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外壳
作品:《柔弱小丫鬟彻底杀疯了》 逄府。
逄楚之跌跌撞撞地回来。
他身上的那件名贵的云缎外袍,早已沾满了灰尘和血迹,凌乱不堪。而他整个人,也是一样的失魂落魄。
“公子………”
听风见状,连忙迎上来,可话还没说完,他便愣住了。
“公子!您的脖子……受伤了?”
那道横亘在雪白颈间的血痕,狰狞而刺目。
逄楚之却像没听见一样,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
“………”
听风连叫了他好几声,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此刻的逄楚之,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死气
“呃………公子,您………”
他话还没说完,就一把被逄楚之推开。力道之大,让他踉跄了好几步。他扶着后面的盆栽,眼睁睁看着逄楚之一头冲进冲进书房。
“您不用我帮忙处理伤口吗?”
“砰!”
回应他的,是重重关上的门。
被关在门外的听风:“………”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下一刻,里面便传来了瓷器碎裂的刺耳声响。
“哐当!”
“啪—!”
噼里啪啦的声音接二连三,显然是有人不断往地上摔东西。听风不用进去,也能想象得到,里面是何等暴烈的景象。
可怜那些宝贝,个个价值连城,做工精细,却就被这么发泄似的摔碎。
听风心疼的要命,几次想推门进去,却又不敢。犹豫片刻后,他还是怕逄楚之在里面出事,只能小心翼翼推开一道门缝———
逄楚之那张颠倒众生的美丽面容,此刻愤怒而变得扭曲。他猩红着双眼,疯狂地将书案上的一切扫落在地。笔墨纸砚,名贵摆件,只要是能看得见的,全都被他抓起来扔在地上,这些东西顷刻间便变成一地狼藉。
“………”看来这次疯得不轻啊。
逄楚之抓起一个青釉茶杯,狠狠砸向墙壁。杯子四分五裂,其中一块锋利的碎片回弹过来,在他的手臂上,又划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公子!”
逄楚之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只是喘着粗气,看着满地的碎片。
他眼中疯狂的光亮寸寸熄灭,化为一片死寂。
听风终于忍不住,过去抓住了逄楚之的胳膊。
“公子!您到底怎么了!”
逄楚之没有看他,只是喃喃道:“失败了……”
“……失败了。”
他甩开听风的手,慢慢地靠着书案滑坐在地。明明上一刻他还像个恶鬼一样歇斯底里,让人恐惧。可这一刻,他又破碎可怜至极,让人怜惜。
他像个被抛弃的孩子一样,将自己缩成一团,声音里带着委屈:“我都已经这样了……我那么可怜地,那么努力地去对她好……她还是看穿了……”
听风有些不忍道:“公子………”
“她说我生来就不会爱人,还要假装出一副深爱别人的样子………可这是我想的吗?我敢爱吗?”他猛地抬头,嘶吼道,“到底要我怎么样?!”
“难道我就是这么不值得被爱的人吗?!我就这么不值得被人信任吗?!”
“…………”
听风无言以对。
他隐隐约约猜到,自家公子大概是在那个丫鬟凌青那里吃了羹。可他也丝毫不觉得意外。
他自然是向着他家公子的。可他也看得明白,公子一直欺骗别人,装柔弱,装可怜,用尽了心机和手段。步步为营的人,又怎么能要求别人毫无保留地付出真心?
但他不敢说。
要是实话实说了,暴怒的逄楚之怕是能当场撕了他。
他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他终于犹犹豫豫道:“公子,您别这么说……您忘了,那位于家的于韫珠小姐,还有陈若薇姑娘,她们都倾慕于您。京中更有无数的女子,仰慕您的风姿……您怎么能说,自己没有人爱呢?”
“………”
这话非但没能安慰到人,反而像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让逄楚之崩溃。
“她们?!”逄楚之听了,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你是说她们爱我?”
“呃…………”
“她们爱的是我吗?!她们爱的是我伪装出来的那个温柔体贴、单纯无害的那个人!她们爱的是这张皮囊!她们哪一点爱的是我!”
他猛地抓住听风的衣襟,几乎是吼出来的:“可她们爱现在的我吗?!她们敢爱吗?!你说啊,她们敢吗!”
“您………”
逄楚之松开手,颓然倒回地上,反复喃喃:“没有人爱我……这个世上,从来没有人爱我……我早就该习惯了……”
忽然,他那空洞的眼神忽然一变,像是看到了什么东西一样,忽然整个人僵住了。
他一动不动,把听风吓了一跳。
听风连忙试探道:“公子,公子?”
逄楚之没有说话,只是呆呆看着前方。
眼前的一切,书架、烛火、听风的脸,都开始像梦境扭曲、旋转。一切都仿佛被拉成了一团光怪陆离的色块,失去了原有的形状。
“公…………子…………”
听风喊他的声音也变得越发遥远,像是从水底传来,隔着一层东西,每一个字都模糊不清。
来了………
又来了………
这种熟悉的恐惧感……
“不……”他捂住头,痛苦地大叫起来,“不!!”
听风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公子,您又发病了?!”
他连忙站起来,连滚带爬地扑到墙边,摸索着打开一个暗格。里面只有一个小小的瓷瓶,他倒出一粒药丸,塞进逄楚之的嘴里。
“咳………咳………”
逄楚之吞下药丸,又被听风扶着灌下一杯水。他狼狈地咳嗽,许久才缓过来。
他那股歇斯底里的疯狂终于被压了下去。他剧烈地喘息着,像是刚从溺水中挣扎上来一样,瘫倒在地上。
“公子……好一点了吗?”
逄楚之没有说话,只是闭着眼。
他的面色苍白而旖丽,毫无生气。如若不是胸口还在起伏,任谁看见了,都会以为这是一具衣裾死气沉沉的尸体。
……………
光影变幻。
朦朦胧胧中,他好像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个午后。
小小的他,正蹲在庭院的石阶上,默不作声地摆弄着手里的两只黑甲虫。
他用一根草茎,恶劣地挑拨着它们,逼着它们互相撕咬,看着它们斗得你死我活的样子。它们斗得越惨,他的笑声就越清脆。
这时,一个模糊的光影走了过来。
那影子看不真切,没有清晰的五官,但她走过来的时候,似乎带着一阵极清雅的香气,让人如沐春风,只觉得她温柔至极。
逄楚之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看去———
那个女人伸出手,轻轻地摸了一把他的头。
逄楚之哼了一声,不耐烦地躲开了。
那女人也不生气,声音和人一样温柔:“不玩了吧?洗洗手,我们去用饭。”
“…………”小逄楚之把手里的虫子一扔,梗着脖子说:“我不去!”
“你不饿吗?”
“饿就饿死呗!反正,我以后再也不吃逄家一粒米了!”
他这话实在可笑得要命,但女人却丝毫没嘲笑他,只是蹲下身子。
她耐心道:“为什么呀?”
逄楚之不说话。
“说呀。”
“………不想说。”
“你不说,别人怎么会知道你的想法呢?”
“………”
他思考了半天,觉得她说的有道理。所以他再也忍不住了,大声道:
“……他们都说我是坏孩子!不学无术,背书也背不过,还整天调皮捣蛋!都说我不配当逄家人!我跟他们说了,等我长大了自己就搬出去,不麻烦任何人!”
女人温柔地说:“谁这么跟你说的?告诉母亲,我去找他算账。”
小逄楚之撇了撇嘴:“你别骗我了,姥姥说你是有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你……你肯定也嫌弃我。”
“……怎么会呢?”那女人笑了。
“怎么不会!”
“傻瓜………”女人轻声道:“母亲怎么会嫌弃自己的孩子呢?而且,我就觉得,你调皮捣蛋也不是什么坏事呀,这说明你精力充沛,以后定能成大事。你不喜欢读书也没事,说明你可能更关注现实中的人情事理。你为什么要和我一样呢?母亲还觉得自己这样沉闷无趣,不够好呢。你这样,有自己的性情,才是最好的。”
“…………”
逄楚之终于不发脾气了,他抬起头,狐疑地看着那团模糊的光影。
“……真的?”
“是啊。我只希望我的楚之,一直和现在这样。有脾气想发就发,不高兴了就说,不装蒜,不受委屈。做最真实的自己,真性情一辈子。”
“任何事,只要坚持一辈子,都很厉害,是不是?”
“是不是………”
女人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轻。不过片刻间,就被吹散在风里,再也听不见了。
………
眼前画面陡然一转。
庭院还是那个庭院,只是阳光冷了许多。
另一个完全不同的女人声音响起。那声音里充满了慈悲佛性,也尽是对他的怜惜。
“……楚之,你母亲走了。你父亲……却不能一直不娶。他以后,一定会有别的妻子,别的孩子。你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任性了。”
“…………”
“你一定要懂事,要温柔,要好好读书练武,尊敬长辈……”
这声音慢慢地,慢慢地,与他自己长大后的声音重合在了一起。
“要出人头地,却不能太过张扬,否则会招致嫉恨。”
“要善解人意,却又不能太过软弱,不然会被人欺辱。”
“但是也不能太过完美,有时候要故意露出一点无伤大雅的烟火气,这样才显得平易近人,不会让人觉得有威胁……”
逄楚之喃喃自语地重复完最后一句话。
梦境中,那个在阳光下肆意妄为,用草茎逗弄甲虫的小男孩,身影一点点变得透明。
他被一下一下地卸掉了满身的锋芒与棱角,然后,被逼迫着套上了一层又一层,温柔的、完美的、无懈可击的伪装。
他终于………还是变成了小时候的他最厌恶的样子。
那个永远真性情,从一而终肆意的人………
再也回不来了。
——————
月露榭午后。
凌青正低头,替陆沁整理着床铺。
屋内熏着淡淡的兰花香,陆沁正坐在窗边,和谷翠说着前几日公主举办的诗会。
“……要说诗才,除了小姐,还得是孙小姐。她最后那句诗,连奴婢一个没有多少文采的,都觉得妙极了呢。”
陆沁点头道:“是啊,我也觉得那句极好。不过,我觉得所有人当中,还是昭衍公主最有底蕴。她只随口一句‘信步拾阶月,拂袖揽天星’,便叫我之前的诗句都黯然失色了。”
她的语气里满是赞叹,没有半分嫉妒。
凌青默不作声地听着,继续铺床。
“不过………”陆沁轻叹一声:“说起来,可惜了楚之没去,他的诗文也一向很好。”
“对啊,逄公子不是说好了和我们一起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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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又放了我们鸽子。”
“也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吧。”
“…………”
听到逄楚之的名字,凌青的手,轻轻顿了一下。
她知道,逄楚之早就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他一直装作不知道,在那日才说出来,就是为了一直拿捏着她的把柄。
但她也知道………他虽是威胁她会告诉陆沁,但他不会说的。
以逄楚之的心智,他当然明白,一旦将她的身份告诉陆沁,便是彻底的鱼死网破。她凌青烂命一条,没什么可失去的,只要把她逼急了,那他不死也得脱层皮。
这种事,逄楚之当然能想得明白。所以……他不会做。
也正因为看透了这一点,她才敢与他彻底撕破脸。
“凌青!”
凌青连忙回过神,看向谷翠。
“不是都说了吗,好好歇着吗?怎么又偷偷干起活来了!”谷翠过来,一把抢过她手里的被子。
“………”凌青道:“好的差不多了。”
“那也不行!那么大的伤口呢,不得养个十天半个月,别逞强啊。”
“就是。”陆沁也道:“凌青,从现在开始,有什么事我和谷翠自己干,你就先养伤,好不好?”
“………”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有小丫鬟在外通传:“二小姐!”
“嗯?”
“老夫人和老爷请您去一趟主厅。”
陆沁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疑惑:“父亲从翰林院回来了?”
“是,老爷刚回府不久。”
谷翠连忙道:“那奴婢留在这儿收拾屋子,让凌青陪着您去吧。”
“好,正好出去散散步。”
凌青点了点头,跟在陆沁身后,一同往主厅走去。
只是穿过游廊时,她心中忽然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当踏进主厅的时候,那股预感强烈到了极点。
一进去,只见陆鼎风和陆老夫人端坐于上首,萧姨娘则一脸开怀地坐在下首,而她身旁的陆微,却紧绷着脸,神色愤怒。
这气氛,诡异地无法形容。
陆沁行礼:“祖母,父亲。”
凌青跟在她身后,也低头福身。她眼神却悄悄地抬起来,无声地扫过每一个人。
陆老夫人露出了慈祥的笑容:“沁儿,你来了。”
“祖母近来身子可好?”
“好,都好。”陆老夫人招了招手:“来,快过来看看,这是祖母新得的好东西。”
说着,她从身旁的漆盒里,拿出了一支点翠嵌宝蝶步摇。那步摇上的翠羽蓝得流光溢彩,蝴蝶的翅膀上镶嵌着细小的红蓝宝石,华美异常。
“这是………”
“这是别人送给我的珍惜物,我看了看,成色真不错,的确是难得的东西。沁儿,来,祖母送给你。”
“祖母,这太珍贵了,您留着自己戴吧。”
“傻孩子,祖母都这么大年纪了,戴着也是浪费。这还是适合你们年轻姑娘家。来,我给你戴上。”
“我………”
陆沁看了看陆微,似乎是想让给陆微,她刚要开口,就被陆老夫人按下了身子。老夫人将那支精美的步摇,插进了她的发髻。
陆沁也只能道:“多谢祖母………”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陆鼎风也开了口。
他看着陆沁,目光温和:“沁儿,你最近管家辛苦了。来,上前,让为父看看。”
陆沁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内敛的人,不会轻易表达感情。她已经许久没有听到父亲如此明显的关心了,她先是惊讶,随即便是巨大的欣喜涌上心头。
她连忙走上前去。
陆鼎风看着她,微微一笑道:“近日劳累了吧?但看着气色还不错。”
“之前上手还有些难,这段时间都熟练了。”
“嗯,那也要好好用饭,注意歇息,别只顾着忙府里的事,累坏了自己。”
“是,父亲。”陆沁乖乖点头,眼眶有些泛红。
“………”
凌青冷眼旁观着这一切,目光转向了萧姨娘和陆微母女。陆沁今日被老夫人和陆鼎风如此的偏爱,按理说最该心里不舒服的便是她们。可萧姨娘依旧满面春风,仿佛真心为陆沁高兴。而陆微,脸上的恼怒之色却丝毫未减,那股火气似乎从一开始就存在,并非针对眼前的场面。
………奇怪。
太奇怪了。
凌青内心那股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就在这时,她清晰地看到,陆老夫人和陆鼎风不经意地对视了一眼。
老夫人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拉着陆沁的手,语重心长地道:“沁儿……今天叫你来,还有一件事要与你说。”
“嗯?”
“我知道,这些年,你在府里受了不少委屈。你的弟弟妹妹们,有许多对不住你的地方。”老夫人的声音充满愧疚,“可时间过去这么久,他们受到的惩罚,也够了……”
凌青猛然抬眼,直直看向陆老夫人。
陆沁却还是一脸茫然,没能明白她话中的深意。
“祖母,您的意思是………”
正在此时,门外有下人通传,随即,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祖母,父亲。”
一男一女走上前,跪下行大礼。
紧接着,他们抬起头来。
男的依旧是一身青衫,温润如玉,只是看起来沧桑了不少。女的则收敛了一身戾气,穿着素雅的衣衫,竟是出奇的乖巧温顺。
凌青瞳孔骤然收缩————
是………陆砚修和陆皎!
陆皎抬起头,脸上带着纯真的笑意。她看向陆沁,声音极轻道:
“二姐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