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顺利出了北疆后一路向南。


    在路上乔纾发现荣熠有些心不在焉, 就问他:“你在想什么?”


    “荣烁,”荣熠说,“我在想他在研究所经历了什么?你说他精神系都被抹除了, 还能做什么实验?”


    这些任务书里都没有写。


    自从他们一年前从第一研究所出逃, 没过多久又搅翻了第四研究所,剩下的二三研究所全部提升了安全系统,并且把研究所内的成员都做了大换血, ‘鲸’失去了这两座研究所的消息来源,得到的消息很片面。


    不过从研究员的角度出发,乔纾认为现在荣烁身上现在最值钱的就是遗传下来的基因。


    “基因实验?”


    “这个可能性就太多了, 我对二所了解的也不多, 每个研究所都有自己见不得光的项目, 四座研究所之间并不互通。”乔纾说。


    一切还是要见到救出荣烁的同事才能知晓。


    因为他们在路上要一天一夜, 那两位同事临时去执行了其他任务,一直没能取得联系,荣熠不由得加快了车速。


    傍晚他们在小酒馆简短休息过后, 就又上了路,一直到第二天凌晨, 饱经风霜的车终于停在一家洗衣店前。


    洗衣店上挂着‘CLOSE’的牌子,里面坐着一男一女两个人。


    荣熠和乔纾推门走进去, 因为做了简单易容,那两位同事用检测针在他们胳膊上扎了一下,确定身份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唉, 你们快把他带走吧。”女人带他们上楼。


    这两人是夫妻,男人叫李亮女人叫王静,他们一直在二所附近活动。


    “他的精神状态太差了,二所这里只有两个临时驻点, 另外一个是洗浴中心,本来我们带他入住了洗浴中心,结果他受到了刺激,逃出去把警察招来了,我们又带他转移到这里。”王静打开一扇反锁的房门,拉开个缝隙。


    这里面堆着各种大件衣服和酒店送来的床单被罩,荣熠找了几秒才看到缩在一堆床单里睡觉的荣烁。


    乔纾把头凑过去,看到荣烁比他几个月前见到的消瘦了几圈,之前算是清瘦现在已经变成了枯瘦。


    按理来讲研究所不会这么虐待身体健全的实验体。


    “他只有用这些东西把自己裹住才能安静下来,”王静又把门关上,冲他们招招手,“我先带你们看个东西。”


    他们进入隔壁房间,王静打开电脑,调出一段视频。


    这是一段偷拍的监控。


    “现在研究所的监控全部不允许导出,这一段还是我编了一赤道的谎话从我在二所的老同学那里骗来的。”王静把视频点开。


    只有几十秒,看得荣熠产生了生理性反胃。


    荣烁身上没有一件衣服,躺在一张担架床上,身上贴着一些刺激身体和精神的电流导片,一个穿着防护服的研究员拿着一根透明试管不停在对荣烁上下其手,直到把那根试管装满。


    他明白乔纾说的全身上下基因最值钱是什么意思了,第二研究所把荣烁当成了‘种公’。


    乔纾感觉到荣熠的愤怒,连接到荣熠的精神系内安抚了一阵。


    “他还是个未成年。”荣熠在大脑中说。


    【走正规流程的实验体不会这样,二所的黑色项目可能就是繁殖实验体。】


    乔纾以前没有操心过实验体数量问题,现在想来,他们有源源不断的实验体可能也有二所在运作。


    “现在只要一有人碰他,他就开始大叫,严重还会昏厥,你们要带他走我得给他打个镇定剂。”王静说。


    “先把他留在这里吧,”乔纾看向荣熠,“他的基因已经留在了研究所,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比对到荣峥的DNA,我们先去找荣峥,试探一下他的态度,如果他像老师说的为了保全自己放弃荣烁,那就不送他回去了。”


    荣熠点头表示同意,荣烁这样子再强行把他带走恐怕精神状态会更加恶化。


    于是荣熠和乔纾又启程去那个很久没有回过的家。


    他们没有再开车,直接使用假身份坐凌晨的飞机,两小时后落地到了别墅区附近。


    他们站在大门外的时候这个偏僻又清幽的庄园还是一片寂静,过了一会儿别墅里亮起一盏暖黄色的灯,大门开了。


    那扇门像在欢迎他回家,但是荣熠知道并不是。


    他和乔纾一起走上台阶,踏进这个十几年没有回过的家。


    荣熠站在门廊处左右看了看,和他记忆里大差不差,左手边放着迎客松的盆栽。


    荣熠小时候它就在了,他很喜欢把从院子里挖回来的野草种在盆栽里,那时候他是家里唯一的孩子,父母还是宠他的,任他在盆栽里种满杂草,现在这里面就只有一棵被照料得茁壮的树,和上面铺的精心修剪过的草皮。


    “荣先生在会客厅等你们。”管家打断荣熠的思绪,引路向前。


    荣熠收起回忆,见自己亲爹还要到会客厅,荣峥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这已经不是他家了。


    他知道会客厅在哪里,也厌烦管家在前面假惺惺客套地带路,抓起乔纾的手腕绕过管家大步朝会客厅走去。


    会客厅的门已经敞开了,荣峥在主座上坐着,荣熠和乔纾在他对面坐下。


    开场是多年未见的父子用陌生的眼神注视着彼此,屋子里只有三个人的呼吸声。


    乔纾在一旁坐了足足有三分钟,他不知道这两父子在较什么劲,好像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说话。


    他抿了一口早就准备在那里的茶水,已经有些凉了。


    “荣先生,我们已经找到荣烁了。”乔纾打破这场沉默。


    荣峥好像一直憋着一口气,在乔纾开口说话后突然吐了出去。


    “是吗?他怎么样?现在人在哪里?”荣峥收回在荣熠身上的视线,转脸注视着乔纾询问。


    “他现在还在我们的据点休息。”


    “为什么不把他带回来!”荣峥突然拍起了桌子。


    压抑几个月的情绪终于爆发了,没人知道荣峥这几个月是怎么过来的,提心吊胆,害怕塔会找到他,担心儿子,还要安抚妻子和女儿,最让他愤怒的是,荣烁离家出走时写的那封信,字字都是对他的控诉,控诉他剥夺了他成为S+哨兵的权利,他恨他一辈子。


    小兔崽子懂个屁!


    荣峥双眼赤红,他几个月没睡过一次好觉,比起把荣烁接回来抱着大哭一场,他更想揍他一顿。


    “我们不是白帮你救人的,”荣熠开口了,话里没有一点感情,“你一个生意人不懂吗?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


    荣峥愣了一下,上次和这个大儿子见面,是把他丢出家门,那时候荣熠像只被遗弃的流浪狗,眼睛里全是无助和可怜,他没想到再见面那双遗传于他的无比黑亮的眸子竟然已经如此暗无波澜了。


    “你说什么?”他似乎没听清荣熠的话。


    “告诉我你知道关于彭延盛的一切,我就把人给你送回来。”荣熠直接表明态度。


    听到这三个字荣峥脸颊上松垮的皮颤了颤,显然他还是想装傻,但是他装到一半,看着对面两个小辈带着看戏的表情看着他,他知道这傻是装不下去的。


    “荣熠,他是你弟弟。”荣峥咬着牙说。


    “你都不是我爸了,他怎么可能还是我弟。”荣熠笑了一声,端起面前的杯子。


    他尝了一口,这是他妈妈泡的茶,可惜凉了。


    “阿熠”


    他听到门口响起一个多年深埋在他记忆里的声音,甚至在被赶出家门那段时间,他晚上还经常能想起他妈妈小时候唱歌哄他睡觉的声音,再用那些一直没舍得忘掉的记忆哄自己睡觉。


    荣熠没有回应,也没有回头,他也开始装傻,装作听不到。


    荣峥用力挥挥手,门口站着的人出去了,又把会客厅的大门带上。


    “你先告诉我,你们是在哪找到他的?”荣峥终于决定认真对话了。


    “北疆的训练营,新晋哨兵都要去那里训练。”荣熠编了个谎话。


    “不要骗我,荣熠,”荣峥用深邃的目光盯着他,“荣烁的身体素质我了解,他在北疆活不过一个月。”


    荣熠耸了耸肩:“好吧,在研究所。”


    荣峥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还是死了,他瘫倒在椅子上,一瞬间失去所有生气。


    过了半晌,他呵呵笑起来:“他还活着吗?”


    “活着。”


    “疯了还是残了?”


    “都没有,活得好好的。”


    荣峥坐起来,机械地点着头重复荣熠的话:“好好的,好好的”


    说着说着他把手捂在脸上哭起来:“怎么是研究所怎么能去研究所”


    乔纾从说出第一句话后就一直安静坐着,直到荣峥开始在他们两个对面哭,他才转头看了一眼荣熠。


    荣熠还是盯着荣峥,只是这次因为荣峥突然地哭泣而感到有些不解。


    “我不知道他在哭什么,在哭他自己,还是在哭荣烁。”


    乔纾听到了荣熠用大脑和他对话,刚刚他去连接荣熠被发现了,荣熠猜到了他想问什么。


    【都有吧,他自己占比多一点,他现在情绪到达了最高点,不能再和他耗下去了。】


    “别哭了,”荣熠打断对面的荣峥,“你考虑的怎么样?”


    荣峥拿起手边的手帕,把脸上的泪擦干,他红着眼带着浓重地鼻音对他们说:“你们走吧。”


    荣熠瞪大了眼:“你儿子呢?”


    “我不信你会杀了他,既然他想去当哨兵就让他去吧。”荣峥扶着桌子站起来。


    荣熠还没缓过来神,乔纾在他脑子里敲了敲。


    【告诉他真相吧。】


    “荣峥。”荣熠叫他。


    即使荣峥多次强调他和荣熠不再是父子关系,但是听到儿子直呼老子大名,荣峥还是用教训的眼神瞪着荣熠。


    荣熠不在乎,直接说:“荣烁疯了,可能是暂时的,可能是永久的,我当然不会杀他,我跟他没仇,本来想着如果我们的交易能成,我就把他送回来给你,现在看来你连这个儿子也不想要了是吗?无所谓,‘鲸’可以养得起一个疯小子。”


    荣峥的双唇还在颤抖,荣熠紧追着说道:“你知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才会疯?他十七岁,未成年,被研究所抓走取精,两个月他已经快成一副骷髅架子了。”


    荣峥听完这句话,像被雷劈了似的,一个趔趄又摔在椅子上。


    “现在二所不知道提取了多少他的精/子,一年之后不知道能造出多少有他基因的孩子,你觉得你假死还能瞒得住吗?”


    “不可能不”荣峥只说了一遍,发现他是自己骗自己,这个可能性太大了,他知道荣烁没有实验价值,唯一的价值就是造出下一代实验体。


    他抓着头发,极其痛苦地闭着双眼,疯狂想要逃避这一切。


    他们等待了许久,等待荣峥从崩溃中缓过来,可是似乎遥遥无期。


    “还不说是吗?你在赌什么?”荣熠站起身,走到荣峥身边,他一把按住荣峥的肩膀,低声说,“能帮你的只有我们,你的选择也只有这一条路,我们现在已经不是在交易了,如果你想抛妻弃子销声匿迹,我会在那之前向塔揭发你,到时候还有谁敢帮你?”


    荣峥沙哑地说:“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一个人在外面讨生活,心总要狠一点,”荣熠在他身边坐下,耐心说,“我们需要你的情报,爸。”


    第172章


    荣峥双手扶着椅子的扶手再次站起来。


    他的脚步止不住地打飘, 荣熠就看着他一步一步往门口挪,像一条腿已经踏进棺材似的。


    他没有再叫住荣峥,直到荣峥走到会客厅门口, 双手紧紧攥住门把手的时候才转过头, 看仇人一样看着荣熠,对他说:“跟我来。”


    荣熠和乔纾跟在荣峥身后,上到别墅最顶层。


    顶层有一间房被改成了家庭影院, 那里二十年前是荣熠的游戏屋,所以他知道,里面有一间密室, 他小时候总是藏在里面等他妈去找他, 好几次等到睡着。


    等荣熠和乔纾进入密室之后, 荣峥锁上门, 没有他的语音指令谁都打不开。


    这间密室是他的私人领地,连妻子孩子都不允许进,这里的隔音层是顶级材料, 即便是哨兵站在门外也很难听清里面的声音。


    荣峥走到深棕色书柜前的书桌后坐下,打开了一个保险柜。


    商人的保险柜里保存着印章珠宝, 荣峥也不例外,不过现在这些东西在他眼前都变得碍眼了, 他粗鲁地把它们扒拉到地上,从最里面拿出一个本子。


    “我从八岁开始就进研究所了,彭延盛和我一批, 他叫张辉,也是被他父母卖进研究所的,”荣峥把那个本子推到两人面前,“我们在研究所里没有属于自己的电子设备, 我就只能用一根笔一个本,记录下我作为实验体的这些年。”


    荣峥不再掩饰地露出苍老的疲态,他抬抬手让荣熠和乔纾自己看。


    那个本子的寿命比他们还长,乔纾小心翻开,里面有些字已经模糊不清了,他们两个把头凑在一起仔细辨别上面记录的内容。


    荣峥和彭延盛作为正规实验体,从小进入研究所不会被截去四肢,因为他们没有接受过哨兵训练,根本没有杀伤力。


    他们是被圈养的羔羊,就在二所。


    他们会像正常的孩子一样成长,随着年龄增长,研究所会在他们身上安排不同的实验。


    从记录的前半部分可以看出,研究所给过他们欺骗性的承诺,比如承诺等他们十八岁之后就可以离开研究所回归正常。


    那时候的荣峥还抱着期待地记录下在他身上所发生过的实验项目,可是后来荣峥似乎已经开始麻木了,记录的时间间隔开始不断延长,写下的内容也越来越简单。


    乔纾翻到中间的时候发现,二所也在一直尝试改造哨兵精神系的实验。


    但是因为技术问题,二所采用的办法是把哨兵送进特定的生存环境,从少年期开始引导哨兵的认知,促使哨兵的精神图景发育贴近他们的要求。


    很符合二所一贯古板的作风。


    这种方式成功率很低,且时间漫长,失败是绝大多数,荣峥就是失败的实验体之一。


    荣峥的精神图景只是一片荒废的田地,那是他老家乡下的地,他从小长大的地方。


    失败后的荣峥回来就继续承受其他实验,之后大半本的记录都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价值,直到最后,那几页的字眼从‘实验项目’变成了‘计划’。


    按照上面的日期算,这时候的荣峥应该已经二十五岁。


    ‘计划一:作废’


    ‘计划二:作废’


    ‘计划五:调换死亡信息,制造假死,可尝试’


    在计划五下面他们才发现张辉的名字。


    ‘找到替代者’


    ‘复制张辉的死亡路线’


    ‘换药’


    ‘更改数据’


    这一页就结束了,他们翻到最后一也,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两个字‘成功’。


    荣熠抬起头指着‘成功’两开口问:“给我们讲讲这个计划。”


    “我发现了张辉的秘密,”荣峥缓缓回忆道,“同一批的实验体里,只有张辉不同,他的精神图景被干预成功了。


    所以他接受的实验和我们都不同,接触到的人级别也更高,除了睡觉,我几乎见不到他。


    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为了逃避一个实验,偷偷溜走藏起来的时候发现了张辉在和一个人讲话,那个人不是研究员,他是塔里的人,经常来这里检查实验进度。


    那个人要带张辉离开研究所,然后让张辉替代已经死亡的彭延盛,为了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给张辉策划了一场假死。


    研究所主导数据的研究员会调换张辉和死亡实验体的信息,因为正规实验体死亡不能直接在研究所焚化,需要送去实验体火葬场,走流程悼念之后再焚烧,他们会在这个途中调换尸体。


    我觉得这是难得的机会,就决定如法炮制。


    我和数据员相识,我知道他有糖尿病,就在他们的计划成功一个月后,我把他的胰岛素换成了实验时给我注射的麻醉剂,那一个月内死亡的有七名实验体,我把其中一个人的信息替换成了我,同时修改了这一个月我的健康状态。


    我成功逃出去了,那个研究员因为麻醉过量死在了研究所里,我本来害怕事情败露我会被抓,就一直躲藏,后来过了大概半年,我意外得知当初策划张辉逃出研究所的那个人也死了,研究所也并没有调查数据员死亡的原因。


    我去黑市查了张辉的消息,才得知真正的彭延盛是塔中高层培养的继承者之一。


    这些高层都是黑塔的成员,黑塔的本意是让他当一个傀儡,没想到成年后的彭延盛在对塔的决策理念方面和他们发生了很大的分歧。


    但是因为彭延盛自小优秀,不论黑塔白塔还是中立派都有很多亲近的长辈朋友和支持者,这些黑塔高层只能顺应彭延盛的意思,放手让他自己发展,转头去培养新的继承者。


    这些是黑市的说法,查到这些之后我就明白了,真正的彭延盛已经被黑塔杀了,现在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是整容过后的张辉。


    黑塔组织清理了当初参与假死的所有人,他们没有发现我这个漏网之鱼,所以我苟活到今天。”


    “这么说来这个彭延盛只是个假狸猫。”荣熠皱起眉头,他们好像得知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可是这个秘密似乎没什么杀伤力。


    “这么多年彭延盛已经把塔里的势力发展成了自己的,他是不是真的不重要,名字也只是一个代号,”乔纾说,他又问荣峥,“你觉得那些人当初选择张辉是为什么?”


    “二十几岁的张辉非常圆滑,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加上他是那段时间唯一成功被引导的实验体,他会接触到更多高等级的精神类实验。


    那时候的黑塔可能已经长期在他脑子里埋下了什么东西,他们能确保张辉听话,但是他们显然低估了张辉的野心,”荣峥打开一个未联网的老人机递给他们,“这是我从黑市买来的一份死亡名单,在张辉离开研究所的三年后,黑塔组织有四个高层死在一场会议里,那之后半个月,曾经在二所工作过的几个塔里派来的向导也陆续死亡。


    我猜测,张辉在坐稳彭延盛的身份后,就策划杀死了所有知情者和可以控制他的人,他真正变成了彭延盛,这个世界上或许除了我,没有人再知道了。”


    “这个信息很重要,彭延盛的精神系是有明显弱点的,”不过乔纾没有太乐观,“我们必须得知道他的弱点在哪里,彭延盛这样的人必须一击毙命,没有机会摸索。”


    “我既然决定说出这件事,你们就得保证一定要杀掉他。”荣峥盯着乔纾。


    “你还知道什么?”


    “虽然知道他弱点的人已经死了,张辉的资料也全部被销毁,但是当时二所的数据员是个偷油的老鼠。


    他经常会拿数据加工后卖给黑市,我就帮他处理过数据,我知道他有一个云上账户,里面可能会有张辉的实验记录备份,我是亲眼看着他死的,他没有机会销毁,”荣峥说完叹了口气,“这已经过去几十年,不知道这条路还走不走得通,你们只能去碰碰运气了。”


    荣熠点点头:“这个运气要碰,是什么云账户?”


    荣峥在手边的白纸上画了个兔子:“云兔,这是当时的logo,很久之前已经合并到另一家做安全云的公司了。”


    荣峥说完又写下一串电话:“这是当初买过数据的黑市老板,我想你们直接找他要到数据去做比对速度会更快一点。”


    荣熠接过那张纸,看看荣峥:“你很急。”


    “对,”荣峥也不再藏着掖着,“我只有两种选择,一种是把秘密带进坟墓,另一种是马上看到他进坟墓。”


    “我们会尽快调查,谢谢,”荣熠把纸小心叠好塞进衣服里,随后又问,“我把荣烁给你送回来,还是你派人去接?”


    荣峥闭上眼睛,用力按着自己眉心,最后他说:“先让他留在那里吧。”


    荣熠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你真的不要他了?”


    “等到这件事结束之后”


    荣熠发出一声冷笑,他刚刚竟然还对荣峥产生了一点同情。


    他以为养了七年和养了十七年的感情会有所不同,没想到在荣峥眼里都一样。


    荣峥可以为了孩子付出一大笔钱,也可以为了自己马上丢掉孩子。


    他站起来告别:“你今天不要我以后就不会把他送回来了,你自己想吧,二十四小时内想好了联系林老师。”


    他们离开了荣峥的密室,当他们走到门口的时候荣熠停住了,他回过头,不是想再看看这栋房子,而是他听到了他妈妈的声音。


    她在哭。


    荣熠看向空无一人的楼梯,在想她是为了什么哭,会是因为他吗?


    然后他听到她抽泣的声音里夹杂着两个字,‘烁烁’。


    不是因为他,他早就知道的,原来最爱他的人十几年前就已经把这份爱转移干净了。


    他们面前又出现了一个人,一个穿着睡衣的女孩儿,她被养的很好,漂亮健康的高中生。


    她站在荣熠面前,颔首眼睛向上瞪着他。


    “都是因为你我家才会变成这样,滚。”


    她说完就用力关上他们中间那扇沉重的门。


    都是因为他?荣熠定定地看着离他的鼻子只有几公分的紧闭上的大门。


    如果是一年前,他或许真的会陷入无尽的内耗中,但是现在他清楚得很,这他妈根本就不是他的错。


    是谁的错?说不清,自私的爹,偷梁换柱的彭延盛,残忍的黑塔,冷漠的白塔,权利的争夺,无休止的内斗,哨兵和向导拼了命地互相挤压对方的生存环境,怎么轮也轮不到他。


    他只是这个偏激又混乱的制度下的牺牲品而已,他也在拼命跳出这样的命运。


    他们离开了庄园,在外面宽阔无人的林荫路上慢慢走着,荣熠想得很明白,可是明白不代表他不会被影响心情。


    他闷不做声地往前走,踩在地上的枯叶上,树叶嘎吱嘎吱响,等他终于意识到一直在他身边的脚步声消失的时候,乔纾站在离他五步远的地方,静静看着他。


    “怎么了?”他转过身朝乔纾笑笑。


    “我爱你的,荣熠。”


    乔纾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飘进他的耳朵,荣熠一瞬间连呼吸都忘记了,他抬腿走到乔纾面前,他知道乔纾是在安慰他,他伸手抱着乔纾,把下巴抵在他肩上。


    这种安慰很有效,好像比乔纾灌给他铺天盖地的向导素都有效。


    乔纾的手环在了他的背上,荣熠又把乔纾往怀里搂了一点,轻声说:“爱是个很严重的字,你明白吗?”


    乔纾知道荣熠在想什么。


    荣熠听到那个女人的声音时眼睛里还有依恋。


    乔纾不能感同身受,他见到乔雨时只是在想,原来这就是把他生下来的人,他拿到乔雨的实验记录时都比他见到乔雨要激动,可是他能明白荣熠想要的那种感情。


    父母的爱他给不了,但是伴侣的可以。


    “明白,”乔纾点点头,“我爱你的。”


    乔纾把这句话说了第二遍之后,荣熠把浑身的劲儿都使在抱乔纾上了,乔纾在他怀里哼了好几声,他知道乔纾让他勒得喘不过气了,但就是不想松手。


    他就想和乔纾贴在一起,他还想抱着走。


    但是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走有些难操作,他就转身背对着乔纾:“我背你走吧。”


    “我自己能走。”乔纾说。


    “我想背着你,”荣熠弯下腰,“你在我背上贴着我,我心里就能舒服一点。”


    乔纾有些无奈,这家伙反应有点太大了,不过他还是跳到了荣熠背上。


    荣熠拖着乔纾的屁股往上抬了抬,找到一个相当舒适的姿势之后他就舒服地呼出一口气,背着乔纾往前走。


    乔纾的心口贴着荣熠的背,让荣熠觉得很安心,乔纾在他精神图景里都能感受到柔和的海风吹起朵朵浪花。


    他在荣熠耳边说:“原来让人背着也能安抚人。”


    荣熠立马收起满脸的荡漾说:“这个是分人的,对我有用对别人可不一定有用,你要随便趴人家背上那可就太冒犯了。”


    乔纾看荣熠那严肃的表情笑了一声:“荣熠,我不是笨蛋。”


    荣熠皱皱鼻子:“我是,行了吧?我都这样了你就让让我吧。”


    “好吧,我记住了,”乔纾认真哄他说,“不能随便趴在别人背上。”


    第173章


    二十四小时过去了, 林昭纷没有接到荣峥的电话,荣熠看到林昭纷发来的消息,沉默良久骂出来一句:“操。”


    林昭纷把荣烁安排到了一家疗养院, 王静在带他转移时给荣熠拍了一段视频。


    医生要给荣烁做检查, 荣烁直接口吐白沫昏厥过去了。


    荣熠关掉视频,问旁边的乔纾:“他这样还有救吗?”


    “按照普通人的救法就是吃药、心理治疗,如果给他重建一个精神系的话, 向导就可以介入治疗,这样会更快一点,不过他精神状态太差, 加上从小就被抹除了, 建造起来要吃不少苦, 适应起来也难。”乔纾说。


    “吃苦就吃吧, 反正他自己也想当哨兵,苦点总比这样一直疯着强。”荣熠直接替荣烁做了决定。


    他这个弟弟也已经没有爹要了,妈又没有话语权, 他是唯一能做决定的人。


    乔纾联系到陶晴朗,让她安排给荣烁建造一个低等级的精神系, 等到精神恢复了就送回学校。


    “老师!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想你啦!”叶黎的声音从电话里蹦出来。


    乔纾抬抬眼皮,对这个在肮脏小巷子里回荡的活泼声音说:“作业”


    乔纾还没说完荣熠就把手捂在了他嘴上。


    “你这样会让一个快乐小孩碎掉的。”


    乔纾眨了两下眼, 荣熠把手拿开,乔纾才说:“再过几天,你要听陶老师的话。”


    “好吧”快乐小孩还是有些失落。


    巷子又静下来, 半个小时后,巷口处出现一个黑色人影。


    那个人影贼头贼脑地贴着墙边慢慢向车子靠近,荣熠打开车窗,探出头冲他勾勾手。


    黑色人影便一路小跑过来。


    “大哥, 这是我爸当初买过来的数据,这是交易过的名单,你点点。”


    来者是当年和数据员交易的人的儿子,原来那个人十年前就已经生病去世,荣熠给这个儿子开了个高价,让他在一天之内把东西备齐。


    “保真吧?”荣熠把U盘递给乔纾,自己翻开名单。


    “绝对保真,这玩意儿没啥可作假的啊大哥,我看都看不懂,本来就没几个人买,我爸死了之后就封起来没再动过了。”


    乔纾看过U盘里的数据,数据量又大又杂,数据员在卖数据时应该是真假掺半,价值高的数据也肯定做过处理,有效信息的提取需要时间,不过单看格式和行文是研究所的风格,没什么大问题。


    荣熠看乔纾点头,拿出一个信封,里面装了一块金条,他递给黑色人影。


    “这件事你最好忘掉,被人发现了可能性命不保。”荣熠提醒他。


    “懂懂,这是规矩。”那人接过金条咬了一口,立马钻进巷子里消失了。


    荣熠开车换了个没人的安全地方,乔纾一路上都在清理脏数据,车停下后过了两个多小时乔纾才把符合荣峥笔记本上那个时间段的数据截取出来。


    “那个数据员卖了将近三十年的实验数据,”其实乔纾还有个猜测,“我觉得‘鲸’可能也是买主之一。”


    因为有些实验他似乎在各个基地里见到过成果,不过都是一些简单的小实验。


    “你觉得没错,”荣熠靠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扬扬手里的名单,乔纾一专注起来就不理他,他已经把这两张纸看得都会背了,“这上面有个账户,我刚才查了,就是‘鲸’的一个内部账户,不过早就注销了。”


    那个阶段的‘鲸’的前身白塔组织正在遭受巨变,资源都是东拼西凑起来的,去买实验记录也不奇怪。


    只是乔纾提取完数据还是没办法定位到张辉的记录,数据加密做得很完善。


    但是一个数据员,即使加密做得再好也不可能完全颠覆一个实验过程,他评估完列出一个优先级,把这份数据发给了组织里专业处理数据的同事。


    过了一会儿同事打过来电话:“没有账号吗?给个ID也成啊。”


    “没有,”乔纾只能说出这两个让对方痛彻心扉的字,同事‘嘶’了一声,乔纾又问,“不好做吗?”


    “做起来是不难,就是麻烦,没有ID就等于我要整个数据库去扫描,他们又是做云的,数据在云上倒来倒去,涉及各种数据库和链路,每种数据库的破解方式又不一样,我需要把所有数据类型都写一遍,就算我把每种数据库都注入了扫描程序,全库模糊查询也要很久,我就怕没等我搜到,他们就发现了,现在他们的主公司是天擎安全云,安全防护这一块儿做得还是蛮好的。”


    荣熠听完这一长串子一脸复杂,没一个字儿是爱听的,他直截了当问:“ID是拿不到了,那个人已经死了好几十年,开账户的信息也是假的,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办法?”


    “嗯有具体时间可以缩小一点范围,如果能搞到当初云兔的数据库地址,我去查它被合并后写入了天擎的哪个数据库,在一个库里扫描这样会快一点。”


    “就是说你现在需要我们找到当初云兔的程序员?”荣熠问。


    “是这样,云兔当时只是个小公司,天擎那段时间把类似做云的小公司几乎全部收购,数据实在太杂了,入侵进去找还不如直接找到人去问来得快。”


    他们结束了通话,要找云兔的程序员不难,虽然天擎收购之后并没有把云兔的员工一起收过来,那群人四散在各处,但是保险信息一查就明明白白。


    “这个人离我们只跨了一个市,”乔纾给荣熠看平板上刚刚传过来的一个六十多岁的地中海大叔,“而且是符合时间段的技术骨干,我们先去找他。”


    荣熠马上开车前往临市。


    ——


    凌晨五点,天刚蒙蒙亮,孙庆龙打着哈欠下了晚班,他端着一个茶缸要去洗脸池刷牙,看到洗脸池边站着两个年轻人。


    他打量他们一眼:“你们来找谁的?进厂要登记啊。”


    乔纾推推化妆后鼻子上架的眼镜,他视力很好,一点都不喜欢带着一个沉甸甸的眼镜,但是他们现在是红色通缉犯,在外面都要做个掩饰。


    “您是孙先生吧,我们不进厂,我们想找您了解点事。”乔纾笑容满面又谦逊地微微弯下腰和身高估计只有一米六几的孙庆龙打招呼。


    看起来真有几分业界精英的味道。


    站在后面穿着灰色运动衫背着个双肩包冒充男大学生的荣熠就默默欣赏乔纾在前面飙演技。


    “找我有啥事?”孙庆龙不解。


    “咱们要不换个地方聊,我请您吃早餐。”乔纾说。


    孙庆龙也不客气,带着乔纾和荣熠到旁边一家卖小笼包的店里,点了三笼包子后才开始问:“你们找我聊什么?”


    “您当初是云兔的技术骨干是吧?”乔纾指指自己又指指荣熠,“我们正在创业,想来找您了解一下云兔的情况,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借鉴的。”


    “云兔啊,”孙庆龙塞了个包子,两腮鼓着摇摇头,“你们创业想做云?放弃吧,现在云服务早就被天擎垄断了,想当初云兔正在上升期,突然就被天擎搞垮,最后只能被收购,我们这群技术员,赔偿也没拿到几个,还得到外面从头再来,你看我,六十多了,还在当保安给儿子还房贷,放弃吧小伙子,就算你们运气好把公司开起来了,迟早也会被天擎吞掉。”


    “我们不做云。”乔纾透过平光眼镜看着孙庆龙。


    孙庆龙的嘴巴停了一下,探着头问:“那你们做什么?云兔就是做云服务的,你不做云我能给你提供什么帮助?”


    “我们做的是安全系统,现在在推销阶段,需要一个助力。”乔纾说得很含蓄,他是照着同事教得说的,和一个老牌技术员沟通,不擅长的领域还是能省则省,意思到了就行。


    孙庆龙盯着乔纾那张看起来似乎藏着阴谋的脸再次开启他许久没有盘算逻辑的脑子,过了一分钟恍然大悟地张大嘴巴指着乔纾,压低声音说:“你们想入侵天擎?拿这当噱头,把产品卖出去?”


    乔纾重重点了一下头,在孙庆龙膝盖上轻轻拍了两下。


    “年轻娃真大胆啊,天擎的安全系统可是顶呱呱的。”孙庆龙说。


    “我们的也不差,我们母公司是很有实力的,只是这件事不能由母公司来做,所以就派出了我们。”乔纾递过去一张名片。


    这上面虽然是个小公司,不过往上面查是可以查出个名堂的。


    “啊,好,”孙庆龙拿着名片连连点头,“我五十就离开技术岗了,没想到外面已经发展成这样了,那我能帮你们什么?”


    “我想要云兔当初的数据库地址,还有服务器地址,现在还能搞到吗?”


    “这能是能,配置文档里啥都有,不过这在当初被收购后就作废了,服务器都没了,你们要这没啥用吧?”孙庆龙说。


    “有用的,我们有我们的办法。”


    乔纾说完孙庆龙的手机响了一下,他点开一看,银行卡上多了一笔钱。


    “小意思。”


    “这多不好意思,”孙庆龙搓着自己的裤子,“我帮你找找啊。”


    于是孙庆龙就拿着手机四处联系,过了一个小时,他加上乔纾的联络方式,给乔纾发过来一个文档。


    “我们当时服务器的地址啊,密码啊,都在这里面了。”


    “太好了,谢谢孙哥。”乔纾又伸出手和孙庆龙握了握。


    回到车上,乔纾摘掉眼镜塞进背包里,揉了揉被压了半天的鼻梁。


    “你的演技真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荣熠说。


    “是吗。”乔纾正在把文档发给同事,随便敷衍了一句。


    “你能再重现一下在演习场里对我撒娇的样子吗?”荣熠把脸伸了过去。


    乔纾挑了下眉毛,他都记不清他撒过什么娇了,那会儿他整个人设都是按照荣熠的喜好量身定制的,早忘脑后去了。


    乔纾抿着嘴,想用沉默跳过这一趴,但是荣熠就瞪着亮晶晶的眼杵他脸前看着他,他只能放下手机,微微垂下眼角,张开嘴唇轻轻叫了一声:“熠哥。”


    荣熠浑身抖了一下,长时间不听还真不习惯,乔纾只叫了一声,荣熠就觉得浑身都是蚂蚁在爬。


    乔纾又恢复面无表情的状态,冷冷说道:“是你要听的。”


    “咳,是我的问题,你表现得很好,”荣熠扶着方向盘点了点,又扭头意犹未尽道,“下次可以在我们那个的时候表演一下。”


    乔纾就干笑了一声,继续和同事沟通,不搭理他。


    荣熠继续自己乐呵,乔纾明明没有说话,突然他好像自己想到了什么,也乐不起来了,又转过头盯着乔纾:“你之前不是演的吧?”


    乔纾抬起眼:“为什么这么问?”


    “就是感觉,你那时候的样子和你平时联系不到一起去。”


    在长川和乔纾住在一间宿舍的那一个多星期里,荣熠晚上总会被身体里禁锢二十多年的欲望骚扰,乔纾也没拒绝过,让他认为他们在这方面是很契合的。


    比如,他喜欢把乔纾抱在怀里,让自己的胸膛贴在乔纾的背上,然后用力按着乔纾的小腹,把他按向自己,每到这时候乔纾就被钉死在了他身上,躲不开,才会浑身颤抖着给予他想听到的声音。


    再比如,他会让他会让乔纾用自己的精神体缠住自己的手,或者身体什么的,乔纾也会照做,不过如果受不了了乔纾就会用小白蛇狠狠勒他的脖子,他也把这当情趣了。


    每次都是他做,然后乔纾承受,所以他也不确定乔纾是把这当成情侣间的任务,还是真的体验良好。


    毕竟乔纾的唯一一次主动,还是吃了药的。


    “不是演的,”乔纾看着他说,“这种短暂放弃理智用身体获得快感的感觉很好,可以让身体的精神都能得到放松,我挺喜欢的。”


    荣熠的脸微微红了一下,挺喜欢的,喜欢就好。


    可是还有哪里不太对劲。


    乔纾又已经开始工作了,荣熠想了半天吞吐着说:“也不是很短吧”


    乔纾:“”


    一个上午过去,刚到午饭的点,同事就给他们发回了消息。


    “我找到了那个人的账号,他里面的数据很杂,后来我发现,他其实不止云兔一个账号,我用他的注册信息查询了其他账号,最后拼出了一些数据,这个人还怪聪明的,把一份实验数据拆开分散在不同云账户上,而且选择的都是当初的小型云盘,他估计也没想到死后这些小公司都会被天擎合并,”同事发过来好几个文件,“我按照时间段都排好了,这里面没有明确写出张辉的名字,我把趋近的都列了出来,你们自己再筛选吧。”


    乔纾点开文件看了一下,罗列得非常清楚:“好,辛苦了。”


    乔纾又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去看文件,他们在酒店开了一间房,荣熠下去买饭回来,放在桌上坐过去问:“有进展吗?”


    “嗯,”乔纾把电脑转过去,“这些应该是张辉的实验记录,不出意外他的精神图景是一片沼泽。”


    “沼泽啊,”荣熠搓着下巴想,“如果是沼泽,这对哨兵很有利啊,他可以操纵沼泽,向导在里面很难攻击吧?”


    “正常逻辑是这样,但是张辉的精神图景是被引导成型的,所以这不是一片单纯的沼泽,”乔纾指着文件标红的地方,“他有一项实验是瘴气适应,实验时间是在他七岁到十岁,这段时间正是精神系成型的最佳年龄段,一个年幼的实验体不会进行这种高级别实验,所以这一定是引导的一部分,他的精神图景可能是一片瘴气沼泽。”


    “就是说如果向导入侵进去调动他精神图景里的瘴气,这些瘴气对他和向导会产生同样的攻击力?”


    乔纾点了下头。


    ——


    纪岳在夜晚敲开彭延盛办公室的大门。


    彭延盛还在低头看今天薄敬元汇报回来关于北疆的文件,他头也没抬,只问了一句:“有什么事?”


    “我今天发现情报科拦截了一条信息,然后我去查了一下,”纪岳把手里的平板递过去,“天擎上报了一条风险预警,有人入侵扫描了他们的数据库,他们上报给联合会后我们在联合会安插的人就去查了扫描内容,发现有部分数据和研究所的实验有关,不过内容被加过密,解密后也确实都是些小实验,本来价值不大,但是这条消息却在传回塔的时候被拦截了,我觉得有问题,所以给您看一下。”


    彭延盛拿起平板,边翻看报告边说:“数据的时间,实验地。”


    “是三十多年前的数据了,在老二所。”


    纪岳话音刚落,彭延盛瞳孔骤缩,他捏着平板的指尖变成了白色,最终在屏幕上留下了个坑。


    纪岳虽不明白彭延盛为什么会有这么大反应,但他很聪明地保持了沉默。


    “去查,有关人员全部带回来,我亲自审问,”彭延盛面部萦绕着一团死气,一字一字说道,“速度要快。”


    “是,马上去查。”


    纪岳小跑出去,他深知彭延盛说出‘速度要快’时,他的deadline是三个小时后。


    ——


    乔纾已经把他们从荣峥处得到的信息和破解后的实验记录都发给了林昭纷,就在他和荣熠都以为今晚可以好好休息一晚时,他手机收到了一条消息。


    ‘兄弟,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啊?外面有一群哨兵要抓我回塔里!’


    第174章


    孙庆龙缩在厕所隔间里瑟瑟发抖, 他的对讲机里还在放着保安亭帮他打掩护的小伙儿和门口的哨兵周旋。


    他头顶的汗唰唰直落,这事儿怎么就捅到塔里去了呢?


    天擎一整个公司都是普通人开办的,就算出事也应该是联合会找他啊!


    孙庆龙像所有普通人一样, 对那座塔有着生理上的恐惧, 那里面一群动动手都能捏死他的人,进去走一遭出来都不见得是个完整的人。


    尤其是一年前那个沸沸扬扬的第四研究所事件,塔对自己人都这么狠, 何况他这一个无足轻重的普通人呢。


    就不应该贪财帮那两个小子,但他们给的实在太多了!


    孙庆龙的手机又响了一声,他忙掏出来。


    ‘我们马上就到, 保持安静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找地方躲起来。’


    ‘我在综合楼三楼厕所!快来救我!’


    孙庆龙把信息发出去, 攥着手机开始乞求上苍。


    夜晚的综合楼空无一人, 只有厕所里沙沙作响的对讲机,孙庆龙还在听着保安亭的对话,突然, 卫生间的门‘咚’地响了一下。


    孙庆龙浑身一颤,下一秒就传来塑料门的破碎声。


    他手里的手机还没来得及点开, 一个全副武装的哨兵出现在他面前,凝视着他。


    ——


    “怎么会被发现的?”荣熠猛踩油门一路狂飙。


    “IP地址被天擎追踪到了, 不过我用的虚拟IP做了几层加密他们不应该能定位到啊,这种入侵对天擎这种公司每个月都得来个一两起,不会这么严重的, ”同事在电话对面抓耳挠腮,“而且我的驻地没有哨兵来查,肯定不是我暴露的,是不是你们找那个人有问题啊?”


    “不应该, 就算他有问题也太快了,”乔纾联系上其他同事询问关于天擎今天下午的情况,没过一会儿就收到回复,“他们上报给了联合会,晚上塔里收到了这条消息,已经拦截了。”


    “都拦截了怎么暴露的?”


    “被盯上了,”乔纾说,“联合会有塔的眼线,我们在情报科的同事也被盯上了,得让他马上转移。”


    好在他们今晚没有离开这个市,虽然相距二十多公里,但是荣熠全速前进,十几分钟就赶到了孙庆龙工作的厂房。


    还在路上的时候他们已经收不到孙庆龙的回复了,乔纾想到孙庆龙可能已经被抓,直接把自己和他联系的手机丢上了高架桥,一辆飞驰的车驶过,手机被压成碎片。


    ——


    孙庆龙的手像得了帕金森一样,愣是把手机抖掉到了地上。


    刚刚他收到乔纾的短信上明明交代了不要发出任何声音,可是他只顾着自己不出声,完全没想到对讲机这回事儿。


    他根本没有和哨兵面对面的经验,哪会知道这么小的声音都会被捕捉到。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交代!”孙庆龙举起手。


    对面的哨兵不语,上前在他手上带上手铐。


    孙庆龙被一个哨兵那仿佛捏过铁的手押着从综合楼出来,直接塞上一辆装甲车。


    他还是第一次坐这么高级的车,也没有心情欣赏,缩在两个哨兵中间垂着头抖得牙直哆嗦。


    车从厂房后门离开,驶入夜色中,孙庆龙头都不敢抬,他现在除了后悔就是在祈祷,已经不是祈祷上帝保佑了,这时候还是祈祷那两个人能快点赶过来比较实在。


    虽然他也不知道那两个人有没有本事把他救走。


    车突然猛地一转弯来了个急刹,孙庆龙一头栽向前面又被旁边的哨兵拽回来。


    “怎么了?”身旁的哨兵问。


    “队长,前面有一头熊。”


    孙庆龙即使吓得脑子不清楚,听到城市大马路上出现一头熊还是好奇地抬眼看过去。


    窗户外一头巨人一样的棕熊在车头处停着,看样子好像随时要扑上来撕碎这辆车。


    当棕熊咧开嘴露出獠牙时,孙庆龙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全员戒备!”队长马上下令。


    他看出了面前这头熊是个精神体,坐在孙庆龙左边的人马上向塔发讯息汇报,可手里的通讯器被一道白光缠住掉在了座椅下面。


    车上的哨兵全部建立起屏障,装甲车的车窗是防弹的,队长要求开车的哨兵倒车,迅速绕过棕熊躲过去。


    而车子刚一发动,棕熊便铆足了劲朝装甲车扑过来,装甲车猛地发出巨大颠簸,一颗子弹从车窗边缘最脆弱的部分钻进来,再次尝试发动汽车的哨兵直接栽倒在方向盘上。


    接二连三的子弹从窗外射进来,一扇窗户已经全部碎了,车上四名哨兵瞬间只剩下队长一个。


    他看到窗外出现两个人影,较为高大的那人完全无所畏惧地朝装甲车走过来,一把拽开后门,把昏迷的孙庆龙从里面拽出来。


    队长满是鲜血的手又抬起枪,还没等他开枪,刚才把通讯器藏起来的白影卷上了他的胳膊,把他缠成了个粽子。


    荣熠把队长也一起拽了出来,这个大块头不停挣扎,白蟒干脆变长把队长整个人裹了起来,荣熠直接扛起队长塞进他们的车后座上。


    他们离开了这里,停在郊外高架桥下。


    队长非常有哨兵的信念,对于乔纾的发问一句不答。


    好一副士可杀不可辱的架势。


    乔纾叹了口气,入侵了哨兵的大脑。


    哨兵虽自己建立了屏障,但是在S+向导面前那层屏障就像个几毫米厚的水泥墙,看着是堵墙,实则不堪一击。


    “是谁给你下的命令来抓他?”


    “纪岳。”


    “那是谁?”


    “新任预选指挥长。”


    “任务书是怎么写的?”


    “说是查到天擎数据入侵和孙庆龙有关,上午他找云兔原工程师要了被入侵数据库原地址的服务器IP。”


    “还有别的要交代吗?”


    “没有。”


    乔纾搜了一下哨兵队长的身,从上衣口袋里摸出来一个手机,这个手机是孙庆龙的。


    乔纾打开,发现上面的屏幕锁已经被取消了,桌面上安装着一个远程数据读取的软件。


    这是塔里的东西,只要装在手机上塔就能把手机内所有的东西全部读取回去。


    乔纾卸载了程序之后检查孙庆龙的手机,早上他们加的那个好友是个假账户,不用担心,那一笔转账可以让‘鲸’帮忙处理掉,服务器文件是塔早就已经知道的,问题也不大。


    最后他随手点进相册里时,看到孙庆龙除了拍一些早上中午吃什么,还有一张照片,是他和荣熠乔装过后的背影。


    他们离开的时候被孙庆龙偷拍下来了。


    乔纾瞥了还在后座晕着的孙庆龙一眼,如果这家伙不是普通人,上午就不用那么大费周章,直接控制住就能吐干净了,还给他留下偷拍他们的机会。


    哨兵队长已经没有用了,荣熠把他绑起来敲晕丢在了绿化带里。


    不知道仅凭一个背影会不会让他们两个暴露,不过现在他们并非站在被动席上。


    他们知道了彭延盛的弱点,彭延盛也知道了这件事,这虽然给偷袭带来了一定困难,但是也能把彭延盛困在塔里一段时间。


    起码最近,彭延盛不敢轻举妄动了。


    接下来的几天,彭延盛一定会大肆搜捕他们,他不敢走出塔就一定要靠手下那群养子。


    “纪岳是吗”


    在赵名扬走后彭延盛最新扶上位的指挥长。


    “纪岳。”乔纾又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你认识他吗?”荣熠正在开车,听到乔纾连续说了两遍这个名字,没忍住问。


    乔纾摇摇头:“不认识,我在想他排在赵名扬之后,一定也是从小按照指挥长来培训的,薄敬元当初在赵名扬精神系内铺了一张网,那会不会纪岳也有。”


    “薄敬元现在已经到了北疆,今天早上北疆全线封锁,他应该出不来,”荣熠想了想觉得有些奇怪,“薄敬元这种人不像会心甘情愿去北疆的。”


    “他可能在找退路,毕竟我们手里捏着他的把柄他是一清二楚的。”


    “我们可以利用他对付纪岳?”


    “纪岳只是个钥匙,薄敬元这张牌一用,无论他那张网有没有威胁,都足以让彭延盛对他的手下产生疑心,不管是他要在纠结中度日还是大换血,都是我们进攻的好机会。”


    乔纾已经开始打开通讯器和上级汇报,荣熠目视前方,今夜的云压得很低,过不了多久或许会下一场大暴雨。


    十一月的雨把寒冬带来了,和黑塔之间最后的战斗或许也要在这个冬季展开。


    ——


    北疆依旧被风雪笼罩,气温已经降到零下三十度,不论是爆炸还是雪崩都阻挡不了大自然继续在这一片环境恶劣的土地上添砖加瓦。


    生化哨兵身上装有热源装置,专门抵御严寒,只要肌肉可以活动他们就能无休无止地在北疆探索厮杀。


    薄敬元坐在临时搭建的基地的一间暖气房里,他身后还有一间封闭的房间,里面有十二个生化哨兵,这是他特意训练来为自己服务的哨兵,比起将他们完全生化,薄敬元在半生化的基础上向他们的精神系内注入了自己的网。


    这是他的退路之一,北疆现在一层雪下埋着一层血,有那个庞大的组织的,有生化哨兵的,还有他们入驻进来的哨兵部队的,有依旧流窜在北疆的其他穷凶极恶的组织的。


    那些人企图分一杯羹,把自己也埋葬在了里面。


    搜寻北疆刚刚开始,生化哨兵被锁着向狗一样深入北疆深处,会有什么发现还不可知。


    不过薄敬元却找到了被困在空壳基地里的那群人,还有被困在火山下的几百个新晋哨兵。


    他没有急着安排把他们送出去,这些人在他手里或许还有用途。


    他不会把自己葬送在这里,也不会在外面腥风血雨的时候冒头。


    ‘今日纪岳发现情报科拦截了一条情报,彭延盛派人去抓捕了。’


    [抓的什么人?]


    ‘几个普通人,彭延盛亲自审讯,但是没什么结果。’


    [情报内容发给我]


    ‘发过去了,我发现纪岳在暗查底层部门,我每日标记过的财务文件被多次打开没有完全复原。’


    [继续观察]


    这是薄敬元桌上通讯器的对话内容。


    彭延盛已经开始在塔里捉老鼠了,他的老鼠夹一定已经捕捉到了一些东西,不过没关系,他想不到,还有一窝老鼠是他亲自养大的。


    第175章


    “一定是要出大事了。”


    “路又被封了, 一个一个人脸验证才能通过,高速已经全部堵死了。”


    “别想了,何止高速, 飞机火车也得三层验证才能坐, 现在到处都在控制人流量,非必要禁止远行。”


    “听说北疆的事了吗?”


    “我同学在北疆边缘工作,说一周前北疆就全线封锁了, 边缘的居民都被集中带到了云来酒店,连家都不能回呢。”


    “肯定是和军事基地有关。”


    “军事基地怎么了?”


    “你们都不知道啊?我告诉你们,你们可不能说出去, 我老婆是战地记者, 说就十天前, 红色通缉榜上的人把北疆的军事基地给炸了, 塔一直在封锁消息,现在已经派哨兵入驻准备清扫北疆了!”


    “会不会和第四研究所是一群人啊?”


    “这群人真是疯子,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外面的风在呼啸, 枯叶和没有扫干净的垃圾在地上翻滚着,铜锅涮的店里热气蒸腾。


    一群男人们围着一个圆桌高谈阔论, 塔的阴谋,通缉犯的阴谋, 好像他们已经预测出了今后的局势将会如何。


    乔纾已经吃饱了,拿着平板远程检查叶黎最近的学习情况,荣熠解决完铜锅里的最后一片鲜嫩的涮羊肉, 放下筷子招呼老板来结账。


    “今天真冷啊。”老板拿着小本子走过来。


    “是,入冬了。”荣熠说。


    老板一边算账一边仰头看墙上挂着的电视。


    “现在什么新闻都得播报这几个人的通缉令,看个电视剧也得中插几遍,比广告时间都长了, ”老板的圆珠笔在单子上唰唰写着,咂了下嘴,“塔好像很怕他们。”


    “军事基地都给炸了,能不怕吗。”荣熠掏出钱,眯起眼笑笑。


    “好嘞,正好啊不用找了,下次再来。”老板收过钱摆出好客的笑容。


    荣熠拿起行李背在身上,一直勾头摆弄平板的乔纾也站了起来一起向门外走。


    路过圆桌时他朝那些还在侃侃而谈的男人们看了几秒,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哎,刚才那个小白脸,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啊?”


    “小白脸都长一个样。”


    “不是,真眼熟我操!你看!是不是有点像?”


    电视上又到了轮播通缉令的时候,那张小白脸的照片排在第三位,停留时间长达十秒。


    圆桌上的男人们一股脑挤到老板的柜台旁。


    “快快快调监控!”


    老板一头雾水地把监控调出来,一堆头挤在一起,眼睁睁地看着红色通缉榜上的两个人和他们共处一室悠闲地吃完了一顿涮羊肉。


    老板的脸色变得煞白,赶紧拨通了举报电话。


    ——


    彭延盛的办公室里,办公桌上的烟灰缸已经满了。


    彭延盛又向里面抖了一下燃到底的烟屁股,顶尖的烟灰就落了下来,弄脏了桌子。


    纪岳马上抽了几张纸上前擦干净,再把烟灰缸里的垃圾倒进垃圾桶,摆回去一个干净透亮的烟灰缸。


    “消息属实吗?”彭延盛问


    “是,我检查了传回来的监控,确定没有问题。”纪岳答。


    “这是你第四次向我汇报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彭延盛皱着的眉头间隐隐透着不耐烦。


    “这是第一次正面拍到他们的脸,没有合成,分析过后确定面部肌肉完全正常,没有易容,而且我查了沿路监控,那辆车是□□。”纪岳忙说。


    彭延盛又拿出一支烟,纪岳忙上前帮忙点上。


    “如果是赵名扬,这时候他已经出发去亲自确认,而不是在这里点烟。”


    升起的火苗颤了一颤,熄灭之后纪岳垂下头:“我马上去。”


    纪岳登上直升飞机,他必须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虽说沿路监控在一直追踪,但是那群人的本事他是见识过的,他们可以悄无声息地偷天换日。


    前几天他就开始布控抓捕,有三次他们都以为追踪到了人,拦截后发现竟然只是两个不相关的人。


    一定是哪个信息节点出了问题。


    纪岳头顶的汗在高空中直往下淌,他暗查塔中部门已经调走监禁了一批可疑人员,换上的都是知根知底的,可还是有漏网之鱼。


    这次他直接跳过了信息部门,亲自向铜锅涮的老板要来的监控,亲自监督分析,一定不会出错。


    他已经感受到了彭延盛对他办事不力的厌烦,这次他必须得拿到成绩回去。


    那辆车的坐标定位实时在他的监视器上同步,那两个人把车停在了一个水果批发市场。


    这里的人很多,监控死角更多,纪岳命令启用无人机监控。


    直升机正向坐标处赶去,无人机监控下那两个人穿过水果批发市场,进了一间仓库。


    “这间仓库是全封闭的,怀疑地下有空间。”


    “去调取周边交通图,查清楚方圆一公里的地下建设,评估出可疑出口,”纪岳说完想了想又补充,“一公里内先封锁。”


    目标位置离塔所在地不过几百公里,直升机很快就接近了目的地。


    纪岳收到分析反馈,那一片地下埋有军用电缆和早年挖通的下水道,军用电缆没有异常,下水道上周才疏通过。


    “所以应该没有长通道,很可能是地下空间。”


    纪岳的心脏在狂跳,他这次能扳回一局吗?


    为了不打草惊蛇,直升机在远处降落,纪岳乘车到达仓库,他亲自从塔里带了信任的突击小队,直接爆破仓库大门冲进去。


    仓库内没有人,他们掀翻堆在墙边的木箱,下面有扇铁门。


    果然是个地下空间。


    纪岳打开铁门第一个跳下去,刺鼻的化学气味扑面而来,他打开探照灯,炸开第二扇铁门,映入眼帘的是二十几个人头。


    这些人穿着白色的防护服,在门开的一瞬间四处逃窜。


    “队长,”纪岳的副手在旁边小心翼翼地说,“这是个制毒窝点,没有发现那两个人。”


    一把枪被纪岳狠狠砸到了地上。


    ——


    “刚刚收到消息,纪岳又失败了。”


    彭延盛站在窗边吐出一口烟,招招手让秘书把手里的文件递过去。


    “小饶,你觉得纪岳这个人怎么样?”


    “能力中上,做事死板,”饶光跟在彭延盛身边做了十几年秘书,直来直去地评价道,“脑袋不够灵光。”


    彭延盛把烟叼进嘴里,继续问:“那我看中他什么?”


    “好控制,对您唯命是从。”


    饶光说得很对,彭延盛对培养人的第一要求就是忠心、听话,赵名扬已经让他踩过雷,纪岳不一样,纪岳是个货真价实的孤儿,唯一的依靠只有他。


    “但是他有时候蠢得实在让我心烦!”彭延盛摔了手里的文件。


    文件甩到了饶光腿上,饶光没有动,用秘书专业的语气对彭延盛说:“除了战术布置上的问题,技术科长还有另一个问题向您汇报。”


    “让他进来。”


    一个中年男人推门进来,在彭延盛办公桌前坐下。


    “总指挥,其实这个本不应该我拿来给您看,但是”技术科长吞了下口水,直接打开了汇报文件,“中午纪部长拿来找我分析的视频,我给出的结论值是73%,但是我听下面的人说,纪部长好像汇报的是100%,这个数值我们一般是不会轻易给出的我想了很久,我觉得还是要向您纠正一下。”


    彭延盛拿着报告,上面的红字亮堂堂地写着‘73%’,他冷笑了一下。


    技术科长又说到:“还有就是,因为中午纪部长催得很急,我们赶工得出的结论值也是偏高的,刚才我把全段视频完整分析后确定,视频上的两个人存在被替换的痕迹。”


    他递过去一个平板,点开分析过后的视频,上面标注得很清晰,彭延盛一眼就看出了端倪。


    “我知道了,出去吧。”


    “还有一件事”


    “一次说完。”彭延盛放大了声音。


    技术科长又吞了下口水,战战兢兢地点开另一段视频。


    彭延盛仔细看去,视频上确实出现了两个通缉犯的脸,接着后面的视频文件是监控信息,和纪岳提供上来的方向截然相反。


    “这是什么?”


    “这是下面传上来的视频,我为了确定视频的真实性去找纪部长,那时候他已经不在了,我就去情报科要了原视频,对比后发现,原视频和纪部长提供给我的是不同的,”他又压低声音说,“情报科的同事说,纪部长不放心他们的情报,自己向源头要了一份,还命令他们把这份清除,我去的时候他们正要交班操作,被我拦着了。”


    “情报科的视频和纪岳的不一样?这份视频纪岳没有要?”


    “不,要了,如果您允许,我可以去查一下。”


    “查,就在这儿查。”


    技术科长让人搬来一台电脑,在彭延盛的监督下开始扫描纪岳的所有私人账户和电脑,半个小时后,技术科长恢复了一个已经删除的文件夹,删除时间就在纪岳向彭延盛汇报之前,那里面赫然躺着这些监控视频,和情报科的原视频一模一样。


    除此之外,文件夹内还存在另一个视频,就是纪岳提交上去做技术分析的,是剪辑处理过的文件。


    此时彭延盛的脸已经黑到了极点,他认为纪岳只是蠢,没想到蠢人也会有意想不到的小心思。


    目的为何?


    “可能想在您面前拿出成绩吧。”秘书安慰道。


    这个安慰更像嘲讽。


    过了没多久,技术科长又扫描出了同样的视频文件,这次不是被删除的垃圾文件,技术科长点开之后心惊胆战地转头看向彭延盛。


    彭延盛那张冰窟一般的脸让身处暖气充盈的办公室的众人冒起一层冷汗。


    那是一封加密邮件,内容是原视频,用的是天擎的邮件系统,绕过了塔的IP记录,收件人是薄敬元。


    “查有没有其他邮件往来。”彭延盛说。


    技术科长马上开始查,又查出了几封邮件,他们一一点开,彭延盛一封一封看下去,双眼已经给纪岳判了死刑。


    这些邮件都是薄敬元走后纪岳向他汇报这段时间关于塔的情报,包括前三次失败的追踪,纪岳发给薄敬元的和给彭延盛汇报的有所出入,这些出入竟是致命的细节。


    “纪岳和薄院长,在帮助那些人逃脱吗?”秘书在一旁疑问道。


    通缉犯现身的地点执勤哨兵被纪岳调走了大半,渔网破了一个硕大的洞,那些人不费吹灰之力从里面游走了。


    “叫纪岳回来,单独关押。”彭延盛说。


    “是。”秘书马上去执行。


    技术科长走出彭延盛的办公室,稳住颤抖的双腿,在办公室喝了一个小时水来降低狂飙的心率,然后敲开了另一间办公室的门。


    “谷老师。”


    “坐,”谷青笑着示意他在身旁的沙发上坐下,“怎么样了?”


    “非常顺利,”技术科长紧张地搓着裤子,“彭延盛对纪岳和薄敬元都起了疑心,已经将纪岳唤回关押了,可是如果纪岳咬死不认我们怎么办?”


    “他当然要咬死不认,这样我们就有机会对他进行精神检查。”谷青说。


    “哦!对,对,只要向导介入精神检查,那就是我们说了算了,”技术科长的双手还止不住地抖,不知道到底是害怕还是兴奋,“老师,咱们真的要走这一步吗?和黑塔对立?”


    “你想退出吗?”


    “不!我不想一辈子只做技术科长,可是我不加入黑塔组织就永远无法向上爬,我不认同他们,如果真的能把他们扳倒,我一定竭尽全力。”


    “可以的,”谷青悠然地品着手里的红茶,“网已经铺开了,他们正在从那个洞向里面钻。”


    ——


    车没有油了,好在它撑到了一片自然温泉边,只要翻过这座山,他们就到了塔所在的城区。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在彭延盛费劲心力大肆追捕他们的时候,‘鲸’的大批人都在向中心城区集中。


    乔纾坐在车盖上,温泉在两山之间,把风挡在了外面。


    刮了这么多天的风,云都吹散了,月亮和星星在夜空中无比闪亮。


    他刚刚泡了个温泉,浑身泡得很热,现在他身上裹着毛绒绒的外套,燥热的身体在一点一点恢复正常体温。


    荣熠还在温泉里,筋疲力尽了十几天,总算能有个舒服的时候,过了今晚又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所以能多享受一会儿是一会儿。


    他扔在衣服里的手机响了,荣熠回头看了一眼,是那个做数据的同事。


    乔纾坐在车盖上放空,根本没有接电话的打算。


    荣熠只能擦了把脸爬上岸,一屁股坐在石头上接电话。


    “怎么样,这几次我干得不错吧?”


    感情是来邀功的。


    不过在这次设计纪岳和薄敬元的行动中,数据小哥的表现确实优异。


    因为暴露了他们扫描天擎的事情,‘鲸’就打算将计就计,林昭纷联系了谷青,让谷青调配出一些推心置腹的人来配合这次行动。


    本来林昭纷还犹豫过,她没有把握谷青一定会接受,因为这相当于逼着常年不参与任何党争的谷青正式和黑塔为敌。


    没想到的是谷青很会就发来了回复,她在塔里安排了一些人手,都是信得过的人,还修改了纪岳关押起来的员工名单,释放了几名‘鲸’的卧底继续和组织的对接任务。


    塔内联合塔外,让被通缉的荣熠和乔纾当诱饵,数据小哥将纪岳的监控切到了‘鲸’自己的线路上,前三次纪岳的追踪都是在被‘鲸’牵着鼻子走。


    第四次,也就是今天,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彭延盛对纪岳的屡屡失败开始不耐烦,他们决定给纪岳致命一击。


    他们在天擎建立了一个邮箱,谷青查到了给薄敬元同步信息的是财务部的一个小组长,数据小哥用那个邮箱做了一次IP转接,财务组长发给薄敬元的消息会自动发送到邮箱里,再从邮箱发送至薄敬元。


    那个邮箱会写入进纪岳的私人电脑,如此一来这些情报交流的双方就变成了纪岳和薄敬元。


    中午纪岳得到的视频是正儿八经真真正正的原视频,被技术科长调了个包,他在彭延盛办公室里做的那些操作都是早就计划好植入计算机的程序,以他的技术能力只要不调用检查小组专门检查,一时半会儿没人能发现。


    先用错误视频在彭延盛心里扎个根,再挖出那个隐蔽的邮箱,足以把纪岳和薄敬元推到悬崖边上。


    现在的纪岳已经被关进了单人监狱,身在北疆的薄敬元没有收到塔里的最新动向,彭延盛按兵不动,他留在塔里的眼被又打掉了一只,现在和他交流的是‘鲸’,而他还被蒙在鼓里。


    第一阶段告一段落。


    “凑合,算你将功抵过吧。”荣熠把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中间,一边套上衬衫和裤子。


    “什么叫凑合?要不是我这个计划能展开吗?”


    荣熠哼笑一声:“你是指挖个小坑然后填个大的吗?有事直接说。”


    “啧啧,多生分,”同事清清嗓子,“那啥,我提交奖金申请,给我卡住了,说得找你们确认情况,给我说说好话呗。”


    “怎么还有奖金啊?”荣熠问。


    “有啊,你负责人是谁?没给你说啊。”


    “施路平,”荣熠再次骂了施路平一句,“个骗子。”


    “那我这又帮了你一次,必须得给我说好话啊。”


    “知道了,挂了。”


    荣熠把手机扔到一边,第一次觉得冷风吹在身上这么舒服。


    “等到结束了,咱们去云来酒店泡温泉吧,”荣熠看着夜空,对身后的乔纾酸溜溜地说,“赵名扬整天说你喜欢那儿,还跟他泡温泉泡到睡着。”


    乔纾把注意力从漆黑寂静的山峦转移到荣熠宽阔的后背上。


    “你只想和我泡温泉吗?”


    他抬起脚,轻轻踩在荣熠肩膀上,那件刚穿上的衬衫被印上了几个湿乎乎的脚印。


    荣熠背过手,抓住乔纾的脚腕,他长了茧子的虎口卡在乔纾的踝骨上摩擦了几下。


    热气腾腾的身体和夜间的低温磨合着,月色真好。


    荣熠站起来拿起外套铺在车盖上,拍拍乔纾的屁股低声说:“趴着。”


    第176章


    夜晚的山上, 这里在塔规划防守区域时被忽略,留下一个小小的缺口,有人在山林里穿梭, 惊起了休眠的鸟。


    荣熠背着乔纾正在快速向山顶爬, 乔纾懒洋洋地趴在荣熠背上,半阖着眼快要睡着。


    荣熠又从脖子里摸出一个蜘蛛甩出去,他天生就是吸虫圣体, 不论春夏秋冬虫子见他就上。


    “让你的蛇出来吃虫子。”荣熠背着乔纾颠了颠。


    “不,”乔纾无情拒绝,“累。”


    荣熠笑了一声:“这次可是你先招惹我的。”


    “是你不懂节制。”


    “谁让你嫌我短。”


    乔纾:“”


    这个人好像听不懂人话。


    于是荣熠的脑子被狠狠凿了一下。


    翻过这座山, 能隐约看到远处行政中心最中心的塔, 高耸入云隐蔽在浓浓云雾中, 看起来庄严中带着一丝阴森。


    从这里向西再翻过一排连山, 一百多公里外就是他们曾经逃出来的演习场。


    ——


    纪岳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多么天大的错,竟然被带上抑制头盔关在秘密监狱里。


    这种地方他平时只有审讯才会来。


    虽然不能使用精神能力,但以他高级哨兵的听觉, 他知道他手下的人也都被抓到了隔壁监室,惨叫声不绝于耳。


    “我要见总指挥!”纪岳大喊。


    “总指挥就在隔壁监控室, 你现在的任务是如实回答问题。”审讯官说话冷漠得像个机器人。


    接下来,纪岳从审讯官的审问中拼凑出了一场他根本听都没有听过的阴谋。


    “你说的这些我没有参与, 不论你怎么问,我没做过就是没做过!一定是有人陷害我,我对总指挥绝对忠诚!”纪岳铿锵有力地在禁锢椅上表示忠诚。


    将近两个小时的高压审讯, 纪岳表现得忠心耿耿,彭延盛眯了眯眼,他都快要相信了。


    “这是他的副手还有手下队员的口供,您过目。”饶光把文件放在彭延盛手边。


    “精神检查了吗?”


    “已经查过了, 口供属实。”


    彭延盛翻开文件一份一份看过去,纪岳名下的队员的口供出奇的一致,或许纪岳真的是被人陷害?


    可是当他翻到最后一页,纪岳的副手却提供了一份有所出入的口供。


    彭延盛指着那一段:“曾见过多次薄敬元和纪岳单独会面?让他给出时间,去查监控。”


    “是,”饶光走了半小时后回来,把平板放在彭延盛面前,“监控取到了,他们的私下会面大概三个月一次,但是时间有点奇怪,从十年前开始,五年前结束。”


    “十年前他们能干什么?”彭延盛点开话筒,“问。”


    纪岳听到检察官的问题,一愣,接着他苦思冥想过后给出了一个让人啼笑皆非的答案。


    “我不记得了。”


    十年前的纪岳一直被赵名扬压在下面,他那时候还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真的能翻身成为指挥长,他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服务每一位上级,薄敬元是其中之一。


    他们的会面一定是他在帮薄敬元做什么事,或许打扫房间?还是倒垃圾?


    他真的记不清了,那些记忆很模糊。


    彭延盛冲饶光勾勾手:“给他精神检查。”


    末了他又说:“把谷青也叫来。”


    谷青是塔中权威,在彭延盛眼里,这个女人安分守己,很会审时度势,平日除了做她的课题研究,从未在塔中事务中冒过头,比起塔内有些蠢蠢欲动的顽固向导,他更放心参考谷青的意见。


    纪岳看到监室里走进来一群向导,他就知道自己要经受什么了。


    精神检查,那将是极其痛苦的过程,让人恨不得一头撞死。


    “不要抗拒,只要你的检查通过,就能洗清嫌疑了。”审讯官依旧冰冷地吐出一句安慰。


    纪岳被绑在担架床上,从头到脚贴上了检测磁片。


    审讯室的门被关上了,纪岳的惨叫声被隔绝在这个狭窄的房间里,只有隔壁监控室的彭延盛听得到。


    又是两个小时过后,检查员和谷青一起推开监控室的门。


    “结果如何?”彭延盛按灭手中的香烟。


    检查员看了眼谷青,走上去把检查结果递给彭延盛。


    “我们读取他的深层记忆的时候他比较抗拒,加上时间太久,读到的记忆很零碎,不过能判断得出他有说谎的嫌疑,而且”检查员把检查报告翻了一页,“我们在他脑内查出了东西。”


    “什么东西?”彭延盛抬起鹰隼一般的眼睛。


    “一张网,”站在一旁的谷青回答,“精神网络,是向导对哨兵植入控制的一种方式,因为搭建时间过长所以很少会被应用,从他脑内这张网的完整程度来看,估计要长达十年甚至更久。”


    “薄敬元。”彭延盛咬出这三个字。


    那个人的蜘蛛总是能织出这种恶心又黏答答的网。


    接着检查员又递上来一份文件:“刚才我们让人去查了塔内向导,结果发现了这个,前几个月清扫行动中抓获的一个组织,他们文件上面有一条医疗报告。”


    “清除网络,”彭延盛向下看去,“受体赵名扬。”


    监控室里陷入了死寂,良久,彭延盛发出一声渗人的笑。


    如果说纪岳和薄敬元有私交是件奇怪的事,那赵名扬就一点不奇怪了,薄敬元几乎是看着赵名扬长大,他有无数的机会可以对赵名扬下手。


    彭延盛仰起头扭扭酸胀的脖子,不论今天的检查结果如何,纪岳已经不能再用了。


    “把他押进秘密监狱,对外称病,没有我的授意任何人不得接近。”彭延盛对饶光说。


    饶光去传达命令后,彭延盛从皮椅上站起来。


    薄敬元跟在他身边也有二十几年了,算是陪着他一步一步爬上高位。


    果然,向导不应该被赋予过高的权利,这些人狗改不了吃屎,不可能忠心于哨兵。


    他对身边的副手说:“调一批人,跟我去查薄敬元。”


    “您亲自查?”


    “对。”


    ——


    薄敬元身处遥远的北疆,这几天收到的消息一片祥和。


    可越是这样就越让他生疑。


    三个军事基地被炸,彭延盛暴露了秘密,塔不可能没有动静。


    是他的‘眼’出了问题?


    于是他联系了另一只‘眼’。


    ‘一切正常,抓捕通缉犯还在继续。’


    室外的冷气灌进薄敬元的鼻腔,他看着这句话,不安的情绪越来越重。


    他关闭通讯器,切断对外联络的讯号。


    不知道他留的后路还能支撑自己走多久,他得想办法获得塔的真实动向。


    如果他的‘眼’有问题,那只能通过控制哨兵,跳一层关系再去进行。


    他正在寻找目标的时候,他从北疆发回去的全部信息已经被塔悄然拦截了。


    薄敬元在来之前把通讯器绕过了塔的IP监控,可就在刚刚,彭延盛下令拦截了所有从北疆发出去的通讯。


    各个部门联系所有运营商,集中了十天内的所有通讯内容。


    不幸的是他们依旧没能查到那个庞大组织的通讯,他们有自己的通讯系统,幸运的是薄敬元的通讯正在其中。


    财务组长的尸体躺在彭延盛脚下,这是他的养子之一,刚刚被他一枪送上路。


    还有一个养子在送去做精神检查的路上,彭延盛的原话是:“查完直接枪毙,接管他的通讯。”


    他心里的疑云越来越重,现在已经知道他有四个养子都被薄敬元注入了‘网’,那么还有多少是他不知道的?


    他再次朝饶光勾勾手:“把其他人都带去检查,有‘网’的全部关押。”


    他说的其他人是指他分布在塔内就职的全部养子。


    “你自己也去检查。”


    饶光依旧专业地答:“我马上安排。”


    彭延盛回到办公室,烟一根接一根不停地抽,烟灰缸满了,没有人去倒,烟灰累积在桌子上。


    薄敬元的所有工作内容和私人物品都在他手里,检查报告也发过来了,薄敬元在他手下用他的权利搞了不少小动作。


    这些年来他并非完全不知情,无关痛痒的小动作可以默许,作为领导者不能把手下所有偏财路全部堵死。


    可就是他的这些宽容,如今竟然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骑在他头顶上撒尿。


    没过多久,办公室门被敲开,副手送进来一份红色封面的文件。


    这是重大情报的加急加密文件,信息提取于薄敬元在出发前往北疆前销毁的行事历以及那段时间所有和薄敬元有交集的人的笔录。


    彭延盛翻开,一眼便看到上面提及第四研究所。


    他一行一行看下去,血管蜿蜒的手因为气愤在颤抖。


    薄敬元借由他的庇护在第四研究所做向导实验,目的是为了提升向导的能力?


    报告上写出,赵名扬突然离开行政中心前往四所也是薄敬元的授意,他为了让赵名扬转移他藏在地下的实验体,却没想到塔直接把锅一整个甩到了赵名扬身上。


    难怪那段时间薄敬元总是借口外出,这个狡猾的向导放肆利用他培养起来的继承人,而他,又给薄敬元提供了实验的温床,长达数年。


    他继续看下去,报告中又提及了一个地点——孵化基地。


    第四研究所关闭后薄敬元竟然还企图将实验体带回孵化基地,好在被临时检查打乱了。


    彭延盛放下报告按了按太阳穴,孵化基地是他的心血,是他进一步削弱向导的重要步骤,他不能因为一个薄敬元打乱他的节奏。


    这个人不能再留。


    “报告,北疆又传来消息了。”副手进来说。


    “薄敬元?”


    “不,是驻守哨兵队长。”


    又是薄敬元的手笔,彭延盛不禁开始想,他的目的是什么?


    薄敬元为何要时刻关注塔内的动向,不对,从他干脆地答应去北疆,似乎就已经出现了问题。


    远在北疆却心系塔内?


    彭延盛的瞳孔逐渐放大,这个人,难道在等待那些炸毁军事基地的人把枪指向塔?


    “告诉他,塔最近在被人袭击,让他抓紧时间找出那些人的基地,”彭延盛对副手交代,“再调派两队人入驻北疆,这些人要确保干净,等把他的事全部查完,直接在北疆处决。”


    副手刚要离开,彭延盛又叫住他:“去把他们都召回来。”


    ——


    薄敬元收到哨兵队长传来的消息竟然松了口气。


    那些人果然对塔展开了行动,那他的眼又是怎么回事?


    他看了看手中的通讯器,难道他的消息来源也被那些人截断了?


    那些人似乎想把他困在北疆,原因为何?是不想让他参与,还是想让他死在这里?


    两天过后,北疆的封锁线被打开了,两队哨兵悄然入驻。


    就在第二天风雪交加的夜晚,薄敬元的房间里冒起熊熊大火,成了北疆荒原上唯一一抹赤红的光。


    第177章


    仅仅点燃一间驻地的临时屋, 火蔓延不了多久。


    队伍中有人慌乱灭火救人,有人看这场火灾就像欣赏烟花秀。


    薄敬元身埋雪中,在不远处望着这一切。


    果然是冲他来的。


    这两天他假设了无数可能, 那个组织非常狡猾, 他们会利用每一分优势,他在第四研究所做的实验严重违背彭延盛的理念,那群人不会不用, 只是简单把他困在北疆,不现实。


    他们一定会利用他对付彭延盛。


    既然如此,他的秘密或许已经暴露了, 那个组织要借彭延盛的手, 杀了他, 或者让他们自相残杀。


    薄敬元仔细分析了很久, 他有没有可能向彭延盛请和。


    没有。


    彭延盛是他的上级,他没有和彭延盛讲条件的权利,彭延盛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那个人生性多疑, 背叛过他的人没有活路。


    那他就只能自救,在彭延盛手下的生存几率现在小于在那个组织手下的生存几率。


    他可以假死在北疆, 争取到一点时间,借机离开这里。


    要杀他的人除了他为己所用的十二个生化哨兵, 其他每个人都有可能,这两天他不论做什么都小心谨慎,用他的蜘蛛遍布在身边各处, 时刻观察接近他的人的一举一动。


    就在今晚,他发现了端倪。


    队伍中出现了新面孔,他从未见过。


    是彭延盛派来的人。


    没有通知他,那就必定是来杀他的。


    他晚上找了个替死鬼, 接着安顿好他的生化哨兵,便藏在了远处雪地里。


    他控制替死鬼按照他的生活作息在房间里灭灯,躺下睡觉,入夜后一声沉闷的枪响,正中床上的人,接着窗户碎了,从里面扔进来一颗燃爆弹。


    薄敬元作为一个研究员,一开始没有明白彭延盛这么做的含义。


    彭延盛真想杀他,一个枪子就能解决的事,为何如此大费周章?


    直到他听到哨兵队长对驻地众人说,此次袭击是那个神秘组织的挑衅,让在极端寒冷条件下身体精神都开始产生倦怠的哨兵又为之一振。


    彭延盛隐瞒了塔内的真实情况,利用他的死激发斗志。


    这就是他最后的价值。


    薄敬元扯着冻僵的嘴角笑了一下,又潜入雪中离开了这里。


    要突破北疆的封锁线,对薄敬元来讲也难,也不难。


    北疆各处散布的生化哨兵是他一手培育出来的,没有人比他更知道如何控制它们。


    他在沿途隐蔽处放置了数个声波装置,接着他就让那十二个生化哨兵背着他,连夜赶到北疆边缘封锁线。


    随后薄敬元便用声波控制生化哨兵,它们并没有一股脑地涌入哨兵驻地,哨兵们真枪实弹,生化哨兵被打成筛子是迟早的事,那样拖延不了太久。


    他非常残忍地,将生化哨兵调动向他们曾经救出来还没来得及撤离的第一基地幸存者的集装房。


    惨叫划破夜空。


    封锁线百米一个驻点,薄敬元控制住最近的哨兵给他打开封锁,剩下的十二名生化哨兵被他派出去咬死了旁边的防线哨兵。


    没有人能赶来支援,他们正在忙着救人。


    薄敬元逃了出去,他损失了七个生化哨兵,剩下五个又回到他身边,背着他一路逃离北疆。


    他回头望着这片苍茫雪原,既然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彭延盛死,那就再送他一程。


    薄敬元在设定声波时同时写入了自爆程序。


    虽然彭延盛把所有自我毁灭的程序抓在了自己手中,但是薄敬元留了一手,他在安装感应环自爆时向这第一批哨兵安装了心脏自爆装置。


    彭延盛派来给生化哨兵做检查的养子早早就被薄敬元植入了‘网’,每次都会按照薄敬元的要求,向彭延盛递交一份完美的检查报告。


    这些炸弹小,威力大。


    没有死亡的生化哨兵集中到了驻地弹药库旁,凌晨三点整,埋在生化哨兵体内的炸弹开始接二连三地爆炸,又给北疆带来了一场冲天的火光。


    血像雨一样在空中飘荡,和半空中的纯白色雪花交相辉映。


    ——


    北疆的封锁线破了。


    被转移到云来酒店的边缘居民还沉浸在各种爆炸性的新闻里,远离北疆的人更是无所事事地讨论着当今的局势。


    作为普通民众没人知道北疆的封锁一旦露出缺口,还存活下来的感染者会冲出北疆,后果不堪设想。


    “薄敬元这个疯子。”


    他们聚集在中心城区收到北疆发来的消息。


    “确实没想到他能鱼死网破到这种地步。”陆碫说。


    “长川已经派人去重新封锁北疆了,现在彭延盛也在紧急调兵过去。”


    乔纾其实能明白薄敬元的居心,彭延盛不会放过他,所以他要加快彭延盛的死亡进程。


    北疆是绝对不能失守的,封锁线断了彭延盛就得分散一批哨兵去补,那他留在中心城区的势力就又少了一点。


    除此之外,不知道彭延盛还能不能收到从北疆传出去的消息,毕竟他秘密派遣过去的第二批哨兵战队和第一批几乎都葬身在了爆炸中。


    薄敬元将丧尸引爆,言外之意就是给彭延盛提个醒,孵化基地有大问题。


    “塔里还没有收到北疆爆炸的具体原因,”荣熠刚刚联络完塔里的同事,“彭延盛的私人线路应该也没有收到,他在塔里还没动静,如果他一直待在塔里,那我们采取强攻牺牲太大,必须得把他引出来。”


    “引到哪里?”


    “孵化基地。”乔纾和荣熠同时说。


    赵名扬点头同意道:“孵化基地在演习场正中心,远离居民区,是最好的战场,而且彭延盛非常看重孵化基地,那是他持续削弱向导的重要一步,他还掌握孵化基地的最高权限,如果那里出事,是有可能把他引出来。”


    “那我们现在去演习场?”荣熠这是第三次回去了,都快混成老家了。


    “要去,得用薄敬元当诱饵,”乔纾理清思路,“他自己送上门,不用白不用,他现在不敢露面,塔和研究所一定也不敢回,那他反回孵化基地顺理成章,我们把他引爆生化哨兵的事传递给彭延盛,再伪造出薄敬元要潜入孵化基地的假象,这样一来孵化基地里的全部哨兵都成了薄敬元的人质,彭延盛一定会采取行动。”


    “既然如此就必须让薄敬元彻底消失,不能让塔在我们之前发现他,这个人为了活命不知道还能做出什么极端的事,而且他身边现在还有几个生化哨兵,万一也是传染源怎么办?”荣熠说。


    “那我们分头行动吧,你们两个对演习场熟,你们先去,我和赵名扬去抓薄敬元,如果时间来得及我们再去演习场支援你们。”陆碫安排道。


    他们将计划上报给‘鲸’,组织安排了一批同事一同潜入演习场,他们在路上全部注射了‘鲸’研发的疫苗。


    这种疫苗虽然不能使生化哨兵恢复原状,但是哨兵注射后第一次被咬病毒阻断率能达到75%。


    荣熠扎完针,面不改色地将针管放进密封袋里包好,等下要焚烧处理。


    他把乔纾的针管一起收过来,之后揽住乔纾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乔纾刚刚注射完浑身就开始痉挛,现在脸色白得像纸一样缩在荣熠怀里发抖。


    这种药身体强壮的哨兵可以完全承受,可是对于体质差点的哨兵就会出现短暂的窒息抽搐症状,对向导或普通人这种身体条件没有得到过加成的人副作用只会更大。


    虽然以前他们在演习场死里逃生两次都没有感染,但那是迫不得已,他们不想再冒这个险,乔纾还是咬着牙注射了。


    荣熠抱着乔纾在车里坐了两个多小时,乔纾的症状才渐渐缓和。


    荣熠摸着他的头发轻声说:“你睡一会儿,离日出还有几个小时。”


    乔纾没说什么,他确实需要休息,等到太阳出来他必须要恢复正常的精神状态。


    他就躺在荣熠腿上,闭上眼睡了。


    ‘鲸’调用无人机伪装成鸟实时拍摄演习场内情况的视频画面已经传回来,荣熠打开平板接收视频。


    一年多过去,演习场已然满目疮痍,不过他离开那时候也差不多毁一半了。


    他们对十二号演习场最熟悉,所以打算依旧从十二号进去。


    现在演习场内已经没有活人,演习场外的岗哨虽然还在,但没有之前那么严密。


    突破口是有的。


    从河的流向来看,贯穿南北,河道没有改线,说不定他们不用登上瞭望塔,可以直接从河道进入孵化基地内部。


    他们要先一步进去埋伏在里面,一来为了踩点,二来‘鲸’在外面要制造出符合薄敬元逃亡的时间和路线,三来,万一彭延盛提前去了孵化基地,也不至于措手不及。


    凌晨五点,天边开始泛起鱼肚白,荣熠把乔纾叫醒开车靠近演习场。


    此时是最好的时机,天空一半昏一半明,岗哨交接班,演习场内的丧尸开始逐渐缩回避阳处。


    所有人都会从十二号演习场潜入。


    刚刚换过班的哨兵还没准备好上班的心情便被高级向导控制屏蔽了视觉,技术员在同一时间通过塔的信号塔转接了岗哨的监控视频。


    十二号演习场厚重的大门已经很久没有开启过,他们也并不打算从大门大摇大摆地进去,‘鲸’的成员们用攀岩绳迅速从墙上翻过,然后分散去各个完整的建筑内躲避。


    荣熠和乔纾是最后走的,乔纾在他们安全进入演习场后深入了岗哨哨兵的精神系,花了一些时间对他进行洗脑。


    如此一来,只要不细查,他们进来的痕迹等于被完全抹灭。


    荣熠带着乔纾和另外一组人一起到了三层老破小里。


    别看这个房子破,从始至终依旧完美健在,只是生锈的铁门已经摇摇欲坠。


    屋子里积满了灰,水和电也完全断了。


    他们把顶楼收拾出来一个地方勉强够这两天活。


    一个同事坐在沙发上问:“如果彭延盛不进来,咱们是不是还得再出去?”


    “不,逼也要把他逼进来。”荣熠说。


    第178章


    彭延盛的办公室内, 黑塔组织成员聚集在这里。


    纪岳不在,所以饶光特别忙碌。


    “我们不能再把战力分散出去了。”


    “听紧急前往北疆的队伍说,他们遇见了神秘组织的人, 那些人在他们赶到之前在封锁北疆, 既然如此我们是不是可以停止输送队伍,那些人看来也很害怕生化哨兵流出。”


    “说得没错,短短半个月, 我们的战力被调得七零八落,很明显这都是那些人故意为之,我们要保证行政区域内的战力充足才行。”


    这些黑塔成员知道, 敌人是冲着他们来的, 能在彭延盛的办公室里坐着的都是资深的黑塔成员, 有一个算一个都在敌人的名单上, 一旦塔被攻破,第一枪打的就是他们。


    这些年黑塔的新鲜血液越来越少,一是因为彭延盛的选拔严格, 二是因为彭延盛不想让太多人介入黑塔的决策中心。


    如果他们这群人没了,手下几乎没有可以依托重建黑塔的人选。


    那掌握了数十年决策权的黑塔组织将不复存在。


    谁都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


    “至少, 要保住你自己。”一位老者严肃地对彭延盛说。


    他这一生都对黑塔抱有崇高的信仰,现场这些人里, 一半以上的人都上了年纪,他们没有多少时日可活,剩下的人, 彭延盛是保住黑塔的最佳人选。


    两天前的会议他们还嚣张跋扈,固执认为以塔的实力,不可能败给区区一个组织。


    因为塔的重重布防,他们抓到了数十人, 经过地狱般的审讯和精神检查,成功端掉了那个组织的两个窝点,共计六十余人。


    六十人,对于塔来讲是个不起眼的数字,可对于一个组织,六十人不渺小。


    这次的抓捕确实让‘鲸’受到了打击,不过也得益于塔完善的组织系统,除了核心成员,组织其他成员皆由各个区域的负责人统一负责,他们没有机会接触到‘鲸’更深层的信息,所以这次的损失不算致命。


    正是由于这次失误,‘鲸’还给了黑塔一份大礼。


    在一队哨兵收到敌人窝点消息,潜入抓捕时,突然毫无缘由地举着枪扫射了另一个抓捕小队,最后双方无一生还。


    彭延盛收到上报上来的一个被血染透的信封,他打开之后里面是一张几十年前的报纸,报道内容是关于黑塔组织当初构陷白塔的新闻。


    手法和他这场事故一模一样。


    几十年前的仇,几十年后白塔余孽原封不动还了回来。


    彭延盛让饶光去查,可还没等饶光把命令下达至各个部门,‘鲸’又给了黑塔当头一棒。


    数据泄露了。


    这些数据的时间跨度非常大,从几十年前到今天,上到军事决案,下到报销发票,各种类型一应俱全。


    数据都是精挑细选的,矛头直指塔。


    塔在第一时间封锁消息,并且发出澄清,但是在要求联合会封锁信息时那群普通人像在看戏,说加班人手不足,晚了十分钟。


    在高度信息化的时代,别说十分钟,就是十秒钟,一条新闻就足以大肆传播并发酵。


    联合会虽然忌惮塔,但并不是完全听令于塔,短时间内塔无权要求联合会去捂住普通人的嘴。


    故而塔的澄清有人信,有人疑,有人搬出了演习场封锁事件和第四研究所事件重翻旧账。


    一时间,风向从危险分子对塔实施恐怖/袭/击演变为塔故意在针对普通人,他们因为研究失误把一部分普通人关在演习场里,还迫害普通人家的向导。


    这些舆论很明显有人在带节奏,可这个世界到底是普通人占据多数,加上舆论喷井式地爆发,联合会的配合态度也开始变得模糊。


    黑塔组织深知内部有鬼,但塔的行政区上上下下数万人,挨个排查旷日持久。


    再加上他们这些年做的孽,塔内向导人数根本就不够对所有工作人员进行精神检查。


    黑塔组织索性下令停止了所有向导的工作,如此一来,黑塔对向导的针对直接摆上台面。


    塔内人心动荡,鬼却还在游荡。


    内鬼像一只只白蚁,混在密密麻麻的人海中,悄无声息地继续啃食着黑塔的根基。


    这时黑塔组织的成员再次聚集在一起,相顾无言。


    白塔组织脱离塔也有将近三十年了,这三十年黑塔简直乘风直上无人能敌,他们不仅低估了对方,也没有去深思。


    敌人是当初和他们势均力敌的白塔,不是一个从街边发传单随意拉拢来的野鸡组织。


    他们在养兵,‘鲸’也在养,而且‘鲸’拥有众多当初被黑塔排除异己的向导。


    当向导和哨兵面对面时,向导或许会处于劣势,但当向导隐匿与黑暗中时,他们总能找到空子钻进去,如果有等级压制,那这个哨兵基本上是废了。


    “他们手里现在还有跨越等级的哨兵,数量不详,这也是一大威胁。”


    “不如我们转移出去,等他们杀进塔里,再一举拿下?”


    “可是哪里还有塔安全?”


    哪里还有塔安全?彭延盛沉默着独自思考,任办公室里这些人叽叽喳喳地吵。


    他现在不信任任何人,他的秘密被白塔余孽知道了,那些人会针对他,还有从北疆溜走的薄敬元,现在还没有下落。


    到处都是威胁。


    “北疆事件的报告传回来了。”饶光贴在彭延盛耳边小声说。


    彭延盛没有管其他人,在嘈杂声中点开自己手边的平板。


    紧急前往北疆的队伍昨天晚上到,经过一晚上的现场勘查现在才把报告发回来。


    ‘多处发现声波器。’


    ‘没有发现移动炸弹痕迹,疑似生化哨兵自我引爆。’


    彭延盛面不改色关上平板,却掩盖不了面部松垮的皮肤在抖动。


    得知薄敬元出逃的时候他就在想这种可能,这个人有心花费十几年的时间在他的养子的脑子里织网,就有可能在生化哨兵身上动手脚。


    自我引爆的权限只有他一个人有,薄敬元给那些哨兵安装了其他的炸弹。


    进入北疆的只是第一批,那孵化基地里其他的生化哨兵呢?


    他马上给孵化基地发布命令,所有生化哨兵进行全面检查。


    可是,孵化基地里的人,会完全效忠于他吗?


    就当彭延盛的疑心病发作时,饶光又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情报科传上来一段监控,发现了薄敬元的行踪。”


    彭延盛马上点开视频,监控不够清晰,这是非常老式的监控摄像头拍下来的,放大之后就是一团马赛克,技术科做了一些技术处理后勉强能看出是薄敬元那张脸。


    “这是哪里?”


    “白湖六矿,因为前年矿井坍塌过一次,死了不少人,加上下面矿资源已经匮乏,没有修缮价值,就停工围起来了,只有保安亭门口有个摄像头。”


    “查过了吗?”


    “沿路的监控全部调取了,正在比对,这里一般没人出入,值班保安在睡觉,也没能提供什么有用线索。”


    彭延盛边听着边点开地图。


    白湖六矿,他把地图扩大之后发现,这个白湖六矿距离演习场不过六十公里。


    孵化基地。


    彭延盛的手指在桌子上点了点,薄敬元想回孵化基地?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吸引他?


    数据!


    没了数据,孵化基地就成了一个空壳。


    彭延盛闭上眼,他需要一个比塔更安全的地方,他必须要确保没有人能够有任何机会入侵他的精神系。


    孵化基地是一个好去处,而且他要在薄敬元之前,确保所有数据和生化哨兵的所有权限确确实实掌握在自己手众。


    生化哨兵是武器,即使现在还不完善,但比起塔辛辛苦苦养起来的哨兵战队,牺牲这些东西更为划算。


    因为低级哨兵数量庞大,他随时可以抓来再造生化体。


    他没有说话,给饶光发出一条消息。


    ‘让他们去孵化中心。’


    “只让他们三个去吗?”


    ‘够了。’


    “还有别的吗?”


    ‘派一队人去抓捕薄敬元,不要让他靠近演习场。’


    饶光走后,彭延盛拍了拍桌子,会议室内的议论声逐渐停息。


    “各位,现在有一条路可以走,我需要你们配合。”


    ——


    荣熠手里的通讯器震了一下,上面传来一条消息。


    ‘有人进入演习场了。’


    他们身处的十二号演习场没有发现有人出入的痕迹,那一定是从别的地方进来的,不过不管从哪个区域进,最终的目的只有一个——孵化中心。


    荣熠问:‘是彭延盛吗?’


    ‘不是,三个哨兵,塔里没见过且不在册,级别很高,没敢连接探测。’


    “彭延盛派了三个人过来,本人没有来。”荣熠对老破小里的人说。


    “再等等,”乔纾说,“刚把监控视频传给他,他就马上派人来了,证明他信了那段视频,他可能也在等什么。”


    “那三个人是他养在外面的养子,级别高,薄敬元可能没见过,他现在已经不信任他在塔里的人了。”


    “好事,”乔纾喝了一点水润润嗓子,他们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又问,“薄敬元那边怎么样了?”


    “没接到消息,我问问陆碫。”荣熠给陆碫发过去了一条讯息。


    ——


    薄敬元察觉到,有人发现他了。


    早年间他在外面用几个普通人的身份买了几处房子做安全屋,位置有安保系统完善的高级小区,还有到现在依旧是脏乱差的贫民区。


    对于现在的薄敬元来讲,越是高级的小区暴露的风险越大,那里到处都是摄像头。


    他现在身处一个职工宿舍内,联排房,红砖楼,在职工家属院最里面,没有监控。


    这里居住的全是普通人,薄敬元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普通人,他们让他有充足的安全感。


    可就在他到达这里的第一个晚上,他正在思考下一步要做什么。


    首先要改变他的容貌,他这些年间转移出来的钱足够他做一场整容手术,这场手术从开始到完成至少也需要半年。


    半年,足够彭延盛死几次了。


    之后他会再以全新的面貌和身份去面试研究所,他要把他留在那里的实验和人都带出来,开一家自己的地下研究所,到时候没有法律和规章制度可以限制他。


    构想很美好,可就当薄敬元设想完一切合上眼准备休息时,他脑子里紧绷着的弦断了。


    原本安全的环境里出现了危险讯号。


    是哨兵。


    是赵名扬。


    靴底踩在走廊上,摩擦着灰尘,拧出了让人抓心挠肝的‘沙沙’声。


    薄敬元从床上坐起来,他手边有一把枪,但他知道,和赵名扬拼枪法无异于找死。


    他拿出偷来的手机,在上面输入好举报电话,之后放回自己兜里。


    ‘嘭’


    门响了一声,老旧的房子几乎都要抖下来灰。


    赵名扬一点也不客气地在他的铁门上踹出一个坑。


    薄敬元走到窗边,刚才他去检查了,这里只有赵名扬一个哨兵。


    他直接入侵了赵名扬的精神系。


    他对这里很了解,就算赵名扬的屏障很坚固,他也能马上找到突破口在哪里。


    ‘嘭’


    又是一声巨响,门上的锁被直接踹了下来。


    红色铁皮门发出‘吱扭’一声响,赵名扬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堵死了出路。


    薄敬元凝视着对面相识十几年的老熟人,又摆出一副长辈姿态,做出和蔼样子对赵名扬说:“好久不见了,名扬。”


    赵名扬未回话,端着手里的枪走过来,俯视着薄敬元。


    薄敬元苦笑,不愧是彭延盛最喜欢的养子,连这种轻蔑的眼神都如出一辙。


    赵名扬张开嘴唇,不容置疑地问:“你是想活着走,还是想死了被抬出去?”


    “我们现在都已经被塔抛弃了,我从心底里希望你们能胜利。”薄敬元说。


    “这是一定的。”


    “我可以提供帮助。”


    “但你得不到回报。”


    薄敬元的眼皮跳了一下,嘴角的笑依旧在:“你这是给我判了死刑?”


    “不是我,是‘鲸’的所有人。”


    “原来你们的组织叫‘鲸’,”薄敬元垂下头推了推已经裂开一条缝的眼镜,“巨鲸落,万物生,是这个意思吗?”


    “没打算‘落’,‘鲸’是蛰伏于深海的巨物,现在正要浮出水面。”


    巨物浮面,掀起千层浪。


    薄敬元点点头:“原来这么简单。”


    他又看向赵名扬:“不过让你一个人来抓我,是不是把我想的也太简单了?”


    薄敬元不能在短时间内给赵名扬这种高级哨兵致命一击,但是他完全可以延缓赵名扬的行动,他可以干扰赵名扬的五感。


    他直接攻击了赵名扬的神经,当他看到赵名扬双眼失焦膝盖微微一弯时,马上抬起手中的枪。


    赵名扬的动作慢了一步,一颗子弹射进了他的胸膛。


    薄敬元亲眼看到弹孔里涌出来鲜血,赵名扬连低头看自己伤口的动作都慢了几分。


    他借机从窗户翻了出去,他的五只生化哨兵就藏在旁边的车子棚里,就算是牺牲这一整个家属院的普通人,他也不能死在这里。


    他回头看了一眼,赵名扬没有追上来,就站在窗边,仿佛在目送他逃跑。


    薄敬元没空细想,控制生化哨兵出来血洗家属院。


    可是指令已经发出,却迟迟没有动静。


    当他转过弯来到车子棚前时,路边刚换的灯泡下站着一个人。


    这个人的头几乎要顶到门框,正拿着一个通讯器摆弄。


    ‘找到他了。’


    陆碫给荣熠回了条消息,然后把通讯器装回兜里,扭头冲薄敬元扬扬下巴:“来了。”


    “嗯。”


    薄敬元猛地一回头,赵名扬出现在了他身后,从胸口拽出一个血包甩在地上。


    “我就说能用得上吧。”陆碫说。


    赵名扬闻闻手上的血,皱着眉头说:“味儿太大了。”


    陆碫活动了一下肩膀,朝薄敬元走过来:“干完这票开间房洗个澡去。”


    薄敬元彻底卸下虚伪的笑容,近乎发狂地问:“你们耍我?”


    “没那个时间,你这种人,在居民楼里塞个炸弹也不奇怪,我们得避免这种危险,”陆碫从兜里掏出枪,顶在薄敬元额头上,“谁知道你还想让多少人为你陪葬。”


    薄敬元还抱着一丝希望地看向车子棚,陆碫一歪头挡住他的视线:“死了。”


    轻描淡写的两个字,浇灭了薄敬元眼里最后一点光。


    他从兜里掏出手机,看着他刚才拨出去的电话,无力地笑了一下。


    他妈的,没有信号。


    到头了。


    他闭上了眼。


    “你今天不会死。”


    拿枪对着他的人这么说,他懂,他们得把他打造成千古罪人,向全世界宣布他和彭延盛的恶行。


    他的脖子猛地一疼,赵名扬在身后给他注射了什么东西,不出意外是麻醉剂。


    他在昏倒前强撑着睡意问陆碫:“为什么我检测不到你的精神系?”


    他很想知道原因,或许当他再度成为研究员时,他就可以开展这个方向的研究。


    陆碫看向他身后的赵名扬:“你问他。”


    他妈的,屁用没有。


    薄敬元倒下了。


    第179章


    ‘孵化基地里有很重的血腥味。’


    ‘焚化炉打开了。’


    ‘他们在焚烧尸体!’


    荣熠在经三区接到最靠近孵化基地那一组人发来的消息。


    荣熠和乔纾对视了一眼, 没想明白孵化基地这是在做什么。


    “他们要把生化哨兵烧掉?”荣熠猜想。


    乔纾想说不应该,但又确实有可能,彭延盛得知薄敬元可以引爆生化哨兵后, 是会选择除掉一个薄敬元?还是会选择清理掉他苦心经营多年的生化哨兵?


    或者毁尸灭迹?


    前线小组又发来消息, 问用不用他们先进去几个人探查一下情况。


    “先不去,”乔纾想了想说,“要烧掉那么多的生化哨兵需要很久, 再等几个小时,如果炉子没有停,那我们再进去。”


    他们得在彭延盛要抹除掉孵化中心之前拿到它存在过的证据。


    “彭延盛派了三个高级哨兵来执行这个任务, 阵仗是不是有点太大?”荣熠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在外面的养子被我们杀了大半, 剩下的也就没几个, 全派过来就是为了盯着焚化?他应该把信得过的人留在身边才对。”


    乔纾也同意这种说法,塔的运行一日不能停,对彭延盛而言内鬼藏在暗处, 塔既是最安全的地方,也是最危险的地方。


    原版的彭延盛是从小接受磨练, 长大被任务锻炼的佼佼者,但张辉不是。


    根据二所的实验记录, 张辉勉强也能算S+级的哨兵,一部分原因还是二所的引导,加上张辉从小接受实验, 身体条件已经成型,即使顶替彭延盛之后苦练也无法抹平这个差距。


    张辉本身比正常S+更弱,所以他才会寻找高级哨兵从小开始培养,养成自己的亲信, 除了帮他办事之外最大的目的就是保护他。


    那彭延盛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三个小时后,孵化基地附近烧尸的味道消失了,焚化炉运作的声音也停止了。


    “炉子关了。”


    “那个炉子一次按焚烧二十个人算,到现在也就八十个,最多不超过一百,”荣熠回想他曾经见到的焚化炉说道,“不是生化哨兵。”


    生化哨兵的数量远远大于这个数。


    “有没有可能,他烧的其实是孵化基地的向导?”乔纾缓缓说。


    荣熠点了下头,如果是向导,这个数量就很合理了。


    “彭延盛害怕薄敬元在孵化基地给他留埋伏,所以就先清除掉可能的危险,他还是要进孵化基地。”


    荣熠说完给潜伏在演习场里的人发出消息,让所有人都做好准备,焚烧结束,彭延盛随时会到。


    ——


    什么时候进入研究所,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选择。


    像荣熠他们偷偷溜进去的,日出是最好的时刻,但像彭延盛这种亲自参与演习场设计建造的人,他完全不用选择。


    天色变了,窗外已经大亮,伪装成飞禽的无人机在每个演习场外盯着,没有人进出。


    饶光收拾完桌上的垃圾,对还赖在彭延盛办公室的各位黑塔成员礼貌地说:“总指挥吃了药需要休息几个小时,各位先散会吧。”


    有些人站起来走了,有些人继续赖在这里,他们认为彭延盛的办公室比自己那里要安全。


    饶光又给他们重新泡好一壶热茶,之后关上了办公室的大门。


    彭延盛‘休息’的这几个小时也是饶光的休息时间,他作为一个秘书,是不被允许跟着彭延盛进入机密场所的。


    虽然他在彭延盛身边十几年,但毕竟,他不是彭延盛亲手养大调教的。


    总是还隔着一层。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从本子上撕下一张纸条,在上面写了几个字。


    技术科长这些天总是紧绷着一根神经,他觉得他的每一秒都是把头挂在腰上过的,所以当他的门被人敲响时,他手里的杯子掉地上碎了。


    技术科长打开办公室的门,看到门外的人腿一软差点跪下去,辛亏他及时扶住了门框。


    “饶秘书,有任务吗?”


    “是的,”饶光递过去一个文件夹,“半个小时内完成。”


    技术科长打开文件,里面只有一张纸条,上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字——‘让你的上级联络我。’


    技术科长竭尽全力稳住心态,露出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这是什么意思?”


    饶光就露出一个真假难辨的笑,转身走了。


    技术科长关上门,拿着那个文件如坐针毡,他实在不知道这张纸条到底是陷阱,还是别的什么,他要告知谷青吗?


    他也没有别的人可以说,他都不知道谁参与进来了,谷青是直接和他一对一联络的。


    饶光给他的时限是半小时,技术科长犹豫了二十分钟后,他让自己的精神体跨越了十几层楼来到谷青的办公室。


    一只青蛙张开嘴,舌头卷着这张纸条丢在了谷青办公桌上,留下一串口水印就消失了。


    谷青用手指捏起那个小小的纸卷,展开后上面是一句——‘让你的上级联络我。——饶光’


    饶光摘下清洗好的眼镜放在桌子上,洗漱过后换上一套干净衣服。


    每天在彭延盛的办公室里待着,每天都要染上一身烟味儿。


    虽然是他的休息时间,但是他并不打算睡觉。


    他坐进沙发开始看昨天各个部门上报上来的文件,这是他每天的隐形工作之一,筛选出有用的文件给彭延盛,剩下的全部打回去。


    ‘你好。’


    脑子里出现了一行字,没有声音。


    饶光歪了下头,看来潜伏在塔中的内鬼之首是个能力很强的向导,他察觉到和对方连接上他的精神系几乎没有时间差,而且,他还分辨不出是谁。


    “你好。”他回复。


    ‘你这次的邀约是设陷,还是有事要谈?’


    “没有设陷,以您的能力,稍稍一个念头就能毁了我。”饶光如实说,毕竟他只是个A+哨兵,连S也不到,因为彭延盛不会让每天跟在他身边的人等级过高,他又不是保镖,他只是个秘书而已。


    ‘没想到你会以个人的名义找上我,要谈什么?’


    “现在局势这么清晰,很多人都在为自己谋后路,我也不例外,”饶光眯起眼睛,边说话边看密密麻麻的文字还是无法集中注意,文字就会变得模糊,无奈他又把眼镜架回鼻梁上,继续说,“我的要求很简单,等到彭延盛死后,我会提供所有我知道的信息,包括他的机密文件藏在哪里,之后你们让我平安离开就可以了。”


    ‘听起来是很简单,原因呢?’


    “我已经说了,局势很清晰,彭延盛迟早要死。”


    ‘塔里现在看起来还是信心高涨。’


    “抓鬼行动是吗?”饶光不由得对这两天塔内所有人捉迷藏似的抓鬼游戏发出一声轻笑,“士气嘛,是要高涨的。彭延盛已经不信任身边的人了,之前他每四个小时服用一次弗洛安定,现在一个小时,他的精神状态在急速下跌,就算侥幸赢了,不知道哪天刀就会落在我脖子上。”


    ‘看来你还不够忠心。’


    “我又不和你们合作,要那么忠心干什么?”饶光索性丢掉糟心的文件,该死的习惯,他明明已经不用再看这些东西了,“我所忠心的彭延盛,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死了。”


    ‘你知道这件事?’


    “很早就知道了。”


    饶光从小就是被培养来做秘书的,虽然他有A+的等级,但战斗能力实在一般,他的天赋点就在于不论多么复杂凌乱的东西他都可以短时间内理得井井有条。


    真实的彭延盛他只见过一次,那时候他刚八九岁,进入秘书培训班没多久,彭延盛去学校视察,路过他们班级时进去看了一眼。


    那时候彭延盛站在讲台上对他们说:“好好学习,期待日后与各位共事。”


    那时候饶光因为年纪小个子低坐在第一排,所以他记住了彭延盛身上的味道。


    后来等他从秘书培训班毕业,正式成为一名秘书时,是彭延盛来挑的他。


    理由很简单,他的成绩最好,配得上给总指挥接班人当秘书,加之他的年龄依旧是同届最小的,为了维持第一的成绩他每天的生活只有学习,没有任何社会实践经验,这对一个秘书而言本来应该是弱势,结果彭延盛却说:“就他了,干净,好培养。”


    于是他就被彭延盛带入了塔。


    起初他只是觉得彭延盛身上的味道变了,他告诉自己,或许是那时候太小,记不清了。


    后来他在彭延盛身边的时间越久,他就越了解这个人。


    这个彭延盛似乎有两张脸,在外面用一张,回到办公室用一张。


    于是他开始仔细观察彭延盛在外面的那张脸,然后和他小时候收集来的彭延盛的一些视频做对比,一个大胆的想法油然而生。


    这两个不是同一人。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饶光肯定了他的想法。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任何表现,依旧尽职尽责地当一个秘书,把这个秘密藏在心底。


    对他而言,秘书是他的工作,他的职业素养要求他去服务某个人,而不是效忠某个人。


    他可以不分昼夜加班为彭延盛处理杂乱的事务,但是他可不会为彭延盛抛头颅洒热血,秘书条例里没有这一条。


    他本身就是个死板的人,唯一一点灵气就是在毕业前憧憬着和当初站在讲台上的彭延盛一起共事,现在已经被这个彭延盛磨得一干二净。


    他不愿陪着彭延盛去死。


    这十几年他基本上没有离开过塔,彭延盛不允许他和其他人有除工作以外的交集,出门为了安全起见也只带副手,留他继续处理杂七杂八的事务,全年无休。


    彭延盛不死他一辈子都要被困高塔,当然,他不是长发公主,只是一个忙忙碌碌的中年男人。


    他想用赚的钱到清净的地方买个房子,悠闲地过完下半辈子。


    ‘如果你提供的信息有价值,我们可以当做没有看到你。’


    “成交,为了表示诚意,我可以先提供一条信息,彭延盛在一个小时前已经离开了塔,走的是秘密通道,这个秘密通道只有他和他的副官知道怎么走,最终目的地是孵化中心。”


    “孵化中心三层地下同样有一条通道,可以通向六号演习场外,这条密道防火防爆,和塔的建筑材料相同,搭载的通风系统可以在一分钟内完成空气循环。”


    “看时间他应该已经到了。”


    最后饶光送上诚挚的祝福。


    “希望你们能让他永远留在那里,祝你们成功。”


    第180章


    孵化基地像一个巨大的圆盘, 以瞭望塔为圆心,演习场半径的一半为半径。


    在这个面积庞大的地下基地里,躺着无数没有被唤醒的生化哨兵。


    因为数量过多, 他们像货物一样被堆在房间里, 只有等级较高的重刑犯生化体才能在实验舱或者担架床上。


    孵化基地里已经没有向导了,现在在忙碌的全部都是哨兵研究员。


    刚刚基地里经历了一场屠杀,突然前来造访的三位S+级哨兵将塔内七十一个向导研究员聚集在一间大型会议室里, 二话没说向里面投放了几枚毒气弹。


    短短五分钟,会议室内的空气被换过一轮,他们再打开门时七十一个向导横死其中, 他们死前一定很痛苦, 墙上, 桌上, 门上一道道血色指印可以证明。


    这里的所有哨兵一言也不敢发,他们能活着仅仅是因为自己的哨兵身份,而不是多么有本事。


    让人胆寒的死亡过后, 基地里所有人不敢再懈怠,马上按照三名高级哨兵的要求, 全面检查所有生化哨兵。


    最终找出了三百位哨兵心脏处装有自爆装置,其中一半是A级以上重刑犯生化体。


    “把它们都送到上面去。”编号003的哨兵命令道。


    “确定只有这些了?”一直在监工的002号哨兵开口, “我再给你们十分钟确认机会,之后再发现一个疏漏,你们所有人进焚化炉。”


    所有人提着头和时间赛跑, 又从中揪出了五个漏网之鱼。


    一直没有说话的001号挥了挥手,003号把这些人带走了。


    “不要杀我们,我们可以为彭指挥效力!”一个哨兵流着泪说。


    003号有些不屑,哨兵的天职是战斗, 而这些人身为哨兵,却跑来搞研究,他是看不上的。


    不过他还是得遵守命令将他们带到指定地点:“你们马上就能为彭指挥效力了。”


    孵化基地已经被清空,地下三层的一扇十分隐蔽的门打开了,彭延盛从里面走出来。


    三位高级哨兵站在一旁,001号上前说:“已经全部准备好了。”


    副官跟在彭延盛身边,一行人穿过一条相当长的全封闭走廊,来到禁封的控制室前。


    这间控制室仅彭延盛一人有权限使用,谁也打不开,一旦被强行爆破,警报会一路从演习场响到行政中心。


    三名哨兵和副手站在门外守候,彭延盛开启控制室,独自走了进去。


    ——


    荣熠从河底钻出来,熟悉的地方,还是一年前的模样。


    他和乔纾脱掉防水服,从隔水背包里掏出战斗服换上,几件防水服又被丢进河里,顺着水流流入演习场。


    在进来之前他们用精神体大致扫了一遍孵化基地。


    几乎人去楼空。


    监控室没有人,各个实验室也是空荡荡,只有成堆的实验体,脖子上带着的感应环在闪红光。


    谷青把饶光提供的消息原封不动发来了演习场,原来他们还在等待时,彭延盛已经悄悄进来了。


    进入孵化基地的小组全部都是哨兵和向导的组合,他们可以通过精神连接联络,几组人分散开去做更细致的搜寻。


    目前还没有发现彭延盛的踪迹,按照这个人的尿性,一定不会在公共区域待着。


    荣熠和乔纾留在地下三层,他们找了个隐蔽的角落,乔纾给他描述在监控室内看到的区域。


    【这层有四个监控室,每个监控室二十个监控屏】


    乔纾进入了荣熠的精神图景,蹲在沙滩上用手指在沙子上画了一个简单的平面图。


    荣熠站在那个发光的人影旁,抱着胳膊说:“每个监控室负责四分之一圆,按照你画的图,地下三层每个角落都覆盖到了。”


    【监控视频拼凑起来就是三层的全貌,密道如果通向六号演习场,那它应该在正南方向的其中一扇门后。】


    正南方向区域在三四象限监控室都有涉及,乔纾一条蛇没办法兼顾,荣熠把鬣狗放去另一个监控室两人视觉共享。


    他们想通过监控画面大致估算出监控区域的面积来判断这里是否存在隐形空间,可是当他们将边缘房间一一拼合后发现,严丝合缝。


    【方向错了,密道不需要空间。】


    乔纾拍拍手上的沙子,一屁股坐在沙滩上。


    密道只需要在某面墙或者某块地上开个口子就可以,剩下的部分可以更深入地下。


    “但是方法没有错,”荣熠蹲在旁边用胳膊肘顶了乔纾一下,“你看这里,这块拼图,它的墙对接的是不是太直了一点?”


    乔纾看向荣熠手指的地方,第三象限和第二象限交界处,X左半轴,一排实验室的墙壁形成一条笔直的直线,而右半轴却因为实验室大小不同,半轴线有错落。


    同样的,Y轴上下也并非完全对其。


    【这条线可能是通道。】


    “是这个意思。”


    他们算了一下两侧房间面积,以相同规格的实验室作为参考,发现本来应该居中的中央控制台更靠右。


    【这里有两到三米的误差,一面墙不会这么厚。】


    荣熠把鬣狗放进一间实验室里,鬣狗的耳朵贴在墙上,仔细分辨里面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荣熠摇摇头。


    里面完全没有任何声音,但是鬣狗的爪子在墙上轻轻碰了一下,能感受得到这扇墙不是实墙。


    空的。


    乔纾相信荣熠的听觉,确定没有人后他小心把白蛇缩成蚯蚓大小,贴着墙角钻了进去。


    白蛇像一条细细的电线贴在墙缝上,乔纾看清楚了这里面的构造。


    这条笔直的通道内里是特殊材料铸成,泛着银色的金属光泽,墙壁和地板可以隔绝声音、气味、温度,还有一定的防护作用,哪怕是乔纾的级别放入精神体时也可以感受到阻力的存在。


    白蛇小心往前爬行了一段距离,乔纾发现这条长长的走廊像是没有尽头一样。


    墙壁和地板没有缝隙,没有标识,所到之处完全相同,加上长度过长,灯光昏暗,很容易在里面迷失。


    虽然它是一条笔直的通道,但会给人一种原地踏步的感觉。


    荣熠跟着乔纾的移动去探听前面的情况,这一整条走廊都没有人类活动的迹象。


    不在里面?


    白蛇和鬣狗都加快了速度,直到乔纾看到一面同样银色金属墙横在前面,把路堵死了。


    难不成这还是一条两头封死的通道?


    突然荣熠对他说:“前面有人。”


    乔纾马上把精神体收回来。


    这条通道除了金属墙壁之外什么都没有,哪怕线一般粗细的白色都可能会被哨兵发现。


    两人屏住呼吸,蹲在墙边一动不动。


    荣熠要把耳朵紧紧贴在墙壁上才能听到一点声音。


    通道内有震动声,听声音是有东西在移动。


    一条什么都没有的通道,要移动就只剩下那面墙了。


    墙后还有空间,应该就是他们计算出来的圆心处,彭延盛真正的藏身之地。


    接着荣熠听到轻微的脚步声,只有一人,他顺着笔直的通道一直向前走。


    他们没有移动,荣熠直接把鬣狗放入最尽头的墙边替他听。


    通道内脚步飞快,没过多久就到了尽头,接着是同样的震动声,脚步便消失了。


    “那两面墙就是门,密道在另一头。”荣熠对乔纾说。


    【那个人单独离开去做什么了?】


    这时有另一个向导申请和荣熠对话,乔纾让另一个人连进去。


    “我们发现了一些研究员,昏迷状态,都被藏了起来,而且他们脖子上也套上了感应环。”


    “集中在一起?”荣熠问。


    “没有,很分散。”


    “记下他们的点位,感应环里有炸弹,小心行事。”


    荣熠和向导的连接断开了,彭延盛不打算在孵化基地留活口,除了生化哨兵,这些员工现在也成了彭延盛的活体炸弹。


    孵化基地虽然坚固,但也承受不住接二连三的轰炸,通向秘密房间的通道和密道都有加固防爆,以彭延盛这股怕死的劲儿,应该也只会在这两个地方活动。


    他们可以瓮中捉鳖,只是这个‘瓮’有点难进去。


    两人突然被腰间的通讯器电了一下。


    为了避免通讯器在里面震动或者发出响声,他们关闭通讯器只保留了紧急通讯功能,外面如果有急事通讯器就会产生无声电流刺激皮肤。


    他们把通讯器打开,上面传来一条消息。


    ‘十分钟前有黑塔成员秘密转移向演习场。’


    荣熠挑了下眉毛:“彭延盛要把其他成员也接过来?”


    他们以为这个孵化基地彭延盛不会让其他人踏足。


    乔纾却并没有那么乐观,他在通讯器上打上一串字。


    【怎么个秘密法?】


    ‘饶光给的消息,他们伪装成普通巡防哨兵,跟车去演习场换班。’


    跟车,走大路,所谓的秘密也只是做了个变装和假身份骗过塔内的卧底,消息还是饶光传出来的。


    处处透露着阴谋。


    ——


    谷青对饶光这个人,半信半疑。


    塔内的向导已经全部被停止工作,谷青坐在办公室里,任务就是品她刚收到的红茶。


    在第一次和饶光对话后,谷青在饶光的精神系内留下了一根‘针’,下次她再钻进饶光的大脑饶光将完全不会察觉。


    S+向导对A+哨兵做这些太简单了。


    饶光提供的消息确实有用,但是作为一个能在彭延盛身边工作十几年的秘书,怎么着也得有颗七窍玲珑心,不得不防。


    当她正在为红茶撇去浮沫时,她察觉到饶光的情绪波动。


    谷青连接饶光的精神系,听到饶光在和彭延盛通话。


    “是,黑塔成员转移去演习场的消息我已经散出去了现在塔里还没有动静好我会继续观察高危目标”


    饶光挂掉电话,呼出一口气。


    二五仔不好当。


    谷青不露痕迹地离开了,她给林昭纷发了条消息,问她怎么看。


    林昭纷:‘饶光这是在两边讨好,我们赢了他能全身而退,彭延盛赢了他也有说法,他给我们的消息和回复给彭延盛的都有所保留。’


    谷青:‘聪明的选择。’


    如果他真的一边倒,谷青才要怀疑。


    林昭纷:‘他们想利用这批黑塔成员,一来在塔里抓内鬼,二来把我们引向演习场。’


    谷青:‘他和你们不谋而合,都想在演习场解决对方。’


    林昭纷:‘毕竟那里是最好的战场^-^’


    谷青看着林昭纷发过来那个笑脸,笑着摇摇头。


    谷青:‘你们打算如何处理?’


    林昭纷:‘将计就计,他们一明一暗,我们也一明一暗,你要怎么处理饶光?’


    谷青:‘这么好的情报员当然要留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