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九章 芙蕖
作品:《我在汴京做绒花》 芙蕖住在曲院街上的凌波馆内。
常春被门上仆妇引着穿过曲径流水飞桥,藤萝掩映山石,来到一座极为清幽的静舍中,才发现这儿与她想象中的风月场所相去甚远。
什么一进门就被莺莺燕燕包围着,招呼“大爷来玩儿呀”——是不存在的,一路遇到的女子见到外客只是微微颔首致意,并不多做打量。
静室中,芙蕖已等在那儿了。
瑞兽香炉中,炭火隔着云母片徐徐烘焙香丸,返魂香温暖芬芳,香雾氤氲,不见一丝烟尘。
窗下棋盘上云子散乱,芙蕖倚在桌前。
她并未挽发,如泼黑发蜿蜒在雪白狐裘上,素白指尖执着一枚黑子轻敲棋枰,阳光透过窗格映上她的脸,照得两颊如同水晶雕成一般。
见常春来了,她懒懒道:“娘子可要与我对弈一局?”
常春脊背一僵,不是,上来就和我玩儿尬的?你看我像是和琴棋书画任意一样沾边的人吗?
她忙举起手中盒子:“我来为娘子送钗。”
芙蕖随手接过,取出钗子在脑后挽了个家常一窝丝,绒绒小狮子便自她脑后俏皮地探出头来,额上红绒球一颤一颤,十分活泼生动。
她拿过一面菱花靶镜照照,脸上终于浮起了个心事少些的笑容。
眼珠一转,她问常春:“这醒狮钗真要二十贯?娘子莫不是在敲我竹杠?”
常春淡定一笑:“自然不是,这是我送你的。”
说着她话锋一转:“你呢,既然觉得是在敲竹杠,为何后来又要送那二十贯来?”
芙蕖调皮一笑,此时她才真正像个十六七岁的少女了:“我?我是怕你白忙活了半夜,最后全赔了胡饼娘子。”
常春微微笑道:“妾正是感念娘子仗义之举。所以今日除了赠钗,娘子不妨说说你要找什么样的新奇头面,也许我刚好能做呢?”
芙蕖的眼睛微微睁大了,此时她才真正像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露出点天真娇憨的表情来:“你怎知我要寻……你昨日听见赵郎君说了?”
常春忙将手指竖在嘴前嘘了一声:“你昨天那位……朋友,不在此处吧?我可是把他得罪了,万一碰到了他又给我一鞭怎么办?”
芙蕖噗嗤一笑:“娘子安心,适才听其余相熟的客人说,昨日他们便被京兆府衙巡卫抓到巡检司去关了半夜……”
“还不止呢,那几人的亲眷父母凡在朝中为官的,今晨朝议时又被右司谏好好参了一笔治家不严家风不正,被圣人大大申饬了一番,怕是好长时间都不敢露面了。”
常春见她十分幸灾乐祸,纳闷道:“那赵郎君不是你……朋友吗?”
芙蕖将云子“啪”地丢回棋盒内,翻了个白眼:“若非他家在朝中还算有些势力,谁耐烦应付他?”
常春看着还在咕噜噜滚着的棋子,心中对这位小姑奶奶的脾气有了初步的认识。
心中一块大石落下,她转移话题:“娘子要什么样的头面?”
芙蕖抬手替她续了一杯暖融融的香薷饮子:“娘子唤我芙蕖即可,还未知娘子名姓?”
常春道了姓名籍贯,她便道:“春娘,你是外地人士,定然不知咱们汴京行院的规矩。”
“这行院里,每三年选一次行首,今年的元宵佳节,恰是第三年评选之期。”
“这行首会上,大家除了看才情相貌,服饰打扮也是极为重要的,我早半年便定好了衣裳簪环。可我有个死对头——南月馆里的迎仙,她家前日里放出风声来,竟是仿照我的定了套几无差别的!”
说着芙蕖便怒不可遏,涂了蔻丹的鲜红长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常春急忙安慰她:“你且给我说说你之前是什么样的装扮?”
晶莹贝齿咬住一边嘴唇,芙蕖恨恨道:“霓裳羽衣!”
常春低头思索了一阵子,忽地心头涌起一阵灵感:“懂了,既她要玩仙气飘飘清新淡雅那套,那咱们就索性走艳色倾国、人间富贵花路线。”
她就着案上纸笔,刷刷画起了簪稿:“人嘛,尤其是男人,终归是视觉动物。仙女下凡,人人都说喜欢,可相较于悬崖边高不可攀的雪莲,与人世间热烈明艳的牡丹,大多数人会选谁,你猜?”
芙蕖沉思了一会儿,眼睛亮了,凑上前去看常春如有神助般,飞快下笔。
很快,一套十二支牡丹钗环跃然于纸上,果真是颜色倾国,华美异常。
但另一张纸上,她却看不懂是什么了。她迟疑地指着上面的图形问:“这……仿佛是个翅膀?”
但底下一堆乱七八糟的线条是什么?
常春卖了个关子,她眼睛发亮,其中似有名为‘专业’的火苗熊熊燃烧:
“别急,前面的牡丹钗只能说是正常发挥,这张才是全场焦点。且待我回家找我一个小姐妹,设计一个只要你一出现,就会让大家没法移开目光的宝贝!”
芙蕖看着常春聚精会神画图,额间甚至因为太过专注沁出了薄薄汗意,她情不自禁问道:“春娘为何肯这样帮我?”
常春笑了笑:“可能因为在这世道上,女子活得格外艰难吧。”
昨夜芙蕖虽在纨绔掌中,也一直尽力回护着她们。常春并非蠢人,岂能看不出她几次三番冒着风险相救的动作。
所以今日她来了。
两个女子陌生的灵魂,隔着千年百年的时光彼此凝视。
芙蕖眼中分明有些晶莹闪烁,却哼了一声,嘴硬道:“那春娘可莫要叫我失望,若是我没能夺得行首,那二十贯可得连本带利还给我!”
常春笑着:“好!”
……
辞别了芙蕖,照旧是侍女在前方引路,却不防在穿过园中酒阁时撞见了一人。
凌肃没想到会在这里撞见常春,神色不自然了一瞬,随即又深深地皱起了眉:“你怎会在此处?”
他皱眉思索:按照巡卫所报,昨夜之事确与一凌波馆妓子有关,可今日已尽数摆平了,她为何又来了这里?可是有人胁迫?”
背后阁中觥筹交杯之声隐隐传来,伴着琵琶声低吟浅唱的女子在帘幕间露出一点粉桃般的面颊。
只因请托何司谏帮他弹劾了几个人,一下朝凌肃便被他拖来了此处,连同几个凑热闹的同僚,大家卯足了劲要好好敲小凌大人一笔。
席面要上好的,酒水要最贵的,歌姬要最美的。
欠了人情,平素不苟言笑的人今日也不好再端着那副死板的脸,被趁机灌了不少酒。好容易借着酒令输了,被罚摘花的机会出来吹吹风,却遇见了这个罪魁祸首。
此时她竟还理直气壮地摆出一副眼观鼻、鼻观心、“我什么都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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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表情!
面前少尹大人的薄唇因酒渍而水润透明,眼中却似是含着薄怒般微微发红,眼尾也飞着一抹同样的薄红,好似春色撩人却不自知。
常春完全无心欣赏,只颓丧暗道,又来了又来了,汴京纪律委员又要发功了。
她僵着脸行礼:“凌大人,好巧,在这里也能碰到您。”
顿了顿,她回答他刚刚的问题:“我来此处为客人送发钗——这就走了,凌大人请自便。”
你不是来这里嫖的吗?老嫖|客!
我比你高贵,我是来赚钱的!
或许她的目光实在明显,凌肃下意识想解释:“咳,我来此是为了……”
“……公干。”常春无比自然地接话。
凌肃摸摸鼻子:“歌伎都是同僚叫的,我并非出于……”
“……自愿。”常春丝滑无比地继续接道。
数次被抢了词的凌少尹脸上终于有些挂不住了。
他觉得这个每次都正好接在他话头上的女子十分莫名其妙,而忙着解释的自己更是莫名其妙。
园中冷风呼呼刮过,卷起地上枯叶。
半晌无话,常春转身欲走,却被身后人一把扯住衣袖。
其实伸手的一瞬间他就后悔了,他要以什么身份,什么立场,编个什么样的借口来留住她呢?
昨夜巡卫来报夜市中事,听到那惊心动魄的一鞭时,他的手指当时便攥裂了一册书卷,强忍着奔过去的心情,告诉自己事情已经发生了,她此时是安全的。
却在沉思良久后,唤上家仆拿起拜帖,星夜敲开了右司谏家的门。
“常春。”他扶着额头,似是十分苦恼地,直呼她的名字。
少尹大人低低的嗓音似乎浸透了蜜酒,带着三分醉意,七分蛊惑:“将你发上的花给我一朵吧。”
业务以一种想不到的方式拓展了。
常春豁然开朗。
原来是看我路过,想起了我巧夺天工的手艺,想用花儿讨好阁中佳人。
看不出来啊凌大人,还挺闷骚。
她立即换了副热情神色:“凌大人可是要送给哪位小娘子,女孩子都不喜欢别人戴过的花儿的。不若凌大人允我去阁中,为小娘子推荐一些别样的款式?”
凌肃垂下眼睫,素来古井无波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鸡同鸭讲的无力。
他轻飘飘地撇过眼神去:“你手中并无实物,如何推荐?”
常春笑得眼睛都眯起来,自袖袋中抽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献宝般举起来展示给他看。
册子是活页的,以柔韧洁白的羊皮制成,脊侧以绸带相系,便于随身携带而不卷不皱。上面赭石靛蓝藤黄苍青调和,精细地绘着各色绒花簪钗,连最小颗的米珠的光泽都画得分毫毕现。
凌肃脑海中浮现出昨日赵清仪捧回的那一大盒子各式绒花,或华美或淡雅,或古朴或飘逸,俱都玲珑精致,望之可喜。
就像……就像眼前的女子,此时圆睁着晶晶亮的眼睛,期待地看着他。而他知道她无论在什么样的境地中,都会是这般永远生机勃勃,永远热情讨喜。
她真的很爱自己这份小小的事业。他想。
于是他转身向阁中走去,声音平静,语调淡然:“既如此,那便跟过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