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刀枪鸣(九)

作品:《十一年望都犹记

    之前在宴席上,霍狄止住了他要说的话。


    李显并不傻,稍稍一想便明白了。自薛雨生斩杀意欲逃跑的士兵之后,霍狄曾调查过他的出身,第六营的大多是市井贫民,还有一些监狱囚徒,本来李显也以为他最多是哪个破落人家的子弟,因些许小事被抓进狱。因他曾做过金吾卫,最知道望都市井基层状况,每天因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争执乃至拳脚相加的案子特别多,也有很多误抓的,他以为薛雨生就是属于这种情况。


    只没想到居然不是。他居然来自魏国公府,在被抓之前一直是府里待考的学子,而入狱的原因居然是奸杀?


    这就十分奇怪了。


    因李显怎么看,都不觉得薛雨生会做出奸杀这种事来。军营里最不乏老兵油子聚在一起说荤段子的时候了,每到这种时候,他冷眼旁观,薛雨生都是默默坐在一边,从不参与这些玩笑。


    一个人的品行端不端正,从这些细微小事就能窥探。


    李显便认定这里面一定有隐情。而且,这隐情也必与魏国公府有关。


    但霍狄显然想得更多,他对李显说:“这孩子既被宋府所逐,想必内里多有秘隐,你问问他,若是他想见宋都督,我们自可为他安排,若是他不愿,我也可以保证不让宋都督知晓他的存在。你让他不必担心,我们征西军都是他的后盾。”


    李显便将这一番话对薛雨生说了。


    这一路来,霍狄与李显对他如何,薛雨生十分清楚。如今霍狄更是说了这样一番话,如何不令人动容。


    薛雨生当即肃然叉手,表了衷心,只宋都督那里,他暂时还不想相见,便让李显代为转告霍狄。


    李显拍了拍他肩臂,让他放心。只心中不免不忿,他如今是真心把薛雨生当自己人,越想越为他感到不平。


    便私下对霍狄说:“你说宋氏不是一向以仁厚著称的吗,怎地会让他……”


    他还记得薛雨生刚来军中时的样子,整个人瘦骨嶙峋,身上满是伤。第六营也有不少从望都府衙监狱来的士兵,只从没有人像他一般时时刻刻戒备着,那样子一看就在监狱里受了不少磋磨。


    霍狄瞅他一眼:“既然他不愿意见,这事以后就不提了。不管当初发生什么,都已经过去了,以后他就是你手下,你可要好好培养,他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


    李显便抿嘴。这是明着点他呢,他拍拍胸脯:“那当然。便让宋氏瞧瞧,以后有他们后悔的时候!”


    宋氏是以军功起家,就让他们看看,他们摒弃的是怎样一块珍宝。


    霍狄知道薛雨生的想法,自然也会替他遮掩,于是凉州城内派出打听的人回话道:“第六营里什么行当的人都有,都督想找的能人具体是做什么的?”


    宋觉蹙眉沉凝。因真正有能力的人如锥处囊中,何须费力打听,如今这样,难道是他想错了?


    打探的人望了望宋觉神色,也很费解。他自是知道都督求才若渴,但第六营……探人想起营中见到的士兵,说是士兵还是抬举他们,简直是一帮乌合之众,一点军规都没有……那样的一支队伍,到底是怎么打退北戎骑兵的?


    宋觉到底还是不愿放弃,想让人再去打探。只人还没有派出,就得知颉可利再度集结人马。这一次北戎铁骑重卷而来,带着被算计的仇恨,势要踏平凉州城!


    都督府内,宋觉站在舆图面前,眉头紧锁。上一次,北戎之所以大败,归根结底有天气原因,也有征西军意外突袭的原因。但这一次,北戎势必提高防范,想要突袭几不可能了。


    只正面交锋,颉可利虽少了仓措余部的兵力,但还有五万大军,这些都是北戎精锐,一旦硬碰硬,谁都说不好结果会怎样。


    这些霍狄也很清楚。他身为征西军主帅,并不会因为一次胜仗而沾沾自喜,从而误判局势。他很清楚征西军的实力,更加了解北戎骑兵的悍猛,这次大战,必将十分凶险。


    七月底,北戎骑兵兵临凉州城,霍狄的征西军与宋觉的凉州军整合,两军终于正面交战。


    大地震颤,铁蹄如雷。薛雨生为先锋营校尉,自然冲在最前面。


    只虽已同北戎交过一次手,这次他却感到寒意。兵器反射的冷光令人目眩,耳朵里咆哮的嘶鸣声亦让人心惊。


    下意识地,他将手触上胸口。


    他摸到了那个泥人。


    言儿。


    保佑我。


    他抽出长刀。


    刀锋出鞘!


    碰撞!


    鲜血溅了出来!


    在漫天杀声里,薛雨生如一把利刀,破开敌军表层,直杀入心腹。


    战事持续了三个时辰,及日落,北戎军收旗整顿,迅速离开战场。


    这一战,北戎以五万硬挑凉州十万大军,战后清算,双方各死伤两千余人,算是打了个平手。


    当然,外人看上去似乎是平手,但凉州士兵都知道,北戎只有五万人,他们可有十万大军,整整多出来一倍,就这样才勉勉强强打成平手,实在丢人!


    都督府中,晋王对这一战也很不满意。


    他亲自来督军,自然不是想看到什么平手的结果,他想要的是狠狠将北戎军打趴下,最好打得他们如丧家犬般滚回老巢,再也不敢进犯景朝。这样此次西征他才有功绩,才可以为以后彻底制衡太子做准备。


    只如今这般,实不是他想看到的。


    宋觉正交代部下清算战场,处理伤员,一回头,便见晋王脸色阴沉,略一琢磨,便知晓他为何如此。


    这样一位在锦绣富贵中长大的亲王,即便聪慧锐敏,但对战场,对敌军,总有一种不切实际的优越感,总以为只要兵力强过对方,就可以碾压对手。


    说实话,其实他在刚来凉州时也是这样想的,只和北戎交过几次手,吃了几次亏后才明白,北戎兵之勇猛实不是自夸之语。


    因北戎骑兵并不像景朝府兵,战事为兵,闲时为农,他们一生都在马背上度过,几乎每时每刻都可以算成操练,又因北地恶劣的天气,养成了他们机警的性格与极佳的耐力,这样一支队伍,自然会比同人数的府兵要强悍许多。


    只宋觉知道,这些内里悬殊,非三言两语就能让人信服,如晋王这般的贵胄,除非亲上战场,不然绝不会明白。他只能道:“眼下天气转凉,北戎久攻不下,自会放弃。如今只要守好凉州城,就算胜利了。”


    晋王略哼一声,不置可否。


    如此又过了五日。这五日,双方打了三次仗。只和宋觉预估的一样,北戎兵虽实力强悍,但凉州城毕竟有十万大兵,数量摆在这,北戎想要攻下凉州也绝非易事。只要守好凉州城,北戎终归有退兵的那一天。


    但没想到,这一天竟比宋觉预想的来的要快。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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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刚至,天气陡转直下,没过两天,就下起雪。这种糟糕的天气要打仗,也实在是折磨人。


    凉州城内,因征西军送来的大批物资,士兵们都换上了棉袍,每个帐中都配发火炭,倒是没遭多少罪。而北戎那边情况却截然不同。


    颉可利大兵出动,本打算速战速决,自然不会多带物资,且北戎军打仗本就是靠掠夺别人的物资,自己压根就没考虑物资问题。这样一来,北戎军营中缺衣少粮,人心浮动。


    打仗就是这样,不光是表面的兵马交锋,还有暗潮涌动的心理战。而这一次,北戎失利了。


    八月二十三,盘旋凉州月余的北戎军终于撤兵,颉可利气势汹汹而来,非但没有重创凉州,自己还赔了一万兵力,离开时,几可以叫灰头土脸。


    凉州军终于松了口气,虽然也死伤上万,但能让北戎灰溜溜离开,也算取得实质性胜利了。


    宋觉奏捷疏都写好了,就要派人送去望都,人还没上马,就见属官急匆匆走来。


    “都督,不好了!晋王出城追击北戎军去了!”


    宋觉心中一惊,一下子变了脸色。


    他赶忙召回报信的人,又问属官:“怎么回事,霍狄呢,他哪来的兵?”


    因晋王虽名义上是监军,但他并不领兵,西征军六大营指挥权在霍狄手上。没有霍狄同意,便是晋王,也无权调兵。


    所以一直以来,宋觉虽察觉到晋王心思,但也并不担心他那边会出什么事,毕竟晋王手上无军权。


    属官也很紧张,说到底他们仗长得再好,也不及晋王的人身安全重要。谁都知道,晋王是陛下最心爱的儿子,若是他在凉州出事了,估计所有凉州官员都得遭殃。


    他咽了咽口沫:“听说晋王带走的是第二营,这个营的将领和庄氏一族有旧,想来……”


    宋觉沉凝片刻,对属官道:“召集兵马,速追!一定要把晋王安全送回来!”


    在宋觉派兵出城的同时,霍狄也得知消息,与宋觉一样,他也为晋王这次冒然行动而头疼不已。


    只这会说什么都晚了,他召了薛雨生来,道:“晋王追击北戎兵去了,但我担心他不敌,我将第一营与第六营交给你,你现在就出城。只你需知晓——”霍狄凝眸,“晋王这次随军是想要军功的,所以你……”


    余下的话不用明说,薛雨生肃然叉手,一双眸子冷厉沉静:“属下明白!”


    经过几次战役,霍狄已经全然信任倚重他。薛雨生不但作战勇猛,更难得的是对人心有着异乎寻常的洞察力。他相信,派他去不光可以安然将晋王带回,还会完成得皆大欢喜。


    而且他也想好了,薛雨生之所以这么拼命,一来是想靠军功给自己挣出一条路,二来或许也有宋氏的原因。只宋氏高门贵胄,即便他有再高的功绩,一个人也无法抗衡,但救主之功就不同了。


    何况陛下早已不满太子,以晋王之才干,也未必不能坐上那个位置。


    这也是为什么这一路晋王想要干涉征西军内务,霍狄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原因。


    同宋氏这等有底蕴的世族不同,庶民出身的人若想爬上去,最快最便捷的途径就是选对主子。


    这一次,霍狄相信自己的判断。


    他望向城门口,薛雨生的队伍已经消失在远方漫漫黄沙之中。


    但愿,上天能够助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