淡然，仿若已经满意裘鸣玉的回答，转而问起了其他：“今日找我就为了苏尚的事，不找你哥哥？”


    自那日不愉快，她便再未进宫，也再没主动找过他，寥寥几次信件，便是分享今日和兄长一起吃了醉宝鸭，甚是美味，前日和兄长一同游玩，京郊的枫林很是喜人；上月生辰，兄长送了她一本找了很久的话本。全然不提其他。


    前些日子，送进一封信来，展开信，开头一句甚是想念便完，余下皆是描述她的婚姻大事，决心要选苏尚作为中意之人，奈何母亲不允她出府，希望他能帮帮她，她日后成婚，定然会好好看着她的夫婿。


    裘鸣玉偏下头，视线飘忽，若是让太子殿下知道他只是为了找哥哥的添头，以他的小心眼一定会记很久，手里的糕点捏着，半天终于寻了个理由：“我今日是特地来感谢太子哥哥你上月送我的生辰礼的，至于苏尚和兄长都是顺便，顺便。”


    八宝花只有七瓣花瓣，六玉糕竟然还有红色的，话毕裘鸣玉仔细研究桌上的糕点，就是不敢看太子殿下的眼神，话尾刻意强调，试图表示对太子殿下的重视。


    “单是为了找我？”


    耳边是苏修的声音，这是不计较的意思，裘鸣玉眼眸一转，眼尾扬起，嘴角抿出笑意，欣喜地抬头望向一反常态的太子殿下，“当然！”


    目光交错，两人的距离近得裘鸣玉可以清晰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也或者是太子殿下的呼吸声。视线里，裘鸣玉看见殿下瞳孔里她的倒影，余光扫过他的眉眼，陡然呼吸加重，想要拉开距离，身体却不受控制的朝后仰起。


    慌乱之中，裘鸣玉闭上眼，手猛地抓住离她最近的东西，迎来的不是意料之中的疼痛，而是一个突如其来的怀抱。裘鸣玉呼吸间全是一股清冽的雪松味道，闭上的眼睛不敢睁开，下意识地摩擦指尖，是布料边缘。


    裘鸣玉不敢想手里摸着的布料属于哪里，咻地松开手，下一秒重心不稳，又下意识地攥起。真的完了，裘鸣玉感觉面前人的视线快要把自己烧着了，脸颊发烫，迟迟不敢睁眼。


    “若是再不起身，等你哥哥看到，又要怀疑我居心叵测了。”


    耳边是低哑的声音，裘鸣玉刚睁开眼，还未来得及动作，“吱呀”一声，是门被推开的声音，苏修身形一转，换了姿势，背对门口，裘鸣玉双手紧紧抓着对方的领口，砰、砰、砰，男人胸口里传来心跳声，不知是突然起身，还是太过紧张，裘鸣玉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不会这么巧吧，她微微偏头，透过苏修衣服的缝隙扫向门口，希望是灵纹，或者德成，再不济是送水的小二也好。


    视线里，赤色靴子，排除灵纹，棕色衣衫，有可能是德成。裘鸣玉心下松了一口气。“砰”一声门重重关上，来人的全貌出现，是手上动作不轻，收起纨绔的招牌笑意的裘鸣金。


    不妙，裘鸣玉顾不得其他，掩下慌乱的心跳声，松开手，退了两步，刻意拉开距离，讪讪开口：“如果我说是意外的话，哥哥一定不会相信的，是吗？”


    裘鸣金没接话，大步走到妹妹身边，对着太子殿下行礼，声音听不出情绪：“裘鸣金参见太子殿下，舍妹行事鲁莽，还望太子殿下海涵。”


    苏修落在空中的手缓缓收回，垂在身侧，面前是好兄弟的刻意拉开关系的话，垂下的眼眸落向指尖，又看向裘鸣金，片刻，他开了口：“海涵倒谈不上，不过是方才事出紧急。”


    一番话后，周遭的温度仿佛骤降，两人周边的空气都带着滞涩的沉重，裘鸣玉立在兄长身边，没人回应她的话，只好整理一下裙摆，强行打破气氛：“我们要不要先讨论正事。”


    “不用。”“也好。”


    裘鸣玉扯了扯嘴角，哥哥的背影看不出什么，对面的太子殿下倒是从容有度，望着她的视线落在衣襟领口处，平整的霜白衣襟领口，褶皱一道叠着一道，起伏间缎白的料子失了光泽。


    殿下垂在身侧的手抬起，当着她的面，慢条斯理地将褶皱抚平，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霜白衣襟上衬得白皙修长，举手投足间，裘鸣玉的视线顺着手指方向，挪向领口上方，眉眼温润，眼底却带着隐隐的疏离，鼻梁高挺，唇色偏淡，下颌线清晰利落，配上冷白的肤色，整张脸冷清又矜贵。


    从前世到今生，裘鸣玉每次看到苏修面无表情的脸都觉得美得动人心魄。


    “既然是我约的太子殿下，妹妹若是无事的话，不如先行回去。”


    裘鸣金的背影未动，开口打断太子殿下的动作，苏修的手停住，重新落在身侧，裘鸣玉的视线也收回，落在哥哥的背影上，莫名从中看出了咬牙切齿的感觉。


    “我！”裘鸣玉开口说了一个字，猛地闭上嘴，刚刚太子殿下的动作，她看到，那么兄长也看到，此刻若是提出要留下来，一定是火上浇油，兄长不能拿殿下如何，还是先走为妙。


    “那我就先回府了，不打扰兄长和太子殿下。不过哥哥记得去去书房。”


    裘鸣玉果断开口，应了兄长的话。仗着兄长看不到，在他身后，一边说着话，一边朝着太子哥哥比划，求求你，替我把锅背了，下次我帮你，不然他一定会弄死我的。裘鸣玉最后先指了指哥哥，再双手假装掐着自己的脖子，装出一脸痛苦的模样，直到殿下轻点下颌应了，才在哥哥回头前溜向门外。


    关门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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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不忘挑衅，不对，是提醒兄长不要忘了有人会在书房等他，“晚上在书房等你，若是哥哥没来，我还来琼花楼。”


    裘鸣玉走后，屋子里的两人各自寻了个位置坐下，桌上的茶水早已冰凉，裘鸣金不管不顾地自个给自个倒了杯冷茶，一口吞下，杯子用力掷在桌子上，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腾出视线，恢复了一贯的气度。


    “殿下就不解释一下？”


    明知道鸣玉约他来此处是何意，还处心积虑地勾引他妹妹，先前还不过是书信往来，如今竟诱得妹妹对他上下其手，利用美色，何其无耻。君子模样，小人做派。


    苏修和他四目相对，全然没什么心虚，“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情之所至罢了。”


    苏修颇具闲情地把玩着一枚青玉，坐在椅子上，风姿卓越，眉眼之间似有温润之意，而在裘鸣金看来，极具挑衅，冷笑出声，“太子殿下，四下无人，何必惺惺作态。”


    一枚雕刻拙劣的青玉，也当个宝贝，不过是鸣玉送予他生辰礼物的练手之作，天天带着招摇过市，眼下妹妹不在，何必假作姿态，他可不吃这套。


    苏修屹然不动，又从容抛出一句，“我们自小一起长大，相伴时光最久，连准备给你的礼物都会经由我，出了事，她第一时间想起的也是我，这不算喜欢？”


    以前，裘鸣金承认苏修帮助了妹妹很多，在那些他够不到的日子里，是苏修陪着他妹妹度过，可若不是他，妹妹也不必几次陷入生死，也不必选这些腌臜货作劳么子夫婿，真是粪坑里挑老鼠屎。


    现在殿下还提喜欢，裘鸣金气极，手猛地攥紧，桌子上的茶盏晃动，殿下跟前的茶水洒落几滴，“可正是因为你，参奴才会陷入如此境地！”


    滴落在桌子上的茶水形成一个圆润的水点，苏修目光注视着水点，眼眸微动，缓缓扫过裘鸣金的膝盖，不动声色地开口：“世子殿下，如此大义凛然，国公府已然由世子做主了？”


    “你！”一句轻飘飘的话精准击中裘鸣金的痛点，胸口剧烈起伏，额头青筋跳得厉害，怒极反笑道：“那这么说，殿下是准备迎娶舍妹了。”


    气氛陡然安静，裘鸣金自知失言，闭了闭眼，额头暴起的青筋渐渐平息，无力的挫败感顺着声音传出来：“抱歉，是我失言了。”


    他顿了一顿，“不过如果殿下真的为了舍妹好，还望殿下日后注意分寸。”说罢，起身朝着太子殿下躬身行礼，不等殿下应答，便转身离去。


    “那世子殿下真就觉得其他人是令妹的良人？”


    身后传来殿下的话，似有深意的话，裘鸣金迈出的步子一顿，忘了还有这茬，悬于空中的脚收回，顺势转身，眉头微挑，嘴角自然而然挂起轻佻又张扬的笑，前后状若两人。


    “不是，我方才说笑呢，殿下何必放在心上，说起来，秋猎将近，不若殿下与我和鸣玉合扎一处，也好相互照应。”


    与其秋猎，扎营前后都被太子殿下的兄弟围着，还不如卖给殿下一个好，既让妹妹高兴，还能防着三皇子和妹妹死灰复燃，又可以阻止其他人乘虚而入。一举三得，实在妙哉。


    太子殿下闻弦歌而知雅意，起身欣然应答：“鸣金兄，你我二人之间，不必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