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刀枪鸣(十二)

作品:《十一年望都犹记

    夜色黑若浓墨,望都城郊本就住户少,何况这一带又是宋氏庄子所在,往来三四里都没有人家。


    宋时言憋着一口气跑出庄子,到了外面,反而停下来了。夜太黑,她左右望了望,既寻不到归途又看不到去路,心中顿时茫然。


    只这犹豫的片刻,身后便响起橐橐脚步声,北戎兵追出来了!


    宋时言咬了咬牙,再也顾不得其他,奋力向前方跑去。若她没记错,庄子前面应该有一片农田,这个时候粟谷已临收割期,大片谷穗重重垂下来,人若进去,正可隐匿身形。


    宋时言冲下田埂。好在她记忆无错,前面果然有一大片粟谷地。她身形纤瘦,一进去就被密密麻麻的谷杆遮挡。北戎哨探追到田埂旁,看着眼前一片片的谷穗,气得直骂娘。


    方才几个侍卫的身手他们看清了,能拥有这样一批护卫的人家必是某个世族大户,如今望都城久攻不下,若能抓到世族里的人,严刑拷打下必能问出有用信息。


    只人分明就要抓住了,哪晓得她竟钻进了这粟谷地,莫说眼下还是深夜,就是白天,要在这里找出一个人来也十分不易。


    哨探头子却十分不甘心。因就在他们出发前,燕哲统领刚刚收到来自西边的密报,信上所言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们没想到,北戎十万人进攻凉州,居然没攻下来,这便算了,仓措那老家伙还临阵脱逃,如今可汗正归拢残兵,准备再次进攻凉州。


    凉州失利,压力就给到了他们这边。若不尽快攻下望都,他们这一次举全部落之力出动的行为极有可能成为天大的笑话。


    哨探头子站在田埂上,望着被火把昏黄的光晕染的大片粟谷,恶狠狠道:“放火!我不信逼不出人!”


    于是,在这个晓夜更替时分,望都城郊一片正准备收割的田地里忽地燃起了大火。火随风势,很快就连成一片,呼啦啦蔓延出去。


    宋时言本想绕过这片粟谷地,从另一侧逃脱,只人刚行到中段,就听到噼里啪啦的倒伏之声,她骇然回头,目光所及,烈焰冲天而起,火舌宛如饕餮之口,正极速吞噬着所行之处,浩浩汤汤,直往她藏身之地而来。


    宋时言握紧拳,周身已经感觉到火焰烈烈炙烤之感。北戎兵为了抓她,竟然使出这等招数!


    只眼下纵然死,也绝不能被他们抓到!


    宋时言回过头,估量了下风势,再次在粟谷地里狂奔起来。


    然而这一次,她却没有那么幸运了。宋时言刚奔出这片即将被火舌吞没之地,还没来得及反应,左右两侧就闪出人影,一下就把她擒住了。


    哨探头子弯下身,等看清他们捉到的人,先是一愣,随后怒骂道:“嚯,竟是个女人!”


    与男子相比,女人的价值就低很多了。哨探头子看之前那些侍卫拼了死命,还以为至少是个世族少主。


    只,女人?


    旁边有人道:“头儿,这女人生得不错,看她衣着,少不得是个女郎君。”


    哨探头子就伸手,扒开她的乱发,一看之下眼睛都睁大了。


    这女人何止生得不错,简直太美了!


    就是身体纤薄,比不得他们北戎女人丰盈,但她的脸实在是太好看了,一双眸子水汪汪的,直看得人心旌摇曳。


    哨探不舍地收回手,对手下道:“带回去,堵上她嘴,免得她想不开自尽。”


    他们费老半天抓到的人,不能什么功劳也捞不到,就将她带回去献给燕哲统领,她这么美,统领一定很喜欢。


    宋时言嘴巴被塞上,手被反绑,人也被带到马上。北戎兵收获美人,留下烧得焦黑的粟谷地,一拍屁股,走了。


    哨探头子想的是,他们深夜绕城过来,本就是冒了风险,虽说景朝大军驻扎在城北,但搞不好会遇到巡逻的士兵,最好是乘着天未亮赶紧回去。无声无息,不让人察觉。


    只才走了一里来远,就见前头人影憧憧,哨探们心中一惊,还没看清来人,就感觉脚下大地震颤,紧接着,四面八方马蹄滚滚,喊声震天。哨探们这才惊觉,来者竟然是景朝大军!


    但望都不是只有三大营了吗,怎地会突然冒出这么多士兵?!


    哨探头子急忙摸向腰间,想要发送信号给北面大军示警,但手刚摸到响箭,就有一股大力猛地袭来,将他撞翻下马。哨探头子在地上翻滚几下,还没爬起身,数道钢刀扎进他胸膛。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就可以把消息传递出去了!


    力气渐渐涣散,在死前的最后一刻,在眼前渐生的血雾里,他看到离他不远,有人踉跄着爬起来。


    远处的天边已经亮出鱼肚白,天光与火光将这一片照得透亮。


    那人站起身,露出一张虽染污秽却难掩秀美的脸庞。


    明明是纤弱的身体,怎地有那么大的力气。


    哨探头子带着震惊与不甘,闭上了眼。


    八月十六清晨,临川郡王率甘州三万大军夜袭北戎军营,俘获首领燕哲,斩杀士兵一万,打得北戎军落荒而逃。至第二日,大军进入望都,迅速平定匪患,抓获盗匪百来人。至此,望都危机彻底解除。


    只相比于望都的有惊无险,凉州城外薛雨生带领的征西军两大营却迷失在戈壁荒丘之中。三天前,他受命出城追赶晋王,的确一路上也发现了晋王一行的踪迹,只昨日下了一场大雨,路上的痕迹就消散不少,直到今日,已经全然找不到马队踪迹。


    日头渐渐西斜,眼看这个白天就要过去,薛雨生不得不让队伍停下来。征西军士兵大多是关中地区人,并不熟悉凉州地形地势,加之晚上视野不好,若是乱加行进,非但离晋王的军队愈来愈远,搞不好还会碰上北戎人。


    依着之前的计划,薛雨生是准备待与第二营汇合后,合力追杀颉可利残兵。但若只有两营兵力,一旦碰上北戎军,他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只出发前霍狄给了他两个熟悉凉州地形的哨兵,薛雨生便让他两人前去打探,其余士兵则在一座背风的矮坡下原地休整。


    北疆一带黑得很快,日头刚落,夜幕迅速降临。士兵们燃起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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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马背褡裢中拿出干粮,各自默默吃起来。


    薛雨生从怀中拿出地形图,看了一阵,忽听一旁士兵道:“凉州的月亮真大,若是满月,这般望去一定极好看。”


    便有不少士兵点头附和。薛雨生抬起头。夜空辽阔,一弯下弦月垂挂天边,既清且亮,的确比在望都时要大上不少。


    “今天几号了?”他忽地开口问。


    士兵回道:“已经二十六了。”


    二十六……中秋都过了啊……


    这一年中秋,因北戎来犯,凉州城士兵们都没过上一个节。此时经薛雨生一问,众人才想起,又不免想到去岁那天,亲友欢聚的热闹场面,恍恍然仿佛还是昨日,只如今却身处这片冷寂寂的孤壁。


    士兵们原还有谈笑的,此刻都默默收了笑意。


    薛雨生收回视线,顿了顿,从怀中拿出被小心包裹的泥人。泥人的左脚碎了半边,如今看上去更加残破。他用手指轻轻摩挲,眼中露出温柔而怔然的神色。


    便有士兵不解,小声问:“薛校尉怎地还带着泥人?”


    有人转过头,一瞧见是第一营的兄弟,拿眼睇了他,又趴在他耳边道:“许是家里人给的,薛校尉每天都带在身上。上次听说在战场上那泥人磕碰了一角,他便满营寻找会修补的手艺人,只我们营虽然三教九流都有,偏偏无人会这门手艺。”


    先前发问的士兵抿了抿唇,更加疑惑了。


    家里人给的?一个泥娃娃?


    但薛校尉也不是小孩了,怎会将泥娃娃带在身上?还这么宝贝?


    嗯……第六营果然从上到下都是一些奇人。


    只薛雨生此刻听不到这些小声絮语了。他抚摸了那泥人片刻,再次用帕子包好,小心放回怀中。


    言儿,一年月圆已去,你在望都可好?


    愿你平平安安,一切顺遂。


    你我此生,虽已至此,但望……


    缘分未尽。


    隔着棉袍,薛雨生覆上那微凸所在。心底那片冰冷,已经化脓结痂的困兽之地终于慢慢柔软滚烫起来。


    然而就在这时,他覆在胸口的手一滞,霍然抬起眼。


    四周幽阒宁静,士兵们围坐在篝火旁,一如片刻之前。


    只晚风好像大了一些,风声里似乎还夹杂着什么旁的声响。


    薛雨生又听了几息,突地一扬手,撑地而起,借势跳开了一大步。


    与此同时,一道尖厉之声倏然响起,紧接着,就在他方才所在之地,赫然插进了一只长箭,箭羽颤动,竟翁然有声,足以能想象射箭之人用了多大的力道。若不是他反应及时,恐怕眼下早已被这支箭穿膛破肚。


    这骤然的变故让众人脸色一变,士兵们迅速起身,纷纷握紧手中兵刃,警惕着望着周遭。


    风声更大了,疾风之中有撕裂之声传来,薛雨生突然望向一处,喝道:“退后!有埋伏!”


    话音刚落,夜空中万箭齐发,密密麻麻,若蝗云压顶,直冲薛雨生大军所在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