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归来

作品:《观秋梧

    李艾宁挤进人群,有受过她照顾的人认出她,主动为她让路。


    人群中间是一个挂刀小兵,他单膝跪在地上,似是跋涉而来。


    “发生什么事了?”李艾宁问道。


    小兵见到李艾宁,双目放出回光返照般的神采,“您是金大人?”


    “我不是。”李艾宁摇头。


    一听她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小兵便又失了神采,对周遭道:“请带我去找金大人和高大人。”


    李艾宁叫人给他端来一碗水,让他先喝点儿水顺顺气,“我已派人去请高大人。金大人在病中不便露面,我是她的大夫。”


    灾乱时期,人们对大夫用种莫名的天然信任。


    小兵咕噜咕噜喝完水,喘着粗气道:“我等押送赈灾粮草,临到顺河却遇山匪抢掠。”


    众人听完全都慌乱起来。


    “那批赈灾粮现在如何了?”高大人恰巧赶到,听到小兵的话,他焦急地问。


    小兵缓了口气:“大人放心,赈灾粮没事,多亏苏大人带人增援,山匪失了先机,四散逃脱了。”


    “幸好幸好。”高大人想想都后怕道。


    他们余粮不多,全等着这批赈灾粮救命,若这批粮被劫,还需再向朝廷上报,等着朝廷再派新粮,这一来一回要好些时日,顺河的百姓怕是难撑了。


    高大人问:“苏大人现在何处?为何只有你在这儿?”


    “苏大人担心山匪折返,在亲自护送赈灾粮的路上,特派我回来报与两位大人,山匪狡诈,务必加强夜间防守。”


    当夜,灾民区的外围多了很多官府的人,火把竖起,夜晚都比往常明亮。灾民也被组织起来轮流守夜,他们所在的之处偏僻,苏礼明的担心不无道理。


    小屋烛光明亮,今夜不同,金桐饮下汤药后,李艾宁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拿出随身携带的医书坐下翻看起来。


    金桐看着李艾宁的侧脸,恍然福至心灵。或许李艾宁是因为担心山匪之事,特意留下陪她。


    这种想法另她心里五味杂陈,只是没持续太久,她就意识模糊了。


    病中的金桐睡得越来越勤,梦得也越来越多,半梦半醒间有时也会模糊了梦境与当下的边界。


    估摸着药效上来,李艾宁走到床边,手背贴在金桐的额上,感受她的高热褪下没有。


    手背触及的一瞬,陌生的冰凉将金桐唤醒。她猛然睁眼,眸种尽是压制不住的仇恨。


    接着她便反应过来,这不是在梦里,眼前人也不是梦中人。


    李艾宁照料自己是很上心的,饶是那些过往横亘在二人中间,金桐也要承认这一点。


    “你回去歇息吧,别总和我这个病人在一处,小心被过了病气。”金桐恳切道。


    “我有分寸。”李艾宁不理会金桐的好意,重新翻看起她的医书,甚至还反客为主,“你的药里我加了安神的药材,困了就先睡。”


    被她说中了,金桐确实困意上涌,苦于在她面前睡不踏实。她翻了身,自欺欺人地面向床里,假装看不见就是不存在,不一会儿便难抵药劲陷入梦乡。


    因屋子里点着蜡烛,金桐中途醒过一次,回头看见李艾宁依旧维持着看书的姿势。


    可是她的眼皮实在沉重,没说什么便继续睡了。


    再醒来是次日,屋子里不见点灯翻书的人。


    金桐口干,下床喝水,忽然屋门打开,清晨的凉意灌了进来,苏礼明带着满身晨露出现。


    凉意激得金桐偏过头小声咳了两下。


    苏礼明关上灌风的门,摘下挂着露水的沉重披风,直奔金桐而去,不由分说地将她按在怀里。


    得知金桐染病的消息,苏礼明带着押送赈灾粮的队伍,一夜不停地赶回来。他从床榻拽起尚在梦中的高大人,将赈灾粮队伍交给他安置,自己片刻未歇来到金桐的暂居的小屋。


    “你回来了。”金桐嗅着他身上草木味的凉气,欣然道。


    “嗯。”


    “我有些站不住,让我回床上躺着吧。”金桐担心自己将病过给苏礼明,却又不忍推开他,便找了个借口让他放开自己。


    不料苏礼明之接将她拦腰抱起,轻轻放回床上。瞬间金桐觉得脸热起来,亟需李艾宁送来一碗褪热药。


    “倒也没那么站不住……”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她故意玩笑。


    “我不过才离开三日。”


    他神色太过沉重,要不是金桐对自己的病情有所了解,差点儿都要以为自己活不长了。


    “是啊,才三日。”金桐拉住他的手指摇了摇,“你再晚回来几日,我就痊愈了。”


    看着一脸病容还在哄自己开心的金桐,苏礼明满眼心疼。


    金桐还是第一次见他流露出这样的情绪,有些无措了。


    她后悔方才装虚弱,想要下床证明自己真的没事,被苏礼明不由分说地按了回去。


    金桐无奈,转而说起这几日她最关心的事:“山匪始终是个威胁,他们已经盯上我们,这次的赈灾粮虽顺利送到,下次却难说,他们一群亡命之徒,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劫掠官粮,只要他们得手一次,对顺城灾民都是灭顶之灾。”


    苏礼明道:“此事你不必劳心,山匪不成气候。”


    “难道你已有解决之法?”


    苏礼明点头:“三十官兵藏于马车,假扮探亲队伍,再令百名官兵埋伏在山林,与车队双面夹击,只待山匪现身,便可将其一举歼灭。”


    金桐忍不住问道:“可我们无法确定山匪会在什么路段出现,如何事先安排好那百人埋伏的位置?”


    “山匪不会孤注一掷地行动,必会留有退路。路上方便逃脱的地点共有三处,每处安插百人,可保万无一失。”


    “可行。”


    接着他们便又商议调动人马之事,方才谈完,敲门声响起,李艾宁又来送药。


    “苏大人。”


    她对屋内的苏礼明并不意外,她早在门外,只等他们说完话才进来。


    苏礼明对她淡淡一颔首,接过药来,一勺一勺喂给金桐。


    起初金桐还盛情难却,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之后她便装不下去了,脸苦成一团:“苏大人,给个痛快吧。”


    “抱歉。”苏礼明失笑。


    金桐无奈地从他手中夺过碗,一口饮尽。


    苏礼明从怀中掏出一包蜜饯,“此物作为赔礼,金大人莫与我计较。”


    金桐灰暗的眸子一瞬被点亮,忙不迭吃了一颗,神情满足。


    李艾宁抱着的孩子也得了一颗,连哭声都小了。


    金桐口中含着蜜饯,声音含糊:“谢苏大人救我二人于水火。”


    李艾宁看着他二人嬉笑,把孩子哄睡后便离开了小屋。


    金桐对苏礼明道:“你有事便去处理吧,我睡一会儿。”


    苏礼明道:“外面的事交给高大人,今日我就在这儿陪你。”


    金桐侧躺着,不好意思地问:“你这么看着,我哪睡得着?”


    苏礼明给她掖了掖被子,又用掖被子那只手在她身上一下一下拍着,“睡吧。”


    “我小时候,吴嬷就是这么哄我睡觉的。”金桐随口问道,“你小时睡觉也要赵夫人哄吗?”


    金桐被他拍着,不由好奇心起:“你怎的这般熟练?”


    苏礼明柔声:“景明爱闹着让人哄。”


    “哈哈哈哈。”


    笑完,金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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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糟了,不困了。”


    她示意苏礼明收回手,故作轻松地提起:“这两日都是李艾宁在照顾我。”


    或许是因为生病,或许是因为多日不见,金桐有很多话想对苏礼明说。


    “第一次醒来时看见李艾宁端着药出现在我眼前,你不知道我有多慌张,我几乎以为她要毒死我。”


    说完她自己笑了,“……其实是我小人之心。”


    苏礼明抓住重点问道:“李艾宁为何会下毒?”


    这一路上他早就察觉到金桐和李艾宁之间别扭的氛围,以及金桐很多次的欲言又止。她不愿说,他便等他说,他有足够的时间。


    如今,时间到了。


    金桐想了想,抛出一个问题:“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你和李艾宁的前世今生?”苏礼明问道。


    “还有刘义秉。”金桐停顿一下,才道,“我与刘义秉,上一世曾为夫妻。”


    说完她屏住了呼吸,观察苏礼明的神色。


    她以为自己可以全然不在乎,但当真正面对喜欢的人,把那段一塌糊涂的过往和盘托出,她也会为此忐忑。


    她也曾愚昧、识人不清,她也曾被人玩弄于鼓掌,她并非一开始就是苏礼明喜欢的模样。


    苏礼明看出她的担忧,坦然地看着她:“明珠蒙尘,非明珠之过。”


    金桐忽然感到一阵轻松,露出今日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对,我亦是这样想,至少我避开了上一世的命运,没有重蹈覆辙。”


    苏礼明坚定的信任给了金桐莫大的信心,她详尽讲述了上一世短暂的一生,又讲自己在某日苏醒,讲他们共同经历过的事情,以及自己无法告知于人的心境。


    她以为这个秘密她永远也不会跟谁诉说,她从不相信怪力乱神,推己及人,自然深知没人会相信她说的话。本以为直到生命尽头,这个秘密会被带到坟墓里。


    但在今日,她说出来了,并且有人愿意倾听。


    苏礼明敏锐道:“刘义秉听起来与上一世无二,李姑娘后来却似有不同。”


    “这也是我当下忧虑的,李艾宁似乎也是重生之人。”


    金桐下午睡了很久,因苏礼明在身边,她睡得很沉,直到日落西山也没有转醒的迹象。


    李艾宁端着晚间的药推开小屋的门,里面漆黑一片。


    她摸黑点燃只剩半截的蜡烛,烛光点亮小屋的瞬间她看见了坐在床边的苏礼明,惊讶道:“苏大人。”


    苏礼明没看她,问道:“吓到了?”


    “我没想到屋里有人。”李艾宁实话实说,很自然地把药碗双手递给苏礼明。


    苏礼明温柔地把金桐唤醒服药,李艾宁也趁机抱走了孩子。


    金桐服完药又睡下,李艾宁不多打扰他们,安顿好孩子便出了小屋,没成想苏礼明也跟着出来了。


    苏礼明问道:“她的病多久能好?”


    “金大人的症状没有加重,只待热症完全褪去便可痊愈,要多久我说不准,但请大人放心,金大人没有性命之忧。”李艾宁据实回答,全然没有戒心的样子。


    苏礼明点头,道:“我不在的这几天,多谢你照顾她。”


    “我是大夫,照顾病人是我本责。”李艾宁如此回答。


    他们两人并不顺路,到了要分开的路口,苏礼明道:“明日起,金大人的药叫人送到我那便好,你不必再见她。”


    李艾宁呆愣一瞬,不甘心道:“敢问这是您的意思,还是金大人的意思。”


    “是她的意思。”苏礼明说,“除此之外,她还托我带一言给你。”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李姑娘且向前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