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张凯和郁燃聊了很久，关于她接下来该怎么走。


    张凯听见了冷翎那通电话的内容，他不希望郁燃就这样放弃眼前难得的机会。


    桌上摆着一瓶啤酒、一杯咖啡，谁也没急着喝。


    郁燃难得那么认真，从各个角度细细剖析这件事，显然在心里反复掂量了很久，只是借这个机会一口气说了出来。


    她说，站得越高摔得越狠，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清楚。资源若是与能力不匹配，只会招来铺天盖地的黑。就像之前那样，被书粉追着杀。上一次是运气好，靠和贺垣的CP打了个翻身仗，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总不能次次指望这个。观众迟早会腻，到时候不仅难以解绑，还得永远顶着“贺垣的cp”这个标签。


    一夜爆红之后，能留住粉丝的，是她过去六年拍的那一大堆电视剧和物料，让人有得考古，有得回味。


    稳扎稳打，走过多少步艰难的路，以后就会有多少次容错的机会。这也是为什么老艺人犯错更容易被原谅。


    当然，这一切的核心，是业务能力过关。


    所以郁燃现在最需要的，是提升自己，在有限的资源里拿出好作品，而不是靠上综艺消耗灵气、刷存在感。否则到头来，所有人记住的只会是“郁燃的脸”“郁燃的性格”，而不是她最在意的实力。


    以前总被人说是“花瓶”，就是因为观众往往只愿意看他们想看的，大众没兴趣深究你的戏，只在意你的表面。


    而现在既然有了被考古的机会，她更不该继续展示那些浅层的东西。越是隐藏自己，低调拍戏，观众才越会去翻她的过去，看她这六年有没有进步，对角色有没有真正用心。


    说到最后，张凯又被郁燃说服了。他郑重地点了点头，答应会尽量配合她的节奏。


    说完，他走到沙发边开始铺床。那是他每晚的固定位置，每天早上把被子叠好收在一旁，晚上再重新铺开。


    郁燃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她知道，自己这样的选择，等于推掉了不少赚钱的机会。她本就不是会说软话的人，可深夜总是容易让人变得感性。犹豫半天，她还是开了口。


    “我是不是太固执了？你跟了我，也没享到什么福……我该谢谢你——”


    张凯立刻扭头，抬手打断：“少来这套肉麻的，你别给我惹事，让我安稳过几天舒服日子，比什么都强。”


    郁燃知道，张凯就是嘴硬心软。


    他怕她后悔，怕她走了死路。


    郁燃下半年的工作流程表几乎已经明朗，从九月中旬开始，就要在全国各地连轴转。


    在这一切开始之前，是郁燃的生日。张凯特意给她空出一周的时间，让她调整好心态，玩完回来继续拼命。


    郁燃终于跟尹明涵和姜去寒约好了旅行时间，说好一起飞国外的海岛度假。


    闺蜜仨凑在一起，八卦是免不了的。没出一天，郁燃死死瞒着的那点事，就被她俩扒了个底朝天。


    “分手了？！”尹明涵低呼，难掩惊讶，“这么突然？”


    姜去寒平时忙得脚不沾地，好不容易偷来浮生半日闲，正懒洋洋地瘫在沙滩椅上晒太阳，闻言只是懒懒掀开眼皮，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和哪个分了？”


    “噗——”郁燃刚喝进嘴的椰子水差点喷出来，“你这话说的，别搞得我像脚踏几条船似的。”


    “你要真有这本事，我倒是得高看你一眼呢。”姜去寒嘴角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那双天生的笑眼却没什么温度，“说说吧，这次又是因为什么光荣分手？”她忽然想起什么，优雅地伸出手，“且慢，先把照片给我鉴赏一下。如果是个猪头，我将自动闭嘴，一言不发。”


    郁燃没好气地拍开她的爪子，重新躺了回去：“免了，我不想我的手机里留下任何搜索前男友的痕迹。”


    尹明涵一脸揶揄，冲姜去寒挤眉弄眼：“帅的，是帅的，我给你找。”她顿时来了劲儿，低头猛戳手机屏幕，不一会儿，就翻出《朱砂画魂》开机仪式上，其他粉丝抓拍的路聿琛发言照片，递到姜去寒眼前。


    姜去寒矜持地瞥了一眼，眉梢微挑：“嗯，皮相不错，值得我开金口浪费点细胞分析分析。”


    郁燃左右睨了她俩一眼，吐出两个字：“肤浅。”


    姜去寒脸上那点浅淡的弧度加深了些：“看来不是外貌问题。那必然就是内在了。怎么，是发现他其实蠢钝如猪，交流困难？还是人品堪忧，脚踩两只船？再或者，他活不行？”


    她每说一句，就观察一下郁燃的表情，随即又自我否定，“不对，若是这些，你早就炸了，不会憋到现在才让我们发现。”她那双总是含着三分笑意的眼睛锁定郁燃，“所以，那是因为什么？”


    郁燃大致简单叙述了一下，包括她在路聿琛电脑里发现的那些，以及他隐瞒身份这事。


    听完这些，尹明涵嘴都张大了，姜去寒倒是波澜不惊地点点头：“这人有点意思。你确定你不跟他复合的话，那把联系方式给我，我品品是不是合我胃口。”


    姜去寒说这话完全是逗郁燃，郁燃心里也清楚，扯了扯嘴角和她开玩笑：“他要是能拯救你多年厌男心理，那这功德得算我身上。”


    “我不厌男，”姜去寒淡淡反驳，“我只是厌普男。”


    说着叹了口气，尹明涵和郁燃一看这架势，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说出姜去寒那句经典名言：“现在正常男人怎么就那么少啊～”


    姜去寒支起身子，用手背懒懒撑住下巴，饶有兴味地看向郁燃：“哦？你居然没有反驳我说复合这事，那就是还有戏？”


    郁燃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胡说什么。”


    姜去寒从鼻腔里逸出一声轻哼，冲天吹了个口哨，满是调侃。她说：“别装了，你就是觉得你是既得利益者，哪怕他骗了你你也狠不下心，但是又觉得这段感情不纯粹了，理性和感性在这打架。不然你不能到现在还这么优柔寡断，愿意让我俩在这混乱分析。”


    她看着郁燃骤然变色的脸，笑得阴森森，“我只能说分得好，这种男的猪狗不如，还不如拖去屠宰场剁吧剁吧做成臊子，加以料酒去腥，柚子叶去晦气。”


    郁燃没接话。


    她越这样，就越奇怪。尹明涵看在眼里，郁燃上一次分手状态和现在截然不同。


    离开横店前，她听徐呦呦在桌上提过一嘴路聿琛家里事，赶紧打圆场：“别听姜去寒胡说，恋人之间有点误会很正常的嘛。燃燃，也许他有苦衷呢？关于他爸的事，或者你们可以好好谈谈，说不定……”


    姜去寒轻笑着打断：“谈谈？还有什么好谈的，父子永远一条心。”


    郁燃几乎是下意识反驳：“他跟他爸关系不好。”


    话刚出口，郁燃立刻后悔，闭嘴了。


    姜去寒目的达成，悠然起身：“你看，你心里都明白，还在纠结什么？”


    刚才这一来一回只为逼郁燃直视内心。她了解郁燃，越拽越往回躲，反套路才适合这种人。


    回房间前，她撑在郁燃椅子上方逼近，细细打量她这位朋友。


    郁燃被她看的心里发毛，往后缩了缩：“干什么？”


    姜去寒抿唇偷笑：“没事，我就是看看口是心非的人长什么样。”


    郁燃气得捶了她一下。在姜去寒面前，谁的心思都无所遁形。


    晚上，郁燃把白天拍的度假照片发给唐一乐和张凯，那俩货彼时正在家里啃烤鸡，看见她们一桌海鲜大餐，顿时饭都不香了。


    看着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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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乐发的流口水表情包，有被她可爱到。退出的时候看见朋友圈栏那里，冷翎的头像亮在那，她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进去，她很好奇冷翎那种性格的人发的朋友圈是什么样子的。


    冷翎只发了一张照片——配文：家宴


    郁燃点开照片，几乎是一秒就认出了照片最角落的那只放在桌子上的手是谁的。


    她又点开冷翎的朋友圈，发现没有设置时间权限，可以看到全部内容。


    里面发的都是生活上的事，大部分是和陈振的合照，里面还有一些细小的吐槽，非常活人气息，甚至过于私人。


    有一条是陈振喝完酒瘫在地毯上睡得毫无形象的照片。


    配文：发现一只说话不算话的猪。


    陈振回复：“老婆，咱私人微信也不能这么损我形象啊～亲朋好友都看着呢，求撤回～哭哭”


    冷翎：↑猪出现了。


    给郁燃看得都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无意间窥探了别人的夫妻生活。


    很快郁燃发现，十条朋友圈里，总会有那么两三条夹带着路聿琛。


    比如去年七月：“祝贺弟弟毕业。”


    配图是路聿琛抱着花束穿着学士服站在学校门口，被冷翎陈振夹在中间的一张照片。


    郁燃仔细看了一眼她们身后的学校名称，才想起来，她居然连路聿琛学校都是第一次知道。


    再往下滑几条，是15年的春节，他们三个一起去滑雪。陈振搂着路聿琛的肩膀笑得一脸灿烂，下一张就是他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大马趴。路聿琛赶忙去扶，结果重心不稳，俩人一起栽进雪里。


    几张连拍生动记录下这狼狈又欢乐的瞬间，郁燃也从画面的缝隙里，看见了路聿琛眉眼舒展，露出毫无防备的笑意。


    继续往下滑，2015年年中，5.15那天，冷翎发了两条朋友圈。


    一个是为路聿琛庆生，他脸上被抹了奶油，乖乖带着生日帽，正在切蛋糕的照片。


    一个是一条长视频。


    封面是搁很远放大的路聿琛捧着奖杯的照片。


    点开视频，开头就是赛场，飞驰而过的赛车掀起一阵风，周围看台人声鼎沸。配了首很燃的背景音，都盖不住旁边陈振呼喊的大嗓门。


    “冲啊！路聿琛！”


    “就差一位了！”


    郁燃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屏幕上，那辆红黑相间的赛车正如一道闪电撕裂赛道，引擎嘶吼着，轮胎在极限过弯时擦出阵阵白烟。


    它一次次在弯道边缘惊险漂移，车身几乎是贴着护栏掠过，带着一种近乎野蛮的侵略性。


    这和她那个在她面前总是温和内敛的路聿琛，判若两人。


    有一辆车因躲闪不及冲出赛道，撞上护栏，而红黑赛车却趁机如鬼魅般连续超越，速度越来越快，带着决绝冲向终点，率先撞线！


    镜头猛然拉高，郁燃听见冷翎和陈振在画面外激动地欢呼：“赢了！路聿琛做到了！”


    视频短暂黑屏后切换，画面转向走向休息区的人群。镜头在人群中寻觅，最终锁定在一个穿着黑白赛车服的高挑身影上。他正低头往休息室走，周身还萦绕着赛场那股未散的锐气。


    陈振在画外高喊了一声：“路聿琛！”


    路聿琛闻声回头，目光寻到镜头，懒散地地抬手挥了挥。随后，他单手利落地摘下头盔，汗水浸湿的额发随着动作甩开，几缕黑发野性地垂落，半遮住那双此刻显得格外深邃锐利的眼睛。


    紧接着，他低头从兜里摸出一根棒棒糖，漫不经心地叼进嘴里，嘴角勾起一抹混合着痞气与得意的弧度，一手抱着头盔，另一只手对着镜头反比了个耶。


    那双眼睛里光芒正盛，是毫无遮掩的、耀眼夺目的少年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