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什么人？”许如环瞬间呆住了，唐老爷也带着家丁围了过来。


    为首穿着昆仑墟校服的少年微微一笑，手中捏着一纸符咒，道：“定！”


    所有的家丁齐刷刷全定住了，只能瞪着眼看他们。


    门外呼啦啦涌进来一群昆仑墟的弟子，把整个灵堂堵得水泄不通。


    “小师妹？这个是小师妹！上次我和你打雪仗来着，还记得我么？”


    “哎哟小师妹不哭不哭……”


    ……


    几个昆仑墟弟子把唐羽澜团团围住，叽叽喳喳，其他的弟子一个两个拿着符咒、持着剑，警惕地看着一边的家丁。


    “反了你们，真的是反了……”唐老爷气得浑身的肉都在抖，气急败坏道，“昆仑墟弟子都这般无礼吗？没有邀请，葬礼现场说闯就闯？”


    忽然，一个身影穿行而来，所有弟子瞬间后退半步，行礼道：“微南君。”


    微南君淡淡扫了眼唐老爷，唐老爷瞬间闭上了嘴，鹌鹑似的缩在一边，一言不发。


    微南君没有对唐老爷做什么，往唐羽澜的方向走去，围着唐羽澜的人都慢慢散开，让出一条道来。


    唐羽澜抬起头，脸颊边上还有泪痕，她看着微南君，怯生生道：“哥……哥。”


    微南君用袖子擦了下唐羽澜脸上的泪，平静道：“叫师父。”


    唐羽澜怔怔地看着微南君，那边昆仑墟有个女弟子已经叉着腰对许如环道：“听到没！你们家大小姐要拜入昆仑墟了，赶快替她收拾行装——算了，指望你干什么，我自己来。咦你耳朵上的耳环不错，摘下来，给我们家小师妹当拜师礼吧……”


    微南君垂眸，看向唐羽澜，温和地询问：“你有什么想带走的吗？”


    唐羽澜顿了顿，才小心地看向庭院，轻轻道：“树……”


    树？


    所有人的怔了下。


    那个在和许如环说行装的女弟子第一个反应过来，对其他人大声道：“听到没有！小师妹想要院子里的树，把树全挖了，带回昆仑墟！”


    “好嘞!”其他昆仑墟弟子得令，一个两个纷纷撸起袖子，准备挖树，看得许如环满脸惊恐。


    “不是的，”唐羽澜拽住了微南君的袖口，很小声地道，“是妈妈的树。”


    妈妈的树？


    唐羽澜牵着微南君，带着一众昆仑墟弟子，来到了庭院里一棵小树旁边。


    树下的土还很新，应该是不久之前刚刚种的。


    唐羽澜乖巧地跪在树旁，声音很轻：“妈妈和我一起种的树。妈妈说，要离开我一段时间，等树的花开了，她就回来啦。”


    所有的弟子都有些恍惚，有的感性一点的眼眶都湿了，微南君很轻地叹了声，道：“带走吧。”


    “来——咯！”弟子们一个两个干劲十足，大喊道，“把这个院子挖空！一粒土都别放过，不然树活不了！”


    ……


    “……此树名为忘忧树。”苏雪昭立在幻境前，看着昆仑墟的弟子们气势汹汹地铲土，唐家的家丁没人敢拦，眉眼中似有莞尔，很轻地道，“十年成树，二十年花开。等花开了，羽澜也长大了，知道了什么是离别。这就是你想要的吗，何潇？”


    燕音尘本还静静注视着树前纤弱的女孩，听到苏雪昭的话，猝然回头，就见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立了个穿着嫁衣的女子。


    何潇这次没有戴着盖头，眉眼清丽，画着浓妆，看向苏雪昭，行礼道：“之前在昆仑墟时，我有幸见过夫人几面。没想到还有再见的时候。”


    “是啊。”苏雪昭眼里也有怅然，道，“其实何潇姑娘，你真的不必如此……之前让你留在昆仑墟是我的主意。因果对于凡人而言确实不可违逆，但昆仑墟的清气可助你修习，或许有朝一日你成神，就能摆脱因果的束缚。以你此世的天资，是有可能有这么一天的。”


    何潇微笑着摇头：“凡人深陷因果，因果因凡人而生。这份果，不是我背，也是他人背，或是昆仑墟背。我已经不负责一次了，不愿再不负责第二次。”


    苏雪昭叹道：“如果你执意如此……”


    何潇道：“羽澜气息干净，不该沾染我的事，我只能不见她。”


    苏雪昭默然，只是道：“她很想你。”


    “谈些正事吧，不论怎么说，我也曾是昆仑墟弟子。”何潇笑了下，道，“听说你们在查死在唐宅的十四人的事？”


    “是的。”苏雪昭道，“何姑娘知道怎么回事么？”


    “这要从我死后说起了。”何潇叹道，“原本我死，魂魄该入轮回。但我死后不久，这片土地就归了福祸神琅琇的麾下，琅琇以‘善恶称’校正人间因果律，这之中，把我的魂魄也困在了这宅子里。对我来说是束缚，对唐家来说那就是日日闹鬼，所以他们弃了这座宅子，另选新宅。”


    苏雪昭：“所以那死的十几人……”


    “我在这里，许多误入的人都会被卷入我的回忆。”何潇道，“其中一些人，我将他们送出去了；另一些人则在看了我的故事后，对唐氏心生不满。准确说，是对福祸神不满。”


    “福祸神？”一直沉默的玄暮忽地抬眸，对何潇道。


    “是的，掌门。”何潇怔了下，没想到玄暮会忽然开口，“依着福祸神‘善恶称’的标准，每年善事做得最多的人将会获得最多的金钱。唐家是方圆千里内最富裕的富商，每年捐献的金钱、物资，寻常老百姓望尘莫及，因而，年年的‘大善人’都被归给了唐氏家主；但是做了这些事、人品这般的唐氏，怎有资格成为‘大善人’，拿最多的好处？因而，约有十余人商量着，似是要合伙将此事上报神界，说是‘众书上界’，求取消福祸神对这片地域因果的校正。”


    “众书上界么……”苏雪昭笑了起来，道，“好久没听过这个词了。所以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他们不知福祸神定戒律中有一条，‘反抗善恶称者，为十恶不赦之人’。”何潇沉默了下，道，“所以他们踏入唐宅的那一刻，就被定为十恶不赦之人，善恶称收走了他们的性命。”


    “够狠。”燕音尘淡淡道。


    “谢谢你，何姑娘。前因后果，我们已经都知道了。”苏雪昭道，“之前福祸神误将你困在人间，是神界的疏忽。如今，若何姑娘愿意，我们可以送你再入轮回。”


    “那就有劳夫人了。”何潇笑道。


    苏雪昭顿了下，问：“你还有什么未完的愿望么？”


    何潇寻思了下，问：“那棵无忧树，在昆仑墟生的还好吗？”


    “好极了呢。”苏雪昭笑着道，“微南君将它栽在昆仑墟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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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四季都开着粉红的花。冬日落了雪，雪吹风花，整个昆仑墟的弟子都山上来看，是一大盛景。”


    何潇笑了：“那便好。”


    苏雪昭点头，双手结印，燕音尘看她眉心似乎亮了下，下一瞬，何潇的身影就淡了去，化作无数淡粉色的小花，纷纷扬扬向天空飞掠而去。


    “何潇姑娘此生因果闭环，下一世，又是干干净净的一个人呢。”苏雪昭看着身边扬起的花，眉目染上了温柔。


    苏雪昭停了下，扭头看向玄暮，道：“话说，福祸神都做到这地步了……‘众书上界’，你该管一管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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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书上界？那是什么东西？”唐羽澜皱着眉问。


    一间暗室内，一众弟子环绕着那本记着案件的小本本，一个两个都盯着正在沉思的阿蔷。


    阿蔷刚刚通过善恶称挖出了这十余人的死因，说是这些人因想“众书上界”而死。


    “这又和我的母亲有关了。”阿蔷皱眉解释道，“我的母亲素法尊者是人神，她自然是最为人考虑的；但理论上，神界的神不受人间因果束缚，却能使用职能干涉人间，若是神做错了，就只能用神界既定的规则处罚。”


    “对啊，这样有什么问题吗？”唐羽澜好奇道。


    阿蔷道：“那问题可大了！比如你们看琅琇这事，算他做错了吗？”


    “当然做错了！”一位昆仑墟弟子忿忿道，“是非不分！让唐家这种人当大善人，寻常人饿了偷一个馒头就要断手，唐老爷做了这么恶劣的事居然还能这么滋润！”


    “但是琅琇设置‘善恶秤’，以善恶定福祸，这出发点是好的，你不能说他故意如此。”阿蔷双手抱在胸前，皱眉道，“并且，人间事纷扰，善恶称也没有导致多少人死亡——随便一场战争都死了几百上万人，因‘善恶称’死的十几人算什么？”


    “对啊，那这怎么办？神界会管吗？”


    “这肯定不行啊，但是好像……你也不能说福祸神多少……”


    ……


    弟子纷纷议论，阿蔷咳嗽一声，摊手道：“所以，素法尊者就提出了‘众书上界’一法——也就是，当一位神明下的规则引起众多人的不满时，人们可以列举罪状，举行仪式，向神界状告这位神明。若罪名成立，则剥夺那位神明对该区域的控制，并惩罚。”


    “那还不错。”几人面面相觑，唐羽澜道，“所以，我们现在是不是需要召集人们，一同‘众书上界’？”


    “不必这么麻烦。”阿蔷道，“如今我父君在，只要等父君出来，把事情和他言明——”


    “昆仑墟弟子擅自干预福祸国之事，我等奉神明之命，逮捕汝等！都不许动！”


    阿蔷话音还没落，忽地无数绳索从天而降，把弟子们结结实实捆了起来。


    “……干什么？都在干什么！”阿蔷怒了，挣了两下，没挣开，“看清楚了，我可是阿蔷，玄暮神君之子！琅琇动用神力，阻止人们众书上界，这等违背神界规则之事，待我父君知道了，看他不罚你们！”


    “呵呵……神子啊。”敲钟的老人推开门，笑呵呵地向阿蔷走来，意味深长地看着阿蔷，道，“可是你们也来了咱福祸神下捣乱，你觉得，你父君会不会罚你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