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南君拂袖就走，何潇剑也不要了，扯着他的衣袖就踉踉跄跄跟上。微南君那等的修为，居然甩了几下都没把何潇甩开，两人就在山道上拉拉扯扯。


    门内弟子一个两个面面相觑，却到底没人敢上前制止，都个个移开眼神，装作看不见。


    两道身影就这样在山道上走远，被昆仑墟的浓雾吞没。


    雾气渐渐深，看不见前路，也看不见四周。


    围观的无论是苏雪昭也好，其他的昆仑墟弟子也罢，多多少少都知道何潇的结局，一时间沉默。


    最后是燕音尘淡淡开口：“后来的事，看不到了么？”


    “应该能的。”苏雪昭看面前旋转的雾气，思索片刻，道，“只是何潇姑娘现在只剩下残魂，应该记忆有缺，所以我们看到的，也是断断续续的。”


    “你是想知道后文吗？”阿蔷面上也有怅然，双手抱在胸前，道，“这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了，随便去昆仑墟打听下就知道。唐夫人当时被微南君一剑斩下演武台后，就死活缠着他为师；微南君一直没应，但唐夫人缠着狠，后来微南君也算是默认了唐夫人跟在他身边……”


    阿蔷说话的时候，唐羽澜的面色肉眼可见得越来越白。苏雪昭给阿蔷使了三四个眼刀，这个缺心眼的孩子愣是一点反应没有，还对苏雪昭翻了个白眼。


    苏雪昭：……


    苏雪昭气得狠狠扯了下玄暮的下摆，一直默默在角落头看的玄暮瞥了苏雪昭一眼，才淡淡对阿蔷道：“够了。”


    阿蔷怔了下，“父君？”


    玄暮道：“唐姑娘还在。”


    阿蔷下意识看了眼唐羽澜，这才后知后觉在师妹面前肆意谈论她的母亲不妥当，闭了嘴，后退一步，极其尴尬。


    苏雪昭道：“现在我们最重要的是从这里出去，再慢慢说其他事。既然那十几具尸首确认是福祸神定下的‘规则’所为，那如今最重要的，应该是弄清楚他们究竟触犯了怎样不可违逆的‘规则’。”


    阿蔷对苏雪昭道：“好，我会带领弟子查清。”


    苏雪昭颔首：“既然如此，我让玄暮先送你们出去，你们来查此事。”


    阿蔷道：“那你和父君……”


    苏雪昭道：“这种幻境，还是得处理的。羽澜，你要留吗？”


    唐羽澜抬了下眼，她看向眼前茫茫雾气，刚要说话，就见雾气渐渐浓，把一众弟子往外推，眨眼就不见了。


    “是何潇姑娘的意愿，她不想自己的女儿见她。”苏雪昭还在原地，没被送出幻境，叹了口气，对身后立着的玄暮道，“继续走吧，我们去问问她到底怎么回事……等等，你怎么也在？”


    刚刚那一波雾气，把一众包括唐羽澜和阿蔷在内的昆仑墟弟子都送了出去，苏雪昭和玄暮不受影响，应该和他们带着神格的魂魄有关；而玄暮身边立着的这个燕音尘，身上泛着淡淡黑雾，应该是强行留下的。


    燕音尘淡道：“想看。”


    苏雪昭赞道：“不愧是妖鬼，就是这么有个性。”


    听苏雪昭一句点破他的身份，燕音尘脸色微变，但是苏雪昭也好身边那个燕音尘开始就看不透的玄暮也罢，似乎都没有追究的意思。


    苏雪昭对二人招招手，“行吧，既然如此，就一起。”


    苏雪昭闭了下眼，再睁眼的时候，似乎就在浓雾中认得路了。


    苏雪昭一个人带着玄暮和燕音尘在浓雾中穿行，耳边渐渐出现了人声。


    ……


    “师父师父，你前几日演示的剑法，我学会了！再教我一套？”


    “……我不是你师父。”


    “知道了知道了……那新的剑法？”


    “我明日……”


    “好哦！明日我就守在师父屋子前，师父想什么时候演示都可以！”


    ……


    “师父，我从山下带上来的糖画！也给你带了一份！你尝尝？”


    ……


    “师父，山下的清水镇新岁会有样板戏！一起去看啊！”


    ……


    “师父师父……”


    ……


    开始苏雪昭还会侧耳听一些，后来人声嘈杂，也听不见了。


    苏雪昭听着少女活泛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忽然想起自己很早以前，自己跟玄暮也是这样的。


    彼时的神界神明还未有几个，苏雪昭素衣如雪，眸光也是清亮得像昆仑山巅的雪，双手支着案几坐在神界的窗边，外头是开得烂漫的梨花。


    玄暮拂过梨花走来，目光落在案几上一堆小玩意上，微微蹙眉。


    苏雪昭见到他，提起裙摆就跑了上去，笑得烂漫：“我这一趟从凡间上来带给你的礼物！你看，这几个木偶人长得像不像你？”


    ……


    苏雪昭猛地抽回神，转头一看，玄暮的神色似也有点飘忽，狠狠一拍他的肩膀——


    玄暮回过神。


    苏雪昭道：“是福祸神在读你的记忆。他应该来了。”


    玄暮微微摇头。


    “无妨吗？”苏雪昭问。


    玄暮仍然摇头，只是轻一抬手，面前浓雾居然散开，露出一条路来。


    苏雪昭和玄暮对视一眼，往路上走去，燕音尘抱着剑跟在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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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走到了尽头，三人居然在幻境里看到了玄暮。玄暮坐在案首，微南君就坐在他身侧，神色仍然冷冽如雪。


    幻境里似乎是个昆仑墟的宴会，下座来了不少其他宗门的长老和弟子，觥筹交错间在交谈。


    有弟子看到坐在首座的微南君，和同僚窃窃私语道：“哎，你听说了吗，昆仑墟的微南君身边近来跟了个小姑娘……”


    “什么小姑娘！那位仙子可厉害了，上回宗派比武她可是第一。把微南君一口一个‘师父’叫着呢！”


    “听说微南君至今未和她行过拜师礼……微南君这也太不惜才了吧？”


    “哎，什么叫太不惜才！人家微南君不认何潇为弟子，听说啊，是钟意她，不想做她师父，想……”


    “哎哎哎别说……”


    ……


    坐在案首的玄暮持着酒盏的指尖一顿，酒洒出来三两滴，微南君抬眸，看了他一眼。


    宴会散后，玄暮单独把微南君留下了。


    玄暮沉吟片刻，对微南君道：“你对那个女弟子……”


    微南君淡道：“她不是我徒弟。”


    玄暮轻叹道：“竟真有此事。”


    微南君移开视线：“她年岁尚早。”


    玄暮道：“双十年华，不算早了。你若真倾心于她，不妨和她趁早言明心思。凡人须臾百年，爱恨皆转瞬即逝。”


    微南君抬眸，对玄暮道：“神君高高在上，大约是不懂的。”


    玄暮道：“我正因懂，所以劝你珍惜。”


    微南君被一贯淡然的玄暮眸中瞬间流转的怅然怔了片刻，停顿了半晌，才轻道：“好。等她此次历练归来……”


    “不好了！二长老，不好了——”


    一个昆仑墟弟子跌跌撞撞闯进来，没想到玄暮也在，唤了声“掌门”，简单行礼后，转而对微南君焦灼道：“二长老，不好了——方才何师姐回来，说是、说是在凡间看上了一个商人，已经、已经有了身孕……”


    微南君顿了一瞬，手中捻着的白玉茶盏落地，摔了个粉碎。


    ……


    四周的浓雾瞬间扭转，转到了明显年长了些的何潇面前。何潇身边站着个男子，那男子搀扶着她，陪着何潇立在紧闭的门前，有些担忧道：“你和昆仑墟的二长老未行拜师礼，你也不是一定要征求他的意愿……他现在这样不见你，你站在这里久了，对你的孩子不好……”


    何潇明显怔了下，她看着落了雪的山门，停了好一会，面上似有迷茫，最后还是当着门跪下。


    那男子脸色一变，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