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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明君和他的小妖妃》 第161章 怀玉藏珠
◎你是我一个人的◎
凉风拂面, 吹的人一下子清醒过来。
嘉敏搞不清楚发生了何事,也顾不得被打的李煜,慌忙追出去。
可赵匡胤此番真是动了怒气, 上了马车即命车夫起驾。
车帘晃动,竟是花蕊夫人探出头来看了她一眼, 又浑若无事地收回目光, 陪着皇帝一起离去。
这阵仗直接令嘉敏呆住,想了好一会儿才坐上自己的马车回宫。
赵匡胤没有回蕊珠宫,而是去了云章阁,亲自把花蕊夫人送回住处。
一路上那么多宫人看着, 都说慧妃娘娘已然成了新宠,后宫马上有热闹可看了。
花蕊夫人心下默默盘算,经历了方才之事,原以为他会留下来,哪怕只是为了气嘉敏, 遂主动请他进去饮茶。
然而赵匡胤却还不曾气糊涂, 淡淡道:“这些时日夫人辛苦操劳, 大约也累了, 好好休养一阵, 此次治理瘟疫之功, 朕会酌情论功行赏。”
吩咐完即转身离开,留下花蕊夫人主仆讶然无语。
昏头昏脑的二人总算在蕊珠宫外碰了头, 嘉敏慌忙拉着他的手解释:“赵哥哥, 我在城门外等了你十几天,一直不见人影, 碰巧今天是我姐夫生日, 他想我回府为他庆生, 我就答应了。刚才在府上喝了几杯酒,有些头晕,没看到你来……”
赵匡胤怒气冲冲打断她,“你以前是不是答应过我不再和李煜见面?”
嘉敏吓坏了,慌忙道:“我是答应过,不是我去找他的……”
“有区别吗?”赵匡胤气更大了,“我早说过他对你色心不减,如果不是我去的及时,你已然被他轻薄!嘉敏,你能不能长些记性,当年你喝醉了发生过什么,难道都忘了么?”
当年那段不堪的往事一直是挥之不去的噩梦,虽说已被证实无事发生,可毕竟不甚光彩。
这么多年赵匡胤一直小心翼翼呵护着她,如今竟也拿此事来刺激她,嘉敏登时心如刀绞,泪落如雨,痛苦和羞愧不知哪个更甚。
赵匡胤自悔失言,抓住她的手臂道:“嘉敏,你是我一个人的,我不准任何人再染指你,你明不明白,明不明白啊?”
嘉敏点头连连,却哭着大喊:“你说过要一直疼我的,可却把我丢在别人家里头也不回地走了,还对我这么凶,你说话不算话,你骗我——骗我——”一边说着捏紧拳头捶打他的胸膛。
赵匡胤也知道自己是压不住火气,这顿飞醋吃过了头,眉头紧皱,将她拉入怀中一阵狂吻。
嘉敏本就身子发软,又被他亲的毫无招架之力,稀里糊涂到了床上。
虽是白天,她却对发生的任何事都毫不抗拒,抱在一起不知亲了多久,等到水乳交融的那一瞬,感觉到一阵刺痛,才尖叫着睁开眼,又可怜又委屈地唤了一声“夫君”。
只是两人爱意炽热,何况这蚀骨销魂的滋味已是许久未尝过,皆有些放纵。
嘉敏的四肢纤弱却颇有力量,交缠着他的时候竟感觉到了束缚,自己用力越大,她的束缚就越强,甚至张口咬他。
他捉住她从自己腰身向下滑的小手,压过头顶,抬起身俯视她。
嘉敏总觉得他还在为李煜而生气,怯怯地闭上眼,不敢做任何抵抗,只是一直喊着夫君。
甚至等他宣泄过后许久,睡的迷迷糊糊的,做梦也在喊着夫君。
黄昏时落起了雨,宫娥悄悄关上门窗,雨声还是将赵匡胤吵醒。
怀里的嘉敏侧过身来抱住他的腰,睡眼惺忪,仰头亲他一下,又钻到怀里接着睡。
雨越下越大,终于把她吵的睡意全无,抬头又是一番轻浅挑弄,顽皮解馋,又恰到好处,不至于引得他贪嘴伤身。
“夫君,你不要再生气了好不好,我听你的,再不去见我姐夫的面!”嘉敏生恐他不肯原谅自己,抱着脖子又亲上去。
今日若李煜当真轻薄了她,就算夫君不责怪,自己也会怄死,不长记性什么的一点也没骂错。
赵匡胤此时已然缓过来,叹息道:“是我打了败仗,心里一直不痛快,没能收住脾气。丢下你离开,也是怕会对你发火,惹你难过,以后再不这样了!”
毕竟就算是一个人先离开,脾气还是没收住,干脆听之任之,发了火再哄就是了,反正嘉敏很好哄。
可说起来今日也不是嘉敏一个人会了李煜,他车上不是还坐着花蕊夫人么?
只是顾忌到夫君这段时间很疲累,嘉敏干脆不提,当做无事发生。
晚上雨停了,宫苑中一股湿漉漉的桂花香气。
夫妻二人抱着德芳出来赏月,别处宫阁亦各有各的热闹,除了云章阁。
花蕊夫人和皇帝乘坐同一辆马车回来,宫人皆传言她将有宠,可结果皇帝连云章阁的门都没有踏进去,转头就去了蕊珠宫。
后面的就更精彩了,两人起了争执,周娘娘又哭又闹还动了手,皇帝也不生气,反而干柴烈火一点就着,进了蕊珠宫到现在都没有出来。
宫人们于是议论纷纷,皆说还是那周娘娘棋高一着,花蕊夫人就是上赶着到皇上面前也分不得半点荣宠,早知如此还不如继续扮清高,也不至于沦为笑柄。
花蕊夫人听着那些闲言碎语,忽觉肠胃不适,呕吐不止。
宫人们看见了登时又改口风,传她怀了龙种,尚不足三个月,皇上是恐有闪失才去蕊珠宫过夜,周娘娘也是因此事才闹起来的。
花蕊夫人素来厌恶流言,并不与任何人辩驳。
而丽娟则是乐见此事,甚至安排人去太医局取些安胎药,有意坐实流言。
消息很快就传到秋芙和紫芝的耳朵里,两人难免惊慌,怀孕之事重大,若不是真的,谅对方也不敢胡言乱语。
可此事皇上不说,她们就尽量隐瞒,想着慢慢在嘉敏身边劝解,好教她到时候容易接受一些。
因丈夫已平安归来,嘉敏打算去大相国寺还愿,顺便探望辛婶娘,还有之前生病的那个孩子。
赵匡胤疲累,早上便不曾起床,一直睡到半晌午,被德芳的哭声吵醒,遂下床抱起摇篮中的孩子哄道:“德芳,不哭……是不是想娘了?”
他知道嘉敏去了大相国寺,于是就带着宫娥奶娘乘马车去寻。
可今日着实凑巧,因师父郭子安交待过,沾染过疫病之人,就算康复之后也要随诊三月甚至半年以防生变。行医者不敢马虎,故而花蕊夫人也出宫去探望之前染上疫病的将士,详细问诊记录。
嘉敏和辛婶娘正好也在金水巷探望之前生麻疹的孩子,路上遇到许多从沙场上回来的士兵,都集中在社庙前排队看诊。
不少人窃窃私语,什么慧妃娘娘才貌双绝,还是个女菩萨,皇上有此贤内助,真是大宋之福。
花蕊夫人一门心思看诊,并不做回应,可她因肠胃不适造成的呕吐反应,立时也被曲解为怀了龙种,引无数将士跪拜祝贺。
嘉敏一路走来,流言不绝于耳,什么慧妃娘娘亲赴沙场解了瘟疫之厄,后来皇上生病又日夜守在榻前朝夕相对,如今怀了龙种,实在是才德兼备堪为后宫典范云云。
秋芙和小石头伴在她身侧,现在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原本他们对皇帝的品行很有信心,可现在孩子都揣到肚子里了,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嘉敏面色惨白,身子晃了晃,俨然不相信是真的,怔怔地抬眼望去,却见花蕊夫人身旁的丽娟笑的一脸得意。
秋芙气的想要上前去骂人,此时赵匡胤的车驾正好赶来。
见他抱着德芳下了马车,满脸笑意看着嘉敏,众人心里五味杂陈。
不待他走过来,嘉敏冲上前抱住他道:“赵哥哥,我们回家去好不好?”
赵匡胤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抱着她,笑问:“这么快啊!你都忙完了么?我在家里带孩子,德芳突然就哭的厉害,想着他是想娘了才带出来找你,可不是催你回去!”
“你是来找我一个人的么?”嘉敏闭上眼,不等他回答急道:“那你只带我一个人回去好不好?”
“好!”赵匡胤虽察觉到她有几分古怪,可眼下并不是问长短的时候,遂拍拍她的背安抚道:“等一下!”
说罢就放开她,抱着德芳朝着社庙的方向走过去。
嘉敏揪心地看着他的背影,不觉又是泪眼模糊。
可她会错了意,赵匡胤竟是停在辛婶娘面前唤道:“婶娘,你还记不记得我?我是匡胤!”
辛婶娘高兴地眼泪花子都冒出来,不住点头,正要下拜,被他一把扶起来,“姑母说过你是我的半个娘,教我好好敬重你,只是这些年一直南征北战,并未上门拜访,实在失礼,还请婶娘勿怪!”
“不怪……不怪……”辛婶娘激动地道:“婶娘家两个儿子在军中,皇上一直照顾有加,再加上周娘娘这些时日也一直送银钱丝绸什么的,对婶娘好的很……”
“你何时竟和嘉敏相熟?”赵匡胤很是惊讶,不过并不想多耽搁,只道:“这是我和嘉敏的孩子,也可算作是你半个孙子,婶娘要不要抱抱他?”
辛婶娘受宠若惊,将德芳接过来抱在怀里,满口直夸孩子长的俊,转念想到嘉敏刚才的模样,神色一黯,低声道:“皇上,老妇说一句不该说的话,那慧妃娘娘有勇气跟着你上沙场,又救了那么多将士的性命,的确是大功一件。可周娘娘在家中辛苦照顾小皇子,又把自己的嫁妆拿出来接济百姓,又送钱又送药的,这些功劳也不能当没看见是不是?”
赵匡胤怔愣片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笑道:“婶娘放心,花蕊夫人立下大功,朕自会论功行赏,至于嘉敏,她是朕的妻子,朕拥有的一切都是她的,不可同日而语。”
说着回头看了嘉敏一眼,难怪她怏怏不乐,多半听了不少花蕊夫人和他在晋阳的事,心里不痛快。
而秋芙唯恐她此时和皇上闹起来,劝慰道:“小姐,那花蕊夫人如今风头正盛,你待会儿可千万别又哭又闹,若是让皇上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脸面,被他嫌弃不懂事,更加疼爱那花蕊夫人可就糟了!”
嘉敏心里乱糟糟的,眼泪掉个不停。
秋芙更急了,“别哭了,皇上回来了——”
可嘉敏自来都不会在夫君面前掩饰什么,旁人越是规劝哭的越凶。
赵匡胤抱着孩子过来,想和嘉敏好好解释一番。
秋芙看着嘉敏的模样急的跳脚,压低声音道:“小姐,可千万不能耍脾气,要说皇上爱听的……恭喜皇上……”
嘉敏委屈急了,“分开几个月就和别的人在一起,回来还这般哄骗我,我哪里还说得出好听的……”
眼见无法,小石头突然挡在二人中间大声道:“皇上,我怀你的龙种——”
第162章 春心莫共
◎想要独占他◎
众人惊悚, 彼时大宋禁军对身高有严格要求,不说人人模样周正,单拎出来却都是条汉子, 忽然听闻皇帝居然好“那一口”,纷纷拔腿就跑, 场面异常滑稽。
连嘉敏也惊的不哭了, 张着嘴巴,呆成了一幅仕女图。
赵匡胤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会儿,把德芳给奶娘抱着,腾出手左一拳右一拳揍在他肚子上, 接着又来了一个膝击,动作干脆利落一气呵成,打完冷冷问道:“掉了没?”而后拂袖离去。
小石头弯着腰不住地点头,胆汁都吐出来了。
秋芙看着他惨不忍睹的样子,用丝帕给他擦嘴, 一边骂道:“让你胡说八道还那么大声, 万一被人传皇上有龙阳之好, 你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
“这拳头要是打在孕妇肚子上, 铁定得流掉!”小石头擦擦嘴满不在乎地道:“丢脸这种事丢我的就行了, 娘娘不哭了吧!”
被他出其不意的一闹, 嘉敏自然不哭了,连眼泪都擦的干干净净, 夫妻二人终于坐上回宫的马车。
见嘉敏一路上都心不在焉抱着孩子, 赵匡胤伸出手臂抱她在怀,叹息一声道:“嘉敏, 那段时间在晋阳……”
嘉敏慌张地抬手捂住他的嘴, 勉强笑道:“我都知道了, 不必说——”
赵匡胤点点头,暗想:“既然都知道了,那一时吃醋难过也在情理之中,还是暂且不提为妙!”
却不知道流言都传成了什么样子,嘉敏心都被揉碎了,还以为她只是一时接受不了自己与其他女人共处一室那么多天。
回去后笑嘻嘻地递上一个话本,“刚才在街上买的,听说是新出的,你无聊的话先翻翻看,我先到慈元殿看看母后。”
而杜太后根本不愿见他,只因晋王被放出来没多久就被派去当先锋攻打北汉,听说还染上了疫病差点没命。太后一听见皇上来问安,直接命宫娥把帘帐放下来,眼不见为净。
赵匡胤只得隔着帘帐问候母亲,没说几句话就被下了逐客令。
见晋王已服侍在侧,赵匡胤心底五味杂陈,想着或许母后疼弟弟也是有道理的,毕竟自己回宫一整天了,直到现在才来探望,的确不如弟弟孝顺。
慈元殿遭遇的事回到蕊珠宫只字不提,抱着嘉敏舒舒服服地半躺在东窗下的睡榻上,两个人一起看话本。
可这话本讲的却是花蕊夫人和赵匡胤还有嘉敏,三个人之间的故事。
没翻几页赵匡胤就啧啧称奇,“这写话本的人脑筋也太不正常了,满篇’爱妃长爱妃短‘的,真是肉麻。不看了,下次挑一本好看的给你。”
“呃……写的很好啊!”嘉敏言不由衷地道:“花蕊夫人的确是个貌美无双的女子!”
这话本将嘉敏和花蕊夫人拿来比较,颇有贬损之意,毕竟一个在宫里养尊处优,一个在沙场上与皇帝共患难,似乎高下立现。
赵匡胤直接把话本当废物一样丢了,坐直身子摸着她的脸道:“嘉敏最貌美!”
嘉敏眨眨眼,幽幽道:“我可比不得徐姐姐聪明!”
赵匡胤毫不犹豫地道:“嘉敏最聪明!”
明知他是在哄自己开心,嘉敏依旧很是快活,“就算如此,我也比不得徐姐姐有骨气!”
赵匡胤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嘉敏最有骨气!”
嘉敏实在忍不住笑出来,“我哪里有什么骨气?我只会哭!”
说着想起几个时辰前在金水巷听到的那些流言,怔怔的又想哭。
她自幼长在公卿豪族家中,所认识的男子无一不是三妻四妾,连自己父兄姐夫也全都如此,可偏偏不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别的女人来抢夺夫君,事到临头,只觉无比心酸,难以抑制想要大哭一场。
赵匡胤却不知她想了这么多,把手放在她的后脑勺上,侧头亲她的脸颊,柔声道:“在我心里便是你最貌美最聪明最有骨气,世间没有任何一个女子能与你相提并论。我此生都只会疼爱你一个人,忘掉晋阳的事情好不好?实在没什么好提的!”
嘉敏闭上眼点头,躺在他怀里无声落泪。
想来就算他们发生过什么,夫君还是疼爱自己的,那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两人这边还不清不楚,眼见快正午,杨小九匆忙寻来,见了面也不客套,直接道:“大哥,你是不是忘了今天要去二哥家中赴宴?”
赵匡胤一拍额头道:“对了,今日守信家办喜事,嘉敏,收拾一下,我们一起去!”
石守信长子成婚,喜帖早送入宫中,礼物也是备好了的,就是嘉敏心里闹着别扭,一下子给忘了。
好在也不肖怎么收拾,换了身衣裳就携手而去。
彼时汴京高官豪门家的酒宴极尽奢华,更何况石家的孩子自幼唤皇上为大伯,有许多御赐之物接连搬进府中,富贵气派直逼皇亲国戚。
照规矩男客和女客该分席而坐,可赵匡胤一直牵着嘉敏的手,石家遂将二人一起引为座上宾。
皇上宠爱周氏,汴京无人不知,自然也不觉得奇怪,不料花蕊夫人竟也登门来送贺礼。
只因石家所娶的媳妇程氏仰慕慧妃之名,曾在宫中跟着她学过两年诗书,二人有师徒之名。
石夫人登时犯了难,周娘娘陪着皇上,却该如何安排慧妃?
好在花蕊夫人只是送了贺礼便推说身子不适,乘车回宫了,倒是省下一场尴尬。
嘉敏在喧闹的人群里模糊听到“送慧妃娘娘”的言语,转头瞧了一眼,只看见花蕊夫人离去的背影。
而赵匡胤对此却无知觉,还以为她是不自在才发呆,关切地问了一声。
嘉敏微笑摇头,心想是不是有朝一日她真的要和对方二女共侍一夫?到时候夫君会陪着自己多些,还是陪她多些?思绪纷乱,不自觉又开始绞丝帕。
好在欢宴总能冲淡忧愁,嘉敏伴在夫君身侧,看着他与众人觥筹交错谈笑风生之余,也不忘给自己布菜,还总是在桌子底下悄悄牵她的手,一时间什么烦恼都忘了,还陪饮了两杯。
日中来赴宴,归去时马蹄踏清月,因有些喝多,赵匡胤先独自在殿中醒酒。
宫娥伺候嘉敏用蔷薇花露沐浴,又口含茉莉水清新口气,再给她画上明艳晚妆,寝衣则是新做的袔子,外罩一件单罗衫,每一步精雕细琢,直如大婚时那般未有丝毫马虎。
秋芙给她梳着头,问道:“小姐,你一直愁眉不展,是觉得哪里不妥么?”
嘉敏摇头不语,以前她理晚妆只是为了给夫君瞧,而今却是为了争宠,也不知道会不会以后皆如此?
思来便觉心里堵的慌,听宫娥禀报皇上酒醒了,已沐浴更衣,才起身回了寝室。
因尚有几分醉意,赵匡胤背倚金枕坐在床上,瞧着嘉敏楚楚动人的脸,便觉气血翻涌难以自持,挥手命宫娥退下。
昏暗的罗帐中,嘉敏低着眉替夫君宽衣解带,心里却想着那段时间花蕊夫人是不是也如她这般殷勤侍奉?
赵匡胤突然捉住她的手放在心口,柔声问道:“嘉敏,你在发抖?”
嘉敏抬眼望着他,柔肠寸断,可却不知该如何说起。
白天的欢宴只是令她暂时忘却了忧愁,此刻枕榻相对,很难不去胡思乱想,这才有些发抖。
“总不会还在想晋阳的事吧!”赵匡胤想不到其它,打算解释清楚:“其实那个……”
嘉敏唯恐他说出来,直接吻上去,香软花唇时吸时啜,半点不似昨夜那般柔婉。
若在平日,作为夫君定然依着她些,可此刻酒意未解,竟是全然不相让,抱她在怀横卧腿上,骨节分明的手指解开单薄寝衣,自她的肩头寸寸向下抚,在最香软处流连轻碾不舍离去。
嘉敏还记得他提起过手上茧太厚,才一直不敢用力,故而总是这般酥柔缠绵。
可即使不用力,仍教她难以招架,连抱着他脖颈的手臂也软软地垂下来。
他的呼吸越来越沉,低头纠缠手掌抚摸过的每一寸肌肤。
这般睡卧在他怀里,唇舌与肌肤贴的更近,不痛,却更易挑弄。
嘉敏眉心紧蹙睁开眼,从他怀里坐起来,仰头亲他,一边脱下他的衣袍,抚摸他的胸膛和腰腹。
那一刻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想要独占他,他的身体,他的呼吸,他的吻,都不要分给别人。
亲了许久,抱着他的头,语气有些凶:“以后不许你和别的女人亲!”
他点头,没有半分犹豫,“只和嘉敏亲!”说罢将她吻倒在床上,四肢交缠,腰腹紧贴在一起。
嘉敏腰肢轻摆,鬓发也被晃乱了,抬头咬他的唇,“也不许和别的女人在……在……”
纵然欢爱许多次,一些香艳的话却还是说不出口,那种锦榻缠绵水乳交融时身体的碰撞更令她羞于启齿。
他揽住她的腰,激烈地回应了她。
酒醉后往往放纵许多,更何况在床上许诺当然不能只用嘴说。
他干脆用了许多新花招,待到她昏昏沉沉俯在衾枕上,才贴着她的耳朵沉声道:“我只和嘉敏在床上……”
虽说男人在床上的话多半不可信,然而嘉敏便是信他,信的死心塌地。
【作者有话说】
还有十章就要跟辽国打起来了,最近写一些简单的(*∩_∩*)
第163章 开枝散叶
◎她一哭朕觉着天都塌了◎
一夜柔情缱绻过后, 嘉敏几乎连花蕊夫人这个人都忘了,甚至开心的自己画眉理晨妆。
秋芙见她如此忘乎所以,唯恐将来事发之时难以承受, 遂规劝道:“小姐,其实皇上对你如此宠爱已属难得, 就算多了个慧妃, 也分去不了多少,你也未必一定要独占他,是不是?”
嘉敏听不进去,皱眉道:“我对夫君的情意旁人是不会明白的, 就算作是我善妒,容不下其他女人吧!好了,别再劝了,既然夫君许我独占他,你何必定要劝我接受慧妃?”
秋芙道:“慧妃怀了龙种, 被皇上接纳是迟早的事啊!”
嘉敏不以为意, “小石头还说他怀了龙种呢!都是些捕风捉影的流言而已, 你还什么都信了?反正我不相信他碰过别的女人, 他可是疼了我二十多年的赵哥哥, 连我摔一跤都要心疼半天, 又怎会破坏我们之间的承诺,往我的心上插刀子?”
见她如此笃定, 秋芙也被说动了, 想着大约真是一些捕风捉影的流言,不足取信, 过一阵就散了。
可偏在此时, 紫芝慌张跑回来, 大声道:“娘娘,云章阁那边传来消息,太后听说慧妃怀了龙种,已赐下重赏,还亲下口谕要皇上册封她为皇后,连凤印都准备好要送过去了。”
嘉敏乍听此事,刚整理好的心绪登时又乱了,哭的止不住。
秋芙急道:“此事说不定是太后那边故意为之,总要等皇上下朝以后问清楚才能相信!”
紫芝为难地道:“都闹这么大了,而且是丽娟那丫头亲口告诉我的,难道她还敢造这种谣言不成?再说太后宫的赏赐千真万确,看见的可不是一个两个。”
眼见事情已经坐实,赵匡胤刚好又下朝回来,圣驾已经到了宫门口。
秋芙顾不得安慰小姐,抓住她的手臂道:“小姐,见了皇上千万不要大吵大闹,说点他爱听的,知不知道?”
话音甫落,赵匡胤已满脸笑意走进来。
秋芙上前几步跪倒在地大声道:“恭喜皇上,恭喜慧妃娘娘!”
登时一屋子宫娥齐齐跪下,“恭喜皇上,恭喜慧妃娘娘!”
赵匡胤摸不着头脑,“这里又不是云章阁,恭喜朕就算了,恭喜慧妃是怎么回事?她有什么喜事?”
秋芙也不知他是何时学会装傻充愣,幽怨地道:“慧妃娘娘怀了皇上的龙种,自然是要恭喜的!”
“什么龙种?”赵匡胤很是诧异,“你们是说慧妃怀孕了,这怎么可能?”
刚想否认,转念一想,若花蕊夫人真的怀孕,可是杀头的大事,瞬间又不敢说的太清楚,抬眼见嘉敏满脸泪水,又禁不住道:“跟我没关系!”
嘉敏脑中乱作一团,只记得秋芙叮嘱过她的话,哽咽道:“赵哥哥,我知道你是皇上,要生很多很多孩子,嘉敏不该嫉妒。可是在嘉敏心里,你一直都是我一个人的夫君,若你心中已有他人,嘉敏不敢说什么,只求你把我打入冷宫,让我守着回忆度过余生……或者你把我赶出宫去……把我赶出去……”
“小姐……”秋芙面如土色,几乎想去捂她的嘴。
赵匡胤把手掌放在她后脑勺,撑着她的头道:“你胡说什么?晋阳发生的事的确不妥,可我爱了你这么多年,若我说其中有误会,你可信我?”
嘉敏虽哭的不能自已,却毫不犹豫地点头。
赵匡胤沉声道:“好,先别哭,等我去问清楚!”
嘉敏努力止住泪,真就不哭了。
去往云章阁的路上大致听紫芝把流言叙述了一遍,确认了慧妃不曾否认怀孕一事,不觉大感疑惑。
这个时节蜀葵花已谢,木芙蓉尚未开放,花蕊夫人坐在石亭里煮茶,桌子上还焚着在川蜀宫中常用的衙香。
嘉敏偶尔也燃香煮茶,不过她性子活泼贪玩,很难一直这么安静地坐着不动。
似是料到他会来,花蕊夫人多摆了一个茶盏,执壶替他斟满,柔声道:“尝尝川蜀的鸟嘴香,看看能否比得上周娘娘宫里的鸦山茶。”
“茶就不喝了,朕喜欢饮酒。”赵匡胤也不兜圈子,直截了当问道:“朕今日来是有一事不明,听说夫人怀了身孕,还是朕的龙种,可有此事?”
花蕊夫人举起茶盏,吹着茶烟,还没来得及喝,便禁不住冷笑一声:“皇上今日是来兴师问罪的?”
赵匡胤亦冷笑道:“问罪不敢,不管夫人怀了谁的孩子,朕无权干涉,可你纵容仆俾散播谣言,使得朕与嘉敏夫妻失和,朕向你讨个说法不为过吧!”
花蕊夫人慢悠悠喝茶,不无讽刺地道:“怎么,周娘娘又一哭二闹,皇上急了?”
“是,朕和嘉敏不过是一对寻常夫妇,比不得夫人出尘脱俗,她一哭朕觉着天都塌了,很是着急上火,所以才来找夫人问清楚。”赵匡胤夹枪带棒地发了一通脾气,“不过嘉敏很信任朕这个夫君,朕若否认,不管流言再怎么满天飞,她都不会相信,所以夫人还是不要白费心思,枉做小人了!”
花蕊夫人将茶盏重重一放,面若寒霜怒道:“敢问皇上,流言是妾所传,还是说妾亲口承认过自己怀有身孕?如果没有,皇上冲妾发的是哪门子邪火?难道皇上以为凭你九五至尊的身份,妾就一定乐意怀上你的龙种么?恕妾直言,皇上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些?”
“……”赵匡胤被她一番抢白,怔愣片刻问道:“那慈元殿的赏赐是怎么回事?”
花蕊夫人面不改色,“太后听了谣言就派人赏了一堆东西来,臣妾也是莫名其妙,正想要拜托皇上去告诉太后一声,臣妾没有怀孕,赏赐什么的不敢受领,请太后恕罪!”
赵匡胤耐着性子问道:“既知是谣言,夫人为何不早些澄清?”
“清者自清,臣妾从不理会世间流言蜚语。再则皇上大概也知道,臣妾心中所爱乃是先夫孟昶,这么多年来从未变过,之所以向皇上示好,不过是人在屋檐下,想凭着姿色攀附皇上这棵大树,好求个安生日子过,而今想来着实糊涂,臣妾后悔不已!”花蕊夫人神色恬淡,似乎真的悔不当初,“从晋阳回来以后,臣妾就全都想清楚了,臣妾根本不爱皇上,更不想怀上你的龙种。不知道这番解释,皇上可还满意?”
“如此甚好!”赵匡胤点头不止,面上却一阵发烫,尴尬不已,不过也松了一口气,趁机道:“既然夫人与先夫情深若此,朕也不好继续夹在你们中间,破坏你们的夫妻之情,这慧妃娘娘的名头就撤了吧,以后夫人就只是大宋宫里的尚仪女官如何?”
此事在来时路上已经思量过,以前未和嘉敏成婚,倒不怎么在意,如今有了爱妻,还给别的女子留一个妃嫔的名号也不妥当。再则别人也不稀罕,就不必给双方都添堵,撤了名号,各相欢喜。
可花蕊夫人哪里料到他竟全然没听出来自己是在赌气,还顺势撇了个干净,一时气昏了头,大声道:“那臣妾再恳求皇上一事,可否准臣妾将先夫画像挂在宫里,也好时常凭吊祭拜?”
赵匡胤笑道:“此乃夫人家事,朕无缘置喙,夫人大可随心所欲,朕这就去一趟慈元殿禀命太后,就不打扰夫人雅兴了!”
见他离去时脚步如此轻快,就好像如释重负,花蕊夫人神色黯然,跌坐下去,扬手将桌上的茶盏香炉扫落一地,支着头无声哭泣。
她曾是川蜀后宫里最受宠的帝妃,然而在宋廷却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那个八面威风的宋主与蜀帝孟昶全然不同,以往她只是认为自己不想争宠,才令蕊珠宫周氏专宠,到此刻方知那大宋皇帝竟是真的从未将她放进眼里。
从今以后,她怕是真的要成为一朵寂寞的芙蓉花,在这深宫里自开自落,自生自灭。
想到此处不由捂着脸叹息:“丽娟,你说世上怎么会有赵匡胤这样的男人,身为一国之君,却数十年来只钟情于一人,简直不可思议!”
丽娟放下手中的茶盏碎片悲哀地摇头,“婢子也从未见过这等男子,若说他不好美色,可与那周氏不知传了多少风流韵事出来;若说好色,却又从不与别的女子有一丝一毫的暧昧,连夫人如此惊才绝艳都能被拒之门外,其他女子更无半分机会。有时候婢子甚至觉得他不像是一个帝王,而是一个凡夫,想来与他出身草莽有关,不知人间富贵该如何享受。遥想当年川蜀后宫美女如云,终日歌舞不休,那么多珠宝丢在太液池底也没人去捡。比起来大宋的宫廷就像是个乡下,数月也不见开一次宫宴,皇帝吃的用的尚且不如民间富足百姓,哪里有一点皇家的气派?后宫就更像是个笑话,只有一个妃子,在我们老家,只娶一个老婆的男人叫’下里巴人‘,是会被人瞧不起的!赵匡胤他就是个下里巴人,你说是不是啊夫人?”
花蕊夫人苦笑:“下里巴人是缺钱,他是自己不要,这样的话以后不必说了,全然都不对!你先下去吧,让我好好想想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云章阁的事虽歇,可皇帝去了慈元殿,蕊珠宫则迎来了杨小九。
他在汴京虽有府邸,皇帝却舍不得他一人独居,遂准他住在宫里,那些流言自然也就传到他耳朵里去。
想着嘉敏性子天真执拗,恐她与大哥之间生出龃龉,就前来解释清楚,言明在晋阳那段日子,大哥虽与花蕊夫人同处一帐,可中间隔着屏风;后来在路上养病那一个多月,日夜侍奉榻前的可不止花蕊夫人一人,自己也在。
秋芙等人惊诧之余,亦很是欢喜,“也就是说皇上和花蕊夫人之间清清白白,并没有发生过任何事?”
杨小九眉眼轻动,抱着手臂点头,“大哥品性如何,我想嫂嫂十分清楚,毋须我多言。”
嘉敏早不哭了,缓缓道:“若是早些让赵哥哥把话说清楚,也不会闹成现在这个样子,眼下徐姐姐那边怕是不好收场。”
“她不好收场是自找的,皇上更惨,简直是无妄之灾!”小石头气喘吁吁跑进来道:“这花蕊夫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接了太后宫的赏却不自己把误会澄清,推皇上去给太后解释。皇上现在在慈元殿挨骂呢,太后那张嘴骂的可真脏,什么’一个大男人连开枝散叶的本事都没有‘,哪有亲娘这么骂儿子的?还睁眼说瞎话的骂,这不刚生了小皇子,她当没看见?”
此话何止是脏,简直一点也不顾儿子的脸面!
众人脸色瞬间都变了,嘉敏一下子站起来,定了定神道:“走,去慈元殿向太后请安!”
杜太后一直厌恶嘉敏,平日里她也不敢往跟前凑,而今实在难忍夫君被这般羞辱,大着胆子前去求见。
其实赵匡胤自幼被母亲骂习惯了,时常不作声,今日亦是如此。
可在杜太后看来,默不作声更可恶,好像自己白骂了一样,忽听宫人通传嘉敏求见,本来已经骂累,瞬间又有了力气。
见那艳丽娇弱的江南女子莲步轻移款款上殿,登时竖眉呵斥道:“你这妖妇,到了婆母面前还这般不庄重,走个路都教人看不顺眼,是诚心想要气死我么?”
赵匡胤终于开口说话:“嘉敏的步态学的是宫廷仪制并无不妥,母后切勿思虑过甚!”
站在夫君身侧,嘉敏也没那么胆怯,清柔的声音道:“太后娘娘息怒,臣妾前来带皇上回去开枝散叶!”说罢脸不红气不喘,坦然牵住夫君的手,仰起头一双秋水明眸凝着他,安静地等着回应。
第164章 芙蓉泣露
◎胡思乱想不如开枝散叶◎
江南人文采风流, 公卿豪族家的贵女大多养的玲珑剔透,她本是闺中娇女天真无邪,也不爱虚伪矫饰。
既然太后埋怨夫君未曾广延子嗣, 那就回去多生几个,这样总没得骂了吧!
可杜太后听了反而大怒, 骂道:“你这不知廉耻的妖妇, 此等污言秽语也能在婆母面前说得,简直大逆不道……”一气之下捂着心口咳喘不止。
嘉敏疑惑不解,“开枝散叶不是母后说给皇上听的话么?难道母亲给儿子说的也会是污言秽语?”
杜太后直气的大吐浓痰,晋王赵光义替她拍着背, 意味深长地抬眼看过来,被赵匡胤一眼扫过去,又慌忙垂下去。
虽说嘉敏为了自己竟和一直惧怕的太后针锋相对,可躺在病床上那个毕竟是自己亲娘,赵匡胤无奈地道:“嘉敏, 母后不喜欢我们这样, 你先回去好不好?”
眼见太后气成那个样子, 嘉敏自然见好就收, 乖乖地点头到殿外等着。
然而杜太后实在被气伤了身, 再无力气开口责骂, 便连同赵匡胤一起撵出去。
夫妻俩前后脚踏出殿门,牵着手回去了蕊珠宫。
嘉敏知道自己今日造次, 有些胆怯, 小声问:“赵哥哥,我刚才那般气太后, 你可生我的气?”
赵匡胤握着她的手摇头, “我哪里不知道你是在护着我?其实母后也是没想到你敢和她顶嘴, 才一时气大,老人家身体不好,难免有些蛮不讲理,不管她说什么,且随她就是了!”
他们母子交恶由来已久,这个结怕是这辈子都解不开了。
嘉敏小心翼翼地问道:“可你整日由着母后骂,心里不觉得怄么?”
“母后的脾气自我记事起便如此,早已学会灵魂出窍,她骂了半天我都不知道骂些什么。倒是你,别再往跟前凑了,知不知道?”赵匡胤摸着她的脸颊,眼神中尽是怜爱,嘉敏不管做什么,母亲都看不顺眼,走路是,吃饭也是,连笑起来也是下贱妖媚,既如此,何苦到她跟前受屈?
嘉敏低头小声咕哝:“母后那般骂你,我心疼!”
赵匡胤叹息着抱她在怀,颇有几分委屈地道:“被母后骂也不算什么,我今天还被别的女人给骂了!”
“啊?”嘉敏惊诧,“除了母后,后宫里还有哪个敢骂皇上?”
“花蕊夫人啊!”赵匡胤不无夸张地道:“我今天一进云章阁的门就被她摆了一道,说谣言并非她所传,凭什么找她问罪?还有她和先夫故剑情深,不稀罕怀上我的龙种,要我不要自作多情太高看自己,这次我可真是丢脸丢到家了!”说罢一脸无奈,叹息不止。
嘉敏抱紧他懊恼地道:“以后我再不听信谣言了,累得你到处受气!”
“不是这个话!”赵匡胤将她扶起来,认真地道:“嘉敏,我们两个是夫妻,是彼此最亲近的人,这种关系容不下第三个人。那天只是看到你和李煜在一起喝酒,我就气的发疯,而你听到那种谣言之后有多难受可想而知。我知道你在心底还是信任我的,所以不愿意来向我问清楚,可你自己怄在心里不是很难受么?”
想起那肝肠寸断的滋味,嘉敏狠狠地点头,有快要哭出来。
赵匡胤亲一下她的额头,柔声道:“以后不可如此了,有那功夫胡思乱想不如……开枝散叶……”
“……”听夫君如此羞自己,嘉敏破涕为笑,抬手捶打他的胸膛。
二人和好如初,云章阁那边却一片愁云惨淡。
杜太后派人搬走所有赏赐,还命太监把花蕊夫人狠狠训斥一顿,慧妃的封号也被正式撤下来。
看热闹的人一波又一波,丽娟连门都出不去,怄的偷偷拿眼剜自己那处变不惊冷若冰霜的主子。
花蕊夫人自从断了对赵匡胤的心思之后,益发怀念亡夫孟昶。
虽说对方只是一个贪图享乐也无治国之才的昏君,可对一个女人而言,孟昶给她的宠爱亦是世所罕见,只因自己喜欢木芙蓉,就在整个锦官城遍植此花。
比起来,赵匡胤绝对不会为了嘉敏这么做,他所思量的都是家国大事,连赏赐都少有,更何况为了一个女人如此劳民伤财。
她不喜嘉敏的娇柔,却对身为草莽豪杰的皇帝有一股仰慕之情。
后来仰慕变成了爱慕,爱慕却成妄想,妄想不成渐渐成狂。
昨晚她甚至梦见和对方在盛开的木芙蓉花树下幽会,肌肤相亲翻云覆雨——可真是疯了!
花蕊夫人捂着脸幽幽啼哭,她已经不知该如何自处,遂找了个借口去见皇帝。
“夫人想要出宫去为已故的夫君祈福么?”南熏殿中的赵匡胤犹疑地道:“这些时日晋王府经常有人出入相国寺为太后祈福,夫人不如晚些时日再去?”
花蕊夫人赌气道:“倘若晋王府的一直都在,臣妾是不是就不能去了?”
瞧她脸色不好,赵匡胤不便再多说什么,遂笑道:“说的也是,朕派两个护卫跟着,好保护夫人安全!”
花蕊夫人行了万福礼,转身做先秦淑女步,摇风摆柳款款而去。
派去的护卫是杨小九亲自点选的两名殿前都指挥使,身手一流,官阶也不低,就算是遇上晋王府的人,对方势必也要礼让三分。
花蕊夫人如今只是个尚仪女官,指派这样两名中阶将领去保护她,本就不甚合理。
可这是皇令,两位禁军将领并无异议,一路上小心护卫左右。
在相国寺也的确遇到了晋王府的人,对方见了指挥使的腰牌,瞬间毕恭毕敬,无半分冲撞。
上完香尚未出庙门就开始下雨,花蕊夫人罗衣单薄,被雨一淋难免露出些惹眼的艳色。
两位将领也没想到这一层,看着她道:“夫人请快些上车回宫!”说罢将车帘掀开。
花蕊夫人将手放在胸口,低着头钻进车中。
正待驾车回去,后上去的丽娟却打开车帘大声斥骂:“两个不要命的东西,夫人的玉体也是你们能随便看的么?待我回去禀告皇上,非挖出你们的眼睛不可!”
两位将领面面相觑,不解道:“婢子休要胡言,我等何时看过夫人?”
丽娟还待再骂,被花蕊夫人拦住,柔婉的声音道:“不好意思两位将军,是婢子无礼,我回去定然好好教训她!相国寺距离秦国公府不远,我想顺道回去取一些亡夫旧物带进宫里,烦请二位先将车马赶去那里如何?”
二人为难道:“可是皇上只命我二人护送夫人来大相国寺,并没有提到秦国公府。”
花蕊夫人坚持道:“可皇上也没有说不准我去,只是取些东西而已,要不了多长时间,拜托二位了!”
二人辩不过她,只得调转马头赶去了秦国公府。
雨尚未歇,花蕊夫人从车中出来,罗衣依旧贴在身上。
两位将领举着披风给她遮雨,眼睛也并未随处瞟。
可那丽娟一下马车便一人打了一巴掌,她无名指上带着个指环,下手又重,立时在二人脸上划出一道血痕。
二人气的咬牙切齿,几乎当场发作。
听得花蕊夫人在门里唤道:“丽娟,你在磨蹭什么?”
丽娟一脸冷笑,指着二人的脸道:“你们两个给我守在门外不准进去,否则我将你们的肮脏心思全都告诉皇上知道!”说罢盛气凌人地走进去,“啪”一声将门合上。
二人只得强忍怒气,依言把守在门外。
花蕊夫人回到寝室,将湿衣服脱下来,一边吩咐丽娟从衣箱里拿出一件干净的替换。
转头想把衣服搭在屏风上,却发现后面藏着一个男子,立时惊叫出声,那男子闪身出来捂住她的嘴。
“晋王——”花蕊夫人抬头想要看清楚他的见,眼睛却被一块红绸蒙住。
察觉到四肢越来越软,男子轻声在她耳边道:“这是温柔散,听说剂量合适,会很受用!”
然而他所用的不止温柔散,还有桓襄献上的白虎丝和合欢宗金铃。
花蕊夫人只觉自己的四肢被用丝绳绑在床栏上动弹不得,晋王将她的身体舔个遍,抬起她的膝弯进犯了她。
可那不是普通的男女交·欢,他戴了一样奇怪的东西,每次碰撞都有铃铛的声音传来,教人痛苦不堪。
以往川蜀宫中也会有些奇巧物件儿给皇帝助兴,可这些她从未见过,包括晋王那些难以启齿的下流招数,变着好几种奇怪的花样折腾她。
短短一刻钟,好像煎熬了半辈子那么长。
好在晋王知道有两名禁军将领还守在门外,事后把丝绳给她解开,眼睛依旧蒙着,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去。
“晋王——”花蕊夫人叫住他,却并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觉若自己尚有力气,定要拉着这个禽兽不如的畜生一起下地狱。
“晋王?”赵光义冷笑一声道:“晋王殿下一直在慈元殿伺候太后,怎会有功夫跟你在这里风流快活?”说罢又回头挑衅:“还有,我们亲热这么久,你可看见我是谁了?”
第165章 蛇蝎蔷薇
◎娶个有钱的老婆就是好◎
骤雨初歇, 晴光乍现,又湿又热。
两位将领在门外等久了难免觉着怪异,遂举手敲门。
还好那侍婢丽娟来开门, 面上罩了一层寒霜,冷冷道:“夫人在沐浴更衣, 再等一会儿就出来了!”
“人没事就好!”二人虽然憋着一肚子气, 可又不好对一个美貌夫人发作,只好再等着。
不多时花蕊夫人果然出来了,只是穿着件黑色罩袍,还带着兜帽, 低垂着眉眼,瞧起来颇有几分怪异。
二人对视一眼,上前问道:“夫人,你没事吧?”
花蕊夫人恨透了宋人,摇头不语, 沉默地上了车。
回宫后向都点检交差, 杨小九抬头看见二人脸上的伤痕, 皱眉问道:“是和人动手了么?谁打的?”
伤痕虽小, 可在脸上实在显眼, 二人忙道:“并没有和人动手……”遂将事情简单叙述一遍。
杨小九登时大怒, 拍案道:“哼,一个小小的宫婢竟敢如此无礼!我大宋将士的脸是随便让她打的么?”理了一下头绪即起身, “随我去见周娘娘!”
中宫无主, 嘉敏是唯一的妃嫔,宫婢犯错自然要找她处置。
已是半下午, 嘉敏刚哄完德芳, 听说杨将军有正事求她主持公道, 虽然疑惑,却也不敢马虎,带着秋芙和紫芝来到正殿接见。
听两位都指挥使把事情又叙述一遍,连紫芝这等侍奉在皇上身侧多年的宫婢也大为吃惊。
说到底宫女身份低微,而都指挥使是朝廷命官,如此以下犯上,判个死罪都不为过。
那二位将军看在花蕊夫人的面子上,不肯与侍婢动粗才挨了她的打,本来也不打算追究,只是上官问起才照实回答,“娘娘,我二人都是莽汉,当时可能是真的瞧见了花蕊夫人的玉体,也没留意,不过绝非故意,怪只怪雨下的太大把夫人衣裳淋湿了,也不知道这算个什么罪,请娘娘定夺!”
嘉敏听他们言语耿直,不像有所隐瞒,遂道:“两位将军稍安勿躁,容本宫差人去把花蕊夫人和丽娟请来问清楚再说!”
派去的是紫芝和小石头,花蕊夫人虽躺在床上不愿起身,可也无可奈何。
原本花蕊夫人是慧妃之时,来到蕊珠宫需安排上座,可现在只是个女官,便也只能站着。
而丽娟看到这两个护卫竟把自己给告了,一时又惊又怒。
紫芝见她搀扶着花蕊夫人的手臂不知行礼,喝道:“大胆奴婢,见了娘娘还不下跪?”
丽娟这才不情不愿跪下参拜,“奴婢叩见周娘娘!”
嘉敏沉声问道:“丽娟,这两位将军脸上的伤可是你打的?”
“是我!”丽娟抬头看着嘉敏道:“他们趁着雨水打湿夫人的衣服随意乱看,对夫人不敬,我一人打一巴掌略施惩戒,可是有什么不妥?”
见她如此振振有词,嘉敏怒道:“自然不妥——两位将军奉了皇上之命保护你家夫人,天降大雨打湿衣裳,旁人无意间暼了一眼你就出手伤人,若相国寺很多人都看见了,你是不是还要追上去一人给一巴掌?”
“娘娘你这是强词夺理!”丽娟甚为不服气,冷冷道:“若换成是娘娘你遭遇这等狼狈情形,难道皇上不会剜了他们的眼睛么?”
“剜目……”众人一时皆被惊到,嘉敏冷冷道:“你当皇上是你们旧蜀国的孟昶么?”
其实丽娟所为若在旧蜀国还真就无可指摘,孟昶对花蕊夫人这位宠妃呵护备至,莫说是衣裳湿了被护卫瞥见,就算寻常时看上一眼,判个杀头剜目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此事也曾传到南唐后宫里,嘉敏略有耳闻,当时只是想着昏君大多有相似之处,却忘了昏君手下的奴婢也大多是刁奴,正色道:
“女子爱惜名节乃是常理,此事若是故意,自然可恼。可这两位将军并非有意冒犯,就算是瞧见了什么,你在大相国寺也已经责骂过,后来到了秦国公府门口,将军们已有意避讳,一直低着头未曾造次,你却趁机出手伤人,小小一个宫婢也太胆大妄为了!至于你说换成是本宫该如何,本宫倒是觉得两位将军行事并无不妥之处,就算是皇上在场也不会计较,故而他们不该被如此冒犯。都指挥使乃正五品官籍,宫女则是奴籍,凭你刚才的话,不过是无意间瞧了夫人一眼就要剜眼睛,那本宫判你将打人的那只手斩掉,你应该无话可说!”
此时寝室里的赵匡胤已经起床,穿戴整齐坐着饮茶,听到一直柔婉荏弱的嘉敏居然要砍宫娥的手,端着茶盏无声笑起来。
而丽娟此刻方知二人是五品官身,并非寻常护卫,直吓的面如土色,不住磕头:“娘娘饶命,奴婢实在不知那两位乃是官身,否则给奴婢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出手伤人……”
杨小九怒喝:“是官身不敢打,那没有品级的护卫就可以随便打了吗?”
丽娟惊吓到哭泣,“奴婢失言,奴婢不敢!”
一直默不作声的花蕊夫人突然道:“此事因我而起,婢子之过我也该负责,娘娘要罚就罚我吧!”
两位指挥使闻言忙道:“夫人此前曾在军中医治疫病,对我等有大恩,此事我们自愿不再追究,还请周娘娘和杨将军成全!”
嘉敏镇定自若,淡淡道:“徐尚仪,两位将军受辱并非你所指示,既无过失,本宫自然不会责罚于你。丽娟之罪本该重罚,可两位将军既然愿意谅解,那就小惩大诫,杖责二十,再由徐尚仪带回去管教如何?”
责打宫娥不会下手太重,二十棍的确算不得重罚,花蕊夫人淡淡道:“多谢娘娘!”
丽娟被拖到庭中,嘴里塞了一团布,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刑,打完人尚且能站起来,只是行动不便。
花蕊夫人亲自上前架住她欲带回云章阁,可因自己也遭受了重创,走路并不稳当。
嘉敏见她形容憔悴踉踉跄跄的,忙跑过去搀扶,“徐姐姐……”却被对方扬手甩开。
拒绝的动作太大,衣袖下滑,雪白手腕上露出了鲜红的勒痕,很是醒目。
嘉敏大惊失色,回头和杨小九对了一眼,皆联想到了很不好的事,只是暂且按下不表,笑道:“两位将军大度,肯饶恕这小小的婢女,本宫很是感激。只是皇上自来都很看重为大宋流血出力的将士,倘若给他知道本宫如此草草了结此事,怕是会心中不快——”
说着命秋芙取来两包金锞子做赏赐,连装赏金的荷包上都镶着金丝。
二人推辞不受,听杨小九说娘娘赏的却之不恭,才谢恩收下。
散场后心事重重回到寝室,迎来夫君满脸笑意的夸赞,“娘娘处事赏罚分明,还时时不忘给朕这个夫君撑场面,实在贤良淑德聪慧过人,朕娶妻若此,夫复何求?”
嘉敏坐在他腿上抿着嘴笑,“不过是件小事而已,也能被你夸的天花乱坠,以前我在南唐总算做过几年皇后,后宫的事多少也懂得一些,就是宫娥冒犯将军这等事还是头一次见,并不知道做的好不好,只能拿些赏金来搪塞,惹夫君笑话了!”
“娘娘出手大方,还为朕博了个好名声,若这也算搪塞的话,以后多多搪塞!”赵匡胤与她耳鬓厮磨玩笑道:“娶个有钱的老婆就是好,是朕高攀了。”
嘉敏叹息道:“我终究还是变成了一个管家婆,幸好夫君的后宫没有佳丽三千,不然这份苦差事我可不做!”
赵匡胤很自觉地道:“娘娘的话朕听明白了,朕的后宫不会有第二个妃子,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二人抱在一起缠绵说笑,嘉敏忽然想起一事,喃喃道:“赵哥哥,刚才我和十弟在花蕊夫人手腕上看到了奇怪的勒痕,有些像……”吞吞吐吐许久才道:“像白虎丝……”
赵匡胤听罢神色忽变,几乎立时怀疑到了晋王头上。
而杨小九由于在春宵九重阁里亲眼见过萧念念被白虎丝束缚后造成的伤痕,几乎是完全肯定花蕊夫人手腕上的勒痕也是那么来的,于是让两位都指挥使把今天的事情又重新叙述一遍。
“那婢女打了你们两巴掌,然后借口夫人沐浴更衣不准你们进去,直等了半个时辰人才出来,也不见带了什么东西?”杨小九逐字逐句确认,心下已经有了明确的猜测。
二人对视一眼紧张道:“确然如此!将军,可是那半个时辰内出了什么纰漏?”
杨小九摇头,“没你们的事了,早些回家去吧!”
待二人离去,旋即转身按住桌子暗暗道:“那个侍婢是故意出手伤人,她怕是早知道晋王藏在国公府里——花蕊夫人被身边的人出卖了!”
天色已晚,下弦月悬在天宇,清冷皎洁,玉楼宫阁一片宁静。
云章阁中婢女的卧房,丽娟趴在床上小声哭泣。
花蕊夫人端着药碗走进来,柔声道:“丽娟,你伤势如何?我煎了一副活血化瘀的药和蔷薇膏来。先把药喝了,我再帮你涂抹一些蔷薇膏,好止痛消肿,也能避免留下疤痕。”
丽娟受宠若惊,“多谢夫人!”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兰烬落,屏上暗红蕉。
花蕊夫人揭开丽娟背上的衣服,小心翼翼把蔷薇膏涂抹在上面,一边道:“你肤若凝脂,身姿曼妙,以往在旧蜀国宫中,皇上曾多次召你侍寝,还说你的才貌可以比拟汉武帝之美姬丽娟,故而也赐了你这样一个名字。”
丽娟听她语调古怪,难免有些害怕,颤声道:“婢子质陋,让夫人见笑了!”
花蕊夫人冷笑,“那年你在芝兰殿上一舞《回风曲》,着实光彩照人。听说后来你也学着丽娟的样子,在衣服里面藏着琥珀玉佩,行动之时声音美妙,却对别人说是自己骨节发出来的声音,宫中人人都当你是仙女下凡。皇上更是爱你玉肤柔曼,吐气如兰,赏下许多纱绢给你做宫衣。有一天,你陪着他去赏花,恰逢蔷薇盛开,鲜艳可爱,你在花前起舞,皇上看的十分入迷,夸赞你’笑颜绝胜蔷薇花‘,后来宫人就唤你’蔷薇夫人‘。若是没有我花蕊夫人,你大约能得宠很久,说不定锦城此刻就不是遍植木芙蓉,而是遍植蔷薇了,你说是不是?”
丽娟大骇,慌忙起身跪拜道:“婢子不敢,这些年婢子一直忠心耿耿伺候夫人绝无二心!”
药膏涂抹完,花蕊夫人离了她身侧,看着窗外的皎月道:“那时候你自降身份跑来伺候我,是还想着能够分得一些宠幸吧!不得不说你的确做的很好,细致温柔,让我很省心,也很开心,很轻易就把你视作心腹,这些年一直都对你无比信赖,甚至经常觉得自己离不开你!”
这番诉衷肠的话丽娟没听进去,只觉背上火辣辣的疼,像是伤口要一条条裂开一样,额上汗珠淋漓,喃喃道:“夫人……疼……好疼……”
【作者有话说】
“兰烬落,屏上暗红蕉。”出自皇甫嵩《梦江南》。
关于丽娟的记载来源于百度资料,有改编。
第166章 风摧瑶环
◎凭皇上对她的偏爱◎
蔷薇膏涂抹之后的确会有一些刺痛, 可不会如皮开肉绽一般教人难以忍受。
丽娟惨叫着扑倒在床上,看着窗边的美人影,满眼透露着惊惧。
花蕊夫人笑着回头问道:“掺上烂手草的蔷薇膏和放了钩吻的汤药, 滋味如何?”
“烂手草……”丽娟登时如坠冰窟,哭喊道:“夫人, 你是要惩罚奴婢么?奴婢知道错了, 求夫人饶命……夫人饶命……”
花蕊夫人笑的益发畅快,“你卖主求荣,现在哭的这么可怜,难道还指望我大发慈悲, 饶了你这条贱命么?晋王究竟是何时收买了你,你要这般害本夫人?”
“晋王……”丽娟故作惊讶,摇头否认,下床扑倒在主子面前,抓住她的衣角哀求道:“没有……夫人, 我没有被晋王收买……你要相信我啊夫人……”
花蕊夫人嫌恶地将她一脚踢开, “你承不承认都要死, 肠穿肚烂化成白骨, 到阎王殿去证明你的清白吧!”
“夫人, 奴婢伺候你多年, 你当真要如此绝情吗?”丽娟涕泗横流,悲哀地道:“奴婢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你呀!皇上摆明了不要你, 不跟着晋王, 能落下什么下场?像佩瑶公主那样吗?你想变成佩瑶公主吗?”
“佩瑶?”花蕊夫人疑惑,入宫这两年, 她已经很少有机会见到以前的密友旧南平公主高佩瑶, 更不知道她发生了何事, 遂问道:“她怎么了?”
“怎么了?”丽娟仰头看着她道:“半月前佩瑶公主的父亲旧南平王被召至汴京,不知怎么的,短短几天就病倒了,一命归西。死前告诉唯一的女儿佩瑶公主,想要归葬南平故地,可此事需朝廷允许才行。佩瑶公主于是到处求人,先是晋王,然后是他手下的潘美,再然后是一些叫不上名字的指挥使、都虞侯什么,再然后……公主她才十六岁,已经数不清自己被多少男人占过身子,可那些人都在骗她,他们说找到机会就替她在皇上面前美言,求皇上答应此事,可是根本没有人向皇上提过一个字……夫人……你说可不可笑……”说着笑起来,笑的无比凄厉。
花蕊夫人捂住嘴泣道:“佩瑶……她怎么这么傻?旧南平王去世,皇上不可能不知道,归葬之处必然也是皇上决定的,她求那些人有什么用?他们不过是把她当成一个玩物而已,有谁会为了她而在皇上面前多说一句话?”
丽娟哭红了眼,“南平比蜀国先灭,佩瑶公主自小就被当作人质养在汴京,十三岁起就被晋王霸占,如今晋王腻了,把她随便赏给属下,你都不知道她现在每天晚上要伺候多少个男人,过的有多煎熬?我本以为只要夫人进了宫就能得到皇上的宠爱,还能过上以前那种富贵荣宠锦衣玉食的生活,没想到周氏如此可恨,竟然独占皇上,连半点宠爱也不肯分给夫人,让我们在宫里受尽屈辱和白眼。而今夫人连’慧妃‘的名号都没有了,奴婢为你另谋生路难道有错吗?”
听她话锋逆转,花蕊夫人凄声道:“你把让我被晋王侮辱当成是生路……知不知道那个恶贯满盈的禽兽都对我做了什么?”悲愤交加之下一巴掌扇过去,“你是在给你自己找生路吧!晋王的威逼让你害怕是不是?可你别忘了,他能杀你,我也能杀你!钩吻这种毒无药可解,我下毒之时就没想过要你活命!”
丽娟此刻方知死到临头,捏着脖子惊恐道:“你……你好恶毒……”
“恶毒?”花蕊夫人冷笑,“比起你的晋王主子如何?他怎么对佩瑶的,用不了多久就会怎么对你。而我在宫中就算无宠,起码能过安稳日子,你跟着我顶多是受些白眼委屈,可你心比天高,妄想攀龙附凤,也不想想你是什么身份?亡国妃妾——还以为自己能成为下一个周嘉敏么?痴心妄想!”
丽娟喷出一口毒血,趴在地上冷笑,“我便是讨厌那周氏,和夫人你一样讨厌她!”
花蕊夫人见她越笑越邪门,顿觉毛骨悚然,骂道:“疯子——”
“疯子?”丽娟喃喃道:“我是疯了,从沦为阶下囚那一日就已经疯了!白玉牵羊献国投降,那一天不是连夫人你也被剥了衣裳么?”
花蕊夫人登时被戳中痛处,眼前一黑向后倒退几步。
“你敢说自己不讨厌周嘉敏么?南平、川蜀、南汉,各国投降,哪一个不是行了牵羊礼,偏偏到了南唐就被免除,让周嘉敏清清白白到了汴京,那个时候夫人是不是很想扑上去自己动手剥了她的衣裳?”丽娟狞笑着说出心底最隐秘的嫉恨,“同样都是亡国妃妾,她居然还能守住贞洁,能把白璧无瑕的自己献给皇上,被宠成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她凭什么?”
“凭皇上对她的偏爱,唯一的、也不会被任何人夺走的那份偏爱!”花蕊夫人感叹道:“这世间的女子有哪一个不想得到夫君如此偏爱?只是如宋主这样的男人亦是举世无双,偏你还讥讽他是’下里巴人‘,真是可笑!”
“我自然是个可笑的,那么夫人你呢?”丽娟针锋相对,“你才貌双绝一身傲骨,蜀帝虽然对你十分宠爱,可是你爱他么?那么一个形容猥琐蠢笨如猪又毫无骨气的男人,若他不是皇帝,哪个女人瞧得上他,更何况是夫人你?夫人喜欢的是如宋主一样文治武功威风八面的英雄豪杰对不对?入宫这两年,你每天晚上独守空闺,连做梦都在叫他的名字,你敢说你不爱他么?”
花蕊夫人俏脸通红,想要否认,却又被对方打断:
丽娟一脸怨毒笑意,“听说皇上对待周氏极尽温柔,尤其在床上,虽然夜夜锦帐销魂,可却从不用手段伤她。周氏也黏皇上黏的紧,大概是只享受过欢愉,从没有尝过被虐伤的滋味吧!比起夫人在晋王床上所遭遇之事,如何?”
花蕊夫人大受刺激,捂住耳朵尖叫道:“你住口——住口——”
丽娟大口吐着毒血,癫狂笑道:“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你和我本就是一样的女子,一样都是在男人的床上讨活路。就算我比你先死,你又如何能够保护自己不会变成下一个高佩瑶?夫人,你觉得自己离变成疯子还远吗?黄泉路我先走——我在路上等着你——”
那肢体扭曲的女子,死时面上还带着凄厉笑意,好像在嘲笑世间所有和她一样悲运却尚在垂死挣扎的女人。
花蕊夫人坐倒在她尸体旁悲伤哭泣,甚至希望此刻死的不是丽娟,而是自己。
想到被放出牢笼的晋王,想到故友佩瑶,想到自己对赵匡胤那份求不得的爱,还有那个过分荏弱却被千呵百护的情敌周嘉敏……
思绪乱纷纷想了一夜,天亮后形容憔悴地去蕊珠宫求见,只说丽娟畏罪服毒自尽,尸体已经凉透了。
嘉敏暗吃一惊,也不敢多问,幸好杨小九在侧,就自动请缨前去收尸。
在他想来依丽娟那跋扈的个性不太可能会畏罪自杀,故而简单验了一下尸,察觉她背部伤痕竟在腐烂,登时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试问一个人在自杀之前还会选择先自虐么?况且背后伤处是被均匀涂抹了腐殖药物,总不是她自己干的。
虽然知晓多半是花蕊夫人动的手,可这婢女卖主求荣死有余辜,当下默不做声,命内侍抬出去埋了。
只是花蕊夫人既已行凶杀人,也不知接下来会不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想到她此刻身在蕊珠宫,杨小九慌张跑回去。
念及昔日情谊,嘉敏命宫娥好生照顾花蕊夫人,给她梳洗干净,又取来膳食果馔细致招待。
花蕊夫人并不用膳,低垂眉眼神色凄婉有气无力地道:“奴婢想求娘娘一件事,不知娘娘可还记得佩瑶?”
嘉敏点头道:“记得,以前刚来汴京的时候在秦国公府就见过,后来徐姐姐入宫,佩瑶偶尔也会到侯府去给我当玩伴,如今可是许久没见了,也不知道她怎么样?”
花蕊夫人抿了一口茶道:“佩瑶的爹爹半个月前过世了,如今在世上已无半个亲人,我想请娘娘开个恩,宣她进宫一趟,我们也好说说话。”
“是么?”嘉敏不免动了恻隐之心,喃喃道:“佩瑶虽然来汴京的时间最长,可她比你我还小着许多岁,最是教人怜爱。只是皇上不喜我与那些亡国旧友交往,故而也没有再关心过她。”
“皇上不喜……”花蕊夫人斟酌着话里的意思,蹙眉问道:“那么娘娘是不许了?”
嘉敏忙道:“只是见一面叙叙旧大约无碍,不知徐姐姐想选在哪一日?”
“如果娘娘允许,就今天吧!”花蕊夫人唯恐夜长梦多,喃喃道:“召她来蕊珠宫里陪侍一个时辰应该算不上什么大事!”
“今日……是否仓促了些?”嘉敏颇感怪异,可大约是对花蕊夫人心怀愧疚,也没多说什么,差了紫芝出宫前去传唤。
高家的府邸虽大,不过门前冷落,还挂着办丧事的白幡。
高佩瑶一身孝衣病恹恹的,听说是嘉敏派人来接她进宫,瞬间哭了又笑,把眼泪擦干,随着紫芝一起坐马车入宫。
杨小九在宫中巡守,正好撞见她来,因看着面生,就多问了几句,得知竟是旧南平国公主,神色瞬变,缓缓道:“即是周娘娘召见自然无碍,不知皇上可知道此事?”
紫芝听出他的话外之音,遂道:“是花蕊夫人与娘娘提起许久未见佩瑶公主,娘娘也是仓促间下的决定,皇上当不知晓!”
杨小九点头,不再盘问,“公主请——”
南平献国投降以后,旧南平王高继冲改封武宁节度使,可高佩瑶的公主尊号却被保留下来。
一个孤弱女子,又是南平王室唯一的嫡系血脉,大约宋主私心不愿为难她,才特许如此。
故友重逢,嘉敏备下茶席果馔和一些玉石珠宝相赠。
高佩瑶战战兢兢谢恩,却不曾看一眼那些赏赐,而是跪地不起,泣道:“周娘娘,我知道你如今是皇上身边最宠爱的人,你说的话皇上一定会听的,可不可以帮我求一求皇上,准我爹爹的尸骨归葬故土?我求了好多人……他们都让我等消息,可是……我等了好久……一点消息都没有……”
她哭的全身颤抖,语焉不详,嘉敏听不明白,疑惑地皱眉。
高佩瑶把两条衣袖拉起来,露出手臂上醒目的虐痕,旧伤未好又添新伤,颠三倒四地道:“他们……只是教我伺候……我伺候了很多人……数不清了……我快死了……娘娘……你可怜可怜我……帮帮我吧……”
嘉敏捂着嘴摇头,听她有气无力地说出一长串汴京权贵的名字,还没说完人就瘫倒下去,脸颊贴着冰冷的地板依旧泪流不止。
花蕊夫人抱着她瘫软的身子,笑意凄冷,“我想一开始,佩瑶只是觉得求一求晋王,就能完成父亲的遗愿。可是晋王凌辱了她以后,又故意叫她去找别的人,那个人又把她推给下一个。等她察觉到自己可能上当,却又不敢相信,于是自我麻痹,想着那么多人,总有一个良知未泯,会可怜她,帮帮她……你说……她可不可笑?”
嘉敏哭的眼睛生疼,握着她冰冷的手道:“佩瑶,我答应你,一定求皇上满足你的心愿,等皇上下朝回来我就告诉他,你不要再做傻事了,不要再相信那些人,知道吗?”
高佩瑶点头,“娘娘……来世……为奴为婢……我都会报答你的恩情……”
嘉敏心痛的说不出话,命宫娥将她扶去偏殿歇息,又劝着饮了些参茶,脸上也渐渐有了血色。
二人带着她去花园玩耍用午膳,秋芙在汴京御街上买了许多小食带回来。
“鹌鹑榾柮儿、曹婆婆肉饼、煎角子、旋煎羊、水晶烩、包子鸡皮……”
一口气上了二十几道菜,高佩瑶捂住饥肠辘辘的肚子,看着二人道:“嘉敏姐姐,花蕊姐姐,我好想和你们在一起,一直在一起!”
嘉敏摸摸她的头道:“我去问一问皇上,可不可以让你也进宫来当女官,先吃东西好不好?”
高佩瑶点头不止,大口吃着曹婆婆肉饼,“嘉敏姐姐,我等你的消息,我终于能等来好消息了!”
这美丽的少女笑靥如花,连失去神采的双眸也变的亮如星辰。
第167章 江娥啼竹
◎她不能背离夫君◎
日落前, 二人在太液池边送别高佩瑶。
池水明净宛若琉璃,上面漂浮着一层金黄桂花,宫人们乘小舟拿着兜网把浮花轻轻捞走。
白日里花瓣飘在水面上雅致可爱, 并无人去动,暮色降临时打捞走, 明日就会有新的花瓣落下。这样看起来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化, 安静的像一个轮回。
高佩瑶从怀中取出一个荷包递过去,眼波清灵如水,“嘉敏姐姐,这一对瑶环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 我一直带在身上。只是最近家里不太平,我总害怕弄丢,你可不可以帮我保管,等我下次进宫来,事情都解决了再取回来?”
一个时常被权贵欺凌的亡国公主, 平日里连奴仆都不将她放在眼里, 哪里有能力保住自己的财物?这对瑶环是一直贴身带着, 才没有被搜罗走。
这等小事嘉敏自然不会拒绝, 拿回来以后就用螺钿盒子装着, 小心存放起来。
今日事忙, 赵匡胤来时德芳已经被哄睡,生怕吵醒孩子, 轻手轻脚把他抱去卧房, 才由嘉敏伴着回来就寝。
下弦月舒舒朗朗,夜风吹拂, 一阵神清气爽。
赵匡胤见她低垂着眉眼, 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遂抬手摸她脸颊,“怎么一直不说话?”
“今天佩瑶进宫里来了,她拜托我求你一件事……”嘉敏心下有些慌,头垂的更低了,“赵哥哥,你可不可……”
“嘉敏,还记得我对你说过什么吗?”赵匡胤打断她,脸色少见的严峻,“那些亡国贵人之事不要牵扯,你不知晓其中利害,里面没有一件是你能插手的事。”
嘉敏想不到他竟一口拒绝,抬起头诧异地道:“佩瑶只是想让父亲魂归故土而已,为何你定不准呢?”
赵匡胤摇着头道:“旧国王侯不是普通人,更何况高继冲壮年而亡,民间多流传他是被朕所毒杀,若准他归葬故土,难保荆南之地的旧势力不借着为先王报仇的名号发动叛乱。兹事体大,难道我还能为了他这一个小小的愿望,去打一场有可能避免的战争么?”
嘉敏不懂朝堂之事,喃喃道:“荆南疲弱,真的还会有人作乱么?”
赵匡胤叹息:“嘉敏,我只问你,除了让我放弃攻打江南那一次,这些年我可曾拒绝过你的任何请求?有些事情如果我真的拒绝了,就表示没有转圜的余地。莫说是高继冲,就算是你姐夫李煜,将来也绝不可能归葬江南故土。这样的话以后不必再提了,旁人再来求你直接拒绝就好!”
嘉敏登时慌了神,抓住他的衣袖哀求,“可是我已经答应佩瑶了,赵哥哥,你知不知道佩瑶为了这件事受了多少折磨,难道你真的忍心看她如此么?”
赵匡胤听罢冷着脸道:“她自找的,从一开始就求错了人!晋王与我水火不容,但凡她去求守信,求曹彬,哪怕是求潘美,都不会落到这般地步。她却偏偏跑去求晋王,与虎谋皮,现在闹的满城风雨,你说教我如何处置?”
嘉敏急的哭出来,“佩瑶一介孤女无依无靠,晋王是她认识的最有权势之人,看在她年幼无知的份上,你再想想办法好不好?”
“年幼无知犯下的错也不是都能弥补,更何况她是犯了大忌!”赵匡胤手掌贴着她的后脑勺,“你知不知道亡国之君和他的家眷为何要行牵羊礼?因为被剥了衣服的女人将不再受保护于任何男人,胜利者可以对她们为所欲为。嘉敏,你是我心爱的女人,所以你是个例外,但也仅仅只有你而已!高佩瑶的事你告诉她别再枉费心机了,从她选择依附晋王那一天起,就已经走上不归路。她大约都不知道自己给朝廷带来了多大的麻烦,若你再接着替她求情,便是背叛自己的夫君,你可明白?”
嘉敏双眸大睁,不敢再说下去,她不能背离夫君,可又该如何向满心期待的佩瑶交待?
夜静秋空,玉笛飞声。
因家主去世半月有余,却一直未曾下葬,本就门庭冷落的高家更是令人避之不及。
今晚高佩瑶却盛情款待了一位很重要的朋友,两个人花前月下饮着龙膏美酒。
已经许久未曾这般开怀,高佩瑶举着杯盏带着些醉意翩翩起舞。
她原本就生的清丽秀雅,玲珑剔透宛若朝露,衣袂裹着飞花,恍似要乘风奔月的仙娥。
一旁的李从善遂吹奏起随身携带的玉笛,飘渺幽婉的曲声仿佛将二人带去了无忧仙境。
三年前,被软禁汴京的李从善结识了高佩瑶。
那时她尚且年幼,从家里偷偷跑出来,跑到了郊外荒野,像一只脱笼的鸟,厚重的衣服和头饰统统不要,连鞋袜也甩掉,自由自在狂奔,快活地大声喊,一直跑到长满绿色芦苇的河边。
深一脚浅一脚从芦苇丛里跑出来,遇到正在河边垂钓的李从善。
见对方长的面善,就跑过去乖乖坐在他身边的石头上,双手托腮看着对方,又拿眼瞟他带来烤梅花肉和酒。
李从善瞧她形容尚小,却似一朵清水芙蓉丽质天生,又听到她肚子在咕咕作响,就很大方地分食物给她。
可这女孩儿吃饱了就赖上他,说不认识回家的路,要跟着他一起回城。
暮色将至,李从善自然也不好丢下她不管,遂带上她一起。
可高佩瑶早跑累了,没走几步路就摇摇晃晃不想动,拉住他的衣袖艰难前行。
李从善长叹一口气,干脆一路把她背回去,攀谈着问出了对方的身份,原来竟同是天涯沦落人。
高家宅邸种了许多湘妃竹,是高佩瑶的父亲特意从故土移植过来的。
李从善乃是风雅之人,瞧着翠竹形容可爱,便时常到拜谒高府,只为看竹作画,与那十三岁的活泼少女也渐渐熟稔。
只是没过多久高佩瑶就被晋王召入府中伺候,而李从善也被彻底软禁长达半年,重见天日的第一天就是在晋王府。
晋王眉飞色舞向他讲述着江南国主已献国投降之事,还命他吹奏玉笛助兴,当时高佩瑶也在场,为晋王侍酒。
昔日那个稚嫩婉丽的少女满脸铅华,眉宇之间不见了天真无邪,尽是悲伤无助。
可李从善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强忍着亡国之痛,还被灌的烂醉,是高佩瑶三更半夜把他送回寓所。
自那天起他们之间似乎有了某种默契,佩瑶会在他被权贵侮辱时卖力地侍酒,好令他少受一些折辱;而他也会在佩瑶被欺负时守在权贵家的大门外面,整夜整夜的等她出来,背她回去。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今天,佩瑶抱着他的脖子道:“从善,我进宫以后就不能再陪着你了,你会不会想我?有机会的时候会不会去看我?”
李从善点头,很是替她开心,“会的!等你进宫了,就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周娘娘与我也是旧时识,我哪天想见你,就托人传话给她,她一定会同意的。”
二人彼此相爱,却从未有过狎昵,佩瑶不喜欢和男人在床上,所以他最多只是这样抱着她。
佩瑶有些哀伤,缓缓道:“我好舍不得你!”
那天晚上两人没有回房就寝,在花树下相拥而眠。
深秋露重,醒时已然感觉到鼻塞头痛。
高佩瑶急着去听嘉敏的消息,也不听李从善先延医吃药的劝告,天蒙蒙亮就跑去宫门口等着,连一件厚一点的衣服也没有穿,一边咳嗽一边等。
嘉敏一夜未成眠,听宫人说她已在宫门口等候多时,忧心忡忡前往相见。
高佩瑶看见她就开心地不得了,抓住她的手笑问:“嘉敏姐姐,皇上是不是准了?我什么时候能送他回故土安葬?”
因有负所托,嘉敏支吾了半晌才道:“皇上让我告诉你……别再做傻事了……他……他说……此事绝无可能……”
高佩瑶听的一怔,笑道:“怎么会?不过是落叶归根,人之常情,皇上怎会不答应?嘉敏姐姐,你是不是骗我的……”话音落捂着嘴咳嗽,咳的眼泪都出来了,抓紧嘉敏的手大哭不止。
嘉敏慌忙道:“佩瑶……就算无法完成你父亲的遗愿,你也要保重自己呀,不能……不能……”说着自己也咳嗽起来。
自从生产以后,昼夜照顾幼子,身体愈发单薄。
秋芙见高佩瑶的样子似是受了风寒,却一直拉着嘉敏哭哭啼啼,慌忙将二人分开道:“公主,皇上昨晚把话交待的很清楚,此事朝廷不会同意,你求谁都没有用。我家小姐实在已经倾尽全力,你就不要再为难她,也放过你自己好不好?”
高佩瑶哭的很是凄惨,摇头道:“不会的,皇上那么宠爱嘉敏姐姐,怎么会连这一点小事也不肯成全?嘉敏姐姐……你再帮我求一求皇上,帮我求一求他好不好?”
她那般癫狂模样令嘉敏即心疼又害怕,跟着掉眼泪,“皇上说这不是小事,我若执意求情,就是在背弃他。佩瑶,此事我实在无能为力,你就放弃好不好?”
然而高佩瑶已经疯魔,完全无法接受,怔愣片刻,突然跪倒在她面前磕头不止,一直重复同样的话:“嘉敏姐姐……帮帮我……求你帮帮我啊……”
嘉敏只得也跪倒把她抱在怀里泣道:“真的不行啊……”可听到她在自己怀中惨叫连连,吓的心慌,“我再试试……再试试……”
可却知道这不过是暂时安抚的话,昨晚赵匡胤已经将利害关系剖析清楚:“她是南平皇室唯一的后裔,却用自己的行动支持了晋王,无疑是在向残余力量表明自己的立场。晋王对她做了什么根本无人关心,他们要的只是一个反抗朕的理由。权利角逐到头来多会演变成血腥厮杀,你以为她已经选了一边,还能再重新选么?而且晋王给她的本来就不是条生路啊!”
嘉敏惊恐万分,抓着夫君的手问道:“那还有没有转机?有没有啊?”
第168章 依约湘灵
◎和花蕊夫人一样蠢◎
“赵哥哥, 你告诉我究竟还有没有转机?”
耳畔还一直回响着昨晚的哀求,可赵匡胤当时沉默不语。
嘉敏从没见过他那样的表情,悲伤、哀叹、坚定甚至残酷, 后来只得叹息道:“嘉敏,你在我怀里看到的天下并不是真的天下, 你所得到的并非寻常, 我能给你的,并不是也能给别人啊!”
话说到这个份上,嘉敏自然无法再强求,可眼下又闹不过哭的撕心裂肺的佩瑶, 再次答应求情。
可她不知道再开口会如何,也没找到机会开口。
因为高佩瑶在庭院中过夜时染上了风寒,嘉敏和她接触过近被感染,还殃及了五个月大的德芳。
自己高烧咳嗽,一连数日昏昏沉沉, 又担忧孩子病情, 哭了好几场。
赵匡胤哄完小的又要照顾大的, 眉宇之间尽是疲惫。
听说高佩瑶拖着病体又到宫门前哀求, 众人也不告诉嘉敏, 由小石头前去说清楚:
“公主, 非是娘娘不肯帮你,她已经求过情了, 是皇上说无力回天。上次你带着风寒和娘娘见面, 现在她和小皇子都染病不起。尤其是小皇子,才五个月大, 太医吓的魂都掉了。皇上大发雷霆, 他是念你孤弱才不曾降罪, 可他已经不准娘娘和蕊珠宫里的任何人再见你的面,凭你再怎么苦苦纠缠也不会有任何结果,谁还能为了你违抗皇命不成?眼下宫里已经没有能够帮助你的人了,回去吧!”说完他就转身离开,命人紧闭了宫门。
长空如洗,秋色已浓。
高佩瑶满脸泪痕瘫坐在地上,却已经哭不出声音,也没有力气站起来离开。
片刻之后,宫门再次打开,花蕊夫人走出来将她抱住。
高佩瑶再次失声大哭,却听她在耳边道:“别再等周娘娘了,你我的命运和她不同,她有了皇上做丈夫,又生下皇子,已是终身有靠。我们于她而言不过是旧时的玩伴,难道还能苛求她把自己的庇护也分给我们不成?”
“可是嘉敏姐姐答应过我的……她不会不知道自己是我唯一的救命稻草,不会忍心不管我的对不对?”高佩瑶依旧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一定是因为她的病还没有好,没机会见到皇上,所以才……”
“佩瑶你别傻了,难道不知道皇上天天晚上都在蕊珠宫照顾她吗?”花蕊夫人摸着她的脸道:“周娘娘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你知不知道皇上原本是打算接纳我的,若是我也成了他真正的妃子,再得到机会替他诞育皇子,那么我也终身有靠。可周娘娘不许,她哭闹着让皇上不要接纳我,你猜后来怎么了?我被跟在身边七年的丽娟出卖,把我卖给了晋王,在我出宫那天,晋王又找到机会凌辱了我!”说着冷笑连连,“至于答应你进宫的事也别再想了,她哄哄你罢了!”
高佩瑶瞠目结舌,不敢相信她刚才说的那个人是嘉敏。
而不知何时杨小九到了她身后,把刚才那番话一字不漏听进去,神色有些疑惑,可并不想拆穿什么,淡淡道:“公主,皇上命我护送你回去。你的遭遇固然凄凉,可小皇子才五个月大,发了两天两夜的烧,皇上也几乎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与其责怪周娘娘不尽心尽力,不如想想是不是自己不够小心?小皇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不知道是不是比你父亲不能归葬故土这件事严重的多?”
德芳是大哥唯一的孩子,从生下来杨小九就把他看的比谁都重要,此刻没有破口大骂已算客气。
而且这番话亦是说给花蕊夫人听,与其责怪嘉敏不把丈夫分给她,不如想想自己为何那般不小心,养出一个吃里扒外的奴才?
高佩瑶听罢瞬间没了力气,被搀扶上马车,一路送回府邸。
而嘉敏在德芳痊愈之后也不再提起此事,她虽然心疼佩瑶,可更心疼自己才五个月大的儿子。
枯守灵堂的高佩瑶无计可施,只得接受了杨小九的提议,尽快选定日子将父亲下葬。
只是他前脚刚走,忽然有人就递消息上门——有人答应帮忙!
高佩瑶本不以为意,可听了对方的名号之后不禁又燃起希望。
她倒是忘了,前朝周世宗柴荣的妻子符氏和儿子还居住在汴京城的柴王府中,且在朝中颇有威望,许多北周旧臣暗中依旧效命于她们。
高佩瑶茫然不解,“可符太后为何要帮我?”
传话之人淡淡道:“太后听说了公主的事以后深感同情,说是愿意到皇帝面前求情,若公主还需要帮助不妨去见她一面,不愿意就当太后没提过此事。”
高佩瑶忧心忡忡,暗暗道:“这位符太后好像是晋王妃的亲姐姐,怎么会突然卖这么大一个人情给我?这其中怕是有什么古怪,我对她而言能有什么利用价值?”
犹豫许久,回头看看父亲的棺材幽幽道:“或许真的是天无绝人之路,去见她一面应该也无甚大碍!”
当时身侧只有一个李从善,对方不甚放心,便提出陪她前往。
青天白日两个人进了柴王府,院中有很大一片竹林,小径弯弯曲曲,越走越幽深。
高佩瑶只觉被带去的地方又凉又阴,一点也不像是正殿。然则此刻已无法掉头离去,只得握紧李从善的手。
出了竹林是几间简陋轩阁,瞧起来很是僻静,人迹罕至,右首的一间开着门。
引路的仆俾直接把二人推进去,而后反锁房门。
察觉到危机,高佩瑶瑟瑟发抖,一抬起头就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晋王——”高佩瑶惊声尖叫,躲进李从善怀里哭出来。
李从善一介文弱书生,哪里是晋王的对手?一脚就被踢倒在地爬不起来。
高佩瑶被拽着头发扔到床上,精致的脸因为惊吓过度已经扭曲,别过头去不敢看对方。
赵光义捏住她的下巴桀桀怪笑,“本王不是已经答应过你会帮你父亲归葬故土,你还跑去皇宫里做什么?想通过周氏向皇上告我的状?”
高佩瑶大哭着摇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赵光义拍着她的脸颊道:“你知不知道皇上为什么看着你们这些亡国妃妾公主遭受折磨,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他巴不得如此!就算弄死你们,对他而言也只是件好事而已,怎样?想象不到吧!”
高佩瑶摇头不止,凄声大吼:“不会的……不会的……”
“你和那个花蕊夫人一样蠢,今日教你好好尝尝本王的手段!”赵光义撕烂她的衣裳,正想要发泄怒火,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杨小九直接冲上来把刀搁在他脖子上威胁道:“晋王殿下可别乱动,万一正好撞在这御刀上一命呜呼,说不定皇上也巴不得如此,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把人从柴王府救出来,杨小九甚至不愿意多说一句话,转头就走。
高佩瑶拖着狼狈不堪的身子死死抓住他,发狂似的道:“你敢拿刀对着晋王,一定可以帮我对不对?将军,你帮帮我,求求你帮帮我,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我知道自己现在很脏,我去洗干净——去洗干净——”
杨小九抓住她的胳膊大声喝道:“公主——你还不明白吗?你只是一个战俘而已,没有人会为了你去得罪皇上,就算你死在谁的床上,也不过是被扔出去埋了而已!是皇上命我来保护你,以后没有人再敢欺负你,没有完成你爹的遗愿有什么关系,不要再做傻事。皇上已经答应周娘娘,等你爹下葬以后就召你进宫,你以后不用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高佩瑶松开他有些茫然地道:“不用了么?我不是战俘么?战俘能过什么样的日子?我能变成周娘娘么?变成她就不用再担心会被人欺辱——我可以变成她么?我可以么……”
逼疯一个少女只需要一个凄惨的身世,李从善陪在她身边三年,亲眼看着她是如何一步步堕入炼狱,一步步被毁灭掉生的希望,这罪孽滔天的世道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杨小九听着她的惨叫声踏出门去,只觉头皮发麻。
这公主年纪太轻,从她选择依附晋王开始就已经犯下大忌,如今还跑去了柴王府和符太后牵扯在一起,无知之过惹下的祸患根本不是她所能想象。
杨小九无奈,如今只等其父下葬,诸事安定,再替她另寻一条生路。
朝廷亲自定了下葬的日期,前一夜,高佩瑶依靠着父亲的棺材入睡。
晋王府中,赵光义对召集来的一帮人道:“都别省着力气,本王要死的!”
月黑风高,一群膘肥体壮的军汉闯入高家,高佩瑶贴着棺材惊恐地落泪。
都虞侯符冲上前捏她的脸,狞笑道:“公主,这么快就要将你爹下葬,需不需要本将军帮忙啊?”
“我在晋王府见过你!”高佩瑶闭上眼,已经不想再垂死挣扎。
军汉们笑的更开怀了,而李从善刚扑上来就被打趴下。
大门又被撞开,杨小九带着禁军闯进来,一巴掌抽在符冲脸上道:“再敢生事,本将军把你的头砍下来一路踢进柴王府,送给你那太后姐姐当生辰礼!”
眼见禁军直接插手,晋王的爪牙瞬间走的一干二净。
高佩瑶眼前一黑,昏迷过去。
翌日,送葬的队伍绕过宫城浩浩荡荡的出发。
高秋时节,天地一派肃杀。
高佩瑶远远看见皇帝陪着嘉敏站在城楼上,遂把捧着的灵位牌交给李从善帮忙拿着,自己上前几步,对着城楼上的二人下拜三叩首,而后抬起头看着嘉敏开心地笑。
嘉敏感觉有一丝怪异,可说不出来,只得报之以微笑。
风很大,高佩瑶头上白色的发带飘摇不止,她站起身,却没有回去,而是疾步跑向城门外放着的石狮子,一头撞上去。
赵匡胤用力抱住嘉敏的头,不让她去看故友鲜血四溅的模样。
李从善丢掉灵位牌跑过去,可只看到高佩瑶四肢抽搐瞪大眼睛看着天幕,很快就一动不动。
宫门打开,花蕊夫人冲出来,却没敢走到她的面前,捂住嘴不住地摇头哭泣。
七日后李煜进宫见嘉敏,对着她哭喊道:“嘉敏,我弟弟从善他疯了——他抱着佩瑶的尸体投水自尽了!临死前让我来当面问一问,你明明答应过救佩瑶的,为什么没有救她?”
嘉敏一言不发,闭上眼睛哭泣,这几日出现在她梦里的佩瑶,那一缕幽魂亦是反复问着这个问题。
枕边的赵匡胤抱着她安慰道:“要佩瑶死的人是晋王,他想利用南平高氏残余的力量来对付我。我想佩瑶是察觉到了危机,不想再担惊受怕下去,才走了极端。晋王所谋者大,从某种意义上讲,佩瑶的身份比你和花蕊夫人都重要的多,所以晋王才会把她架在火上烤,你实在无需自责,因为她原本就不是你想救就救得了的人!”
嘉敏茫然不解,“我不懂,你才是皇上,紫微照命一统天下,为何连一个弱女子也保不住?”
赵匡胤无奈叹息道:“我虽是紫微帝星降世,可晋王贪狼坐命,他是杀破狼啊!”
第169章 七杀破军
◎只得放他离去◎
夜半三更, 柴王府。
赵光义起身下床,刚服侍过他的符月池半坐起来道:“听说南平的那个小公主死了?才一十几岁就下这么黑的手,晋王殿下你可真是禽兽不如!”
“说起禽兽不如, 太后你的亲爹和胞弟也不遑多让不是么?”赵光义笑嘻嘻坐回床上,看着对方半·裸的身体道:“太后, 你老了, 再过两年本王可就提不起兴致喽!”
符月池大怒,抬手想要抽他的脸,却忍住,冷笑道:“晋王殿下这副尊容也好不到哪儿去, 你自以为天下的女人都可以随你摆布,怎么到现在还不敢动那个周嘉敏?”
明知她在激将,赵光义也不恼,涎着脸道:“不是在等太后助本王一臂之力么?将前朝世宗留下的七杀暗骑借出来一用,本王保证太后你能够大仇得报, 说不定连丢掉的江山也能抢回来!”
符月池冷哼一声道:“本宫倒是有心相助, 也要你找得到机会才行, 不是么?说起来本宫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当年世宗皇帝在世时, 有命师为你批命, 说你赵光义贪狼坐命,年过三十, 将渐成杀破狼格局。而你那哥哥赵匡胤虽是紫微照命, 你却是他真正的克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太后也知道杀破狼?”赵光义立时正衣冠, 在她床前拱手道:“是不是真的太后很快就会听到消息, 机会马上就要来了!”
四更天, 慈元殿内。
赵光义看着熟睡的杜太后暗暗道:“母后,儿臣只剩下最后一件事需要你帮忙,你安心去吧!”
说罢拿起金丝软枕按在太后脸上,用尽力气想要闷死她。
听得寝室里传来的奇怪声响,借口侍疾,却在暗中找寻晋王妃下毒证据的花蕊夫人小心翼翼走进来,却看到如此骇人的一幕,吓的惊叫出声,慌忙转身逃命。
赵光义见被人撞破,丢下枕头追出去。
灰暗的天色下,花蕊夫人慌不择路飞奔,紧追其后的豺狼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眼见就要被抓住,杨小九带着一队禁军经过,喝道:“什么人?”
赵光义见势不妙,只得罢手迅速撤离,而花蕊夫人则因惊吓过度直接昏迷过去。
醒时天已大亮,嘴中不住地喊:“晋王……晋王……杀了太后……他杀了太后……”
“你再喊大声一些,侍卫就都被你引来了!”照顾在侧的郭子安冷冷道:“还想活命的话一个字都不要提,而且太后还没死!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谁下的手,你说是晋王她会信吗?再说你三更半夜偷跑去太后寝宫,你说太后是会相信凶手是你还是她的亲儿子?”
花蕊夫人大惊失色,抱膝而坐瑟瑟发抖,说不出一个字来。
而杜太后虽然未死,可却受了重创,口眼歪斜说不出话,只能不停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赵匡胤见母亲在后宅威风了一世,竟落得如此,难免心酸,罢朝三日,昼夜守在榻前照顾,疲惫时也只是支着头小睡片刻。
嘉敏心疼丈夫,只能做好一日三餐送去慈元殿,想着杜太后厌恶自己,也不好上前去。
夫妻二人两日未见,偏还在殿外差点与晋王打了个照面,幸好杨小九护的紧,直接挡在中间,嘉敏才没有看到那张会令她做噩梦的脸。
深秋木叶凋零,天气越来越寒冷。
杜太后在床上瘫痪数日,每次吃饭喝药皆是皇帝儿子抱着她耐心地喂,可她口齿难以含住汤汁,流的到处都是。
看到赵光义来探望,立时胡乱动着四肢,口里更是咿咿呀呀叫个不停。
赵匡胤不明所以,见母亲奋力抬起手指着弟弟,又看着自己哭,更是疑惑不解。
赵光义笑道:“皇上,你已经照顾一天了,今晚就让臣弟来陪母后吧!”
赵匡胤想着母亲一直更喜欢弟弟,而自己确实也累了,就点点头,打算回蕊珠宫沐浴更衣再睡一觉。
可意外的是杜太后竟然十分不舍地抓住他的衣袖不放,莫不是感觉到大限将至,不愿意让儿子离开?
“母后莫急,儿子回去换身衣裳就来!”赵匡胤皱着眉安抚,只觉母亲这辈子都没有像今日这般对他如此依赖,便也不想离开太久,回头嘱咐弟弟小心照顾,只说自己半个时辰就回来。
杜太后依依不舍地哭喊着,见他快要走出门,突然说出话来:“匡胤……娘……对不起你……”
赵匡胤登时僵住,双目通红,片刻回过头笑道:“娘,我很快回来!”
回去蕊珠宫,嘉敏亲自为他沐浴更衣,本想留他歇息几个时辰,赵匡胤却摇头道:“这些年都不曾好好陪过母亲,不想她大行之时也不在身侧。”
嘉敏虽心疼,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放他离去。
匆匆赶回去,却在太液池边被突然跑出来的花蕊夫人吓了一跳。
不知从何时起,这女子已经不再做艳丽打扮,喜欢穿一袭黑色宫衣,还经常画啼妆,悲伤之中带着一股倔强的魅惑和撕心裂肺,教人看了难过。
赵匡胤被她拉到僻静处,从她嘴里听到了晋王谋害太后的真相,茫然震惊又不敢相信。
跑去慈元殿,一屋子人皆在痛哭,在他离开的半个时辰,杜太后已经没了气息。
赵光义跪在床前握着母亲的手鬼哭狼嚎,晋王妃亦在垂泪,一对孝子贤孙模样。
这满殿伺候的不是太后的贴身仆俾,就是晋王府的人,是否晋王谋害,旁人无从得知。
赵光义也不抬头看他,痛彻心扉地道:“二哥,娘说要我们兄弟二人守望相助,切勿再生嫌隙,她于九泉之下也瞑目了!”
赵匡胤心乱如麻,跪在母亲床前闭上眼泪落如雨。
事情似乎真如花蕊夫人所言,晋王弑母,可如今最重要的乃是替母亲办丧事。
他自来以勤俭立国,故而丧仪并不铺张,只是最后三日要离开皇宫住在大相国寺为母亲亡灵超度。
得知这一消息的符月池无法抑制地陷入狂喜,“想当年先帝派出去的七杀暗骑几乎要了赵匡胤的命,如今七杀加上贪狼和破军,本宫就不信不能将那篡权夺位的逆贼碎尸万段!”
一旁的符冲犹疑道:“七杀暗骑是先帝留给太后和皇上唯一的保命符了,真的要交给晋王吗?”
符月池冷哼一声道:“只要能杀了赵匡胤,大宋朝廷必定大乱,而赵光义乃庸碌无耻之辈,若由他即位,朝中怕是多有人不服。到时候本宫再以皇上之名义振臂一呼,那些忠于大周的旧臣必然蜂拥而至,夺回帝位指日可待。这等机会若是错过了,可就不会再有第二次,此时再不出手更待何时?”
符冲料想所言不错,可依旧有些踌躇。
“冲儿,等皇上夺回江山,你作为他的亲舅舅必定要加官进爵,殿前督点检由你来做如何?”符月池满脸威严,仿佛自己又变回了大周的辅政太后。
而符冲想到即将到手的富贵尊荣,亦不觉热血沸腾,拱手道:“臣愿为太后和皇上鞍前马后,夺回大周江山!”
“很好!”符月池连赞三声,仰头哈哈大笑。
在符冲打开门之前,一个身穿夜行衣的人影飞快闪身离去,直奔禁军指挥所,把探听到的事情禀告给都点检,杨小九回头又一字一句地把消息转给了皇帝。
赵匡胤对此似乎毫不意外,沉声道:“明日我便要带着太后灵柩前去大相国寺,嘉敏和德芳会留在宫里,小九,你留下来替保护她们可好?”
杨小九蹙眉道:“贪狼和七杀已然露面,只是破军是谁尚无消息,我本想护卫大哥左右,可嫂嫂和侄儿于你而言比性命还重要,我保护她们和保护大哥没有区别!只是大哥身边只有二哥和六哥,会不会不足以对付杀破狼?”
赵匡胤笑道:“杀、破、狼——那就看看这个破军星到底是谁了?”
杨小九突然想起了件往事,忙道:“当日我与念念在雄州城下分别之时,她曾叮嘱我小心一个人,便是辽国的耶律休哥,年纪轻轻已经成了辽国第一猛将,传言中此人即天降破军星,会不会就是他?”
“他也是破军星么?”赵匡胤颇感意外,“那就看看双星际会,谁主沉浮了!”
回到蕊珠宫和嘉敏作别,照理说她和德芳也应该赶去大相国寺守灵,可却被留在了宫里。
虽然察觉到怪异,可他不说,嘉敏也不问。
天亮以后,赵匡胤扶母亲灵柩去往大相国寺。
严霜九月,白杨萧萧,漫天飘洒的雪白纸钱遮蔽了人的视线,恍惚间似有些辨不清去路。
此刻的赵匡胤虽因母亲过世而伤怀,可却更担忧妻儿安危,每一刻都很是煎熬。
在大相国寺停灵,僧人早晚诵经,自己则跪守灵堂。
好在嘉敏依旧精心准备一日三餐给他送来,虽都是素食,然则汤鲜味美,很能补精力。
白天孝子贤孙跪满厅堂,到了夜晚往往只剩下他和晋王二人。
赵光义看着他缓缓道:“二哥,爹娘和大哥都没了,以后我就跟着你了!弟弟以前做过许多错事,伤了我们之间的兄弟之情,可我愿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只希望有朝一日二哥能够原谅我,重新接纳我,也不辜负爹娘在天之灵!”
赵匡胤却闭目不答,想起他对嘉敏的伤害,还有花蕊夫人的那些指控,他如何会信这一番兄弟情深的花言巧语?
而赵光义似乎也并不急于求成,兄弟二人默默跪守灵堂,听着僧人诵经,诚心祈求母亲能够往生极乐。
无风无浪地度过三日,最后一晚依旧悄无声息,守灵的疲惫也到了极限。
僧人最后一次前来超度,有三十余人,围着灵柩念诵经文。
赵匡胤眉眼低垂昏昏欲睡,恍惚间却被一道刺目的雪光惊醒——那是兵刃在夜间发出的光芒!
他快速躲闪,听到灵堂外传来一片厮杀声,叛军高举后周大旗,登高一呼:“杀了赵匡胤那个乱臣贼子——”
而身侧诵经的三十余名僧人纷纷扯下僧袍,露出黑色劲装,每人都携带着不同的武器,看起来似曾相识。
“七杀暗骑——”赵匡胤立时回忆起多年前在汴京遇到的那一场几乎要了他性命的刺杀,心知这些杀手所受的训练就是专门为了暗杀他。
当初世宗柴荣大肆灭佛,却把最重要的七杀暗骑隐藏在佛寺之中,的确令人意想不到。
可他守灵这么久早已疲惫,又无兵刃在手,遭遇七杀暗骑围攻,不过数个回合,业已险象环生。
赵光义阴恻恻现在他背后冷眼旁观,见七杀把二哥逼到他身前来,毫不犹豫出刀刺出去。
一时鲜血四溅,灵堂上一阵哀嚎。
第170章 紫微贪狼
◎若是为了你的嘉敏◎
七杀暗骑作为最隐秘的后周护卫, 直接听命于符太后,而对方又岂会白白被晋王利用?
故而在下暗杀令的同时嘱咐众人一定要让赵匡胤这个逆贼死在亲弟弟手上,逼晋王弑君, 接下来看他还有什么资格登基称帝?
七杀暗骑固然是精锐,可他们没想到的是这如意算盘不过是符太后一厢情愿, 晋王的刀捅的不是自己二哥, 而是杀手。
赵匡胤眉眼轻抬,收起暗中递出的峨眉刺。
若晋王方才挥刀的对象是赵匡胤,他现在已经变成一具尸体了。
七杀也没想到晋王竟然临阵倒戈,更意想不到的是主持灵音大师也察觉到寺中有异, 亲自带了武僧前来保护皇帝安全。
而院中那些高喊“诛杀赵匡胤这个乱臣贼子以报先帝大恩”的后周叛将也惊觉陷入了重重包围,相国寺大门已关,简直就是请君入瓮关门打狗。
不过是厮杀小半个时辰,已经损失大半兵力,七杀暗骑那边又迟迟没有传来得手的消息, 越杀士气越低落, 最后只剩下百余人被团团包围。
过了一阵, 寺中火光大盛, 众人簇拥着皇帝出现在他们面前。
符冲一看到现在皇帝身边的晋王, 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仰头哈哈大笑几声,举手抹了脖子。
后周叛将业已伏诛, 忽有人来报宫中有南平余孽行刺周娘娘和小皇子。
其实南平刺客隐藏宫中之事禁军早有察觉, 可他们一直按兵不动。
是以赵匡胤故意不准高继冲归葬故土,而高氏唯一的血裔高佩瑶又被晋王凌逼, 最终惨死在宫城之下。
当然在那些南平义士看来, 一切都是皇帝所为, 加上晋王有意栽赃嫁祸煽风点火,这些视死如归的英雄豪杰便发誓不断赵宋皇帝的血裔誓不罢休,故而接受晋王的安排,今晚子时在宫中行刺嘉敏母子。
赵匡胤听罢匆忙赶回去,虽然早命小九守着,可一想到妻儿会有危险,又怎会不着急上火?
于是领着刚作完战的石守信等人策马回宫,晋王则留下继续为母亲守灵。
冷月无声,将纷乱的人影拉了很长,谁也不曾注意到四面漆黑檐角下蛰伏的人影。
相国寺中,赵光义命人将灵堂打扫干净,自己则继续跪在地上烧纸钱,烧着烧着面上又泛起阴鸷笑意,暗道:“杀、破、狼——二哥,今晚也尝尝破军星的实力吧!”
此时赵匡胤带着人马经过御街,一脚踏进了破军的箭网。
可只稍稍抵抗几下,箭网瞬间就停了,那躲在暗处放冷箭的一帮人竟被另一波人瞄准偷袭,杀了个措手不及。
御街上空几十道人影拿着飞爪百炼索来回穿梭,中有一人手持长枪踏索链飞掠上最高处,对着指挥暗杀的黑衣人道:“堂堂辽国北院大王,天赐破军星,却只会干些埋伏暗杀的勾当,耶律休哥,你可实在教杨某人看不起!”
黑衣人眸色一寒,将拳头捏的咯咯作响,咬牙切齿道:“杨业——你竟然暗中相助宋主,背叛我大辽!”
杨业冷笑道:“我非辽臣,谈何背叛?对了,有一件事告诉你,本帅亦是破军坐命,你可敢与本帅一决雌雄?”
辽国大将几乎都与杨业交过手,而他也一直暗中关注那些人的行动,耶律休哥将入宋行刺之事自然也没逃过他的眼,于是递了消息给宋主。
赵匡胤一合计,打算请杨业入汴京相助,而杨业也不拒绝,就这么带着亲兵暗中过来。
见两名宿敌交上手,赵匡胤仰头笑道:“杨将军,这里交给你,朕先行一步!”
杨业横枪一指,朗声回道:“恭送皇上!”
七杀覆灭,破军重逢,贪狼隔岸观火,好一局杀破狼!
赵匡胤无暇顾及城头血战,回到宫中,果然见到南平死士在蕊珠宫外厮杀,慌忙冲进去把嘉敏和孩子抱在怀里。
杨小九见大哥回来,立时提枪冲出去,一招“落雪成白”,所过之处,叛逆尽被割喉,鲜血喷出数尺高,倒在地上断了气。
天亮之前,三处战场皆被扫清,辽国那边跑了耶律休哥,杨业也带着人马离开了。
杜太后按时出殡,赵氏子孙皆在送葬队伍中。
嘉敏抱着德芳跟在赵匡胤身侧,汴京并没有多少人听说皇上一家昨夜遇刺之事,仿佛一切如常,连晋王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只是丧仪刚结束,晋王就带人杀去了柴王府。
符月池等了一个晚上,可不管是七杀暗骑还是弟弟都毫无消息,见晋王来了,就慌忙冲到他面前问道:“得手了么?”
赵光义阴恻恻地笑,“这要看太后问的是谁了,本王的确已经得手!”
符月池未曾尽解其中之意,笑道:“是赵匡胤死了么?那么恭喜晋王殿下……”
话音未落晋王的匕首已经捅进她的肚子里,阴鸷地道:“死的是你手下的七杀和北周的奸逆叛党,可不是我二哥!太后,当初周世宗在我二哥身边埋下我这支暗箭的时候,是不是忘了告诉你,我也姓赵?”
符月池望着他阴狠的眼神,感觉到匕首被拔出来,慌忙捂住自己血流不止的肚子,倒在地上痛苦地死去。
赵光义冷笑道:“符氏犯上作乱其罪当诛,传令下去,柴王府上下一个不留!”
众将接了他的指令却无人敢动,此话的意思乃是杀尽后周柴氏血裔,可无皇上诏令谁敢如此?
果然赵匡胤的使臣后脚便来了,“住手——”
晋王与诸将登时恭顺下拜,杨小九的目光从他们面上扫过,沉声道:“传皇上口谕,北周旧臣叛乱一事,乃符太后一人指示,与柴家无关。既然祸首业已伏诛,就不必再追究下去。晋王殿下,鸣金收兵吧!”
赵光义哪里敢忤逆圣意,朗声道:“皇上圣明,臣遵旨!”
一场叛变消弭于无形,而朝廷渐归宁静,暗中策划一切的晋王却毫发无伤,还因诛杀逆党有功而官复原职。
花蕊夫人无法相信事情竟会演变成这般势态,几乎夜夜难以安枕,梦里全都是晋王狰狞的模样,扰的她夜半惊醒无数次,每每守着灯烛煎熬到天明。
逢杜太后七七,宫中又作了一场法事,妃嫔宫娥皆是遍身缟素,整座宫殿肃杀又沉闷,所到之处尽皆一片白。
花蕊夫人一人踽踽独行,从太液池畔走到金水桥上,却猝不及防撞上了晋王一行。
原本应该向这个对自己施淫·虐之人下拜,可她只是冷漠地注视着对方,满眼倔强和讥诮。
晋王的仆从上前呵斥被他抬手拦下,慢悠悠自怀中取出一个造型奇巧的铃铛,上前几步,贴着她的脸左右晃动。
这铃声刺耳不说,还莫名的熟悉。
赵光义见她一时没有想起来,就多晃了几下,晃到她面无血色惊慌失措,这才收起来,露出满脸狰狞与冷诮笑意,扬长而去。
花蕊夫人扶着栏杆勉强站住,难以抑制地开始痛哭流涕。
她记得秦国公府的那场大雨,更加不会忘记晋王对她所做的恶事,还有不堪凌辱凄惨死去的佩瑶。
想起方才晋王离去时那威胁又鄙夷的眼神,花蕊夫人不禁瑟瑟发抖,思虑片刻飞快跑去福宁宫面圣。
刚与宰相议事毕,赵匡胤即在南熏殿见了花蕊夫人,似乎早知道她想要说什么,直接屏退所有内侍。
花蕊夫人大胆问道:“关于晋王谋害太后一事,不知皇上打算如何处置?”
赵匡胤疲惫地问道:“夫人,此事只有你一个目击证人,可有其它证据?”
花蕊夫人点头道:“有——云章阁存放着一个太后喝药用的金碗,师父从里面闻出了钩吻的味道,可以证明晋王妃在替太后煎药之事趁机下毒。”
赵匡胤叹息:“就算有物证能证明晋王妃下毒,可她早在一月前已经上吊自杀,如今死无对证,也没办法拿这个来指控晋王,还有别的么?”
“是不能还是皇上不想?”花蕊夫人失控大吼,摇头道:“臣妾不明白,那天你明明相信我的话,才会匆忙跑去慈元殿,可终究晚了一步,你明明知道太后是被晋王所谋害,为何不定他的罪?他杀的可是自己的亲娘啊——”
赵匡胤冷静道:“指控晋王谋杀生母,若没有充足的证据,只是朕相信你有何用?大理寺开封府中书门下,可不会凭你一面之词就定亲王的罪。如果夫人是想凭借此事扳倒晋王,甚至要他死,朕只能说是异想天开。若夫人不想惹上杀身之祸,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别再提了!”
这番醍醐灌顶的话,登时令花蕊夫人如坠冰窟遍体生寒,摇着头又哭又笑,质问道:“那佩瑶呢?我呢?我们这些不堪他淫·辱的女人算什么?皇上不是仁君圣主么?难道也不打算为我们讨回公道?”
“仁君圣主?夫人,你对朕的误解太深了吧!”赵匡胤轻抬眉眼,淡漠道:“朕可是开国之君,天下动乱两百载,在大宋手上终结,你以为朕凭的是什么?仁慈吗?在大宋立国之初,四方藩镇节度使,各路诸王,有几个不是凶神恶煞?最后一统天下的却是朕,说到底朕不过是整个狩猎场上最凶狠的猎人罢了,仁慈只是对普通百姓,至于佩瑶公主和夫人,你们并不是普通百姓。”
花蕊夫人不觉齿冷,“那我们是什么?战利品吗?”
“这么说也没错!”赵匡胤竟然不打算再虚与委蛇下去,“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千百年来亡国之君家中的女眷最后的下场都是一样,被战胜国权贵随意瓜分?并非只为了淫乐,而是为了混淆血统,最好让他们全部绝嗣!”
“所以……你漠视晋王逼死佩瑶?”花蕊夫人难以置信,盯着他的双眼问道:“你甚至渴望这件事情发生是不是?”
“抛开道义不提,佩瑶公主的死对朕而言的确是件好事!”赵匡胤面无表情,“朕乃紫微照命,生来便需光明磊落,可身登帝位者手握阴阳,一味光明正大如何行得通?阴暗龌龊之事也总要有人来做。而晋王乃是贪狼坐命,他的很多举动朕都一清二楚,他阴狠偏执卑劣无耻,可他有句话说的对——他姓赵!其实仔细想想,而今辽国强势,幽云未复,大宋江山风雨飘摇,说不定哪一日辽人的铁骑就会直入中原,若朕没有守住这万里河山,那我赵家的下场会比高家、孟家或者李家好么?有谁来保护朕的家小?所以就算晋王弑母甚至意图弑君篡权,朕也不会现在就杀了他,因为这颗贪狼星对大宋朝廷的作用无可替代!”
“皇上说的这些臣妾听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只想确认一件事——”花蕊夫人咬牙道:“皇上不会为了佩瑶为了太后为了我甚至为了你自己去杀晋王,那若是为了你的嘉敏,你会吗?”
赵匡胤毫不犹豫地道:“会!”
身披黄袍他可以牺牲一切,可作为一个平凡的男人,偏爱是一切问题的最终答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