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荣熠飞快朝着乔纾的宿舍跑去, 陶晴朗告诉他,他们要乘坐的船已经在岸边等着了。


    通知上说,他们这次走水路, 晚上航道上会有一场暴风雨, 他们要在暴风雨到来之前赶过去,所以没有多少时间可以供他们告别。


    荣熠没有那栋宿舍楼的通行权限,还要站在门口等人给他开门, 进去之后他就直奔乔纾的宿舍,乔纾没在,宿舍里的东西还是和往常一样整整齐齐地摆放着, 只是衣服少了几件。


    刚刚乔纾明明说好在宿舍等他的。


    他退出去, 一间一间地找, 当他路过戴子诚的宿舍时透过没有拉窗帘的窗户瞥了一眼, 走出几步路突然停住了,他站在原地愣了几秒,才踟躇着走回来。


    门是关着的, 他只能站在窗户外面,看着宿舍里的两个人。


    戴子诚还是原来的戴子诚, 他在收拾行李,除了他之外, 里面还有一个人,正在整理戴子诚桌上的资料。


    那个人背对着窗户,那是乔纾的背影, 却和他昏迷前所认识的乔纾仿佛不是一个人。


    乔纾身上那件衬衫曾经很合身,现在却像个面袋子一样挂在身上,空空荡荡的,乔纾弯着腰, 荣熠几乎可以看到他背上凸起的一串骨头。


    乔纾的头发很柔顺,黑黝黝的,不会像他睡一觉就会炸起来,可是那个仿佛一折就会断的脖子上现在顶着的已经不再是黑亮的头发,它们变成了茫茫灰白。


    窗户里的戴子诚抬起头,看到了窗外的他。


    戴子诚在乔纾胳膊上点了点,指指窗外,乔纾直起腰回过头,看到荣熠时眼睛微微弯了一下,流露出笑意,放下手中的东西转身出来。


    荣熠往前走了一步迎上去,没忍住抬起手摸了摸乔纾消瘦的脸颊,这张脸还是曾经的模样,干净,漂亮,只是越发脆弱。


    荣熠贫乏的想象力总是把乔纾想象成刚煮好剥了壳的水煮蛋,他钳住乔纾的下巴时手指就能捏在那柔软又有弹性的脸蛋上,然后在上面留下几道红色的指痕。


    可现在的乔纾却好像只罩了一层半透明的保护膜,那层膜一旦被戳破,就化成了一滩水。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他一遍遍从乔纾身上,到脸上,再到头发上看过来,小心翼翼地问,带着囔囔鼻音。


    乔纾也抬起手,在自己头上揉揉,对他说:“老师说等这些头发掉了还能长出黑头发来。”


    荣熠不敢想他们在解除结合的时候乔纾都经历了什么,但乔纾不是很在意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说这只是暂时的,他还会恢复。


    “这副身体是弱了点,不过在实验基地不用战斗,够用了,”乔纾疲惫地打了个哈欠,“最后还是不舍得把能力削弱太多,反正身体养几个月就能好。”


    “对不起。”荣熠垂下眼眸。


    “不是你的错,是我当初没有权衡好结合要付出的代价,”说罢乔纾笑着对荣熠说,“你自由了。”


    荣熠知道,他自由了,但是他并没有恢复自由的愉悦感。


    他梦寐以求的自由,不被任何人牵制的思想,都在不知不觉中被乔纾偷偷带走了。


    他知道解除结合是好的,未来的路还有很长,不知道哪天他们又会像在水电站那样,差一点就同生共死了,纵然这个词很浪漫,荣熠一点也不希望它发生在他们两个身上。


    “为什么走得这么突然?”荣熠问,他以为乔纾会像以前一样,先给他做一大堆检查,再命令他做一大堆事。


    “我想等你醒了再走,他们都在等我,现在你醒了,正好能赶在暴风雨来之前走,不然又要等好几天,太耽误时间。”乔纾说。


    荣熠点了点头,以他们两个现在的关系,乔纾能等他醒过来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他们身上都还有任务要完成,他柔声说:“那你照顾好自己。”


    随后想了想又说:“我可能要去长川了。”


    其实他本来还想问,乔纾会不会去,但是他又想到乔纾的身体,恐怕受不了长川那个气候,所以他没问。


    “我知道,”乔纾转身回到戴子诚的宿舍,从里面拿出一个医疗箱递给荣熠,“这是我用向导素做的,你可以应急用,过一段时间我也会过去。”


    “那里太冷了。”


    “等到重铸完成,我也恢复的差不多了。”


    乔纾想去见识一下曾经的白塔成员都留下了哪些实验成果,还有,虽然不存在感情,但他还是想见见乔雨。


    “乔纾,我们要准备出发了。”戴子诚带着行李出来。


    荣熠从乔纾手里接过医疗箱,里面装了一些舒缓精神的溶剂和药片,是乔纾的向导素味道。


    他和他们一起走上码头,乔纾上船前对他说:“长川见。”


    “长川见。”荣熠说。


    只有两句如此简单的告别,乔纾钻进船舱,坐在靠窗的位置上,船启航了。


    乔纾最近总是会困,他现在的身体情况比宝音好不到哪里去,唯一区别就是他的双腿没有残疾。


    尽管已经是二十多度的天气,乔纾还是穿着一件长外套,把看得见血管的胳膊给遮起来,他裹了裹衣服,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窗框上闭上眼睡觉。


    安宁带着宝音在甲板上,宝音很少能出远门,她正在兴奋地欣赏不同海域的风光。


    乔纾睡得并不安稳,他好像都还没睡着,就听到有人在敲他旁边的窗户。


    他睁开眼,看到宝音笑盈盈地指着外面,乔纾探着头向她手指的方向望去,远处腾起一道将近十米高的水幕,水雾消失之后从海底翻涌起来的蓝鲸身上出现了一道彩虹。


    蓝鲸离船还有一段距离,它没有贴近,所以蓝鲸翻起的海浪只是轻轻拍打着船身。


    乔纾抬起手,冲它摆了摆,也不知道荣熠有没有看到。


    船又向前行驶了几分钟后,跟在旁边的蓝鲸消失了,林昭纷从另一边的座椅上走过来,在一旁坐下说:“大海和他的精神图景融合得非常好,你可以放心了。”


    “嗯。”乔纾点点头,又闭上了眼睛,没一会儿就陷入沉睡。


    荣熠透过蓝鲸的双眼目送轮船渐行渐远,然后收回了精神体。


    他也该出发了。


    走之前他又去和熊炬道了个别,收拾好行李,带上那把这次救他一命的砍刀。


    从这里到长川是很长一段路程,荣熠换了好几个交通工具,最后才在一周之后抵达北疆。


    五月的北疆昼夜温差非常大,荣熠上最后一趟火车的时候是白天,身上只穿了一件半截袖,等到下火车已经是凌晨,气温降到了零下,荣熠又在火车站台上打开行李箱扒出来棉衣套上。


    “从北疆到长川还要两天路程,我们先去找地方住宿。”送他来的同事名叫阎临,原来是长川三号实验基地的驻站医生,后来因为任务离开了两年,这次和荣熠一起回来。


    离开车站后他们租了一辆车,开了许久,路周围的还有雪没有融化,越向深处去,道路两旁的雪就越多,建筑逐渐稀疏,最后车来到一片荒原。


    荣熠不再控制速度,直接油门踩到底。


    他们要去住宿的地方是第三个流放之地,在北疆的最西边,那是一片相对整个北疆来说很小的区域,因为地势险峻,没有地理价值,塔没把它规划进军事区域,久而久之就成了一片流放之地。


    这里居住的人多是刀尖舔血的,毕竟怂人不敢在军事基地周围讨生活。


    荣熠把车停在荒原上唯一一家旅馆旁,阎临走到柜台拿出一沓钞票,前台数了数,给他一把钥匙。


    这里的物价就是如此,只有一家旅馆也是因为没人敢骑在这家旅馆头上撒尿。


    旅馆只有一个门头——‘Sirius’,又叫天狼,对外称天狼客栈,实则里面皮/肉生意、军/火生意、毒/品生意,各种不能摆在明面上的生意应有尽有。


    这里就是北疆荒原最大的地下黑市,如果单纯来住宿,房间费可能只需要二百,剩下两万是保护费,不然谁也不能保证第二天早上你会不会丢了腰子或者心脏。


    “哎,要保镖吗?”前台问了一句,又推销道,“你应该还要在这儿待几天吧?保护费仅供晚上使用,白天自己雇保镖,走客栈帐上可以打折。”


    阎临摇摇头,指指刚拎着行李进来的荣熠,两人谁也没说话,前台闭上嘴当刚刚的事没有发生过。


    前台也是见多识广的,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对方是什么人。


    荣熠浑身上下散发着高级哨兵的味道,不想死的不会来招惹他们。


    一夜过去,天刚蒙蒙亮,荣熠和阎临收拾好行李走下楼。


    天狼客栈会免费给所有旅客提供安全的早饭,其实也就一块干面包和一杯热奶茶。


    前台已经换了一个人,荣熠坐下喝奶茶等人来接他们时那个前台盯着他看了好久,然后钻进后面嘟囔着说:“奇怪,今天怎么来了这么多高级哨兵,是不是要出事了?”


    一个女声‘嘘’了一下:“别管那么多。”


    尽管隔着厚厚的木门,荣熠也听得一清二楚,来接他们的是陆碫和赵名扬,那个前台说的是他们,还是另有其人?


    奶茶已经见底,身穿格子围裙的服务员又过来给他们续上两本,阎临上道地递过去两张小费。


    客栈的门再次被推开,进来的是身穿厚皮衣的陆碫和赵名扬,两人打扮的像个猎户,手里拿着一把猎枪。


    他们没有把目光投向荣熠,径直走向柜台。


    陆碫和昨天的阎临一样放上一沓钞票,前台又从后面的小屋里钻出来,收下钱给陆碫一把钥匙。


    阎临没有见过陆碫两人,荣熠也没声张,继续喝奶茶,那两个人上去之后荣熠收到一条消息。


    ‘昨晚从长川运出去的一批货被抢了,他们很可能在这里的黑市把货卖给塔的黑手,你先把阎临送走,今天端掉他们。’


    荣熠收起通讯器,慢悠悠地把奶茶喝完,然后站起来对阎临说:“我去个厕所。”


    阎临是个医护型向导,见到荣熠指指脑袋就明白了荣熠是要他连接他的精神系。


    等荣熠离开后,阎临才在脑中问:“出什么事了?”


    “计划变了,你按照我给你说的路线自己走,不要带行李,有人接应你。”荣熠说。


    阎临坐了一会儿,突然从兜里掏出一盒烟,前台敲敲柜台:“抽烟去外面,屋里不许抽。”


    阎临只能起身走出去,一直到荣熠从厕所出来也没有回来。


    荣熠装模作样的出去找了一圈,回来一拳锤在柜台上:“刚才那个人呢?”


    “不在外面抽烟呢吗?”前台伸手指指。


    荣熠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拉出去:“你告诉我人在哪儿?”


    离客栈门口十几米远的地方,有一片打斗过的痕迹,方面百米一片荒芜,没有半个人影。


    “这”前台挠挠头,却是见怪不怪的模样转向荣熠,“你们第一次来吧?这儿就是这样,惜命就得雇保镖,你不舍得掏钱就容易被狼吃。”


    他所说的‘狼’是客栈后面住的那一群贩卖器官的人,他们会挑健康的人下手,如果是向导,那就更值钱了。


    荣熠冷笑一声回到客栈:“行,我今天就看看是什么狼,连我带来的人都敢碰。”


    前台耸耸肩,推开一扇通向后院的门:“你随意。”


    荣熠走进去,门就被关上了,进了这扇门,就相当于进了荒原黑市,走进这里的不是买家,就是卖家。


    ‘我进来了。’荣熠给陆碫发了条消息。


    ‘好,你先锁定目标。’


    陆碫说那些人在抢劫时全副武装,没有露出脸,他们杀了运送货物的同事,其中一个同事死前在一个人的脸上留下了短时间内洗不掉的荧光粉,这是唯一线索。


    第162章


    门后并不是所谓的屋子, 而是一道由矮到高的走廊,走廊尽头是一扇全封闭的铁门。


    天狼客栈的前半部分仅供住宿,外表是一排古老的红砖瓦楼房, 楼房与后面的大院仅由走廊联通着。


    荣熠走向铁门, 门边有一个看门的老头儿,他抬起叠在一起的眼皮,问荣熠做什么。


    “找人。”荣熠说。


    老头儿叹了口气, 颤巍巍地起身打开铁门:“进到这里面的人可不好找。”


    荣熠没有理他,抬腿走进去。


    大院里错落着一些小面积平房,看起来像一间间监狱, 平房周围有人在闲逛, 他们扭头看了看荣熠, 又继续做自己的事, 对荣熠的到来并不稀奇。


    在门外的时候荣熠就闻到这里面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儿,还有各种□□夹杂着腐烂的气味。


    一间平房里传出来不同的男人女人一通乱叫的声音,房门外还趴着几个男人, 如饥似渴地伸着脖子想探究竟。


    荣熠皱皱眉,抬腿向血腥味重的地方走。


    ‘鲸’的成员大部分能力都不弱, 即使被杀对方伤亡必定也很惨重。


    他停在几间平房门口,一间房门外扔着一些残肢, 这大概是贩卖器官的组织。


    荣熠刚想走近看看,一个瘦弱的男人跑过来挡在荣熠身前。


    一股刺鼻的味道飘进荣熠鼻子里,这个男人脸色铁青, 身上衣服破破烂烂,胳膊上全是扎的针孔,部分皮肤已经化脓。


    瘾君子。


    而且刚吸过。


    “小弟来收货吗?”男人枯瘦的手攥在一起,满脸期待地问。


    “你能给我什么货?”荣熠问。


    男人掀开自己的衣服, 干瘦的身体上已经被喇了一刀,或许是摘了个肾,男人指着自己另一个肾说:“这个,好着呢,健康的。”


    荣熠向后退了一步,两个肾都摘了,还能活几天?


    不过这种人的宗旨就是,活一天爽一天。


    “你这玩意儿要是健康,还轮得到卖给我吗?”荣熠做出要走的架势。


    男人又跟上来,找补说:“小弟,你听我说,这东西你卖出去他们看不出来的,你就行行好,哥几天没吃饭了。”


    荣熠停下脚步,看了看他,又扫视一圈这几间血腥味浓重的平房,低头对男人说:“实不相瞒,我是来收货的,但我不收你这种货。”


    男人眼里尽是失望。


    “不过,你能帮我找到我要的货,这颗肾就给你留着,我再给你一颗肾的钱,怎么样?”荣熠提出交易。


    男人吞了下口水,伸出五根手指头。


    荣熠点头:“可以,我要找的货脸上涂着荧光粉。”


    男人听罢马上跑了,没一会儿就钻得不见踪影。


    这种长期混迹在黑市买毒品的人,就像阴沟里的老鼠,虽然恶心,但是熟知每一条下水道,比他一个人在这里摸索效率更高。


    他逛了几间平房门口支起的摊子,挑选了几个火药带上,这次基地送出去的货就是长川三号研制的新型火药样本,之所以能断定这批强盗要和塔中黑手做交易也是因为,除了塔,市面上没有人敢收这种未经注册威力强大的火药,即使有这个心,也没有这个财力。


    他、陆碫和赵名扬三个人被调来长川的目的就是扫平长川周围塔的分支部队,保护实验基地。


    北疆地区的军事基地有多少,位置在哪里赵名扬一清二楚,等到新型火药性能稳定、大规模生产之后,他们就要瞄准军事基地,把北疆这个养兵圣地彻底推平。


    彭延盛做总指挥以来,一向贯彻苦难政策,从学校毕业的新晋哨兵都会被送来环境条件最严苛,人员最混杂的北疆军事基地来进行为期两年的训练,合格着才能回归正式开始任务,不合格就只能一直留在北疆,做防卫军后备战队。


    就连赵名扬和乔纾这种天才,虽然没有在这里驻扎过,但最初的任务也是在北疆一代磨练,之后才被调回塔。


    约二十分钟后,荣熠刚掰断一个人的手指,这个人看上了他背上的砍刀,荣熠不卖他就想抢。


    老鼠出现了,看到荣熠手里抓着的手断裂的骨头甚至都把皮戳破露出来,他打了个冷战,悻悻地踮起脚趴在荣熠耳边说:“我见到了,脸上三道黄色荧光。”


    和陆碫说的对得上,荣熠示意他继续。


    “但是那人死了!”


    “死了?”荣熠诧异道。


    “是啊,我就看见一颗头,身子都没看见哇!”老鼠缩缩脑袋。


    “带我去。”


    “这”老鼠不想去,他只想吸毒,不想搅合进帮派火拼。


    “不去你一分钱都没有。”荣熠揪着他的领子推着他往前走。


    老鼠无奈,只得在前面带路。


    他们绕过一条小道,荣熠在一条下水道口看到了一颗头,脸上被抓了三道指痕,细看才能看到上面的黄色荧光。


    荣熠起身,一脚踹开这颗头正对面的那间平房,里面横七竖八躺着四具尸体,还有一具无头尸,从血流量来看死亡时间大概十分钟左右,就是他进来之后,着装也是一路人,应该就是那群强盗。


    荣熠拍了一张照片发给陆碫。


    ‘被黑吃黑了。’


    屋内只有尸体,没有装载新型火药的容器。


    陆碫和赵名扬一直关注着外面的情况,这半个小时都没有人从黑市离开。


    那些人还在里面。


    “什么情况下这里会封锁?”荣熠问老鼠。


    “封锁?”老鼠转转眼珠子,“动火!这儿默认的规矩就是不能动火,刀枪棍棒啥的都可以。”


    因为临近雪山,枪支弹药在天狼客栈只能流通不能使用,一方面是怕引起雪崩,另一方面也是怕塔里的守卫军找麻烦。


    天狼客栈能开到这种规模,可以说是半白半黑,没有塔的默许他们走不到今天,所以他们会尽力避免和守卫军起冲突。


    荣熠从背包里掏出两把手枪,塔中黑手杀完强盗抢走新型火药已经十分钟,也是时候该离开了,他从老鼠口中得知,黑市里交易过后需要给天狼客栈一笔佣金,现在那些人可能就在黑市出口排队交钱。


    荣熠想了想,刚才他在小摊上买了几颗炸药,岂不是也得交钱?很好,他可以名正言顺去排队。


    他走到收账的办公室,门口排着八个人,一眼看去根本分不出哪些人才是塔中黑手。


    他们不是正规军,只是帮塔做肮脏交易的人,所以每个人都隐藏的非常好,这些人一般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但是很不巧,荣熠看到一个围着棕色围脖的男人,这个人的手上拿着一盒手榴弹,指尖残留着若隐若现的黄色荧光。


    荣熠蹲下去系鞋带,袖子里滚出一个糖豆大小的定位炸弹,这个炸弹威力极小,和炮仗差不多,不会引爆新型火药。


    定位炸弹带着一点点的推力滚到棕色围脖男人的身旁时,队伍末尾的荣熠按下了引爆。


    ‘啪’地一声,所有在排队的人都成了惊弓之鸟。


    队伍第一个,第四个,以及第五个棕色围脖,他们下意识露出防备动作的同时飞快对视了一眼,荣熠站在最后没有做声,配合着其他人左顾右看,寻找爆炸来源。


    老鼠缩在堆满尸体的平房里瑟瑟发抖,他眼前一头棕熊手里正拿着一把手枪当积木玩,他生怕这头熊一个不小心送他一枪子儿。


    过了没一会儿,棕熊用指甲尖抠着扳机,对准地上叠在一起的尸体,一点不带犹豫地清空了弹夹。


    老鼠堵着耳朵,棕熊每开一枪他就一颤,这棕熊开枪毫无准头可言,打得尸体遍地开花,子弹乱蹦。


    “谁开的枪?”


    “关上门!”


    荣熠听到门口持枪的天狼哨兵在对话。


    已经排在最前面等待出去的人黑下脸:“我在这里你们都看到了,不可能开枪,放我出去!”


    后面的人也借机跟着一起喊。


    “不行,这是规矩。”天狼哨兵完全不通情理。


    那三个人抱紧了手中的盒子,荣熠盯着他们这些小动作,看来他们还把新型火药拆成了三份,这确实保险,不过可惜,他们也有三个人。


    为首的男人凑上前和收银员说了几句,荣熠听到‘塔’这个字,这是亮身份牌了。


    收银员叫男人等着,然后拿着对讲机离开了,十几秒后收银员回来,冲排队的人挥挥手:“你们几个,交钱出去。”


    荣熠是最后一个,他出去之后大门再次被关闭,除了他们九人以外的人全部被锁在了黑市里面。


    没有人会出来支援,因为黑市里还有枪声在不断响起。


    这就是有两个精神体的好处。


    站在门外的九个人马上四处散去,荣熠发现那三个人并没有结伴而行,他选择了挂着棕色围巾的男人,另外两个留给陆碫和赵名扬去解决。


    棕色围巾也是一个高级哨兵,反侦察的能力不低,荣熠停在一辆挎斗摩托旁边,只留下鬣狗装成一条可怜的流浪狗在后面畏畏缩缩地跟着。


    荣熠坐在挎斗里还在想,鬣狗好像不是雪原动物,他是不是应该让熊跟?不过熊的块头太大


    就当他还在纠结哪个精神体更适合北疆荒原时,系着棕色围巾的男人停下了,他取下围巾甩向鬣狗,那条围巾里像包裹着什么沉甸甸的东西一样,在空中展开,罩在鬣狗身上。


    接着从围巾里爬出来的蝎子便一股脑地涌进去攻击被罩住的鬣狗。


    又是虫系精神体,荣熠最烦这种东西,他用鬣狗的眼睛认出了这种蝎子,曾经乔纾让他读的大百科上见到过,亚洲粽蝎,体长六到八厘米,个头不大,但毒素为强力的神经性毒素。


    他没有跟上去是正确的选择。


    鬣狗在地上哼哼唧唧地打滚,男人冷眼旁观,然后捧着盒子转身继续向前走。


    荣熠嚼了一片向导素制成的药片,他没有收回鬣狗,继续让它留在那里被蝎子咬。


    虫系精神体难杀在于体积小数量大,但攻击生效需要时间触发,一时半会儿影响不到他什么,何况只是攻击精神体。


    男人向前走了几步,突然感觉头顶洒下一片阴影,他站住脚步仰起头,一头三米高的棕熊站在他身后,垂头盯着他,而他的精神体还密密麻麻地裹挟着鬣狗。


    男人迅速去摸腰间的枪,却没想到身后的棕熊突然变成了虚影,一颗子弹在同一时间穿过棕熊的影子打在他眉心。


    荣熠看看手里的枪,‘鲸’研制的消音器比塔里的家伙还好用。


    棕熊的虚影只一晃,又变成实体,伸出熊掌接住男人怀里一直抱着的手榴弹盒子,然后顶在头上走到荣熠身边。


    鬣狗作为诱饵被咬了半天,蝎子消失之后它愤愤跑到男人尸体身边咬掉了他的耳朵出气,荣熠没有管它,打开盒子,在三个手榴弹下找到了一管小拇指大小的新型火药样本。


    荣熠拿起样本放在阳光下开了看,透过阳光可以看到隐藏在里面的‘鲸’的高危标识。


    这次运送的样本一共有三管,就是这三个小东西,足以炸平整个天狼客栈。


    他把火药样本收好回到客栈,陆碫和赵名扬坐在下面喝奶茶。


    没有任何人察觉,那三个人已经死在了不远处,尸体也被丢入了深沟。


    荣熠把样本给陆碫,拿起自己的行李,三人默不作声离开了天狼客栈。


    走出一段距离后,荣熠才开口问:“现在要去长川了吗?”


    “不,先把样本送去下一个转接点,然后再回长川。”陆碫说。


    荣熠没再说话,继续跟着向前走,走着走着就觉得有点不对头,赵名扬和陆碫两个人一左一右把他夹在中间,他不喜欢这么被人夹着,就故意往旁边错了一位,没走几步又成了这个阵势。


    好在下个转接点离这里不远,临时抽调的同事早早等在了那里,除此之外还有一辆专门接他们回长川的车。


    不过让荣熠很难受的是,他又被夹在了中间,三个直奔一米九的男人在车后座上挤着,他哪哪都不舒服。


    可是开车的司机是位女士,副驾驶坐着的是她女儿,他不能让她们来挤。


    荣熠就对陆碫说:“换个座。”


    陆碫摇摇头,荣熠无奈就转向话不投机半句多的赵名扬:“换个座。”


    赵名扬不理他,脸直接扭向窗外。


    荣熠吸了一口气,虽说赵名扬和他互相看不对眼,但是给他个后脑勺是什么意思?


    他还没开口说什么,就看到赵名扬从衣领里露出的半截脖子上有个牙印。


    他又吸了一口冷气。


    陆碫正在闭目养神,感觉有人用胳膊肘在戳他的腰,他睁开眼问荣熠:“干什么?”


    荣熠侧过脸看看他的牙,莫名其妙笑了一声。


    第163章


    通往长川的路漫长且崎岖, 不过好在已经到了五月,没有大雪封山也没有暴风雪,不至于走走停停, 在外驻扎一晚两天也就到了。


    荣熠下车之后看着一望无际的冰川, 根本就没有大型基地的影子。


    在前面带路的女人名叫孟芮,是组织里的职业领路人,她给女儿孟球球裹上厚棉衣, 拉着她的手边走边对荣熠说:“因为冰川移动加上气候变化,进入基地的路线有时候几个月就要更换一次,甚至几天, 别说塔里的那些哨兵了, 就连我们自己人也总是摸不清方向。”


    步行一段路程后, 他们跟着孟芮钻进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洞穴, 走到洞穴深处才发现那里有一扇几乎和石壁融为一体的门。


    “这是六号门,”孟芮说罢退到一边,示意荣熠上前, “你的信息已经提前传送进来了,你可以直接刷脸通行。”


    一个摄像头对准荣熠三秒钟后, 门缓缓打开,石壁门后就是荣熠曾经在实验基地常见到的舱门。


    “五月是六号门开启, 六月又会换一个入口,到时候有人会通知你们。”孟芮打开舱门继续带他们向前走。


    “这里一个月换一个入口?”荣熠跟在后面问。


    “时间不固定,狡兔十八窟嘛。”孟芮说。


    当他们穿过长长的走廊, 正式进入长川三号实验基地中心时,荣熠才知道这是多么大的一个空间。


    这里仿佛一个地下城堡,比起他在演习场见过的孵化基地还有之前去过的两个研究所加起来还要大。


    “这里是历代白塔成员将近百年的建造成果,他们来到这里时把塔里值钱的玩意儿都搬过来再加以改造优化, 就成了今天的长川三号。”孟芮停在一间办公室前让陆碫和赵名扬进去,他们还有其他任务要完成,接着带荣熠继续参观,“你今天刚到,我先带你参观完你可以自由行动的区域,然后你有两天的休整假期,休息好了再去执行任务。”


    “没必要这么麻烦。”荣熠边走边说,他来到这里还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毕竟他的身体素质非常扛打。


    孟芮回头看着他笑了一声:“第一次来这儿的哨兵很多都这么说,那个赵名扬,刚来的时候也不愿意休息,觉得自己叱咤北疆就可以征服长川了,结果出去一趟回来烧了三天,还是高烧。”


    荣熠没忍住笑出了声,顺便想想赵名扬躺在床上烧得直哼哼的倒霉样子。


    “这里气候、气压都需要时间去适应,除此之外长川处于极寒地带,别看这里一片干净透亮,像个玻璃城堡,其实基地之外的很多地方都遍布着人类还无法解决的细菌病毒,所以,”孟芮摆摆手指,“别仗着自己是哨兵体格好就不把细菌放在眼里,那东西无形中就可以要命的。”


    荣熠点点头,对于这种未知的地方还是听话的好。


    孟芮带他去领了一间宿舍,房间不大,但是应有尽有,荣熠的通行权限覆盖了除了实验区外的所有区域,当他们把能逛的全都逛完之后,他坐在食堂问孟芮:“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叫乔雨的?”


    孟芮一手抱着孟球球喂她吃饭,一边想了想,肯定地说:“没有。”


    末了她又补充:“当然,如果保密级别高,我是不知道的。”


    荣熠没再问,谁知孟芮怀里一直不好好吃饭的孟球球手里拿着一个破掉的洋娃娃,突然说了一句:“疯阿姨。”


    荣熠看着小女孩儿,还没等他开口,孟芮竟然先问了一句:“你认识她吗?”


    孟球球揪着娃娃的辫子,又重复了一句:“疯阿姨。”


    孟芮的眼神有些心疼,她好像知道了什么,又把孟球球往怀里搂了搂。


    荣熠喝下一口温水,其实他刚才就想说,孟球球看起来也有七八岁了,孟芮似乎把她当成两三岁的小孩儿,而且她表现的智商也只有两三岁。


    他试探着问:“你女儿是不是和乔雨有什么关系?”


    孟芮叹了口气:“她不是我亲生的,球球是我巡逻的时候在一个垃圾箱里发现的,我看她太可怜才把她领养了,其实我作为一个领路人接触不到什么机密,只知道她是在监狱里出生的,后来检查身体时给她做DNA比对,才发现她的母亲是个三年前就已经死亡的囚犯,不过那个女人也不叫乔雨,只是个低等级哨兵。”


    “那她呢?也是哨兵吗?”荣熠问。


    “是,她脑子受过创伤,测试等级只到D+。”孟芮说。


    荣熠看着孟球球,夹起声音问:“你记得那个疯阿姨对你做过什么吗?”


    孟球球指着自己的脖子,又指自己的胳膊:“打针。”


    她用手指在胳膊上用力戳了几下,给自己打完针又指着自己的头:“打开。”


    “打开?”荣熠伸过头,看到孟球球头顶那过宽的发缝,里面确实藏着一道疤。


    “我发现她的时候她是个小光头,头上到处都是被开颅的疤,那时候她才四岁。”孟芮又把她乱了的头发重新扎成两颗丸子头。


    荣熠吃完饭就回到宿舍休息,他拿出通讯器,在这里手机完全没有信号,只能用通讯器交流。


    不知道能不能联系上乔纾,路上这几天他们两个没有任何联系,上次说话还是一周前。


    荣熠试着在通讯器里输入乔纾的号码,滴了几声之后竟然被接通了!


    “喂?乔纾吗?”


    “是我。”


    对面传来静静的声音,荣熠挺直的背又弯下去,心里流过一些暖意。


    “你在忙吗?”


    “没有,刚才在睡觉。”


    “我吵到你了?”


    “没有。”


    乔纾的回答太过于机械,荣熠心里那股暖意‘唰’地就流完了,奔流到海不复回。


    他深吸了一口气,不能抱怨,人家谈恋爱冷战三天还默认分手呢,他们两个前搭档一周没联系他也不能奢望乔纾能说出什么缠绵悱恻的话。


    主要是乔纾压根不会说。


    “我到长川了,这里很大,比所有研究所都大,不过实验区我没能进去,我见到了一些白塔组织的前成员,还有一些新型武器和药物,带我来的人说这里的实验设备都是研究所的升级版,我觉得你会很喜欢这里,”他在床上躺下去,也不管乔纾的沉默,自己轻轻地说,他怕声音太大真的吵到乔纾,“我还问了问关于乔雨的事,她的保密级别很高,没有打听到什么,但是有个叫球球的小孩儿,是个哨兵,似乎在这里被乔雨拿来做过实验”


    他把今天见到的事给乔纾说了一遍,乔纾从头到尾都没有插话,荣熠抬起手腕看看表,他单口相声说了十分钟,他就说:“你继续睡觉吧。”


    “不想睡了,”乔纾突然对他说,“我想听你说话。”


    荣熠心里‘咯噔’了一下,然后缩进被子里把通讯器贴在脸上用力闭着眼,心里的暖意又回来了,而且相当澎湃。


    他们两个就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基本都是荣熠在说,乔纾偶尔‘嗯’一声,荣熠觉得他和乔纾认识这么久还没说过这么多话。


    应该说还没有如此和平地说过这么多话。


    后来他听不到乔纾的回应了,通讯器那边传来的时安稳平缓的呼吸声,乔纾睡着了。


    “晚安。”他轻声道别之后挂掉了通讯。


    荣熠休息了半天,第二天决定自己在基地里转转,昨天孟芮只是带他草草看了一遍,有很多新型武器陈列室荣熠还没有逛。


    他拿起一架轻型机枪,朝着靶子打了几发子弹,适手性很强,最重要的是采用了压缩子弹,极大扩充了弹容量,还附带自动瞄准功能,战场混乱时也能提高命中率。


    热武器库旁边是各式各样的冷兵器,荣熠带来的砍刀在里面显得逊色许多。


    那把火焰纹的砍刀替他挡过枪子儿后上面就印下来子弹的印子,荣熠发现了一把新的砍刀,黑色金属材质,声音略微沉闷,但回响悠长,他还用新型机枪近距离在那把砍刀上打了几枪,一点痕迹没留下。


    荣熠小心把那把削铁如泥的刀放回去,得找个机会搞过来。


    一个武器陈列室逛完,荣熠花了大量的时间一个一个去试,最后他得出结论,别说塔馋,是个好斗的哨兵看到这些东西都会两眼放光口水直流,一旦长川被发现,整个北疆都会变成一片地狱。


    他走出陈列室,继续向前,前面还有一些新型的设备药品等,这些他没有兴趣就迅速略过了,等走到最中央的时候,那里是一间荣誉室。


    里面一个人也没有,没几个人天天参观哪个人为组织做了哪些贡献,荣熠迅速看着墙上的照片,大段的文字就匆匆略过,当他走到赞助感谢墙的背面时,脚上像生根了一样扎在那里。


    那面墙上有一张掉色的照片,照片上男人的眉眼温和中隐藏着严肃,他有五年没有见过这张脸了。


    他看到下面的名字和赞助事迹,任峥嵘,从十年前到现在,这个男人每年都给‘鲸’投入一笔数额巨大的资金。


    荣熠又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任峥嵘,为什么长着和他父亲一模一样的脸?


    那个把他扔出家门和他断绝关系的爹不叫这个名字。


    他叫荣峥。


    太巧了不是吗?


    第164章


    荣熠没有调阅档案的权限, 长川的负责人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荣熠打了几次申请也没有见到人。


    财务室的小张用自己小小的权利帮荣熠查了荣峥和‘鲸’的资金往来,列出几条明细给他:“就只有这些记录, 他好像除了每年捐一笔钱之外, 和咱们没什么深入交流。”


    “再多的就查不到了吗?”


    “你为什么觉得还会有更多啊?”小张不解问道,“每年这样的慈善家也有不少的。”


    荣熠抿抿嘴,慈善家是有不少, 但是他觉得荣峥不是,他认识中的父亲是半路发家,前半辈子贫穷潦倒, 人到中年偶然接住了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一步跨到云端。


    在他还没去学校之前, 荣峥坐着迈巴赫带他出游, 买路边的大梨都要砍价,他不觉得荣峥会无偿掏这么多钱每年给‘鲸’做慈善。


    当然,他离开荣峥十几年, 他那个曾经抠门的爹有长进了也说不定。


    让荣熠介意的是那张照片下的名字——‘任峥嵘’,他从来没听过荣峥有这么个曾用名。


    他从档案室回来, 明天他就要外出执行任务了,看来在基地里是查不到什么。


    那天晚上他拨通了林昭纷的通讯, 没想到熟知一切的林昭纷也只是说,她不清楚。


    这个不清楚到底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荣熠想了想, 又联系上施路平。


    重铸计划涉及的基地很多,乔纾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过久,他见到身旁的施路平接了荣熠的电话之后就开始扒地图,凑过去问:“他怎么了?”


    “他让我去他家一趟, ”施路平找到地址‘嘶’了一声,“知道他是个富二代没想到这么富啊。”


    “你什么时候去?”乔纾问。


    “把你们送到地方我再去,他这事不急。”施路平收好平板,准备和乔纾一起上船。


    第一个基地留下了陶晴朗收尾,现在他们要前往下一个基地。


    “带我一起去吧。”乔纾对他说。


    施路平看着乔纾笑笑:“他就是想问些家长里短,你也感兴趣吗?”


    乔纾点了下头。


    他想知道那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家庭,真的是因为荣熠的级别等级太低所以就要断绝一切关系吗?那现在如果他们得知荣熠的现状又会是一个怎样的反应?


    为了不耽误路程,施路平和乔纾在夜晚大家休息的时候去了荣熠父母家。


    那是一片远离闹市的庄园式别墅区,起初门口的保安拒绝放他们进去,直到施路平亮出来‘鲸’的名字,荣峥才让保安打开了大门。


    走进庄园后他们又步行了十几分钟才到一座五层别墅面前,门已经开了,他们走进去,一个男人穿着睡袍在会客厅坐着。


    “找我有什么事?”看得出荣峥脸上带着不耐烦,“不是说过没事不要联系吗?你们怎么还敢跑到这里来。”


    “其实我是替荣熠来的。”


    施路平说完,乔纾明显看到荣峥的嘴角抽动了几下。


    “他已经和我没有关系了,如果你是因为他来的,那就不送了。”荣峥说罢站起身离开。


    “您以前的名字叫任峥嵘吧?”


    施路平说出这个名字时荣峥的两腮颌骨鼓了一下,他在狠狠咬牙,看起来他很不喜欢这个名字。


    “为什么改名呢?”


    荣峥回过头,居高临下地说:“生意人改个名字很正常。”


    这倒也是,施路平点点头,有些人生意做的越大就越迷信,别说名字,家里一块石头摆哪儿都有讲究。


    他刚想继续问荣峥作为一个一毛不拔的生意人为什么会持续这么多年给‘鲸’捐赠时,坐在旁边的乔纾抢先一步开口问道:“您是普通人吗?”


    “很明显是的。”


    但是施路平看得出来,荣峥下意识对乔纾有所防备。


    这应该是一个哨兵的本能反应,还是有被害妄想症的哨兵。


    “您妻子也是?”乔纾进一步问。


    “当然。”


    “除了荣熠之外其他两个孩子也是?”


    话说到这里荣峥已经失去了全部的耐心,他直接挥手让管家送他们出去。


    乔纾也没有强行挽留,只是在荣峥身后说:“我是荣熠的向导,他现在的能力已经可以达到S+,如果他想回来,你会接纳他吗?”


    荣峥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给出回答。


    施路平坐在一旁有些尴尬,来了一趟,什么有用的都没问出来。


    乔纾反而站起身一副大功告成的样子离开会客厅。


    “就走了?”施路平说。


    “我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


    离开会客厅后,他们在大堂见到了墙上挂着那副全家福上除了荣峥和他妻子外的两个孩子。


    那张全家福拢共就四个人。


    男生看起来十六七岁,女生更小一点,算年龄应该是在荣熠觉醒进了学校之后才出生的。


    那个女生坐在沙发上玩自己的手机,男生的眼神一直跟着乔纾。


    乔纾走过他身旁的时候停住了,转身问他:“有事吗?”


    男生比荣熠长得更秀气一些,是没有经受过哨兵训练的稚嫩,就像最普通的清瘦男高中生,不过眉眼和荣熠还是相像的。


    “他现在已经是S+哨兵了吗?”男生问。


    “是。”乔纾肯定地回答。


    男生转过头走了,玩手机的女生看了他们一眼,也走了。


    乔纾看着那个背影就能感受到强烈的情绪,不甘心,还有嫉妒,都在那张脸上写着了。


    他冲施路平斜了一下头,轻声说:“去连接试试。”


    施路平一愣,随后照乔纾说的做了。


    如果是普通人,他们作为向导是无法连接的,因为普通人压根没有精神系,他们也无法侵入普通人的大脑,施路平前几秒还在苦恼从哪里下手,几秒过后他就感觉到了异常。


    他的天赋就是‘隐藏’,所以他对同样的天赋作用力很敏感,这两个小孩儿并非普通人,两个人都是哨兵。


    板上钉钉的。


    既然如此他就选择了强制入侵,他们听到楼梯上‘咚’地一声,那个男生腿一抖摔了一跤。


    两人走出别墅,施路平深吸一口气,说:“这两个人的精神系被抹除了,没有重铸的迹象,而且时间不短,抹除后还被刻意隐藏过。”


    “所以说,他和荣熠断绝关系不是因为等级。”乔纾说。


    “他不想让家族里出现哨兵?那也不至于做的那么绝。”施路平说。


    “肯定不会那么简单,荣熠从学校刚毕业,你们不就已经盯上他了吗?”


    “是,他想躲我们?”


    乔纾靠在车座椅上闭上眼仔细想了想,才开口幽幽地说:“当初的万人深坑,所有人都死了,只有荣熠侥幸存活,一个精神系被摧毁过的哨兵能安然无恙十几年,本身就是一种很强的能力。”


    过了一会儿他说又说出一个在研究所才存在的概念:“天生的实验体。”


    也是他曾经对荣熠的评价。


    “你是想说,任峥嵘怕那两个孩子也遗传了这个能力,所以和‘鲸’做了交易?”施路平若有所思,“这样就说得通了,‘隐藏’的能力确实不止我一个人有,但是‘抹除’的能力我知道的就只有老师会,而且‘隐藏’要求向导不能离受体哨兵太远,所以他每年捐赠那笔钱……其实是佣金?”


    “可能是这样,荣熠恐怕也是早就被他卖给‘鲸’了,只在身边养了七年的孩子应该没多少感情吧?”乔纾用的问句。


    可惜,施路平也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他也给不出答案。


    回临时落脚点的路上,施路平还在犹豫怎么回复荣熠,他征求乔纾的意见:“你想把这些告诉他吗?”


    “我想回去再问老师一些猜测,如果得到肯定的话,就告诉他,”乔纾说,“他有权利知道。”


    荣熠的感情比他复杂,所以他相信荣熠知道后会痛苦一阵子,不过他又觉得比起当初被否定价值后又被抛弃,这个真相虽然残酷但是很有必要。


    他得让荣熠知道他不是因为没用才被丢掉的。


    第二天早上,他们继续前往下个基地的路上,乔纾和林昭纷坐在同一辆车上,林昭纷正在处理工作,乔纾坐在旁边开口问:“老师,任峥嵘是个怎么样的哨兵?”


    林昭纷正在哒哒点着键盘的手指停顿了一下,没有做声。


    “他好像是因为害怕遗传所以才会让你抹除掉其他两个孩子的精神系,所以我想,任峥嵘本人是不是也是一个天生的实验体,”乔纾直接挑明了他和施路平昨晚偷偷去找荣峥的事,“我能感觉出来,他的神经非常敏感,对向导的警惕性很高,是以前在研究所当过实验体吗?”


    “乔纾,我不能聊起任何关于他的事,这是我们的协议。”林昭纷说。


    乔纾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在他看来,林昭纷等同于默认。


    施路平把他们得到所有的信息都编辑成文字给荣熠发了过去,后面还谨慎附上一句‘这些都是根据造访获得的线索进行的推理,没有明确证据’。


    荣熠接到信息的时候在皑皑雪山上,他刚清理完一队徘徊在长川附近的巡查兵。


    他的脸上带着面罩,呼出的哈气像透明的云在雪山间升起,荣熠看完这段文字收起通讯器,继续处理脚边的尸体。


    他让棕熊和鬣狗把尸体拖上车,等下要拉到焚化炉里集中烧掉,以防这些巡查兵身上或者脑子里有定位。


    他站在山间,眺望这眼前茫茫一片的冰川雪原,笑了一下,没有想象中的生气,似乎对那个曾经埋在心里一直让他介怀的家也没有一点留恋了。


    第165章


    两个月后, 彭延盛结束了六个小时的会议,脸上带着阴霾回到办公室。


    第四研究所已经关闭半年,他损失了大量供体向导, 虽说他在别的小型研究所还留存着一些供体, 但数量和质量都比不上研究所直接输送回来的向导素。


    这是一个不能断的工程,没有了这些供给,前线哨兵的任务执行效率会大大下降, 现在他已经开启了冷冻仓库释放出大量向导素去制成药剂,如果不能及时补给,过不了多久仓库就会被搬空。


    高层会议的参会人员并不全是黑塔组织成员, 彭延盛不能把开启第五研究所的事摆在明面上讲。


    第五研究所从未对外公布, 现在也只是一个空壳, 那本身就是一个应急研究所, 只有一些工人会定期维护设备。


    所以当会议结束后他留下了黑塔组织成员,决定跳过其他高层,绕过投票环节, 秘密启用第五研究所。


    他想把留存在其他小型研究所的供体转移过去,继续抽取向导素, 现在第四研究所的风头还没有彻底过去,不能继续搜罗未成年向导, 他建议把休眠监狱里的重刑犯一并转移,同时追捕未经注册的野生成年向导。


    可是他没有想到,他的提议被黑塔组织成员否决了。


    彭延盛虽为总指挥长, 但塔里并不是他的一言堂。


    黑塔成员提出,因为上次的第四研究所事件,塔内很多在册向导已经起了疑心,如果大批量转移重刑犯事情可能会进一步恶化。


    所谓的重刑犯, 是还能再见天日的囚犯,并非死囚,而彭延盛的做法等同于直接将他们判处死刑。


    “这些人是要从休眠监狱转移走的,他们不是你在外面神不知鬼不觉搜罗来的向导,现在多少眼睛盯着休眠监狱,那些不嫌事大的媒体记者已经在休眠监狱外安营扎寨了,再被曝光我们还能找谁来顶罪?”


    “而且从第四研究所被曝光之后,短短几个月,我们在外的分支被打掉了多少,抓到的组织都是些芝麻大点的小组织,真正在背后操控的黑手还没有线索,要干也不能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干。”


    “北疆的巡查部队和突击部队前几天又失踪了一批,今年那片流放之地格外猖獗,我们的排查进行的很不顺利,供体的事先放一放吧,仓库还能维持两年,等到孵化完成再开启第五研究所也不迟。”


    “白塔遗留的组织真的驻扎在北疆吗?”


    “我们在那里发现过废弃的实验基地,至少证明他们在那里停留过,除此之外别的地区还从未发现那些人的踪迹,搜查北疆起码比大海捞针要强。”


    会议室里你一言我一语,彭延盛的头开始不住地疼。


    等他终于结束漫长的会议回到办公室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只针剂扎进脖子里之后,他的面色才得以缓和。


    彭延盛已经将近二十年没有让任何向导进入过他的大脑,不论是任何目的,他都不会允许。


    这是他的雷区,他的大脑就是禁地。


    口服药剂在十年前对他就已经不起任何作用了,他只能注射针剂,先注射进脖子,如果再得不到缓和,就得加大剂量从大脑皮下注射。


    他把针管扔进钛合金制的垃圾桶,垃圾桶是自燃的,丢进去的东西几十秒就会化为灰烬。


    他靠在椅子上深深呼出一口气,他身处塔的高层,任务是要盘活黑塔组织,并让其持续发展,如若不然,他早就下手杀了塔里那些老顽固。


    不,那都是私人恩怨,他的格局不应该那么小,他还有更宏伟的计划要去完成。


    他拨通了薄敬元的内线。


    “彭指挥长。”薄敬元应答。


    “第一批生化体,三个月内可以投入使用吗?”


    “三个月时间有点紧,我可以针对小批量优化,三个月左右先释放第一批测试。”


    “数量可以达到多少?”


    “一千,这是最保险的。”


    “三个月给我成果。”


    彭延盛和薄敬元简短地通话过后便挂断了内线,生化体投入使用需要注意的地方很多,如果不是因为供体链断了,他也不至于提前启用生化体。


    仓库维持两年只是个数字,局势每天都在变,白塔余孽猖狂地斩断他遍布世界各处的手臂,库存远远不够,他需要投入更多哨兵去解决那些人。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三声。


    “进来。”


    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推门走到办公桌前,这是他在丢弃赵名扬后提拔上来的另一位养子,名叫纪岳。


    他从不把全部希望放在一个人身上,失去一个马上能有另一个顶上才是他的培养宗旨。


    “彭指挥长,刚刚收到情报,一周前从学校毕业送去北疆培训的第一批毕业哨兵,在路上失踪了。”


    彭延盛的右眼跳了跳:“在路上失踪?”


    “是,车,人,全都不见了。”


    “失踪几天?”


    “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


    彭延盛表达愤怒并不会让整张脸扭曲在一起,反而是没有半点表情,眼睛像一潭死水,跳进去尸骨无存。


    纪岳心中忐忑,却不敢表露。


    “第三天了,为什么今天才通知我?”


    “我也是今天才收到消息,”纪岳垂着头,“我一层一层问下去,发现情报在底层情报科就断了,那封情报直接被归进了垃圾站。”


    “垃圾站。”彭延盛低语。


    三天,可以抹去一切线索,救援也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那群人的手开始在塔里运作了。


    “以后情报科的所有情报,你在每天十二点前亲自过一遍,有异常向我汇报,”彭延盛又打开抽屉,拿出自己的印章,在一张空白的任务书上盖上章,递给纪岳,“秘密调一批人,把所有对接塔外的科室全部监控起来,尤其是底层。”


    ——


    荣熠带着防毒面罩从火山口爬出来,这里是一座死火山,位于北疆边缘,距离长川还有几百公里,这是他这次的任务地。


    “熠哥,里面的人已经全部昏迷了。”跟在他身后的哨兵摘掉防毒面罩,大口呼吸着外面的冷气。


    荣熠又把他的面罩按回脸上:“把呼吸调整好,这么喘气没几天你的气管就报废了。”


    哨兵只能再带上闷死人的防毒面罩。


    火山里躺着366个年仅十八九岁的哨兵,这是他们在北疆路上劫来的。


    他们不会杀掉这些刚毕业的哨兵,只是把他们关在这里,用麻醉毒气致使其昏迷。


    这些人大多都还没有独自战斗的能力,在哪都是个拖油瓶,劫走他们也只是一个开端,新型火药已经陆续运往长川,等到北疆的军事基地被扫平,这些人就可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你们七个留在这里,一周之后会有人来和你们换班。”


    荣熠走前留下了一队人,接着带着另外七个人赶往下一个任务点。


    他在这里已经两个月了,爬过雪山,跳过冰河,也钻进过一望无际的白色森林,他甚至和天狼客栈亡命徒都混了个脸熟。


    乔纾留给他的医药箱已经空了一半,他每次都很得小心地省着用,因为不知道还要在这里待多久,也不知道乔纾什么时候才会过来。


    “熠哥,给我来一片。”身边跟着的哨兵伸手就要抠他瓶子里的向导素药片。


    被荣熠一巴掌拍开了。


    “你咋这么抠门。”哨兵揉着手背抱怨。


    “小子,这就相当于你跟他说,哥们儿,你老婆给我亲亲。”开车的老油条大笑着嘲笑那个毛头小子。


    后来荣熠直接申请带上了阎临。


    阎临作为一个战地医生,早就习惯了这种风餐露宿到处出任务的生活,跟着他们队在外面又待了一个多月也没什么抱怨。


    这一个多月过去,荣熠的医药箱又空了一半,现在只剩下四分之一了。


    阎临坐在旁边,拿起药剂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摇摇头又给放回去。


    荣熠拿起瓶子也放在鼻子下闻闻,还是那个让他着迷的味道,他皱着眉头问:“怎么了?过期了吗?”


    阎临笑了一声:“这玩意儿有什么过不过期的,只是感叹,这种品质的向导素我一辈子都造不出来。”


    荣熠又把医药箱锁好,放进自己的背包里。


    阎临走之前又对他说:“有一点得提醒你一句啊,由奢入俭难,不要太依赖高级向导素,万一哪天断供了,普通向导根本没办法接手,那你会非常痛苦的。”


    荣熠在外面值夜,仰头看着一片银白之上过于干净的夜空和闪烁的星星,他拿出通讯器,可惜这里的信号拨不到乔纾那里。


    他扭头看着坐在木头桩子上仰头发呆的棕熊,拍拍它的头:“想他的苹果了吗?”


    棕熊仰着脖子‘咕噜’了一声,荣熠在它身边坐下来,喃喃说:“我也想了。”


    九月底,荣熠回了一趟长川基地,他是被临时召回的。


    “出什么事了?”他走进上级的办公室。


    “是这样,最后一批新型火药马上就要送进来,需要你带人护送。”


    荣熠接过平板,看了看路线图,非常绕的路线,不过比起直线要安全许多。


    九月底的北疆已经开始下雪,偶尔夹着几场暴风,塔依旧没有放弃对长川三号的搜索,在沿途增加了许多岗哨。


    荣熠接下任务,上级却没有让他走。


    “还有事吗?”他问。


    “听说你找人查过你父亲。”


    “我的通讯往来你们应该都有记录。”他说。


    施路平给他发回的消息他们如果想去查那应该一字不落都能看到。


    “其实真相和你了解的差不多,我们和他确实也只是金钱往来,他不愿和我们牵扯到太多。”


    荣熠听得出他话里有话。


    “你们想让我做什么?”


    “只是知会你一声,前几天你父亲向组织发送了请求,”上级推过来一封邮件,“他的另一个儿子失踪了,确切说是离家出走,具体原因嘛,似乎是被你的朋友上次造访刺激到了,只留下一封信,说要投靠塔,之后就没有消息了。”


    “投靠塔?”荣熠脸色沉下来,所以说他现在要和这个只见过一面的弟弟变成敌人了?


    “荣峥到底是哪边的人?”荣熠想知道的是他那个爹是怎样的立场,他并不关心这个一句话没说过的弟弟。


    “他哪边都不是,他惧怕塔,也惧怕我们,如果不是为了隐藏他的两个孩子,我想他是不愿和我们有接触的。”


    荣熠‘哦’了一声,当个缩头乌龟也比当个二五仔强。


    “那关于他惧怕塔的原因”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和他的对接一直是林昭纷在做。”


    “好吧,”荣熠只能接受这个答案,“那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我先走了。”


    “你想去找你弟弟吗?”上级叫住他。


    荣熠已经站起来了,他又回过头,非常认真地思考过,也非常认真地说:“说实话,如果是任务,那我去做,如果问我个人意见,我觉得专业的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做,我没那么多时间在人海里捞人。”


    随后他想了想又问:“荣峥想让我去找他?”


    “不,他没有提,”上级摇摇头,“收到邮件之后林昭纷提出过意见,荣峥他有一段在塔里的经历,这段经历似乎也有彭延盛的影子,但是他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也非常抗拒回忆这件事,我们也是查了很多档案才隐约看出一些苗头,我们认为可以利用荣烁,就是你弟弟,让你父亲交代那段经历,虽然不能保证一定对我们有用,但是多一点信息也是好的。”


    “所以你是在征求我的意见?”荣熠问。


    “是的。”


    “还挺人性化,”荣熠嘟囔了一句,又说,“我同意,能套出些东西来最好,需要我上吗?”


    “暂时不用,让你去捞人太大材小用了,我会安排人去找,如果能找到活的,你跑一趟把他送回去,再和你爸聊聊天就好。”


    荣熠在心里默默念叨:和荣峥聊天还不如让他去捞人。


    任务照旧,荣熠要带队护送最后一批新型火药,等到这批火药进来,武器装备部署齐全,他们就要进行下一阶段——扫平北疆军事基地。


    这一阶段要重铸计划的配合,这也就意味着,重铸计划即将结束。


    一周后,荣熠接到运输队,带领他们绕过巡察哨兵的岗哨,翻上雪山,走最安全的路回长川。


    当他爬上半山准备驻扎休息时,他的通讯器收到了陆碫的消息。


    陆碫和赵名扬在北疆中心和巡查哨兵打游击,通讯信号比他在雪山巅上好得多。


    荣熠费劲地把通讯器从棉衣里掏出来,再咬掉手套打开,看到上面就一句话——‘乔纾三天后到北疆’。


    第166章


    北疆的天气变化莫测, 乔纾下车带上帽子,冷风突然钻进衣服里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才刚十月,北疆的雪就下成这样, 不知道长川能不能进得去。”陶晴朗带着叶黎也跳下车。


    他们本来是看好天气来的, 天气预报说这几天的北疆都是晴空万里,暴风雪要一周之后才会到,可没成想他们刚进到边缘, 雪就已经把地给埋了。


    “你信天气预报还是信老师说今天不留作业?”叶黎裹得就露出一双眼睛,雪花落在他睫毛上,他眨巴几下, 像个机灵鬼。


    “都不可信。”陶晴朗说着搓搓胳膊。


    他们刚从气温还在二十多度的内陆城市过来, 一时间实在适应不了这天寒地冻, 虽然裹得很厚, 但还是感觉冷风往每个毛孔里扎。


    不远处有几辆雪地越野车向他们这里开过来,陶晴朗和叶黎伸着胳膊朝那三辆车挥手,大喊:“这里这里!”


    他们的车在半路抛锚了, 所以才紧急呼叫陆碫他们开过来接,不然现在早就在天狼客栈里喝奶茶了。


    乔纾的手揣在兜里, 他没有陶晴朗和叶黎手上带着的毛绒绒的手套,他觉得冷, 就像根柱子一样站在车前。


    三辆车在他们面前停下,乔纾看到荣熠独自开着一辆车跟在最后。


    他还是没有把手掏出来打声招呼,也没往前走几步, 太冷了。


    断开结合已经将近五个月,他以为他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可没想到重回以前经常来逛的北疆,这次竟然把他冻得连动都不想动。


    荣熠推开门下来, 一眼就盯在乔纾身上,乔纾穿的衣服比起把自己裹成球的陶晴朗和叶黎实在是太薄了,这样的衣服根本扛不住北疆现在逼近零下二十度的气温。


    不过他还是在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他看到乔纾身上的肉长回来了,那张脸也没有分别时那么憔悴,乔纾带着棉衣上自带的宽宽大大的帽子,他能看到藏在里面的头发,已经又成了黑色。


    不知道是雪的反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他觉得乔纾的头发没有以前黑了。


    解除结合果然还是对乔纾的身体造成了不可逆的影响。


    乔纾没有朝他走过来,他刚下车也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因为执行任务通讯器很少有信号,他们也很久没有交流过了。


    荣熠张张嘴,决定主动走过去和乔纾打声招呼,却没想到第一辆车上的赵名扬推开门跳下车就一把抱住乔纾。


    “终于又见面了,小纾,”赵名扬把乔纾用力搂进怀里,“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来北疆的时候才十四岁。”


    荣熠黑着脸大步跨过去拍拍赵名扬的肩膀:“有未成年在你能不能注意一点?”


    赵名扬一低头,叶黎正站在乔纾手边仰着头盯着他眨眼睛。


    赵名扬尴尬地咳了一声,松开手,乔纾才喘了口气。


    “先上车走吧,雪会越来越大,天黑之前我们得赶到客栈。”陆碫打开车窗伸出头说。


    林昭纷和戴子诚还在车里坐着,他们两人跟着阎临的车先走一步,荣熠打开后备箱,里面只有几个行李箱。


    这群向导这次过来几乎连衣服都没有带,平时他们待的地方也穿不到厚棉衣,乔纾带的东西就更少,一箱子全是资料。


    荣熠脱掉外套递给乔纾,这是他执行任务时穿的冲锋衣,防风性能非常强,乔纾套上,也不拉拉链,他又动手把拉链给他拉上。


    现在乔纾也看起来像个球了,不过他不喜欢穿这么厚,有点难受地扯着衣领。


    “别拽了,越往里面越冷,很多人第一次来都会大病一场。”荣熠说,这种事他这几个月见太多了。


    “我又不是第一次来。”乔纾顶嘴。


    “也差不多是了。”荣熠没再多说,他刚才碰到乔纾的手,冰得没有一点温度,乔纾确实不是第一次来,但绝对是第一次拖着这副身体来。


    荣熠自然而然就提着乔纾的行李带着他上自己的车,刚才在一旁玩雪的叶黎看到乔纾走,就蹦上去拽着乔纾的袖子要一起上车,荣熠停下来看着他,指指自己的车门。


    叶黎瞪着大眼珠子点点头。


    对叶黎来讲,乔纾是他心爱的老师,他就乐意跟着乔纾。


    陶晴朗看到一脚一个坑地跑过来,把叶黎拽走塞进陆碫的车里。


    “我想跟老师坐一辆车!”叶黎大喊。


    “不你不想。”陶晴朗又把他伸出来的头按回去。


    “为什么!”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服从命令听指挥你老师没教过你吗?”


    后面那两个人还在吵闹,荣熠坐上车带着乔纾先走一步。


    荣熠把车里的空调开大了,乔纾才能把衣服拉开,脸上看起来终于有了温度。


    外面的雪越来越大,北疆的天黑得又早,为了安全起见车渐渐放慢了速度,乔纾刚才靠在座椅上睡了一觉,再睁开眼依旧没有看到路的尽头。


    “你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


    他听到荣熠问他。


    “差不多了。”


    乔纾迟疑了两秒才回答。


    这是他们分别五个月再见面后的第一句对话。


    “能达到以前身体素质的几成?”


    “七八成。”


    “还能继续恢复吧?”


    “能。”


    荣熠问一句,乔纾答一句,多余的话一句没有。


    荣熠抿着嘴,他已经不知道要问什么了,久别重逢这种突如其来的尴尬感充满整个车厢。


    他咳了两声,换了个话题:“我们今天明天都要在天狼客栈,等这场雪过去就可以进入长川了,那个客栈住起来还可以,就是后面有个黑市,人员很杂,你不想和他们打交道就在房间里不要出来。”


    “嗯。”


    好冷的一个‘嗯’,荣熠的喉头滚动了一下,总算开口问:“你是不是不太高兴?”


    “是有一点。”乔纾坦然说。


    “为什么?”


    “感觉你好像没有很欢迎我。”乔纾垂着眼,在车上的时候陶晴朗一直在他耳边叨叨,说她迫不及待要看赵名扬和荣熠见到乔纾是个什么反应,打起来打起来!


    所以在赵名扬的映衬下,荣熠显得格外冷淡。


    “我”荣熠胸口突然剧烈起伏了两下,像有一股呼之欲出的感情,让他难以组织好语言,他握了握方向盘,盯着前方的路对乔纾说,“我很欢迎你,收到你要来的消息时我正在执行任务,本来按照原计划后天任务才能完成,但是我想来见你,就催着他们缩短了时间,结果真的见面了我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来的路上我就一直在想,我应该用什么身份和你说什么样的话,同事?前搭档?还是”


    乔纾默默看着荣熠,等着荣熠继续说,却一直没等到下文,他就主动开口问:“还是什么?”


    荣熠舔了舔嘴唇,紧张地对乔纾说:“我很想你,乔纾。”


    乔纾又靠回座椅上,点了下头。


    “现在高兴了吗?我很欢迎你来。”荣熠问。


    “还行。”


    荣熠一脚踩了刹车,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在雪路上停下,荣熠侧过身看着乔纾的侧脸,问:“那我做点什么能让你心情好一点呢?”


    乔纾抬手拿起放在前面那个不大的医药箱,里面已经全空了,但是味道还在,应该是刚空不久,看来他来的还算及时。


    他抱着医药箱叹了口气,摇摇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么幼稚的想法,竟然会因为荣熠再见到他不够热情就有了情绪。


    “走吧,我没事了。”他侧过头说。


    荣熠就那么盯着他,突然往他身旁凑了过去,乔纾只是看着荣熠的双眼,却没有下意识躲开。


    荣熠不自觉地用虎口卡住乔纾的下巴,他的向导素几天前就用完了,阎临说得对,他对乔纾的向导素太上瘾,普通向导根本对他起不到作用。


    所以他是真的很想乔纾,脑子里想,心里想,身体也很想。


    可就在他马上就要亲到乔纾的嘴唇的时候,他的车屁股‘咣’地被撞了一下,把这一切恰到好处的气氛全给打碎了。


    荣熠解开安全带下车走到车后,咬牙切齿地看着陆碫。


    “抱歉,轮胎滑了。”陆碫嬉皮笑脸地冲他抬抬手。


    荣熠回到车上,乔纾又靠回座椅上闭上了眼,刚才的事已经没机会继续了,荣熠只能专心开车。


    他偷偷瞄了几眼乔纾的脸颊,那里又被他捏出了一片红印,不知道这算是什么癖好,但是他就是喜欢看乔纾被他捏红的脸。


    他笑了笑,继续向天狼客栈驶去。


    陆碫开着车依旧平稳地跟在后面,赵名扬抱着胳膊问他:“你撞他们干什么?”


    “怕你脆弱的心碎我一车。”陆碫说。


    赵名扬瞪他一眼:“神经病。”


    “”陶晴朗对叶黎说,“这句是脏话,你不能学。”


    他们在天黑之前到了天狼客栈,早半小时到的阎临已经给他们都开好了房间。


    荣熠和乔纾两个人门对门,因为阎临不知道要不要给他们开双人间,他多少听过荣熠和乔纾的爱恨情仇,最后索性一人开了一间大床房,爱咋睡咋睡。


    这天晚上天狼客栈十分热闹,为了庆祝八十年店庆,今晚所有酒水饮食消费一律全免。


    晚上他们下去吃饭的时候大堂里满满全是人,有人在喝酒,有人在赌博,还有人在大快朵颐天狼客栈里原价贵得吓死人的自助餐。


    陶晴朗和叶黎早就占好了一张桌子,伸着胳膊招呼他们过来。


    “你们吃过饭就早点上去,别在下面逗留,晚上休息把门锁好,用精神体守夜。”荣熠对陶晴朗和叶黎说。


    虽说今晚天狼客栈明确要求,不管什么人都不允许在店庆时作妖,但是这儿的人没几个好货色,不能不防。


    陶晴朗和叶黎点点头,他们已经取过餐,正吃得香,乔纾和荣熠两人就去自助餐台挑选今天的晚饭。


    或许是天气的原因,乔纾没有什么胃口,他只草草夹了一些清淡的食物。


    要回去时他看到一个穿着红格子围裙的服务生向一个银制杯子里丢了一颗白色药片,热腾腾的奶茶应该很快就会把药片溶解。


    对于这种事,其实乔纾已经见怪不怪,他本不打算多此一举,却看到那个服务生端着那壶奶茶走到了他们桌子旁,殷勤地把有药丸的那杯放在了陶晴朗面前。


    “小姐,这是今天送的特产咸奶茶,你品尝一下。”服务员有礼貌地介绍。


    陶晴朗的脸被客栈里的暖气烘地红彤彤的,在这么一个荒原地带确实让人垂涎欲滴,她本来没多想,谁知刚把奶茶端起来送到嘴边,就被这个服务员又一把抢走了。


    她就眼看着这个服务员也不嫌烫,把刚刚送给她的奶茶一股脑灌进自己肚子里。


    因为喝得太猛,服务员的衣领被洒上了很多奶茶渍,嘴也被烫红了一圈。


    喝完奶茶这位服务员就一脸呆滞地走开了,乔纾走过来坐下,陶晴朗看看乔纾似乎才明白过来。


    “他给我下药啊?”


    乔纾点点头。


    陶晴朗打了个哆嗦,一把推开面前的菜:“这里面没药吧?”


    “菜里没有。”乔纾夹起一个西蓝花,送进自己嘴里,他们取餐时刻意闻过。


    那天晚上,员工宿舍很热闹,准确地说,是淫/乱地很热闹。


    陶晴朗第二天下楼吃早餐,看到那个服务员一瘸一拐抱着一包药从她身边走过,她还狠狠‘呸’了一声。


    服务员很想扑上去给陶晴朗一点颜色瞧瞧,可是他不敢,如果被老板知道他偷偷给客人下药,他会被送去黑市当鸭子的。


    乔纾没有看这好戏,他咳了几声,不适感越来越重了。


    “老师,我也想学,就像你昨天控制他那样,超帅!你什么时候教我控制哨兵啊?”叶黎在座位上不老实地蹿腾。


    乔纾把他推开,不想把感冒传染给叶黎。


    “三年之后再说。”


    叶黎撅着嘴,坐回陶晴朗身边。


    因为叶黎天赋点的问题,乔纾不会让他过早学会控制哨兵,心智还不成熟的人能力越强越可怕。


    荣熠打了早饭过来,乔纾没吃几口就又开始咳嗽,他伸出手摸了摸乔纾的额头。


    “有点发烧了,”荣熠把乔纾餐盘里滋滋冒油的培根拿到一旁,递给眼巴巴的叶黎,对乔纾说,“你今天就在房间休息吧,等下我让阎临去给你配点药,明天之前就能康复。”


    乔纾点点头,勉强吃完一颗水煮蛋,又喝了一杯温水就上楼睡觉去了。


    早餐刚刚结束没有多久,本来在外面玩雪的叶黎也开始发烧,这小孩儿从小在玻璃舱泡着,出来了就一直在沿海地带,从来没见过雪,在雪堆里刚打几个滚就飙到了四十多度。


    阎临就忙着优先照顾脆皮叶黎,荣熠只能自己去客栈的药房买药,阎临给他写了个单子,买回来后阎临又配成三份,早中晚各一份,晚上还不退烧就得打针。


    荣熠带着药打开乔纾的房间,屋里没有外面那么暖和,乔纾不喜欢暖气太干,就打开了一条窗户缝。


    荣熠搬了张椅子坐在床边,看乔纾把自己蜷缩在被子里。


    乔纾睁开眼,眼睛被烧得有些迷茫,荣熠打开一包药又递过去一杯水:“把药吃了。”


    乔纾坐起来,吃完药又缩回被子里。


    不过这次没有闭眼,他看着荣熠:“你要走吗?”


    “不想让我走吗?”


    乔纾点点头。


    “那我就不走,你睡吧。”


    可是乔纾还是没有闭眼。


    荣熠笑了一声:“你不会还要我给你唱摇篮曲吧?”


    乔纾就看着荣熠的嘴巴一张一合的,眼前渐渐有些模糊,他用被子把头蒙起来,按道理说退烧药吃完会瞌睡,可是他的神经却在逐渐亢奋,心率也在升高。


    怎么回事?


    “乔纾,乔纾!”


    他听到荣熠叫他,回过神来,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突然又变清晰的脸。


    “怎么了?”


    “你那样能喘得上气吗?脸都憋红了。”荣熠把被子掖在乔纾下巴底下。


    乔纾又不睡了,就呆呆地看着他,荣熠和他对视了一会儿,觉得有点不对劲,就凑过去问:“你怎么了?”


    乔纾的头发在额前动了动,他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勾勾荣熠放在旁边的手。


    荣熠低下头,抓住乔纾的手指:“想说什么?”


    “你还喜欢我吗?”


    荣熠的心脏好像被人猛地抓了一把,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他必须要面对这个问题,他想让乔纾一直在他身边,想做很多事,那不是什么搭档同事都可以做的。


    他点了点头,又问:“你呢?”


    乔纾没有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他只是撑起身体,仰起脸亲在了荣熠嘴唇上。


    荣熠以为乔纾是在吻他,当他捧着乔纾的脸去回应时,向导素铺天盖地涌入他的身体。


    五个月,荣熠靠那一个小小的医药箱抠抠搜搜地度过,突然注入这么多向导素让他无所适从。


    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忙推开乔纾,用自己为数不多的善念说:“你发着烧不要释放向导素。”


    可是乔纾不听,这个烧得浑身滚烫的人不仅肆无忌惮地对他释放向导素,还钻进了他的脑子。


    “你到底要干什么?”荣熠十分苦恼。


    乔纾抓住他的手贴在脖子上,荣熠感觉到乔纾脖子上那在他手下跳动的血管,他没有忍住,低下头在凸起的血管上亲了亲。


    他就听到乔纾在耳边说:“我想和你做,这算喜欢吗?”


    荣熠的理智崩塌了,如果换一个人,他可能会觉得那人在骗炮,但这是乔纾,一个一眼看上去就是性冷淡的人,从来不会被生理欲望操控的人,不会在这种事上骗他。


    可是乔纾还在发烧,这算趁人之危吗?


    “不算。”


    他明明都没有问,乔纾又读取了他的思想,并且推翻他每一个犹豫的理由。


    荣熠脑子里最后紧绷的弦断了。


    现在的他血管里的每一滴血液都在沸腾,身上比怀里的乔纾还要烫。


    乔纾额前的头发被汗水打湿了,不知道是自己冒出的汗,还是从荣熠下巴上滴下来的,他用手推着荣熠的胸口,想停止这场闹剧,但是太力不从心。


    荣熠攥住乔纾的手腕按在头顶,痴迷地看着乔纾那张漂亮脸蛋,他发现他太喜欢乔纾这平日里张冷静到麻木的脸做出这种动情且迷/乱的表情,这都是因为他。


    他怜惜地低头吻了吻乔纾的嘴唇,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地方是怜惜的,他身体里的激素不让他的大脑恢复冷静。


    乔纾无法用手推开他,就企图在脑子里推开他,荣熠钳住乔纾的下巴,狠狠在嘴唇上咬了几下,用布满血丝的双眼毫不退让地看着乔纾说:“你不能把我骗上床,又要把我推开。”


    第167章


    门外有脚步声, 极其轻地,在他们房门前停下了。


    荣熠捂住乔纾的嘴,把沉重地呼吸堵在嘴里, 门口的人还没有离开, 他好像刻意地在听屋里的动静。


    也可能是被屋子里弥漫的向导素吸引过来的。


    不过荣熠这会儿没时间也没那个心情去处理一个听墙角的,棕熊一巴掌落下去,门外‘咕咚’一声, 穿着红格子围裙的服务员就倒在了走廊的地毯上。


    窗外的雪从窗户缝里飘进来,打湿了窗边的布艺沙发,一起进来的风吹到荣熠的背上, 把他身上的汗都吹干了。


    乔纾在他怀里又睡了过去, 其实荣熠也不知道乔纾是睡过去的, 还是最后实在禁不起折腾晕过去了。


    他从床上爬下来, 关上窗户,又站在床边四处看看。


    嗯房间搞得很乱,而且, 等下阎临要是过来,味道肯定还散不出去。


    他直接用被子把乔纾裹起来, 打横抱去了对门他的房间里。


    他用毛巾把乔纾身上擦干净,塞进自己被窝里。


    刚才荣熠还在怕这么一搞乔纾会不会烧得更严重, 没想到擦身体的时候他发现乔纾身体的温度竟然已经恢复正常了。


    荣熠挠挠头,是因为出了汗?


    屋子里的时钟这时候响了一下,荣熠抬眼看到时针分针齐刷刷指向‘12’。


    没想到竟然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他去楼下买了点清淡的午餐, 又打来一瓶温水,回到房间哄着乔纾把那没两口的饭吃完再把药吃下去。


    乔纾累得连眼都不乐意睁,荣熠好容易把药喂下去,坐在一旁松了口气, 晚上再吃一次药第二天应该就能彻底康复了。


    他是这么想的,没想到刚过半个小时,乔纾浑身又开始发烫。


    “怎么又烧起来了?”


    荣熠忙用湿毛巾给乔纾擦身体,却越擦越严重,乔纾浑身都在抖,抱着被子不停地蹭。


    荣熠看到这幅画面呆了几秒,然后捡起垃圾桶里的药包,他送到鼻子前闻了闻,可惜他对药没有了解,闻不出什么蹊跷。


    乔纾的声音很难过,荣熠跪在床上抓住乔纾的手腕,把人抱进怀里。


    “别。”乔纾在挣扎,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可他也知道上午那事不能再做了,再来一次明天他根本没办法出发去长川。


    “没事,我帮你,别怕。”荣熠把手从他掌心里拿出来,用另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胸口。


    荣熠是在帮他,也只是在帮他,一直到他卸下浑身最后一点力气。


    终于把乔纾安顿好,荣熠拿起药反锁上门走去叶黎的房间。


    叶黎挂着吊瓶在睡觉,陶晴朗和阎临都在屋子里守着,荣熠把药塞进阎临怀里:“这药有问题。”


    “有问题?”阎临一个打滚从沙发上坐起来,“什么问题?就普通的退烧药能有什么问题。”


    他把药拆开,为了加速退烧他会把好几种药拼成一份,这样药效大,他让荣熠买的也都是最常见的药。


    “这没什么问题啊。”他送到鼻子前闻闻,然后又一颗一颗放到嘴边用舌头舔了舔,直到他舔到一个白色药片的时候脸‘唰’一下就变了色。


    “是这个?”荣熠看到阎临的脸色把那颗药拿了过来。


    “这个药应该苦味重,可这个有点甜,可能”阎临表情十分复杂,尴尬地说,“有点像快乐丸。”


    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东西。


    “你可以理解为春/药。”阎临补充说。


    “”


    陶晴朗听完跑过来低声问:“所以乔纾吃了?”


    荣熠面色凝重地点点头。


    陶晴朗也不打趣了,一脸担忧地说道:“昨天有个服务员给我下药,被乔纾控制着自己把药吃了,晚上员工宿舍那动静,就是那男的。”


    荣熠这才想起来上午棕熊拍晕了丢进厕所工具间的那个服务生。


    他站起来拽开房门冲进工具间,那人被拍了一巴掌现在还没醒,荣熠用铁桶接了一桶凉水,对着那张脸泼上去,一桶没醒他就又泼了一桶,那个服务员才咳嗽着惊醒。


    “啊啊!”服务员睁眼就看到浑身散发着杀气的荣熠吓得大叫。


    荣熠懒得和他说那么多,直接蹲下揪着他的头发,举起手中的白色药片问:“你干的?”


    “我我不知道”


    死鸭子嘴硬。


    荣熠掐住了服务员的脖子,又问了一遍:“你干的?”


    服务员翻着白眼,气儿都快断了才点头承认。


    “我就是想让他也尝尝被一群人上是什么滋味。”


    这个服务员没想到,不说这句话还有得聊,说了这句话荣熠是一句话都不想再聊了,他直接掐住服务员的下颚,把那片药塞了进去,然后拖着那人去了天狼客栈老板的办公室。


    “哟,兄弟来了!”天狼客栈的老板正在叼着雪茄数钱,这几个月他和荣熠混了个脸熟。


    荣熠把一路求饶哭得眼泪鼻涕挂一脸的服务员丢进去,直截了当地说:“他给我们的人下药,两次。”


    说完他就走了,等他回到房间,就听到楼下有人在哭喊,听动静是被丢进了黑市。


    荣熠坐在椅子上揉揉眉心,这都算什么事儿。


    他在屋子里守着乔纾,一直到晚上,天都黑了,他放下手机想站起来去把窗帘拉上,才看到乔纾正睁着眼看他,悄无声息地,也不说话。


    “什么时候醒的?”


    “刚醒。”乔纾的声音有点哑。


    他坐起来,浑身疼,怎么坐都不舒服。


    “你还是躺着吧。”荣熠看乔纾那别扭的姿势哭笑不得。


    乔纾只能又躺下去。


    “好像不烧了,等下让阎临过来看看,”荣熠坐在床边,手贴在乔纾额头上,过了一会儿才又说,“你被人下药了。”


    乔纾深吸了一口气,无奈地闭上眼睛:“感觉到了。”


    不然他不会无缘无故变得这么欲求不满,像只发/情的猫。


    “那个人已经被丢进黑市了。”荣熠说。


    “嗯。”


    然后诡异而漫长的沉默。


    “乔纾,你看着我。”


    乔纾感觉到荣熠的手还在他脸颊上,他睁开眼,面对着正上方的荣熠。


    “我想知道你是发自内心的,还是完全因为那颗药。”


    荣熠下午总是会不自觉地想,等到乔纾一觉睡醒,发现他们做的这些都是因为药物上脑,那他应该怎么面对这种得而复失。


    他也知道,乔纾就算不带感情也可以在他身边,就像以前那样,但是他不想要,他想让乔纾喜欢他。


    乔纾眨了两下眼,抬起手捏住荣熠的下巴把他拉向自己,在荣熠的嘴唇上亲了亲。


    这次没有向导素,乔纾也没有钻进他的脑子,就只是最单纯的亲吻。


    荣熠趴下去把脸埋进乔纾的脖子,深深吸着乔纾身上的味道,用力把怀里的人抱紧。


    第二天中午,雪终于停了,经过阎临一天一夜加一上午的不懈努力,终于把脆皮叶黎的烧给降了下去,小孩儿烧了一天现在还处于虚脱状态,半死不活地裹成一团缩在角落里。


    他们路上没有再停留,一路开向长川,孟芮带着孟球球已经在入口前十几公里处等待了。


    他们换了车,跟着孟芮走,几个月过去,进入基地的路已经换过两遍,现在开启的是三号门,在一片雪地上,一个小小的雪洞,跳下去就是门。


    “这就是孟球球。”荣熠向乔纾介绍。


    叶黎好容易见了个同龄人,正在教孟球球玩消消乐,乔纾小心连接了孟球球的精神系。


    很奇怪,是一种说不上来的奇怪,孟球球的精神图景竟然只是一栋几十年前的空房子,灰色水泥墙,水泥墙皮掉下来了几块,露出里面的红砖,墙上架着杂乱的电线,到处贴着掉了色的开锁通下水道的小广告。


    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儿,从小又在监狱里,怎么会产生这样的精神图景,应该说她本就不该有这样的认知。


    “以前体检也有医生说她的精神图景不正常,但是因为这孩子的智商只有三岁,所以也没人放在心上。”孟芮对乔纾说。


    “能给我讲讲她小时的事吗?”乔纾问。


    “球球的母亲是个宗教信仰者,但是那个宗教的本质是个邪/教,她被做成了人肉炸弹,企图炸毁我们的一个基地,后来被及时发现抓进了地下监狱,可是那段时间,我们基地暴露,所有人都在忙着迁移,就把这些囚犯关在了一起,她就在监狱里怀孕了,生下了球球,”孟芮回忆道,“其实那几年监狱的管理很混乱,有些小孩儿在监狱里出生,直到死了臭了才被发现,球球也是,她虽然没有死,但是一直到四岁都没有人注意到,后来她是从一个下水道里爬进了垃圾箱,才被我捡到的。”


    “那她的精神图景就算是房子,也应该是监狱。”乔纾思索。


    “是这样没错,所以才奇怪,不过对于她而言,精神图景基本没用,我也不想追究了。”孟芮说。


    所以真相还是在乔雨身上。


    他们在基地里休整过后,乔纾就提出要见乔雨。


    这次有林昭纷在,效率比荣熠独自去打报告要快得多,林昭纷带着他们走进一个封禁区的大门,又一直向深处走去。


    “老师,为什么你十分钟就拿到了通行令,我打了两个月报告都没人理我?”荣熠走在后面问。


    “因为这里一般不会让哨兵进来,正常哨兵也不会想进来,这儿关的都是些疯狂的科研者,”林昭纷扭头朝他抱歉地笑笑,“这个管理员就是有这臭毛病,有问题也不说,一个劲地拖,他以前是塔里搞审核的。”


    荣熠撇撇嘴,搞审核的他就能懂了。


    几分钟后他们停在一扇门前,门上有个大大的玻璃窗,可以看见房间里的全貌。


    与其说是监狱,不如说这是一间实验室。


    林昭纷看着里面:“像乔雨这样的人,危害性很大,但价值也很大,而且她也算是比较纯粹的人,只要给她提供实验环境,她就不吵不闹,有时候还能拿出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研究成果。”


    她说完把手按在乔纾肩膀上:“她大部分时间还是可以正常交流的,别紧张。”


    乔纾静静地看着那个披头散发坐在桌子旁查资料的女人,他没有紧张,只是在想,如果有一天他钻进一个牛角尖,会不会也变成这样,他觉得安静坐在桌边目无一物只专注看资料的乔雨,和他曾经在研究所里的样子很像。


    林昭纷刷了卡,门开了,乔雨没有一点反应,她让乔纾独自进去,和荣熠在外面继续透过窗户看着。


    乔雨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有人来,乔纾也没说话,把另一把椅子上堆成山的资料放在桌子上,在她对面坐下。


    足足过了二十分钟,乔雨才抬起头,双眼浑浊地看着乔纾,用奇怪地语调问:“你是谁?”


    “乔纾,”乔纾说完又想,他的名字是林昭纷取的,乔雨或许不知道,于是他又说,“你的儿子。”


    “儿子?”乔雨歪着头想,想了太久也想不明白什么叫‘她的儿子’,在她现在混沌的认知里,她当初生下的是个实验体,不是个‘儿子’。


    乔纾似乎猜到了,他就改正说:“我是你二十六年前生下的那个实验体。”


    当他说完这句话时,乔雨那双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她‘噌’地站起来,指着乔纾大喊:“实验体!我的实验体!”


    乔雨很开心,她几乎手舞足蹈起来。


    “我生下的实验体,你是成功的实验体吗?”乔雨顶着鸡窝一样的头发满怀期待地望着乔纾。


    “不,我是个失败的实验体。”乔纾淡然地回复给她这个把她逼疯的事实。


    “失败了……”乔雨真的在失落,不过马上,她的眼睛又有了光彩,她跑过来一把拉住乔纾的胳膊,拉着他跑到一个实验舱面前,“你看,他也是我的实验体!”


    “他也是!”


    “她也是!”


    “还有她!”


    乔雨死死攥着乔纾的手,一个一个玻璃舱数过来,乔纾默默看着里面插满管子的实验体,这都是一个个假人,但是乔雨却异常满足,她如痴如醉地说:“我不会再失败了,他们不会长大,不会变异,他们永远按照固定的基因片段存活,这太伟大了不是吗?”


    乔纾以为,这也是乔雨的错误认知,她分不清真人和假人,谁知乔雨又带着一点点地惋惜说:“如果它们是人类就好了,我想要人类做成的实验体,可是他们不给我。”


    说完她突然看向乔纾:“你有实验体吗?你有几个?你的实验成功了吗?”


    乔纾看着她的双眼,许久,他摇摇头:“我没有实验体。”


    “哦,没关系,你本身就是一个实验体,失败的实验体”乔雨小声呢喃。


    她回到桌子旁,把所有的资料全扫到了地上,又去扒乱了墙边的书架,她不知道到底在干什么,好像拆房子一样在大肆破坏,就在林昭纷差点叫人来给乔雨打一针镇定剂时,乔雨突然从书架底下抽出一个本子,吹了吹灰,一扫刚才疯癫的样子走到乔纾面前,郑重地把那个本子递给他。


    “你是我唯一活着的实验体了,我只能把它给你了,”乔雨环顾了一圈这间监狱,却好像前所未有的轻松,“我永远出不去了,但是我的实验要活下去要活下去”


    乔纾翻了翻那个本子,看向又坐回桌边继续看资料的乔雨,好像刚才一切都没有发生,乔纾也从来没有进来过。


    他拿着本子走出了监狱。


    “你想问的都问完了吗?”荣熠问,他都没听到乔纾说几句话。


    乔纾扬扬手里的本子:“不用问了,都在这里。”


    他们两个一起回到宿舍,乔纾不会在这里久留,就没有领宿舍直接住进了荣熠的房间,他坐在椅子上一页一页看着那个笔记本上的内容,完全忘记了时间。


    荣熠趴在桌子上,他本来是和乔纾一起看的,虽然乔雨的字迹很清晰,但还是抵不住这些汉字在荣熠眼里组合在一起就成了天书,荣熠愣是看睡着了。


    等他醒过来,乔纾已经看完一多半,他甩甩睡麻的胳膊,忍不住问:“她都写了些什么?”


    乔纾看着荣熠,最后竟然用带着一丝激动的语调说:“薄敬元的那个实验,她成功了。”


    “什么?”荣熠没想到,薄敬元大动干戈做了那么多年的实验,乔雨在监狱里完成了?


    天赋这种东西有时候真的是不讲理。


    乔纾翻到前面,指给荣熠看。


    “这个实验一开始是乔雨的一个构想,只是她没有实施,而是投入了基因研究,薄敬元开始这个实验或许就是看到了她的实验构想,后来乔雨被抓,无法再继续进行基因实验,她就开始用现有的资源去做她原来没有完成的实验。”


    “所以她怎么成功的?”


    “孟球球。”


    荣熠再一次震惊。


    “孟球球本来就是个哨兵啊。”


    乔纾摇了摇头,又翻开一页实验记录:“孟球球的母亲虽然是哨兵,但父亲是个向导,她出生之后就被乔雨偷走了,根据乔雨的测试,孟球球觉醒成为向导的概率为70%+,她就开始对孟球球的觉醒进行催化,在孟球球展现出向导特质时,她给她移植了她母亲的神经。”


    “就是说,孟球球还没有完全觉醒,乔雨就给她做了神经移植,硬掰成了哨兵?”荣熠还是觉得匪夷所思,这不仅是完成了薄敬元的实验,而是直接把人变质了。


    “准确来说,孟球球不能完全算是哨兵,她的精神系发育不完全,而她的精神图景,不出意外应该来自她母亲,”乔纾分析道,“之所以被评为哨兵恐怕是因为检查者进入了她的精神图景,根据固有思想就会判断她是哨兵,我一开始也是这么认为的,再加上她的大脑受过重创,智商只有三岁,就会让人认为精神系的不完全发育是这个原因。”


    “那这么看来这个实验仅仅只是完成了,孟球球是存活下来的实验体,除此之外别无用处。”荣熠是这么认为的。


    “用处就是,她把一个向导改造成了介于向导和哨兵之间的人,如果孟球球智商正常,说不定可能同时拥有两种能力,但是弊端就是,她的智商很难达到正常,七岁之前大脑正是快速生长阶段,而这种移植本质就是对大脑的物理破坏再重组,很难保持大脑的正常功能,她只成功了第一阶段,但这已经是巨大的跨越了。”乔纾说。


    荣熠看乔纾认真的样子,一到这种让他感兴趣的领域,乔纾就会无比真诚地沉醉其中,脸上展现出平时根本看不到的热忱。


    他托着腮帮子等乔纾把这本实验记录全部看完,才开口说:“你和她,有时候真的有点像。”


    “是吗?”


    “你想继续她的实验吗?”


    乔纾合上了实验记录,这里面的实验,很诱惑,很危险,在科学、道德、伦理、人性的禁区上狠狠踩踏。


    他想到乔雨的样子,感到一股陌生,却又离他很近的恐惧。


    他不想沉沦进去,变成乔雨的模样。


    他不喜欢冰冷的身体,不喜欢他们像死尸一样在身上插满133根管子。


    他喜欢鲜活的生命,喜欢炽热的体温,喜欢闪耀的瞳孔,他永远无法像乔雨一样,也永远无法达到乔雨这样的成就。


    “不,到这里就结束了。”他说。


    第168章


    暴风雪来了, 北疆开始变得荒无人烟,就连流窜在流放之地的人也失去了踪影。


    北疆从十月份开始暴风雪就会频繁肆虐,有时候持续一周, 有时候持续半个月, 幸运的话只有几天。


    可偏偏这个几乎把北疆变为无人区的季节,哨兵岗的人却一刻也不能掉以轻心。


    北疆的犯罪活动数不胜数,很多组织就会赶在两段暴风雪交替的空档开始动作。


    在这个短暂的时间里, 北疆经过暴风雪的洗礼后会覆盖掉原本的土地,目标不容易被发现,线索又很快被隐藏在下一场暴风雪里, 抓捕起来困难重重。


    所以在北疆的犯罪活动高发区, 几公里一个边防点是再正常不过的, 这些哨兵点也会投入大量新晋哨兵放哨。


    环境恶劣, 工作强度大,工资低,这些前途还未补的新人是最好的选择, 他们只能怀着一腔热血铆足干劲完成每个任务,只为了在训练结业书上拿个高分, 回到塔之后分配一个好的任务点。


    “两个月前失踪的那批新人到现在还没找到。”赵南说。


    “在这里失踪两个月,找到了也剩下一堆白骨了, 不,说不定骨头也能磨成粉当补品卖呢,黑市上一个人能拆出来好几十万, 那可是几百个人,他们都赚疯了。”丁仝说。


    “唉,他们一失踪,没有人接我们的班, 去年我还想着熬过那一年就好了,谁知道今年还得熬,咱们怎么这么倒霉?”郁田田说。


    这三个人是6399号边防点的执勤哨兵,这已经是他们来北疆的第二年,按照惯例,新人在休息时间段执勤,他们第二年的学长学姐这时候应该在暖气房里午休,可偏偏两个月前失踪了四百多个新晋哨兵,他们只能继续顶班。


    岗哨外的雪幕还在簌簌下落,过于密集的雪让即使视力超群的哨兵也看不到前方的踪迹,他们得集中提升嗅觉和听觉,从暴风中分辨出异常的声音,和从凛冽的冷空气中辨别气味。


    站在左边的赵南突然打了个喷嚏,他是近战搏斗型哨兵,却对血腥味儿异常敏感,敏感到只要一闻就会不住打喷嚏的程度。


    在赵南打了三个喷嚏之后,郁田田叫他捂上嘴,后面有在休息的边防哨兵,赵南这个毛病如果被他们发现会在结业书上扣分。


    赵南看着她点点头,朝西边使了个眼色。


    西边有血腥味儿,郁田田还没有闻到,但是赵南这个反应,她相信是有的。


    按照流程,他们要留下一个人继续执勤,剩下两个人去确定血腥味是来源于野兽捕食,还是人类。


    郁田田作为小队长,留下了丁仝,她带着赵南这个人形警犬循着血腥味找去。


    在暴风雪中前进实在太困难,雪已经蔓延到他们的膝盖,需要把整条腿拔出来再插进去。


    十几分钟过后,他们只走出了百米远,郁田田也闻到了血腥味,并且是新鲜的血液。


    他们只能继续向前,不久之后看到有一块雪地被染红了,雪地附近有一具已经被咬到分不清物种的动物尸体。


    “怎么这时候还有动物出来捕猎?”赵南又开始打喷嚏。


    “把你的嘴捂上!”郁田田压低声音说。


    她走进,看到雪地上浅浅的脚印,似乎是雪狼留下的。


    确实,这种天气出来捕猎不是动物的天性,她又往前走了几步,翻过一个雪丘,目瞪口呆地看着雪丘下密密麻麻的脚印。


    这哪里是一只雪狼,这简直就是动物开会。


    “阿嚏!”赵南捂着鼻子过来,“这都是什么东西?”


    “狼,那个掌印有点像熊?还有鸟类,那是什么?猫?还有这些小小的脚印是什么?鸡仔吗?”郁田田刚数了一遍,一阵强风就把这些脚印吹掉了。


    “它们肯定离这儿不远,找找,这太奇怪了。”郁田田说。


    她和赵南分头去找留下奇怪脚印的动物,她拿出探测仪插进雪里,透过显示屏观察路况。


    当她绕着这些脚印继续向下时,她发现了有一块雪地有被刨过的痕迹,她忙把探测仪插进去。


    那是一个洞窟,从入口进去之后将近半人高,她在里面发现了动物的毛。


    而且不止一种动物,并且没有打斗痕迹。


    难不成这些看似一条食物链上的生物一起在这里报团取暖?


    探测仪已经下到最深了,郁田田一咬牙,叫赵南在她腰上绑上绳子,自己钻了进去。


    这一个洞窟深不见底,她带的强光头灯也只能照亮一小部分,等她终于落地之后,她惊奇地发现这里竟然有人工修的滑轨。


    她沿着轨道向前走,看到一扇生锈的铁门。


    郁田田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可是又压抑不住,她发现了一个地下基地!


    这足以让她的结业书辉煌一把。


    “赵南,通知丁仝,这里有一个地下基地,让他叫人过来,还有,把你的开锁工具送下来。”郁田田呼叫赵南。


    “收到!”


    赵南也很是激动,忙把开锁工具送下来。


    郁田田不想破坏这个基地里的一分一毫,她就像一个考古学家一样小心翼翼地把生锈的铁锁撬开。


    此时的她已经完全忘记了动物这一说,她满脑子都是地下基地。


    郁田田拉开沉重的铁门,门内没有腐烂的味道,也没有被遗弃多年尘封的腐朽味儿。


    她又拿出一把手电,确定里面没有属于人类的呼吸声之后便走进去。


    这个地下基地似乎还是一个科研站!


    郁田田越向里走越是雀跃,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竟然让她撞见了。


    她走到一个工作台边,看到那里放着一个咖啡杯,上面的咖啡渍一碰就变成了渣渣。


    地上丢着一包速溶咖啡袋,郁田田蹲下,捡起来仔细看。


    这包咖啡的生产日期竟然是一年前!


    准确地说,是十一个月!


    郁田田猛地站起来,头皮止不住地麻。


    6933号边防点是距离一号练兵基地最近的边防点,也就是说,一年前还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他们眼皮底下搞研究?


    这帮人胆子怎么那么大!而且他们还从未发现!


    郁田田忙拍下那包咖啡袋传送回边防点,她马上收到回复,边防队长已经带队赶来,让她原地等待。


    那天晚上,郁田田回到边防点,和赵南还有丁仝开了一箱酒,又拿出珍藏多年的午餐肉罐头庆祝。


    虽然丁仝没有直接参与,但是他们是一个小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前几天郁田田作为队长还在发愁他们三个的结业书要是连60分都拿不到,以后只能到山沟沟里做苦力,没想到一个下午过去,他们就走向辉煌了!


    说不定还能进塔里工作,她做梦都不敢想。


    “这次下去了好多人啊,练兵场的人都快下去一半了,”丁仝大口灌酒,打了个嗝问,“咱们是不是也该下去,再捞一笔功劳?”


    “你傻啊,练兵场的人下去,那是为了抢功,这地方是咱们发现的,谁还能抢过咱们?”赵南说。


    “我就是,没参与,我心里没底。”丁仝挠挠头。


    “没事,有我呢,保证有你一份,”郁田田担保道,自负地哼了一声,“练兵场本来就没剩几个人了,这群人一窝蜂都扎进去,被上级发现不仅不给加分,还会扣分。”


    “不过啊,这个地下基地可真够大的,都快赶上练兵场了,他们怎么做到的?”赵南问。


    郁田田摇摇头:“这谁知道,要不练兵场的老师都下去研究了呢,他们也觉得奇怪,但凡机器运作肯定是有声音的,就算这个基地和练兵场隔了十五公里,也不至于一点动静都没传出来啊,而且那地方绝对不是一天能建成的,要撤离也不是一天能撤走的,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


    因为三人立了大功,队长特批他们三天休假,小队三人喝完酒倒头就睡,做起了美梦。


    这个地下基地可以说是塔里这几年发现最大的一个地下基地,而且使用时间最长,所属的组织必定也是个大家伙,今夜所有人都铆足了劲,希望能在这里查到一些蛛丝马迹,这样他们不论是工资还是物资都最恶劣的北疆军事基地,也能在塔里大捞一笔。


    可这些兴奋上头的人却没想到,几乎已经变成了一个空壳的第一基地,就是所谓的练兵场,今晚在这场暴风雪里爆炸了。


    一片肃杀的雪原,在呼啸的寒风中翻起赤红的热浪,爆炸声几乎要传遍整个北疆。


    在地下基地里停留的人听到巨大的爆炸声后不约而同浑身一震,这个爆炸意味着什么?


    雪崩。


    而他们在洞窟里意味着什么?


    他们将被活埋。


    “哪里爆炸了?”


    “队长,对外通讯十秒前断开了。”


    “队长,检测到了巨大干扰场。”


    “干扰场?干扰谁?信号还是我们?”


    “你们有没有闻到向导素的味道。”


    “怎么会有这么多向导素?是谁释放的?”


    “怎么可能会是我们?这下面一共只有四个向导!”


    一位被唤作理论课老师的向导被气得胡子直颤,这个地下洞窟里的哨兵被浓烈的向导素干扰了,开始多疑暴躁,整个地下基地无比嘈乱。


    在上面驻守的哨兵正在努力扩大洞穴入口,希望能把里面的人救上来,可是再强壮的哨兵到底敌不过在爆炸中被唤醒的自然。


    眼看着还遥远的山,雪从山上倾泻而下,一眨眼的功夫就冲到了他们面前。


    天灾仅在短短几分钟就可以抹灭人类的一切努力,洞窟被掩埋了,上面的哨兵也被埋在四处,等幸存者从雪堆里爬出来时,谁也找不到洞窟的方向了。


    “老师,我们在这里多久会死?”一个刚毕业的向导泪眼涟涟地问她的老师。


    白胡子老头铁青着脸,这下面太多没见过世面的哨兵,被一点向导素耍得团团转。


    “你们几个,分头去安抚这些废物,不要让他们再嚎了,这里有管道换气,只要这群四肢发达的废物不浪费过量氧气,我们可以生存几天,”白胡子老头环顾四周,呵呵干笑几声,“我们被摆了一道,这个地下基地,就是个空壳子,有人故意放在这里等我们钻。”


    ——


    不得不说,第一练基地的位置非常好,雪崩没有影响到它一丝一毫。


    荣熠开着一辆最新型战车,这是塔近几年的得意之作,‘鲸’自主研发的战车也要稍微逊色一点。


    他来到安全地带,把车上的俘虏赶下车。


    “你就是最后一批了,”同事摆弄着他的平板开始记录,“俘虏17人,战车一辆,子弹七箱,还有枪”


    “登记好了吗?”荣熠抬起手腕,手表上显示长川指挥站最新发来的消息,“二号三号军事基地的支援已经向这里来了。”


    说完他看向还坐在车里的乔纾:“我们该去会会他们了。”


    第169章


    三天前, 第一次扫平北疆军事基地的行动开始了。


    除了之前处理清道夫的任务之外,‘鲸’把第一次大规模攻击选在北疆,一来是因为塔一直在北疆搜寻长川的踪迹, 二来是因为北疆的三个军事基地是彭延盛及黑塔组织的重要养兵基地。


    在塔的势力范围内, 养兵基地并非北疆一处,但是唯独这里已经成了黑塔组织专用的军事基地。


    每年从学校里毕业的哨兵数以万计,在他们毕业之前会按照惯例进行长达一个月的毕业测评, 其中黑塔组织的选拔就在这一个月里以各种方式悄然进行。


    他们会挑选最符合黑塔理念的哨兵集中送来北疆一号练兵基地,在这里他们进行的训练还有课程都和其他养兵基地不尽相同。


    一般从这里走出去的哨兵,可以马上适应黑塔的任务链, 在最短的时间内发挥最大价值。


    而他们第一个要攻击的对象, 就是一号练兵基地, 这所基地地理位置最安全, 漏洞最多,最重要的是战斗力最弱。


    早在两个月前,‘鲸’就已经完成了6399号边防点下的空壳基地, 他们就在等这场暴风雪。


    北疆的三个基地中,最隐蔽的要数二号基地, 它被称为北疆的‘仓库’,也是黑塔组织的仓库, 这座基地里保存着大量的枪支弹药、各种类型的战车,还囤着数不清的医疗、饮食、战斗装备。


    二号基地的隐蔽程度虽不比长川,但是这些年他们一直也没有摸清楚具体的坐标。


    不过在赵名扬和乔纾来到长川之后, 找到二号基地已经不是难题了,他们两个当初在二号基地执行过多次护送任务。


    二号基地的整体是巨大的地下仓储空间,运输物资从不走地面路线,所以在地下有四通八达的通道。


    因为这个基地是经过上百年建造一直使用到今天的, 就注定它的内部结构不会轻易改变。


    最后一个三号基地,这才是最初建立在北疆的第一个边防基地,作用也是最纯粹的,北疆的人一般都会绕着它走,所以它也完全不在意暴露位置。


    ‘鲸’的手里有这三个基地的详细地图,只要一号养兵场出事,二号三号就会不请自来。


    他们的目标很简单,调虎离山,声东击西,抢空二号仓库,炸平三号边防基地。


    “干扰场已经搭建好了,今天我们去测试过,没有问题,向导素也已经注入通风管道,只要上面被封,一时半会儿他们出不去。”


    三天前荣熠和乔纾去空壳基地做最后检查,一号基地是他们两个的任务点,在第四研究所事件里带出来的大批向导素这次又用回了彭延盛身上。


    干扰场是用来干扰哨兵的精神能力的,他们在通风管里加入向导素会进一步催化干扰,只要那些人进去,就等同于瓮中捉鳖。


    至于还在一号养兵场里的人,他们成了重铸计划的陪练品。


    重铸计划完成后的第一批哨兵前几天也已经陆续到达北疆,虽然他们一直也在接受各种训练,但是总不及真实战场来得实在。


    下去空壳基地的人和养兵场的通讯早就被‘鲸’截断了,在爆炸发生的半个小时前,和他们交流的就一直是‘鲸’。


    重铸哨兵将养兵场内留存的人抓获带走之后,荣熠引爆了一号基地。


    巨大的雪崩迫使二号三号赶来的支援改变了路线,荣熠开着从养兵场开出来的新型战车按照‘鲸’模拟过多次设定的路线和他们完美避开。


    当支援到达设定点位时,车轮压过他们埋在雪里的控制器,埋在雪山上的炸弹再次爆炸,第二次雪崩来临。


    “三号的第二批支援也出来了。”荣熠说。


    这次三号的支援目标并不是一号演习场,而是二号仓库。


    陆碫和赵名扬已经开始了二号仓库的抢夺,而荣熠的目标就是三号边防基地。


    三号基地虽然大,哨兵人数多,但是连续分出两批战力给两个不同方向的基地,在第二次雪崩之后很有可能再分出一批。


    只剩下三分之一战力的三号基地,不足为惧。


    他们走的在暴风雪中可行进的最短路线,远远就看到三号边防基地外的防卫哨兵比平时多加了一倍,这也就意味着,三号把剩下本就不多的人大批量调配到了外围。


    但是人能防人,却防不住乔纾的精神体。


    荣熠找了个合适的位置把车停下。


    这些哨兵并不是人人都有精神体实体化的能力,只有极个别级别高的人才有。


    在门口站岗的哨兵没有注意到厚厚的雪地上轻微地向上鼓起一条细细的线,又马上凹下去,明明雪面还是平整的,却凭空生出一条浅浅的沟壑。


    新型火药被制成□□也只有半截小手指那么长,乔纾把四枚炸弹绑在了小白蛇的身上,在雪的帮助下,小白蛇成功潜入三号基地。


    他们虽然有三号基地的地图,但是却没有内部设施的清单,三号基地内或许有安装信号捕捉器,一旦捕捉到□□的信号就会响起警报。


    虽然‘鲸’已经躲开了信号屏蔽这一问题,捕捉却是无法躲避的。


    乔纾只能一边按照平板上的三维地图走,一边留意基地情况,他们没有太多机会走回头路。


    【大厨房点位放置完毕。】


    这是第一个炸弹点位,大厨房背后的天然气池是绝佳的引爆材料,这颗炸弹一旦爆炸可以直接炸毁休息区和宿舍区,几乎占据整个三号基地的三分之一。


    他开始出发放置第二枚炸弹,还剩下的两个点位就需要格外小心,因为都在军事区域内部。


    ——


    荣熠从车底钻出来,搭档是向导的好处就是他们可以直接通过大脑交流,不需要对讲机,不需要通讯器,什么信号屏蔽信号捕捉通通不管用。


    虽说现在的三号重重防守要进去不容易,但是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刚刚荣熠又牺牲了他的鬣狗,直接钻进一辆出发去支援的装甲车底,拆掉了车的底盘。


    那辆车上的哨兵马上换车继续出发,司机下来检查底盘的时候被乔纾暗示了一下,他便开车反回基地。


    “怎么回事?”门口的哨兵问。


    “发动机漏油了,要检修。”司机说。


    “直接送去维修车间。”


    这时候的维修车间已经没有人在了,荣熠出来后在里面也安置了一枚炸弹。


    他们除了要炸掉三号,还有一个隐藏任务,拿到三号基地的军事记录。


    因为三号的军事记录是直接递交给彭延盛的,不经过任何人手,所以留在塔里的卧底同事没办法获取。


    荣熠把编号名牌挂在胸口,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出维修车间。


    他在来时已经换上了三号的制服,名牌也已经提前制成。


    他的名牌是复制一个巡逻哨兵的名牌,等于他现在有了巡逻路线的所有权限。


    荣熠走进军事区域内,这时候乔纾再次给他传来消息:【第二枚炸弹放好了。】


    “我再有一扇门就到了。”荣熠在脑中说。


    他和乔纾现在要实时同步行动,因为在乔纾安置好炸弹之后他要用最快的速度离开。


    军事记录在档案室,荣熠的名牌没有调取权限,包括一些涉密通道需要活体验证的他也没有,所以现在他要去的地方是有权限的作战指挥室,杀掉指挥官,用他的名牌去中控室,解除信号捕捉以及档案室的加密权限。


    他站在作战指挥室门前,敲了三下门。


    他的身影以及名牌都在门口的监视器下显示到里面的显示屏上,门外的对讲机传来问话。


    荣熠微微抬起头,他的脸上现在有三道深深的疤痕,占据了大半张脸,这是为了贴近名牌主人而化的特效妆。


    “报告,维修车间检测到不明信号。”


    巡逻队长从里面走出来,荣熠递上去一个平板。


    “我在维修车间检查刚收回的一辆车,检测到了不明信号,但是我找不到司机。”


    巡逻队长挥挥手,从作战指挥室里带出几个人:“你们去找当班司机,剩下的人跟我去车间。”


    荣熠退到一边,当最后一个人走出来要关上门的时候,他钻了进去。


    作战指挥室外层房间有几名守备哨兵,因为人数不足所以找巡逻哨兵来顶替,而指挥官现在在内层指挥室内焦头烂额。


    外层房间里有军区内部部分监控,除他以外六个守备哨兵。


    荣熠从腰包里掏出一个护目镜带上,正当有人奇怪他为什么要带眼镜时,荣熠朝空中抛出一枚小小的圆形弹珠,弹珠在空中释放出刺眼白光,屋内哨兵一瞬间全员失明。


    他从腰间掏出两把手枪,枪上装有‘鲸’研制的消音器,三秒钟,六个人,在短暂地好似开瓶盖的声响中倒下了。


    巡逻哨兵的反应力到底不如战斗哨兵,荣熠又打碎了监控开关,监控显示屏全部熄灭。


    虽然装了消音器,但是里面的哨兵还是捕捉到了这一声音,内层指挥室更加严密的舱门被打开,舱门只开启了一条缝,但是这就够了。


    三号基地把作战指挥室打造成一个密不透风的铁桶,安全的时候它是铜墙铁壁,危险的时候它就是个空气炸锅。


    一枚铅弹大小的圆形颗粒从门缝处那个哨兵的头顶飞进去,荣熠马上跳出外层房间,重新关上门,同时按下手中刚刚开启的控制器。


    爆炸声与警报声同时响起,荣熠还带着护目镜,他拉开门冲进地狱一样血肉横飞的指挥室,从一个人身上拽下银色名牌。


    这些上级的名牌是用特质金属制成,里面的线路在金属保护下短时间的火烧或者爆破都不会受影响。


    荣熠走到走廊,把名牌丢了下去,一只鬣狗从楼下蹿出来,叼住名牌又消失在灌木丛里。


    刚刚离开的巡逻队长上了电梯就发现了异常,等他再赶回来,作战指挥室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


    他只看到脸上有三道疤那个他不是很熟悉的手下站在窗边,对着他露出一个猖狂的笑。


    子弹像雨一样朝着荣熠飞过去,荣熠一转身从窗户跳了出去。


    这块区域的监控已经破坏,他在这里来去自如。


    “呼叫增员!”保安队长大喊。


    可不巧,荣熠离开时留下了一个高级版屏蔽器,‘鲸’为了研制针对三号基地的通讯屏蔽器可是废了好大一番功夫,影响范围也不过几十个平方。


    不过用在这里刚刚好。


    通讯器信号被屏蔽,巡逻队长想要人工呼叫增员时,电梯一开,里面迎接他们的是一头癫狂的棕熊。


    中控室在哪里荣熠早已烂熟于心,他迅速跑到中控室门口,因为刚才的动静,很多人都被引了过去,中控室门口只有一只鬣狗叼着名牌在等他。


    荣熠把名牌从鬣狗嘴里拿出来,贴上去之后打开中控室的大门。


    “我要插名牌了。”荣熠对乔纾说。


    【好。】


    埋伏在周围的不止他和乔纾两个人,整个三号基地他们埋伏了十个点位,几十号人,等到乔纾给他们传递消息,他们就会和荣熠一起,通过名牌口令直接破解声纹密码,解除档案权限,黑进去拷贝出三号基地的军事报告。


    荣熠把名牌插进去,没有电影里各种警报此起彼伏,各种机械嗡嗡作响,很平静地,最后只听到‘滴’地一声,名牌被重新弹了出来。


    【成功。】


    成功得如此平淡。


    荣熠拿出名牌,离开了中控室。


    信号捕捉同时被解除之后,乔纾飞快把剩下两枚炸弹安置完成,四枚炸弹,加上维修车间那一枚,都悄然在三号基地的中枢地带准备就绪。


    ——


    在基地外执勤的边防哨兵还没来得及分配好人手去指挥室支援,就看到一辆指挥官专车从军事区域横冲直撞过来。


    “报告!发现目标!”


    “当场击毙!”


    外围执勤哨兵马上进入战斗状态,三号当然想抓活的,但是对于引爆者这种高危哨兵,当场击毙的优先级可以提高。


    哨兵们没有想到,引爆者似乎并没有战意,他直直冲破大门扬长而去,当他们抬出榴弹发射器时,操作哨兵被不知哪里飞出来的子弹击中倒地。


    “追上去!”


    一些人上车紧追不舍,当荣熠离开三号基地距离达到五公里后,右部维修车间的炸弹爆炸了。


    那枚炸弹是威力最小的一枚,只是为了给那些还留在基地里的人提个醒。


    一分钟之后,大厨房的炸弹爆炸了。


    三号基地的左半部分变成一片火海。


    停留在三号基地的人都在向外撤离,有队伍要深入探查其他炸弹,第三枚也在他们眼前爆炸。


    剧烈的热浪混着风雪将他们掀翻在地。


    左,右,后部,都已经变成一片废墟。


    “队长!快点撤离吧!”


    现在只剩下中部和前部没有被卷入爆炸,军区内所有资料和物资武器都抢救不回来了。


    他们开着最后一辆完好的车逃离三号基地,当他们刚刚离开最外层的门,又是一声爆炸,紧接着又一声。


    五次爆炸,三号基地化为灰烬。


    第170章


    薄敬元被尖利的警报声惊醒, 他已经熬了几个通宵,刚刚才睡下。


    他在外面的眼线每天都会给他传递外面的消息,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找到乔纾和荣熠的踪迹, 甚至连赵名扬也人间蒸发了。


    不详的预感在他心头愈演愈烈, 他知道那个组织的势力有多庞大,蛰伏多年的组织一旦开始冒头,各路势力就会像雨后春笋一样一起钻出来, 这些势力钳制住了彭延盛,他已经不是他最稳健的靠山了,他得为自己做打算。


    警报声停下, 薄敬元接通通讯。


    “薄院长, 赵总指挥叫您去他办公室。”


    “现在?”薄敬元边下床边穿衣服。


    “是, ”过了一会儿通讯员才不确定地说, “听说北疆被偷袭,情况很严重。”


    薄敬元的动作顿了一下,北疆, 那个天寒地冻罪犯横行的地方就没有一天太平过。


    薄敬元从孵化基地出来,驱车几个小时才到达彭延盛的办公室, 此时太阳已经升起了。


    他走出电梯就能闻到呛人的烟味儿,他咳了几声, 加快脚步走到办公室门口,还没敲门就听彭延盛说:“直接进。”


    薄敬元推开那扇庄严古朴的门,彭延盛这间将近一百平的办公室里塞着几十号人。


    这些人身上都充斥着浓烈的烟草味, 还有捂了一夜让人窒息的体味。


    “我听说北疆被偷袭了。”薄敬元走到彭延盛身边压低声音问。


    彭延盛满眼血丝,平时一丝不苟的头发也有些许凌乱,他现在已经没心情和薄敬元小小声说悄悄话了,他直接摆摆手, 让副手给薄敬元讲述事情经过。


    “三个军事基地全部失守?”薄敬元愣了好一阵子,他脸上带着不可思议的震撼,心中却无力地笑了一下。


    这个组织真是好大的手笔。


    其实从第四研究所和他的山洞以及水电站被毁那天,他就想到了北疆的问题,黑塔组织在北疆搜寻了将近两年,成果屈指可数,已经打草惊蛇了,如果那群人的基地真的在北疆,那么他们一定不会放过军事基地这三块肥肉。


    只是他没想到,这群人竟然一锅端,他们的战力恐怕已经远超黑塔组织的估算值了。


    “二号基地被搬空了,这个损失谁来负责?”一个老头儿问,这老家伙是黑塔的元老。


    “现在不是定责的时候。”彭延盛的话语带着浓重的气愤和不耐烦。


    彭延盛的副手继续给薄敬元讲二号基地的情况,这是北疆的仓库,也是黑塔的仓库之一,昨晚,应该说几个小时前,二号基地通讯被全面切断,一半哨兵被雪崩掩埋,另一半变成了俘虏,袭击者在第一波抢夺过后直接开仓放粮,把北疆地区的大小组织都吸引了去。


    最后变成一场惊心动魄地扫荡。


    “我们的支援呢?”薄敬元问副手。


    “大雪封山,加之时不时的雪崩,支援进去的时候一号三号已经被炸毁,二号只剩下一些不值钱的食物库存。”


    薄敬元了然点头,他环顾了一圈办公室,这群家伙都是黑塔组织的中流砥柱,看样子他们已经在这里开了一晚上的会,现在彭延盛把他叫来,恐怕是要布置任务了。


    “你带第一批生化哨兵进入北疆,深入北疆深处,掘地三尺也要找出那些人的老巢。”彭延盛说。


    没有询问,没有商量,这是命令。


    薄敬元推了下眼镜,在他意料之中,对于极端恶劣的气候,生化哨兵比人类更好用,而且让他去搜寻基地也正中了他的下怀。


    他知道,一旦生化哨兵进入北疆,塔势必会封锁整个北疆,他在那里会更自由,现在那个组织还捏着他私下做向导实验的证据迟迟没有向彭延盛曝光,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这次去北疆,如果能找到基地最好,找不到他也有路可退。


    说不定在他去北疆的这段时间,那个组织和黑塔已经你死我活两败俱伤。


    “是,我这就准备出发。”薄敬元说。


    ——


    “收到塔里的消息,薄敬元带着第一批生化哨兵出发向北疆了,”林昭纷给会议桌上的每个人放上了一杯热水,“今天各位辛苦了。”


    荣熠喝下那杯水,冻僵的脸才缓和一点。


    这张桌子上坐着的十几个人都是这次行动的主力,除了几个老熟人外,其余的都是为了这次任务从各地调过来的同事。


    “组织讨论过后决定,让各位先离开北疆,去执行下一步任务。”


    林昭纷说完桌上的人都在窃窃私语。


    他们刚刚聚集在这里不过半个小时,而且又是生化哨兵进入北疆的重要关头,荣熠虽然没参与讨论,但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要急着让他们离开。


    “大家安静一下,”林昭纷解释说,“生化哨兵一旦进入北疆,势必会全线封锁,到时候如果再想出去大概率会和塔打照面,产生不必要的战斗,各位都是顶级战力,不能浪费在生化哨兵身上,现在我们前三批的重铸哨兵已经在北疆驻扎,这里交给他们就可以,我们最终的目标不是守护长川,而是推翻黑塔。”


    “长川的撤离计划已经完善了吗?”有人发问。


    林昭纷点头:“这些年我们每天都在完善计划,真到迫不得已的地步,我们也是有退路的。”


    “既然这样那就听你们安排吧。”


    散会后每个小组都去领了自己离开北疆的路线图和下一步的任务书,荣熠自然和乔纾一组,他们正起身要走,林昭纷又叫他们两个坐下。


    “你们的任务书在我这里。”林昭纷把手边的文件推到他们面前。


    两人又坐回来,荣熠打开文件夹,第一页是他们两个的撤离路线,第二页是任务书的封面,任务目标赫然写着两个字——‘荣峥’。


    “还记得荣烁吗?”林昭纷问。


    荣熠想了几秒,想起几个月前他这个血缘上的弟弟离家出走跑进塔里了,当时长川的上级就和他提过这件事,只是拖得太久他早就忘到了脑后。


    “我们的人找到了他的下落,前几天刚刚救出来。”


    “他掉狼窝里了?”荣熠问。


    林昭纷‘嗯’了一声:“差不多吧,他被带进了第二研究所,受到不少惊吓,情况不是很好。”


    荣熠的脸色阴沉下来,纵然没有兄弟感情,但是荣熠作为一个多次被研究所迫害的实验体,听到荣烁的遭遇内心也很是不快,何况他还从乔纾那里得知了荣峥还叫任峥嵘的时候,很可能也是个实验体。


    他们一家都是天生的实验体,一家都逃不过这样的命运。


    林昭纷现在也不再隐瞒,对他们说道:“我还是研究员的时候,任峥嵘就已经在研究所很多年了,他是个非常完美的实验体,兼容性强,自愈速度快,不过只有在重大实验的时候才会启用他,其余时间他都在休眠舱里休眠。


    我对他了解的也不多,当时我的职级还不够拿他做实验,只和我的老师一起去见过他。


    我听老师说,任峥嵘觉醒后进入学校没多久就被送进了研究所,他几乎就是在实验舱里长大的,他的父母,就是你的爷爷奶奶,和塔签订了自愿捐赠的协议,他们得到了一大笔钱,那笔钱也是任峥嵘逃出研究所之后的第一桶金。”


    荣熠的脸色越来越差,原来在卖孩子这件事上,他们家是一脉相承。


    “出逃后的任峥嵘急需合法身份,也要改变一张脸,他走投无路才找到了我的老师,虽然老师也用他做过实验,但是可能因为她的手法最温柔吧,”林昭纷笑道,“任峥嵘不愿意和黑塔白塔任何一方扯上关系,老师在满足他的要求后任峥嵘给白塔立了一张欠条,随后就失去了联系。


    后来过去了很多年,老师早就已经去世了,突然有一天改了名的任峥嵘联系到我,我才知道这件事。


    这时候的任峥嵘已经是企业家荣峥,身上看不出一点哨兵的影子,我第二次见他才知道,他的精神系被老师完全抹除了,他来找我的原因就是因为你,荣熠。”


    荣熠看着林昭纷的双眼,等着她继续说。


    “因为你在学校出事了,他才开始害怕起来,他作为一个几十年的实验体,靠着从各路得到的消息拼拼凑凑,几乎还原了你当时的经历。


    在他得知我对你做过检查后就确定是我封存了你的精神系,所以他找到我,请我帮个忙,”林昭纷拿出一张欠条,欠条上并不是金额,而是一个承诺,“他给我的老师签下的欠条上承诺,如果老师需要,他要自愿来当一次实验体,仅限一次,不过老师死得太突然,这张欠条差点成了废票。


    他说他要换一种方式支付欠条,就是把你交给我们,从此以后你的生死和他再没有关系,因为在他看来,你是一颗已经藏不住的炸弹,那时候他第二个儿子刚刚出生,他为了维持他正常人的生活必须这么做。”


    “除此之外他还提出了别的条件吧?”


    “对,他提出让我在荣烁觉醒之前抹除掉他的精神系,我答应了,并且狠狠敲诈了他一笔。”


    这就是每年荣峥向‘鲸’捐赠那笔巨款的缘由。


    “我那时候年轻,狮子大开口,要他年收入的30%,没想到他考虑了一天之后就同意了。”


    荣熠翻着手里的任务书,又问道:“那他和彭延盛有什么关系?”


    林昭纷缓缓摇头:“这是我在和他交谈中无意发现的,但是他拒绝提起这件事,还开始装傻。


    后来我查找了很多记录,都没有找到他们有关系的证据,最后我调查老师遗留下来的记录时发现荣峥当初是靠假死逃离研究所的,在荣峥之前,还有一例实验体的死亡记录。


    那个实验体名叫张辉,死因和荣峥一模一样,然后我去调取了张辉所有资料,把他的骨骼模型和彭延盛做了对比,相似度很高。”


    荣熠和乔纾都露出了讶异的表情。


    “你是说张辉可能是彭延盛?”


    “张辉死后没多久就火化了,骨灰也不知所踪,没有留下任何可供DNA检测的遗物,所以,这只是一个大胆的猜测。”


    “大胆但合理,”乔纾说,“彭延盛也是中年得志,而且在他担任指挥长之后变本加厉地颁布各种压制向导能力的制度,他对向导的仇恨和荣峥很像。”


    “以我对荣峥的认识,我很怕他在知道荣烁被带进研究所之后放弃他,”林昭纷看向荣熠,“就像他当初做的那样。”


    “所以,不论如何也要用荣烁撬出他知道的线索,”荣熠‘啪’地合上任务书,“知道了,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