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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我的向导他只想拿我搞科研》 第151章
这个声音和荣熠在演习场地下的孵化基地听到的一样, 不用看到脸他就能确定鬣狗头顶站着的人是薄敬元。
他直接收回了实验体。
还没来得及和乔纾对话,薄敬元就在实验室内开口了:“我发现了你们的朋友,不要躲了, 我们来聊聊。”
薄敬元没有杀意, 荣熠和乔纾对视一眼,把垃圾间的门打开一条缝。
他们没有走出去,荣熠等了一会儿, 探出头,看到双开门向两边打开,从中走出一个面色温和的中年男人, 很难想象, 这个长相儒雅的男人手里握着那么多人的性命。
薄敬元双手插在研究服两旁的口袋里, 站在门口笑眯眯地等待他们过去, 荣熠打开通讯器呼叫熊炬确定他们的情况。
“我没事”熊炬的声音直颤,“妈呀怎么这么多蜘蛛啊!”
此时的熊炬蹿到杜如浪的脖子上骑着,他最恶心这种虫子了, 被那八只脚碰一下他浑身的汗毛都乱炸。
“只要他们安分,我不会攻击他们的, ”薄敬元朝实验室扬扬下巴,“去聊聊?”
乔纾在荣熠脑子里敲了敲:【陆碫他们还没被发现。】
乔纾刚才尝试去和赵名扬对话, 赵名扬接受了,他和陆碫现在缩在一个卫生间报修的隔间里,暂时安全。
“那就好。”荣熠说。
他确定两边安全之后从垃圾间里出来, 走向薄敬元,薄敬元笑着摊摊手,表示他没有任何武器,随后就带着两个人走进双开门实验室。
薄敬元表现出的状态不像是老巢被人入侵了, 反倒像在带人参观游览。
进入实验室后舱门再次关闭,里面的在工作的向导都退到了一边,薄敬元的手指在休眠舱上划过,爱怜地看着里面躺着的孩子,像一个父亲在看女儿。
“你看他们,这么小的年纪就已经觉醒出了如此强的能力,真是上天的馈赠,”薄敬元抬起眼看向乔纾,“乔纾,你也是。”
休眠舱上的指示灯从下向上映着薄敬元的脸,表面的温和藏不住脸下的阴冷与变态。
对面的两个人充满警惕,神经紧绷,薄敬元笑了起来,手离开休眠舱抱着胳膊对他们说:“不要这么紧张,这些都是我宝贵的孩子,我不会做什么的。”
荣熠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开口问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把他们送去研究所做人体实验?把他们养大成人为你所用不是更有利?”
薄敬元无奈地摇摇头,再次看向荣熠眼中竟然带着些许怜悯:“你身边有这么多活生生的例子,包括你自己也是,为什么还会提出这么愚蠢的问题?”
他围着这些休眠舱慢慢踱步,边走边说:“这个世界上,最不可控的就是思想,一个人一旦形成了自己的思想,他就会开始思考,我为什么要接受这样的命运,就好像你。”
他指指荣熠:“不愿任人摆布的人就会逃跑反抗,在乎愚蠢亲情的人会背叛他的主人,而乔纾这样的人,没有信仰,没有忠诚,你用一切信念上的感情都无法左右他,他只在乎”
薄敬元转转眼珠子思考了一下:“谁可以满足他的需求,谁可以给他提供更好的研究条件,谁能认同他的实验理念,你和你的母亲一模一样。”
荣熠听到薄敬元提起乔雨,下意识上前走了一步把乔纾挡在身后,薄敬元歪着头,他似乎是想看看乔纾在听到自己母亲时会是什么表情,不过没想到的是,乔纾竟然没有一点反馈,仿佛对这个母亲毫不好奇。
“你连这股冷漠的样子都和她很像。”薄敬元有一点小失望。
“你认识她?你和她是什么关系?”荣熠直接开口问了。
薄敬元仰起头,回忆了几秒,说:“她是我师姐,一个无法超越,却死得很惨的女人,我跟着她做过很多实验,受益匪浅。”
想到这里他重重呼出一口气,这对他来讲不是好的回忆,他年少的时候总在想,人的能力一出生就已经注定了,就像乔雨和乔岚,她们的父母也是高级向导,哪怕乔岚要逊色于乔雨,但对当时的他也是降维打击,这两个姐妹很小的时候就觉醒成为S+,后来突然失踪又突然出现的乔纾,也小小年纪就站在了塔尖,而他,薄敬元,光从S爬到S+就用了十几年。
他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靠他那十分的天赋和九十分的努力得来的,他想如果在他出生时就带有高级向导的基因,会不会就不用这么累,所以当初乔雨在投入基因实验时他不遗余力地给她制造条件提供帮助,可随着他知识面的扩宽,他越来越清楚向导和哨兵的精神能力简直是天差地别的两种东西。
哨兵的一部分能力加成在身体发育上,这部分通过基因优化是行得通的,可向导精神能力完全在脑内,那一颗大脑就像一个神秘又深不可测的未知空间,固然有遗传的因素在,单从基因片段的层面也很难解释。
而且他还接触到了一些普通人家出身,幼年就觉醒到高级的向导,偏离他预想的样本越多就让他越混乱,加上当时乔雨的基因编辑实验一直失败,他也消沉了很久,等他再打起精神时已经接到了乔雨的死亡消息。
从那时候开始他接手了乔雨的实验,反馈给他的依旧是不停地失败,不过他不像乔雨,钻进一个牛角尖把自己逼疯,于是他换了一条路。
薄敬元把这些话咽进肚子里,他不会告诉乔纾。
“他以为你妈妈已经死了。”荣熠在大脑里对乔纾说。
【那就让他继续这么以为吧。】
薄敬元收起回忆的表情,推了推眼镜:“抱歉,扯远了,我想说的是要把一个人培养成才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精力,还要承受极大风险,因为他不知道哪天就会背叛我,与其如此我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做出最省时省力的选择呢?而且,研究中的牺牲是必不可少的,如果我能成功,以后所有受益的人都会感谢他们。”
荣熠已经不止一次听到这样的话术了,这些上位者自然而然就能摆出这幅高高在上的姿态,仿佛下位者理应为了他们远大的理想奉献生命。
其实刚从第四研究所出来的那几天,他独自想过,薄敬元夹在黑塔与‘鲸’之间到底是怎样的角色,从目的层面来看,他是为了强化向导,使同类摆脱黑塔组织的压迫,可从行动上来看,他又是推进杀戮的一份子。
他口中的理想远得看不到头,那在他的手下只会有越来越多的牺牲品,就算某日实验成功了,那些受益者也要踩在这些甚至来不及感受世界的孩子们的尸骨上,流着眼泪对他们展开虚情假意的感谢及悼念。
刚才薄敬元的一番话让荣熠又有了新的认识,薄敬元和‘鲸’不同,他和乔雨是一样的人,一个搞科研的疯子,进化向导的理想只是他安慰自己的幌子,他真正的理想只是为了满足自己,就像他刚才形容乔纾那样。
不能否认,他曾经确实认为乔纾也是这样的人,不过离开演习场之后到现在,他发现乔纾的感情是隐藏在理智之下的,乔纾对任何事都有自己的判断和行事做法,也比这些科研疯子懂得反思和补救。
“你找我们过来就是为了解释这些?”他问。
“当然不是,”薄敬元摇摇头,“我一直在考虑,有没有可能,我们可以达成合作,如果有乔纾这么强大的外援加入,我们的实验一定会有新的进展,而你,为数不多的双精神体哨兵,我们一起联手,制造更多属于自己的战斗力,推翻黑塔组织,夺回对塔的控制权指日可待。”
这个不要脸的竟然还把主意打在他身上,荣熠没有说出来,毕竟薄敬元打从一开始就想把他抓进孵化基地研究的。
他冷言道:“除了第四研究所,你手里还掌握着孵化基地,你真的想推翻黑塔不需要我们的帮忙。”
提到孵化基地薄敬元轻蔑地笑了一声:“是啊,我掌握着孵化基地,可是你们知道吗,孵化基地里的哨兵都已经被植入了定位炸弹,总控制权在彭延盛手里,他们无法成为我的战斗力,而且说实话,那些人即使变成生化武器,战斗力还是不足以抵抗高级哨兵,彭延盛制造他们只是为了控制他们去执行低级任务,好把向导的权利进一步剥夺而已,不然你以为这么多年我为什么要屈居人下?”
“你屈居人下只是想找个庇佑吧,只要你给彭延盛办事,他的势力你就可以借用,不用像叛逃组织一样到处流窜,你可以安心搞你的研究,还能名正言顺获取实验体,和各种高级资源和资金。”荣熠直接戳穿了他,不留一点情面。
薄敬元的脸冷了下来,他和荣熠对视了一阵,两人都没有丝毫动摇,于是他又把目光投向乔纾:“你呢?你怎么认为?其实你还在研究所的时候我就计划过,等实验再进一步之后我就把你带进来,那时候的你一定会感兴趣的,现在如何?我是晚了一步吗?”
他以为乔纾不会知道,他曾经有多忌惮乔纾,就是因为他知道乔纾是乔雨的孩子,当初乔纾想进研究所时他还阻拦过,只是那时候他人微言轻,乔纾还是被批准进来了,不过让他放下心来的是乔纾被分到了第一研究所,正好在他手下,这么多年乔纾拿出了很多惊人成果,还只是个研究员,他是不愿看到乔纾有爬到他头顶的希望的。
“我认为你的研究就是一个笑话。”乔纾短短几个字比荣熠刚才说那一长串还要冰冷。
薄敬元脸上布满怒气,这些年他也听过不少质疑的声音,但让他忌惮的人这么直白的否定更让人愤怒。
“你移植的神经无法接入向导的精神系,就算成功了价值能有多少?”乔纾说。
“你怎么知道不能?”
“从我目前了解到的情况就是不能,如果你说这是你下一步的研究目标,那又要多久?你在活着的时候能看到成果吗?你取得的成果远抵不过你牺牲的生命,这样的研究有什么必要?”乔纾垂着眼看着休眠舱里那些孩子苍白的脸颊,用沉静的嗓音说道,“强大的精神能力本就是向导被赋予的生存优势,这种优势却在长久的制度下被压制,你真的想要解救他们早就可以对黑塔组织动手,而不是在这里自我感动,强行改造向导的身体构造,这种实验就算是我还在研究所里的时候也看不上。”
薄敬元眯起眼睛,他小瞧乔纾了。
“好,”他点点头,“看来我们今天注定要不欢而散了。”
薄敬元的话音刚落,山洞内的电源被全部切断,封闭的山洞陷入黑暗之中。
第152章
洞内一旦失去光源就好像坠入深渊一样, 休眠舱的应急电源不会在断电的一瞬间马上启动,乔纾要利用这个时间借着蟒蛇的夜视能力,寻找赵名扬刚刚告诉他的应急电源的位置去破坏掉。
突然的黑暗让薄敬元也愣了一下:“你们这是想干什么?”
在边上站着的几个向导用很短的时间恢复了冷静, 开始向外寻求帮助, 不过荣熠暂时没空处理他们。
他朝薄敬元抬起枪,他的视觉能力让他在这黑暗中也可以看到薄敬元的轮廓,对于他而言一个向导无法对他实施精神攻击时是很好解决的, 可谁知他刚朝那个轮廓的腿部开了一枪,子弹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这个声音绝不是射入人体发出来的。
于是他把枪甩到背后, 直接向薄敬元袭去, 视觉可能会欺骗他, 但是他的双手不会。
他的速度太快, 快到来不及思考其他可能性,薄敬元向后退了几步,荣熠的双手刚伸到薄敬元身前, 突然那个轮廓被一群密密麻麻的蜘蛛包裹了起来,荣熠指尖刚触碰到蜘蛛, 那些家伙顺着他的手指钻进他紧紧裹在身上的战斗服里。
与此同时,他看到那群蜘蛛吐出来了一颗子弹。
“乔纾, 我被咬了。”荣熠在脑子里喊乔纾。
他曾经被薄敬元的蜘蛛咬过,那时候仅是一只,让他的身体僵硬了大半天, 这次根本数不清有多少蜘蛛钻进了他的衣服里,他全身上下基本是同一时间开始发麻。
乔纾抬起头,因为实在太黑,他一时找不到荣熠的方向, 干脆放弃观察直接去检查荣熠体内被蜘蛛注入的毒素。
他现在一心要分成三份,一边给荣熠处理毒素,防止荣熠直接僵死在薄敬元面前,一边拆除应急电源,一边让白蟒对付那几个不停干扰他的研究员。
荣熠的身体恢复了行动能力,他不再靠近薄敬元,这家伙的蜘蛛根本没有数量可言。
他直接用枪对准薄敬元射击,就算这些蜘蛛能把子弹吃进去,他射中一枪薄敬元的精神就受创一下,迟早能把这层满是蜘蛛的保护罩给打散。
眼前被蜘蛛笼罩的轮廓翻身躲在机器后面,蜘蛛向脸颊周围散开,露出薄敬元的双眼,带着一些讥讽。
休眠舱的应急电源开启了,乔纾刚刚破坏掉第四台,还剩下三台休眠舱四周的灯圈亮了起来,微微让山洞恢复了一些视野。
突然,舱门打开了,从外面走进来一个高大威猛的男人,男人带着一个手炮和背后的两把枪,在进来的第一时间朝荣熠放出一炮。
荣熠忙扑向一边躲过那一颗炸弹,炸弹却刚好不偏不倚落在几个向导研究员中间,前一秒他们还在尽心尽力阻挠乔纾拆除应急电源,没想到下一秒就被炸了肉渣。
这个大块头比荣熠高出一头,也要壮上两圈,一身的肌肉突突直跳,是个级别很高的哨兵。
薄敬元借机逃出实验室,他背对着他们笑了一下,他敢叫他们进实验室,怎么可能没有应对的措施,不过要损失几个高级实验体,他还是有些心疼。
舱门本该在他出去的第一时间就马上关闭,可是大敞的舱门在背后一点动静都没有,荣熠刚才直接一枪打爆了舱门的紧急制动。
他站住脚步,眼前一只鬣狗弓着背以进攻的姿势拦住他的去路,薄敬元用手推推他那被蜘蛛压下来的眼镜,布满全身的蜘蛛从他的身体上爬下去,像滩污水蔓延在地面,鬣狗扑上来时那群蜘蛛便互相攀爬铸成一道蜘蛛墙,瞬间把鬣狗吞没。
荣熠切实感受到了他的精神体现在是什么处境,被蜘蛛包裹着,大小不一的虫子灌入鬣狗的嘴巴和耳朵。
可他来不及恶心,眼前的大块头是个攻击型的肉盾哨兵,这类哨兵速度虽不够灵活,但破坏性大,也更耐打,加上肉盾哨兵身上的弹药充足,他近战远战都不占优势。
陆碫和赵名扬现在正在对付山洞内的其他哨兵,协助外围同事转移实验体,西区门内给不了他们支援。
休眠舱的应急电源已经全部破坏,这次行动第一要务是打开休眠舱把这些孩子带出去,荣熠打算收回鬣狗了,薄敬元不好对付,他现在要先解决这个不停制造麻烦的肉盾哨兵。
正当他集中精力召回鬣狗释放棕熊时他诧异地发现,失败了,鬣狗被如山的蜘蛛钳制在门外,无法动弹,只能听到凄惨地呜咽。
他的大脑猛地绞痛了一下,薄敬元想强行控制他,被乔纾及时发现赶了出去。
一条白蟒游龙似的从实验室蹿出去缠住薄敬元,荣熠收回鬣狗,此时肉盾哨兵再次抬起手中的手炮,朝着荣熠发射。
那个手炮的容弹量高达八发,因为威力强大所以不像子弹的速度那么快,荣熠可以利用时间差躲过去,可是炮弹每落在一处,他就能感觉到山体在颤抖,如果让这个肉盾把所有炮弹打完指不定能把这座山打塌。
他决定用棕熊控制住肉盾哨兵的身体,把手炮抢过来。
肉盾哨兵在两三米高的棕熊面前也变得矮小了很多,棕熊厚厚的爪子抱着肉盾哨兵的胸口,勒着他的双臂,哨兵开始奋力挣扎。
门外的薄敬元还在被白蟒缠着,白蟒的躯体上也被密密麻麻的蜘蛛爬满了。
应急电源一旦被激活休眠舱就被锁死,乔纾看到连接在实验体身体上的管子开始向他们注射一种红色溶剂,他无暇顾及其他,只留下白蟒牵制薄敬元,全力撬开剩下三个休眠舱的舱门。
荣熠上前去抢手炮时不经意瞥到门外站着的薄敬元,这个人阴森地笑着,双手环抱着白蟒的躯体,荣熠心里一惊,他察觉到一股危险的气息。
肉盾哨兵突然停下了挣扎,他刚才是在故意引荣熠过去!
肉盾哨兵甚至丢掉了手中的枪,一把抓住荣熠的胳膊,那双手上的力道堪比身后的棕熊,也就是在这同一时间,他的身后出现了一头强壮的犀牛。
那头犀牛以和它的身躯完全不匹配的速度冲向了乔纾。
这一切的发生不过几秒钟的时间,犀牛用它的角顶到了乔纾的胸口,带着他撞向刚才被手炮打烂的石壁,石壁碎裂成尖锐的石柱正对着乔纾的后背。
乔纾被撞击的一瞬间呕出了一口血,他从薄敬元身上收回白蟒缠住犀牛的身体,可是犀牛吨位太重惯性太大,蟒蛇完全无法钳制,可就在他的后背要被石柱捅穿时,他跌进了一个柔软的怀里。
棕熊挡在石柱前接住了他。
锋利尖锐的石头刺进棕熊厚厚的皮毛里,棕熊发出一声嘶吼,便马上抱着怀里的乔纾跳到了一边。
犀牛没有刹住车,自己撞上石壁,白蟒便马上一端缠上石柱一边缠住犀牛,两只精神体死死绑在石柱上。
刚才棕熊的身体被捅穿了一半,荣熠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感觉脑子好像被凿开了一个洞,好在乔纾脱离危险之后马上对他进行了安抚。
现在他拿枪的右臂被肉盾哨兵抓着无法逃脱,这对他来讲是危险,对肉盾哨兵来讲同样也是。
肉盾哨兵丢掉了灵活的枪,手中只剩下一个手炮,可如此近的距离手炮根本不能使用,荣熠没有迟疑,扬起左手的砍刀,一刀批向了肉盾哨兵的天灵盖。
被白蟒缠住的犀牛消失了,砍刀卡在肉盾哨兵的头顶,血向外呲了几股,便瀑布一般涌出来。
荣熠的手臂得到解放,他马上向后退,肉盾哨兵在他面前晃了几下,倒下了,手炮滚落在他脚边。
乔纾躺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荣熠跑过去按了按乔纾的胸口,没有骨折,只是受到强力撞击压迫到肺了。
他把乔纾从地上抱起来塞进棕熊怀里,乔纾说不出话,给了他个眼神,荣熠点点头,转身去追薄敬元。
西区的密码门已经被打开了,荣熠冲出去时发现陆碫和赵名扬就站在薄敬元面前,陆碫一手掐住薄敬元的脖子,赵名扬面色涨红艰难地跪在地上用双手撑住地。
他还是被薄敬元入侵了。
“赵名扬出事了。”荣熠对乔纾说。
【好。】
乔纾和他的精神连接断开了,荣熠知道乔纾已经去帮助赵名扬,现在陆碫控制着薄敬元,他又转身跑回西区,把那些孩子往外转移。
在外围支援的同事进来了几个,当赵名扬的脸色恢复从地上站起来之后,陆碫知道薄敬元对赵名扬所有的威胁都消失了。
一个同事递过来一个抑制头盔,他直接罩在薄敬元头上,押着他向外走。
双开门实验室里的孩子都被同事抱了出来,西区其他两个实验室里的实验体也都陆续在转移。
乔纾在棕熊怀里躺了会儿站了起来,荣熠抬起胳膊扶住他:“你能走吗?”
乔纾咳了两声:“能,没事。”
说完他就通过通讯器呼叫陆碫:“把通讯器给薄敬元。”
陆碫摘下耳朵上的通讯器递过去,薄敬元听到乔纾在里面问:“思雨在哪?”
“嗯?”薄敬元眨眨眼,“思雨是谁?我不知道。”
“操,你装什么装?你知道乔雨不知道思雨吗?”荣熠忍不住骂,薄敬元往鬣狗里灌蜘蛛的行为让他对这个人产生了生理性恶心。
“那你找找,或许能找到呢,”薄敬元已经走出了山洞,他回过头,望着这座矮山,缓缓说道,“也或许,他会把你永远埋在里面呢。”
薄敬元对于被抓到这件事反应过于平淡了,直到接二连三的爆炸声从洞内传来,山体开始摇晃,山上的砂石簌簌滚落,好像奔腾的土色河流一样倾泻而下。
薄敬元开始放声大笑起来,陆碫把他推到施路平身上,转身就朝山洞跑去,赵名扬跟着他一起冲了进去。
这座山一旦坍塌,所有的一切都会被掩埋,包括荣熠和乔纾,还有没被救出来的实验体,还有前来支援的同事。
第一声爆炸来自于双开门实验室,幸运的是他们优先把这里的孩子带了出去,炸弹竟然被藏在了机器里,强烈的气流直接把荣熠和乔纾掀了出去。
他们马上从地上爬起来,在石头雨里拖着昏迷的同事和被丢到地上的实验体,再加上一头熊和一条蟒蛇拼命把还在西区的人往外面转移。
数十秒后,他们带着浑身的伤和土跌跌撞撞逃到洞外,他们没能救出所有实验体,只能尽己所能带出大部分。
他们拼了命跑到防护网外,这座矮山的洞口已经被堵上了,山上的树林倾倒了一半,一直滚落到山底。
陆碫一个人身上挂着三个人跑过来,他把这些孩子放在地上,转身去找施路平,却发现施路平独自一人站在车边,懊悔地看着他,脸颊和脖子上染满鲜血。
“人呢?”他问。
“对不起,在外面有个哨兵接应他,他趁乱跑了。”施路平说。
“那个哨兵的精神体是豹子吗?”乔纾问。
施路平点点头。
是当初救走思雨的人,他捏了捏眉心,第二次让他跑了。
“算了,”陆碫拍拍施路平的肩膀,“至少这次救出了七个高级向导,也算完成任务。”
山体滑坡停止了,他们正要上车撤离,荣熠看了看聚集在这里的人,突然问:“熊炬他们呢?”
几个人互相看去,他们都忘了一开始进入东门的这两个人了。
荣熠忙拿起通讯器呼叫熊炬,当了足足半分钟后才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哥”
他们让支援同事开车带着实验体离开,剩下几人拿上工具回到坍塌了一半的山脚下,他们挖了很久,最后在碎石堆里发现了被乌贼触手紧紧包裹住的熊炬和杜如浪。
第153章
他们带上熊炬和杜如浪坐上车, 本来已经停止崩塌的山体刚才被他们一挖又开始往下滚落石头。
一群人挤在一辆面包车里,乔纾检查了杜如浪和熊炬的身体,这两个人没被蜘蛛咬, 然后他又掏出腰间的匕首, 用腿撞了撞荣熠:“衣服脱掉。”
荣熠被一群蜘蛛咬了半天,即使有乔纾的控制现在脑子里也混混沌沌地眼前飘雪花,他还盯着乔纾想了好一会儿, 他为什么要脱衣服,最后在乔纾的注视下终于想到,这些蜘蛛会在他的身体里留下卵, 把他变成个蜘蛛人。
他想想今天薄敬元满身裹满蜘蛛的样子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立马把裹在山上的战斗服给扒掉。
“你们两个被咬了也要及时处理。”乔纾顺便对坐在前面的陆碫和赵名扬说。
赵名扬摇摇头, 陆碫‘唰’地把上身衣服脱了个精光, 赵名扬斜他一眼:“伤在胳膊上不需要脱这么干净。”
乔纾拿了瓶酒精,给那把匕首消了个毒,按住荣熠的后背剜开他背上的几处伤口, 从里面挑出半透明的卵。
好在紧身战斗衣做了一层防护,荣熠被咬到的地方也没有遍布全身, 只是伤口被切开又留下的伤口让荣熠现在看起来像个血淋淋的血人,很是可怜。
荣熠打开车窗, 把车里的血腥味儿散出去,其实他本来想着,后背上看不到的地方让乔纾处理掉就好, 其他地方他可以自己来,但是被人服务太舒服了,他索性就趴在车窗上,一边吹风一边让乔纾给他的伤口清理包扎。
乔纾挑出来最后一颗虫卵, 把匕首和酒精丢到前座,他们车里只有这一把利器,赵名扬嫌弃地擦干净上面的血,把刀递给陆碫。
“有没有点良心啊,我是为了救你才被咬的。”陆碫本来伸着胳膊不打算接那把匕首的,可是突然看到匕首的手柄上刻着一个虎头,便接了过来。
他没有去剜胳膊上的蜘蛛卵,而是用手指细细摩擦着那把匕首。
其实之前在天马流星拳馆的时候他就见过荣熠用它,那时候只匆匆看了一眼,时间过去这么久,他都忘记了问。
“这把刀是从哪来的?”他靠在座椅上抬起匕首问荣熠。
荣熠还趴在窗框上,转头看了一眼,说:“小时候一个叫阿风哥的人给我的,我也忘了他是谁。”
说到这里他才想到,这件事他还没有和乔纾讲过。
他把断断续续的回忆讲给他们听,乔纾听着默默想,当初把他们推进深坑里的人其中一人就是思雨?可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你那时候十岁,按时间算他应该只有十一岁。”乔纾沉思着,十一岁的思雨就已经有能力做这些事了吗?荣熠就是从深坑里出来之后精神系才被破坏的,那也是思雨做的?
陆碫用匕首挑出手臂上的虫卵,擦干净后又把匕首还给乔纾。
“你说的那个人,就是我哥。”陆碫低下头给伤口涂上一层碘伏。
乔纾刚接到匕首的手僵住了,荣熠把脑袋收回来,看向前方的陆碫。
“当时是他先发现塔里有大批量的少年哨兵离奇失踪,那时候我们都不知道黑塔组织的存在,他向上提交的报告全部被压了下去,塔也把他开除出了作战部队,他就更加确定这里有问题,然后就开始自己查。
他最后一次调查就是那个深坑,好在他去那里之前留了线索给队友,他们发现陆风失去联络赶到的时候深坑里还有几具没有销毁的尸体,”陆碫靠回座椅上,继续说,“那次之后深坑就被标注成了禁地,没有人再进去过。
过了两年我毕业,进入塔的特殊小组,才接触到黑塔组织,后来靠着陆风留下的调查记录,查到深坑就是后来孵化计划的开端,那是彭延盛当上指挥长的第二年。”
乔纾想到一个问题,问荣熠:“既然又是这群人,那为什么只有你活了下来,这么多年他们也都没有针对你?”
荣熠回想:“我的记忆里,我和一个朋友是为了好玩偷偷跟去的,他们可能不知道我们是谁,掉入深坑后陆风把我送出来我就逃走了,之后大概过了半年,我被毁坏的精神系就被老师封存,再之后我的记录就一直是一个没有精神系的哨兵。”
“说得通,那之后的一年到处都在封锁深坑的消息,没人敢去深挖,而且十年前薄敬元还只是一个研究员,没有实权,不过那时候他就和彭延盛走得很近,”赵名扬仔细想了一会儿,突然说,“我记得当时薄敬元的小组出了反叛者,那一整个研究组死的死,被抓的被抓,最后只剩下薄敬元一个人还留在研究所。”
“彭延盛把那一批研究员全部处理掉,只留下了薄敬元接手后续的孵化计划,”乔纾说,“思雨应该是被薄敬元偷偷养了起来,从小一直带着他做研究,以便日后他被困在孵化基地的时候思雨可以在外面继续推进他对向导的实验。”
那荣熠的精神系被破坏,恐怕就不是思雨一个人完成的,很可能是薄敬元在一旁协助,他们当初要做的是重铸的第一步‘抹除’,只是失败惨烈。
白塔组织的消亡带走了很多研究成果,薄敬元在这上面才一直没什么进展,最后选择用药物强行制造生化哨兵。
他看着荣熠:“你说除了思雨之外还有一个年纪相仿的人,那个人会是谁?”
荣熠摇摇头:“从来没有见过。”
乔纾轻轻叹了口气,这会不会意味着思雨身边还有一个帮手?
他攥着手里的匕首,低头看了半天,突然又想这个是不是应该物归原主?他有点不舍得,毕竟用起来真的很顺手。
他把匕首给了荣熠,荣熠知道乔纾的意思,这也算是陆风的遗物,于是他伸出手,又还给陆碫。
陆碫笑了笑:“不用,他给你的你就拿着吧,他的遗物也不止这一件。”
荣熠没再推脱,把匕首放回乔纾手里。
熊炬受了伤一直靠在旁边睡觉,朦朦胧胧地听着这些人讲话,当车内安静下来之后,他眯起眼拉拉乔纾的袖子,艰难地把脑袋从杜如浪肩膀上挪到乔纾肩膀上。
熊炬乱蓬蓬的头发蹭在乔纾脖子里弄得他很不自在,他正想把熊炬推回去,就听肩膀上的人气若游丝地说:“我在东边见到一个长得和你有点像的人。”
乔纾收回手,没再推熊炬。
“他对你做什么了?”他问。
熊炬咽了下口水,继续虚弱地说:“跟着他的哨兵,把杜如浪打伤了,然后他就连接了我的精神系,我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就晕倒了,不过我好像听到他和谁在说话,他们还有一个驻点,里面有五个S级,他们要把这些人转移到孵化基地去。”
“另一个驻点?有大致方位吗?”荣熠问他。
熊炬摇摇头:“没有。”
就那一句话还是他在藏在床底下的兔子消散前勉强听到的。
“那只能从孵化基地下手了,”陆碫拿出通讯器,“我先联系老师,让她安排。”
杜如浪伤得比熊炬重,现在还在昏迷,乔纾就擅自连接了熊炬的精神系做检查,以防思雨在熊炬的脑子里埋下定位。
他进入之后发现,杜如浪把熊炬照顾得很好,熊炬的精神系非常简单,一眼就扫过来完了,杜如浪现在已经是尽最大努力去提升熊炬的精神物质含量。
因为太简单,所以乔纾检查地很快,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他还去熊炬的精神图景里逛了一圈,一窝兔子正在过家家。
看来这家伙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需要休息,乔纾又把熊炬推回杜如浪身上。
——
林昭纷收到陆碫的消息,她站在海岸边,一头白鲸正从海面跃起。
她犹豫很久,还是拨通那个电话。
“昭纷?”
“是我。”
对面的人停顿了一阵,林昭纷坦言道:“没关系,塔里检测不到我们的通话。”
“我相信你是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联系我的,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我接到通知,有人要转移五个S级以上的未成年向导回孵化基地,”她抬起头看着今天耀眼的太阳,“彭延盛还不知道这件事,现在您可以提醒他一二了。”
“第四研究所的事?”
“不,是第四研究所的地下五层。”
“和上面有什么不一样吗?”
“您把那些实验体拦截下来,就会知道了。”
“好,我来安排,”电话对面的人在挂断之前寒暄了一句,“我给你送去的人还好用吗?”
林昭纷想了想是谁:“赵名扬吗?”
“是的,他是个好孩子,折在彭延盛手里太可惜。彭延盛这个人,很多疑,只要有一个苗头,他的信任就会迅速崩塌,他现在已经失去了一个赵名扬,我建议把薄敬元往后放一放,先处理掉他其他的爪牙,薄敬元是他的大动脉,是一举击溃他的关键,等到你们准备充分了再下手也不迟。”
林昭纷仔细权衡过后回复:“我接受您的建议,那些实验体呢?”
“S级向导很宝贵,我会处理,这里你就不用担心了。”
“谢谢你,谷老师。”林昭纷挂断了通话。
谷青检查了一遍手机,果然没有留下通话记录,她笑了笑,又把手机放回抽屉。
在一旁的助手不解地问:“老师,您这几年不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要介入?这对您太危险了。”
谷青又拿起刚刚放下的钢笔,继续批阅文件,一边语重心长地对年轻的助手说:“在这座塔里谋求生存,没有人可以做到完全的中立,所有人都有一杆秤,弱者把秤藏在心中是为了保命,而我们站在这个高度,如果不主动倾斜,局势就会逼迫我们站位,这是一个主动与被动的问题,所得到的回报也会截然不同。”
助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谷青苍劲的字体刻印在塔方最新发布的针对第四研究所保密事宜及处理方案的文件上:“而且这座塔,也该变变天了。”
第154章
因为施路平也光荣负伤, 回程的路是杜丽丽在前面开车。
她把车开进了一个大院里,下车之后是一排四联四层楼房,荣熠总觉得这地方有些熟悉, 从一楼进去看到窗户外另一面的街道, 才发现这儿是他们之前会和的酒吧街。
这里原来是条老街,开发之后只有些钉子户住着,变成酒吧街之后钉子户也熬不住楼下的噪音骚扰, 绝大多数都搬走了,‘鲸’就买下了几间房子做临时落脚点。
“咱们刚从敌人老巢出来,不能回基地, 先在这里歇几天, 安全了再走。”施路平捂着带着伤的脑门颤巍巍地下车。
赵名扬一脸正经地把枪往身后背了背, 踩着满是灰尘的楼梯自顾自地说:“歇几天?这几天什么都不干?”
“不干, 吃饭睡觉打豆豆,”陆碫在楼梯上转过头,“我们这儿很人性化的, 没有没人性的领导,赵指挥长。”
被赵名扬狠狠瞪了一眼。
他们在这里停留了两天, 荣熠住的那间房正好临街,一到晚上外面的霓虹灯就把他这间房打得像赛博佛光普照大地一样。
荣熠拉上窗帘, 可是过于优秀的听力实在逃避不了这条街上燥热的气氛,他在房间里百无聊赖地来回走了一会儿,出去敲敲对面的门。
乔纾打开门看着他:“怎么了?”
“外面太吵了。”荣熠直接挤进去。
其实乔纾这间房还没有他那间大, 床也是张单人的。
“你来我这儿就不吵了吗?”乔纾又把门关上,回到桌前继续回复基地发来的问题。
荣熠在那张单人床上躺下,腿耷拉在床边,手垫在脑袋下面。
这两天他们一直在房间里, 实在无聊,而且这间两室一厅只有他和乔纾住,乔纾又一天到晚闷在房间里和基地的研究员线上交流,根本不搭理他。
“你可以把我的听觉给屏蔽掉,”荣熠说完想了想,“干脆视觉也屏蔽掉,还有嗅觉,楼下的酒味儿太重了,让我睡个好觉。”
乔纾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声:“这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不过他也没多说什么,按照荣熠的要求做了。
眼前的光亮,耳边的噪音,鼻子里传进来乱七八糟的味道突然全部消失了,荣熠满足了,翻了个身,枕着乔纾软乎乎的枕头,很快就进入睡眠状态。
这个月份这么敞开了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开始凉,荣熠靠着生物本能把乔纾整齐码在床边的被子抱进怀里。
虽然闻不到味道,但是依旧感觉暖暖的很贴心。
不知道睡了多久,荣熠在睡梦中感到床轻微地晃了一下,好像有个人爬到了里面,和他面对面的躺下了。
这张床很窄,荣熠能清楚感觉到对面人身上的热源,他也许是睡迷糊了,松开被子伸手就想去抱乔纾。
等他把身体挪过去,搂住乔纾的腰把人往怀里拽的时候发现,块头好像有点大,拽了两下没有拽动。
以前乔纾被他一揽就能搂到怀里的。
他睁开眼,什么都看不见,就用手顺着腰摸到脸,然后一个转身摔到了地上。
当他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视觉终于恢复了,乔纾还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坐着,一本正经地憋着笑低头看着他,旁边还坐着赵名扬,还是一脸看他不爽的模样。
而那张床上是陆碫那个贱人,一个胳膊撑着脑袋对他贱笑:“醒啦宝贝。”
荣熠闭上眼睛,眼前的画面太恶心了,他忍不了,拿起掉在地上的枕头砸到陆碫身上:“你他妈有病吧!”
他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把陆碫从乔纾的床上拽下来。
“别气别气,我是来给你们传递消息的,”陆碫站在床边对荣熠和乔纾说,“刚才老师发消息过来,被送去孵化基地那几个孩子已经被拦截了。”
“我们在孵化基地还有人吗?”荣熠还以为他们下一步又要深入孵化基地去救人。
“里面是没有,”陆碫摇摇头,也是一副不明真相的样子,“而且这次行动应该不是我们做的,我们留在塔里的眼线没有这么高的级别,我刚才去问了他们,都没人接到通知,后来查了才知道,是上层有人因为第四研究所事件,要排查孵化基地的隐患,在没发生任何战斗的情况下直接把运输实验体的车给拦截了,后来薄敬元给出的解释是,这五个实验体本就是他救出来的孩子,因为是高级所以特意送回塔里的,然后这事就轻而易举地被糊弄过去了,都没传到彭延盛耳朵里。”
“那个人又帮我们,又有意帮薄敬元瞒着彭延盛,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荣熠突然想起春花奶奶的话,对他们说,“以前我听一个□□头头说,几十年前塔里除了黑白两个组织,还有一个中立派,会不会是他们?”
“是有这个可能,”陆碫问赵名扬,“能排出来是哪些人吗?”
“要列名单的话很多,”赵名扬说,“其实塔里从研究所退休的老一辈研究员大多都保持中立,他们的权利不大,但属于坐镇权威,表面服从于塔也是因为背后的家族和连带关系庞大,不敢生事,老师想用这些人推波助澜,也确实好用,这些人只需要开个会,举手投个票,就可以搞出很多没用的检查干扰他们。”
“那也就是说,‘鲸’针对塔的行动已经正式展开了。”乔纾坐在椅子上说。
在重铸开始之前‘鲸’一直处于潜伏状态,现在他作为研究员推进重铸计划,外勤组在外铲除彭延盛的分支势力,老师也开始发展塔内支持,三方齐头并进,等重铸计划完成,就可以直接对黑塔组织开展致命打击。
“是这么回事,反正那边已经不需要咱们管了,”陆碫对乔纾说,“再过两天就送你回基地。”
几个人正在屋里讲话,听到外面大门被人拍得啪啪响,熊炬在扯着嗓子叫荣熠。
“干什么?小点声。”荣熠打开房门。
“刚才施路平说警报解除,我们可以自由行动了,哥,我们下去喝酒吧。”熊炬进来抱着荣熠的胳膊要往外面拽。
荣熠听听外面那动静,反正也睡不着了,他就叫屋里的人出来一起。
乔纾走之前看看他的平板,基地的研究员又发过来一大堆问题,他直接扣桌子上关上门,权当没看见。
他们到有‘鲸’入股的地下酒吧里,这里的老板是自己人。
这家酒吧的营业状况相当好,里面挤得满满当当,不过开在地下的酒吧远没有挂着霓虹灯牌的酒吧那么正规,他们进去走了几步,就发现里面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
“恶人多了就显不着我们了,越危险就越安全。”陆碫说完就抓着赵名扬去喝酒,赵名扬似乎想对乔纾说什么,被陆碫勒着脖子一个字儿也没说出来。
荣熠和乔纾找了个吧台的角落,荣熠之前去酒吧的次数不多,那时候他的经济能力不支持他在酒吧里挥霍,只有偶尔和施路平出门聚会进去过几次。
他看看酒单,点了一个他以前喝过的薄荷调的‘天青’,然后把酒单给乔纾:“你喝什么?”
“给他一杯水就行,纯净水,谢谢。”赵名扬不知道又从哪里冒出来,还没等乔纾接到酒单就直接对调酒师这么说。
“你屁话怎么这么多?”陆碫又一次把赵名扬拖走。
赵名扬挣扎不开,边走边说:“他只喝纯净水!”
陆碫怒道:“他喝什么关你屁事!”
荣熠目送那两个人离开,默默伸出手去拿刚刚递给乔纾的酒单。
被乔纾挡开了。
“你不是只喝水吗?”荣熠问。
“喝水我为什么不在房间里安安静静喝,”乔纾打开酒单一个一个看下去,名字花里胡哨,都看不出什么是什么,不在他的知识范围内,他就问荣熠,“点哪个?”
“想喝甜的还是清爽的?”荣熠凑过去一起看着酒单。
“甜一点的吧。”这两天乔纾一直线上交流严重拉低了交流效率,浪费他不少脑细胞,需要甜食补一补。
荣熠直接翻到果酒的单页上看到一个名字和乔纾八竿子打不着但是长得实在漂亮的酒,‘浪漫宇宙’,他指着那个说:“这个行吗?有雪梨汁应该很甜。”
乔纾点点头:“就这个吧。”
调酒师的速度很快,荣熠那杯‘天青’里一块晶莹剔透的冰柱,上面飘着一片薄荷,他尝了一口,和他以前喝过的似乎不太一样。
不过一个调酒师一个灵魂,这杯也不错,等到乔纾那杯上来之后他发现,实物比图片更漂亮,更适合乔纾。
那一杯莹白色液体中充满了细碎的闪粉,调酒师递过来时特意用玻璃棒搅动了一下,闪亮的液体顺时针旋转着,好像广袤的宇宙,也像流动的银河。
乔纾喝了一口,很甜。
荣熠刚才让调酒师多加了一点糖浆。
“你第一次喝酒吗?”荣熠晃动着杯子里的冰块,他已经喝完了,乔纾的杯子里只下去了小手指一个指节那么高。
“嗯,”乔纾的脸颊有些飘红,“研究所不允许喝酒。”
“那不在研究所的时候呢?”
“执行任务,上课,开会,训练。”
好枯燥的人生,荣熠托着腮帮子看着乔纾的侧脸。
这一杯甜梨汁加酒精乔纾似乎已经喝腻了,荣熠就拿过来,又把酒单放在他面前:“你可以尝尝别的,喝不完给我。”
这上面绝大多数的酒他也没有碰过,所以乔纾指哪个他都点头。
他们两个面前堆满了杯子,里面装着五花八门的酒,那些酒会先在乔纾面前过一遍,乔纾的舌头很挑,虽然第一次喝酒,但是抿一口不喜欢就直接推给荣熠,荣熠没有那么挑剔,三两口灌下去,喝到最后舌头都麻木了。
这桌子大半的酒精都在荣熠肚子里,他觉得有点上头,乔纾一样抿一口,从最开始脸颊飘着红到现在依旧是那么一点红。
荣熠用胳膊勉强把脑袋撑起来,晕晕乎乎问乔纾说:“向导素可以解酒吗?”
乔纾也侧过脸看着他的眼睛:“我没试过。”
荣熠想说,可以试试,酒精会替一切错误顶罪。
可偏偏这时候赵名扬被陆碫灌得烂醉,他们两个猜拳,谁输谁喝,赵名扬就没赢过。
他混沌的大脑让他想起乔纾和他做搭档的时光,让他回味在山洞里乔纾的为数不多的帮助,他趁着陆碫和施路平喝酒,踉踉跄跄跑去找乔纾,去找他年少时就开始喜欢的人。
可是为什么他喜欢的人要那么目不转睛地盯着别人看?
赵名扬一把抓住乔纾的肩膀把人转过来,双手捧上乔纾的脸就想往上亲。
荣熠被这个醉鬼吓得酒都醒了,在后面一把捂住乔纾的嘴飞速把人拉回来。
陆碫晚了一步赶过来,掐住赵名扬的后颈第三次骂骂咧咧把人拉走,赵名扬带着一身酒气边倒着走边伸着两只胳膊喊乔纾的名字,周围一圈人都向他投去看傻逼的目光。
一直到陆碫这次把赵名扬带出酒吧,荣熠才松了口气,他的手还捂在乔纾嘴上。
他把手放下来,维持着这种现成的姿势,揽着乔纾的肩膀,把下巴也抵了上去。
“你喜欢过赵名扬吗?”他轻声问。
乔纾摇了摇头,没有犹豫。
“你知道什么叫喜欢吗?”他又换了个问题。
乔纾没有给出回答,他似乎也在想,什么叫喜欢。
荣熠把滚烫的脸颊在乔纾的脖子上蹭了蹭,随后他一顿,把脸挪开,直起头来:“算了,我喝太多了。”
乔纾转过身,贴到荣熠身前问:“你要向导素吗?”
荣熠点了下头:“想要。”
地下酒吧里的人在做什么的都有,灯光集中在舞池中央宣泄的人群里,没有人注意昏暗的吧台角落里的他们。
荣熠还坐在椅子上,他想把乔纾在往怀里搂一点,可是又怕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起什么反应。
他喜欢乔纾的向导素,他的身体里埋着无数靶子,就在等着它们注入他的全身。
其实人就算喝多了,在做什么脑子里也是一清二楚的,揣摩着什么也是清楚的,可酒就是有这种让你清醒地把自知抛诸脑后的功效,拉低你的自控力,降低你的底线。
荣熠今天就不想再去保持什么理智,他和乔纾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不差这一次。
他嘴唇动了动,想去舔乔纾的舌头,两个人的嘴唇单单只是贴在一起根本不能算接吻。
他想要的是吻,乔纾是怎么想的呢?嘴对嘴传递向导素?
他还没来得及把想法付诸行动,又是这种紧要关头,荣熠后背被人狠狠撞了一下。
荣熠尖锐的犬牙磕到了乔纾的嘴唇,两人马上分开了,熊炬和他背对着背,跟一起走过来的杜丽丽吵得脸红脖子粗。
“哥!这女的说我屁用没有!你评评理!”
“你进去开始睡一觉睡到结束,你有什么用了?”
“那你有什么用了?”
“山洞可是我发现的!”
“那那最后的消息可是我传出来的!”
乔纾用手指擦擦嘴唇上冒出的血珠,荣熠背对着那两个人被他们吵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跳下椅子拉住乔纾的手腕绕过那两个人走了。
他要找个没有人打扰的地方,继续刚才的事。
他推开一扇门,左右看了看,就拉着乔纾走进这间藏酒室。
木架上摆着各式各样的酒,荣熠把乔纾推到架子上的时候撞倒了一瓶伏特加,乔纾看了一眼地上碎裂的酒瓶,说:“要赔钱。”
“从我工资里扣。”
他说完就按住乔纾的后脑勺吻了上去,乔纾并不是很会接吻,他也不怎么会,他清醒的时候还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把嘴张开。”他低声对乔纾说。
不管乔纾把这当成什么,此时此刻都很听话,乖乖地张开嘴,把舌头送过去。
他尝到乔纾嘴里被他咬破的血腥味,还有乔纾喜欢的甜酒味,他恶劣地想可不可以再咬得狠一点,报复乔纾以前对他下过的那些狠手。
于是他用力咬了几下。
乔纾似乎感觉到疼,轻轻哼了几声,荣熠睁开眼,看到乔纾紧闭着的眼睛,眉头微微皱着,他又不舍得了,就轻轻吻着他刚才咬上去的牙印。
乔纾有没有继续喂给他向导素他已经分辨不出来了,他身体里各种激素搅合在一起,他搂着乔纾的腰,还想把手伸进去。
人就是会在开始得到一点之后就立马想要得寸进尺。
乔纾的手机一直在兜里震,他们已经错过一次了,震动刚刚停下又震了起来,他推开荣熠,把手机从兜里掏出来。
是施路平打来的。
“乔纾,刚才顾小冰说在河东的一个河鲜仓库群里见到一个长得和你有点像的人,是个向导,会不会是你要找的思雨?”
“确定吗?”乔纾忙问。
“她派人在跟,照片发你看下。”
乔纾手机上传来一张模糊的照片,乔纾放大之后荣熠看了一眼就点头说:“是他。”——
第155章
荣熠的酒已经全醒了, 刚刚上脑的某些东西也被乔纾驱逐干净了,他开车上路前还问了一句:“我不会被查酒驾吧?”
“不知道,让施路平解决去, ”乔纾坐上副驾驶系好安全带, “走吧,我会让你保持清醒的。”
他们飞快向河东赶去,顾小冰在河东执行任务, 但她身边带着的人级别都不高,跟久了很容易被思雨发现。
陆碫和赵名扬今晚喝太多暂时不能一起去,他们两个需要醒酒, 而杜如浪说他酒精过敏, 一直没有喝, 就主动提出带上杜丽丽和熊炬加入, 这三个人现在开另一辆车跟在荣熠他们车后。
从这里到河东要将近四个小时的路程,顾小冰发来一个位置,地图上标注的是沿河上游的一个废弃水电站。
这座水电站的大坝曾经因为坍塌被弃用, 水电站也一同关闭了,就在三年前, 大坝修复完成,水电站却一直也没有重启。
“那个人进水电站很久了, 一直没有出来,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暗道,我们只能跟到这里了。”顾小冰说。
“你们先守着, 我们马上就到了。”乔纾找出最短的路线,大约还有四十公里的路程。
出了市区之后世界才好像完全坠入了深夜,路上只有被疾驰的车带起呼呼的风声,照亮前路的也只有月光。
当他们看到滚滚河水时已经凌晨三点, 车在河岸的碎石上继续前行,车里的他们不断被车颠着,这个路况实在不宜开车。
在离水电站还有五公里时他们把车停在了岸边的树丛中,背上武器徒步前行。
五个人没有停歇一路跑到顾小冰所在的位置,她也隐藏在河边的树丛中,看到几个匆匆赶来的身影就朝他们丢了个石头叫他们过去。
“他还在里面,刚才张潮用精神体去看了一下,”顾小冰指指旁边的男生,“这里面除了那个思雨,还有好几个向导。”
“哨兵呢?”荣熠问。
“有一个身高很高的高级哨兵,应该就是你说的那个安保队长,还有四个队员,级别不好说,我不敢停留太久,”张潮说完又补充道,“我看的时候他们在最外面那个休息室开会,里面车间的门是上锁的,估计有你们要找的实验体。”
水电站的地下厂房空间很大,如果安置的有实验体那数量应该也不会少。
这里不论是哨兵还是向导人数都远少于山洞,乔纾可以先释放精神体去探查。
“向导粗略估计十个左右,哨兵七个,”乔纾收回精神体后说,“没有发现薄敬元。”
“刚才陶晴朗说塔里传来的消息是薄敬元没有离开孵化基地,他带去的高级实验体被没收了,估计得留下做做样子,所以才放思雨出来继续研究这些孩子。”荣熠说。
“嗯,厂房里这些实验体看名牌也只到A级,应该是这样没错,这里只有思雨。”乔纾应道。
“那怎么计划?”杜丽丽问。
“保险起见还是等陆碫他们过来,”乔纾看看通讯器上赵名扬发来的消息,“他们已经上路了,四个小时足够醒酒。”
荣熠看了看时间:“等他们过来天都亮了,到时候不好突袭,这里真正难对付的只有思雨和安保队长,我们两个就能解决。”
如果单从战斗来讲,乔纾认同荣熠的说法:“但是水电站有现成的应急电源,他们在山洞里吃过亏,这次很可能弥补这一失误。”
荣熠点点头,那就等吧。
可是没过多久,荣熠突然看到大坝上似乎有东西在隐隐约约晃动,他眯起眼睛,适应水幕周围的光线后仔细把大坝来来回回看了一遍,却什么都没有发现,是他眼花了吗?
熊炬蹲在一旁,拿起脖子里挂着的望远镜,跟着荣熠一起看,当荣熠收回视线后熊炬却一把抓住杜如浪空空的袖管,伸着脖子急吼吼地压低声音叫:“水幕下面好像有只胳膊!”
“在哪儿?”
“就在那里!”熊炬指出方向。
荣熠也拿起望远镜仔细寻找,瞬间脸色煞白。
他不止看到了一只胳膊,那只胳膊旁边五米处还露出了一截小腿,从胳膊和腿的长度来看年纪都不大,乔纾忙把在厂房里的精神体收回来释放到大坝下。
白蟒钻过厚厚的水帘,爬在大坝墙壁上,乔纾透过那双鲜红的眼睛看到这一排大坝顶上挂着将近三十个实验体,每个实验体都是一个年幼的孩子。
荣熠似乎听到了非常轻微的发动机启动的声音,不远处有车辆向反方向移动了。
乔纾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们早就被发现了,这些人要转移,把实验体挂在水坝下拖延他们的时间。
“不能再等了,”荣熠站起来走出树丛,“挂在水坝上的人还活着吗?”
白蟒在水流冲击下艰难地检查实验体的生存情况,有几个已经没有呼吸了,大部分还活着。
“你们先去救人,我去拦住他们。”荣熠对着乔纾指指脑袋,转身向水电站跑去。
乔纾连接上荣熠的精神系,在屏障外又建立起一层保护罩,这次荣熠已经知道了思雨的套路,不会让他再有机会钻空子。
“他自己一个人可以吗?”熊炬在一旁问。
“我们跟他一起,你们先去救人。”杜丽丽和顾小冰说完跟了上去。
水坝的水流量在不停增加,人根本无法靠近,只能由乔纾和杜如浪的精神体尝试救人。
“熊炬,你去水电站里面找控制阀,把水关上。”
熊炬听乔纾的话点点头,马上过去释放他的兔子满地找控制阀。
现在晚一分钟,就可能多死两个人,这些孩子身体本身就弱,被冰冷的河水冲刷着,即使在大坝下水流形成弧度没有直接冲到他们的头,身体泡在水里时间长也很容易被冻死。
可乔纾又发现了一个问题,绑着这些孩子的是钢丝锁链,而且同一根锁链穿过大坝上的一个圆形孔洞,连接着两个孩子,如此一来他们就无法暴力拆除其中一端。
“你用触手把我送进去,”乔纾短暂思考过后拿出定位炸弹装在身上,又分给杜如浪一些,“我先进去试试,如果可行你也来。”
“好。”
大王乌贼的一只触手卷住乔纾的腰,其他几只触手扒住大坝顶上水中的石头,乔纾站在乌贼头顶,一跃跳进了水帘里。
水流一瞬间就把他淹没了,刺骨的水像一根根及细的针扎进他的骨头,他被水流裹挟着不停下坠,坠落到一半被乌贼触手用力拉了上去。
一上一下的巨大对抗力几乎要把乔纾的腰拉断了,乔纾努力把头从水帘里伸出来,爬上去取下一颗定位炸弹贴在水坝连接锁链的位置上,之后触手带着他移动到旁边。
当乔纾感觉距离安全之后,用白蟒挡住实验体,免得他们被爆炸波及,然后按下引爆。
‘轰’地一声,水坝的石壁破裂,铁链从里面脱离,连接在一起的那两个孩子一同向下落,此时白蟒一端缠住乌贼触手,一端缠住铁链,勾住了实验体。
这种方法是可行的,目前也是最快的。
张潮在上面把救下来的实验体接上去,杜如浪也让一只触手缠住他的腰跳了进来。
杜如浪只有一只手,速度比乔纾慢很多,而且随着每一次爆炸,水坝墙体的缺失,水流就会改变方向。
现在水帘和墙体间隙越来越窄,一些孩子很快就会被水淹没。
“我们要快一点。”乔纾说。
杜如浪嘴里叼着定位炸弹刚点了点头,突然张开嘴发出一声惨叫。
他痛苦地捂着头,手里的定位炸弹全都掉进了水里。
“怎么了?”乔纾问。
“小熊好像出事了,”杜如浪脸色苍白,“他在叫我”
乔纾擦了一把脸上的水:“你带张潮先过去找他,乌贼留给我就行。”
“没事,张潮接应你,我可以应付。”杜如浪大口喘着粗气,让乌贼拉他上去。
杜如浪离开了,乌贼还在,乔纾必须要再快一点才能弥补缺失一个人手的效率。
一声爆炸过后,又有两个实验体被白蛇勾住了,它往上送人时本该帮忙的张潮却迟迟没有动静,乔纾耳边充斥着哗哗地水声,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声音。
可他却有一股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
乔纾接过那两个实验体,一手抱着一个,想让白蟒上去看看情况,却在白蟒冒出头之前,看到水帘里出现了一颗头。
他是倒着进来的,就好像倒吊在这里的孩子,那张脸带着无比扭曲的惊恐,是刚认识不久的张潮。
没有血色的脸上没有闭合的双眼死死盯着乔纾,脸下面是他被扭断的脖子,脖子下面是他的后背。
张潮死之前没能发出一声求救,脖子在瞬间就被扭了一百八十度,那上面的人
“你在找他吗?”
他听到了一个声音,白蟒出现在水岸边,看到水坝之上站着那个从第四研究所逃出去的安保队长,抓着死去张潮的腿,把脸转向白蟒,冲它露出阴森的笑。
——
十五分钟之前,荣熠看到了一辆车里那个熟悉的影子,安保队长带着思雨在那辆车里,他听到思雨说:“钱豹,快点甩掉他。”
于是他释放出棕熊全力撞向继续行驶的车侧面,车的速度过快,强烈的撞击让那辆车在空中翻了一个圈,之后狠狠砸向地面。
车顶着地,四面的车窗全部被震碎了,荣熠快步跑向那辆报废的车。
奇怪的是一个高级哨兵和一个高级向导,竟然没有顶住一场车祸?
他弯下腰,看到车里那两个脸部已经被玻璃划烂的人,那根本就不是安保队长钱豹和思雨。
被骗了。
荣熠看向后方水电站,真正的思雨躲在哪里?
杜丽丽和顾小冰把后面两辆载着向导的车给拦截了,她们直接炸了一辆车,爆炸烧到了一旁的树丛。
她们跑过来和荣熠会和,杜丽丽说:“那两辆车里有四个哨兵,已经死了,那个思雨也死了吗?”
荣熠摇了摇头:“车里不是他。”
“已经没有车离开了。”顾小冰说。
“你们先回水电站看看实验体情况如何,他跑不远,我去找他。”
水电站中,熊炬终于找到了水坝的控制阀,可是他很着急,控制阀被开到最大后就被破坏了,他一个人根本拧不动手动阀门。
他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过头看到来人,欣喜叫道:“杜如浪!快点!来把水关上!”
杜如浪走到他身边,却没有把挥舞着粗壮触手的乌贼放出来,他按着熊炬的脑袋贴在自己的胸口,轻声说:“睡一觉吧,听话。”
熊炬的双眼渐渐失去光泽,他努力抵抗了几下沉重的眼皮,最终还是紧紧合上,倒在了地上。
第156章
思雨是个很狡猾的人, 短短几分钟,他成功把聚在一起的七个人分成了三份,而他本人还隐藏在夜色深处未曾露面。
荣熠不禁开始想, 思雨到底要干什么?
他一定是要逃走的, 水电站里的战斗力太弱,除了钱豹他甚至没有一个像样的输出,那他现在又会躲在哪里?
水电站的地下厂房四通八达, 可思雨要走就一定要有交通工具,那个虚弱的体格靠双腿走不出这条河道。
“杜丽丽,你的精神体借我用用。”他用通讯器呼叫杜丽丽, 想用雕鸮监视上空。
话音刚落, 杜丽丽虽然没有回答, 但他头顶出现了一只雕鸮, 盘旋而上飞向高空。
他也没有闲着,用鬣狗在四处寻找,他记得思雨身上的味道, 和乔纾很像但细细闻去还是有很大差别。
很快,鬣狗在沿河上游发现了一辆隐藏在树丛里的车, 车被一层深灰色的防雨布罩住,里面存在大量武器弹药, 车身改造过,非常坚固。
荣熠觉得这辆车才是思雨要逃走真正使用的车,他正要过去看看, 却听到通讯器里传来杜丽丽的声音。
她的声音有些古怪,虽说她平时嗓门大,但绝不至于如此沙哑:“水电站里出事了。”
“什么情况?”荣熠停下脚步问。
“实验体死了,”杜丽丽在大口喘气, “顾小冰找不到了”
“熠哥,小熊晕倒了。”杜如浪的声音跟着传出来。
荣熠现在只能选择一个方向,他没有犹豫掉头回水电站,刚才乔纾通知过他杜如浪去水电站找熊炬了,可没想到这么快就出事了。
那几个人除了熊炬级别都不低,他们现在全部遇难就说明思雨肯定还在里面。
刚才撤离那几辆车都是调虎离山?
荣熠很快赶到地下厂房,端起武器打起十二分精神,周围的每一丝细微响动都被他捕捉进耳朵里。
这一次思雨没有对他进行任何试探,好像在竭尽全力隐藏自己的踪迹。
荣熠听到身后的响动,转身抬起枪,发现是杜丽丽扶着门,虚弱地站在后面。
“你是不是被向导入侵了?”荣熠问。
杜丽丽捂着头,头上还有干涸的血迹:“我被打了,不知道是谁,顾小冰不知道去了哪里,我找不到她。”
“那你跟着我。”
荣熠转过身,继续向前走,他想先去确定实验体是否真的死亡,如果是,那他就不顾及什么了,搅翻天也要把那两个人挖出来。
杜丽丽跟在身后,她觉得自己浑身滚烫,她真的被向导入侵了吗?可是她的本能反应没有让她产生强烈的排斥,就好像那股力量很好地中和在了她的身体里。
她看着眼前荣熠渐行渐远的背影,感觉这一幕很熟悉。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她最后一次执行任务,她的向导就站在离她这么远的地方,只不过她的向导那时候面对着她,担忧地问:“丽丽,你怎么了?”
那之后,之后又怎么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青筋凸起的手,尖锐且坚硬的指甲上面还沾着血,只不过血腥味被这潮湿的水腥味和泥土味掩盖了。
她很想杀人,疯狂地想,对,那时候她也想杀人,她无法控制自己,只有杀人可以满足她,然后她就
把手伸向了她的向导。
荣熠闻到了愈来愈浓烈的血腥味,他循着味道走去,看到了一双腿。
那双腿倒着别在架空楼梯的扶手上,荣熠走过去,看到挂在那里的顾小冰,她的脖子缺失了一半,流出的血染红了她整张脸,倒垂的双马尾把她的血液一滴一滴引流进下面的绯红色的泥土里。
“顾小冰”
荣熠听到杜丽丽颤抖的声音,他没有回头,顾小冰只有一具尸体在这里,她随身带着的两把枪都不在了,荣熠刚才没听到枪声,她来不及反击就被人杀死了。
会是什么人?钱豹?
“顾小冰。”杜丽丽看到尸体,开始兴奋了。
荣熠当然不会想到,人在陌生环境下总是会无条件地信任一起出生入死的队友,就像荣熠现在把后背暴露给杜丽丽,就像刚才顾小冰和杜丽丽一起走在楼梯上没有任何防备。
荣熠想下去把顾小冰的尸体从楼梯上放下来,总不能让她一直吊在这里等血流干,可当他马上就要踏下最后一阶楼梯时,他的侧腰突然被五个无比锋利的东西捅了进去。
那是一股钻心的疼,但是荣熠愣住了,他回过头,瞳孔震惊地看着他身后的杜丽丽,也就是在这短短的瞬间,插入他身体的手指又往里面伸了一寸,杜丽丽在用她的手去挖荣熠的内脏。
荣熠终于知道,顾小冰缺失一半的脖子是什么造成的了,起初他还以为是钱豹所为。
他抬肘狠狠击中杜丽丽的太阳穴,杜丽丽的手在他背后埋着,无法闪躲,荣熠那一下肘击把杜丽丽打在扶手上,而伤口也被牵动着进一步撕裂。
荣熠在杜丽丽失去攻击力之后攥住她的手腕折断了,把那五根手指从后腰拔出来,退下楼梯。
他扶着墙,捂住腰后的伤口,他很不解,纵使杜丽丽曾经是一个重刑犯,可是认识这么久,从演习场到现在,他们也算并肩作战很多回,她突然发什么疯?
“你在干什么?”荣熠忍着疼痛质问,“你到底是哪边的人?”
可杜丽丽并没有回话,她张着嘴,双眼失神地看着上方,嘴里念念有词。
荣熠屏住呼吸才听清杜丽丽口中说的话。
“杀人我要杀人”
下一秒杜丽丽从地上一跃而起,又朝荣熠伸出她还健在的左手。
荣熠急忙后撤,躲过杜丽丽的攻击,他抬起枪,瞄准之后犹豫了一下又放下,杜丽丽的状态很不正常,她的眼睛已经完全不会眨了,漆黑的瞳孔向外扩散,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可现在这个状态的杜丽丽好像不知疲惫,不知疼痛,荣熠朝她腿上开了两枪,她跪下又站起来,荣熠打她肩膀,她继续挥舞手臂。
她的攻击性和敏捷性比起从前简直有了飞一样提升。
“乔纾,乔纾,”荣熠躲到楼梯边,扯下顾小冰的外套缠住腰上的窟窿,在大脑里呼叫乔纾,“杜丽丽好像狂化了,是思雨。”
【那个安保队长在我这里,他杀了张潮。】
“什么?”荣熠动作一滞,“你还撑得住吗?”
【撑得住,我要暂时断开连接,你注意保护好自己。】
“我知道,你小心,我马上去找你。”
他在心里给杜丽丽说了声对不起,他必须要解决她了,他用枪瞄准杜丽丽的头,正要抠下扳机时他听到有一个人在头顶叫他。
“熠哥,你干什么”
荣熠那一枪因为这个声音迟了两秒,杜丽丽躲了过去,荣熠抬起头,杜如浪背着昏迷的熊炬站在他们刚刚下来的楼梯上。
“快跑!”他冲他们大喊。
杜如浪愣住了:“跑?为什么?姐你怎么了?”
一只雕鸮突然向下俯冲,荣熠释放出鬣狗咬住了雕鸮的翅膀。
杜如浪一个趔趄从楼梯上摔了下来,熊炬掉在楼梯下面,荣熠马上跑过去扶起熊炬,而远处的杜丽丽又瞄准了杜如浪,她飞快朝杜如浪跑去,杜如浪翻身跳下楼梯,正好落在顾小冰的尸体旁。
他抬手阻止了荣熠再去攻击杜丽丽:“让我来,她是我姐,我能叫醒她的。”
荣熠把手里的枪扔给杜如浪:“打不过就跑,我去找乔纾。”
杜丽丽好像真的被杜如浪用亲情唤醒了一样,站在原地没有动,而杜如浪转过头,笑着对荣熠说:“你去吧。”
□□熠的后背没有长眼,他看不到杜如浪视野里的东西,也看不到在他们说这两句话的时候,整天亲切地叫他‘哥’的熊炬在楼梯下缓缓起身,抬起身上背着的□□对准了荣熠满是鲜血的后背。
荣熠的注意力都在杜丽丽身上,鬣狗也在那只凶猛的雕鸮搏斗。
‘嘭!’
这是今天第一声枪响,它来自于熊炬,目标是荣熠。
荣熠被子弹巨大的动力带着向前走了几步,熊炬是个优秀的狙击手,他的枪法很准,无数碎弹扎透了荣熠的皮肤,钻进他的脏器里。
荣熠咳出一口血,脸朝下直直栽倒下去,他艰难地转过脖子,背后的熊炬脸上尽是被强行控制的呆滞,双眼没有焦距也没有光泽,他又转回脸,看到依旧笑容满面的杜如浪。
厂房里又响起了一串脚步声,他努力抬起眼球,那个身形酷似乔纾的人站在他面前,同杜如浪一样微笑着看着他。
荣熠好像想明白了,思雨把唯一的战力送去对付乔纾,而水电站里所有的战力,都是他信任的伙伴。
荣熠把嗓子里的血咳出来,尽管他想再爬起来战斗,但是他不能这么做,他越是挣扎,碎弹就会往他的内脏里钻得更深,血会流得越快,他离死亡就越近。
他不能死,他死了乔纾就完了,乔纾和他不一样,乔纾这一生,还有很多事在等着他去做。
“有了他我一定会成功的。”
他听到思雨这么说。
——
乔纾摔进了水里,他听到一声枪响,那声枪响里射出的子弹就好像直接打进他脑子里,他瞬间眼前全白了。
缠住花豹的蟒蛇突然变成了一团虚影。
花豹得以解脱,迅速扑向水中的乔纾,用爪子踩住乔纾的脸按进水里。
水不停往乔纾鼻腔里灌,一直到濒临窒息他才终于恢复了意识。
荣熠出事了。
乔纾想到这个心脏开始狂跳,这不是受伤那么简单,他刚才出现那种反应就表明荣熠正在死亡边缘徘徊。
到底是怎么了?
他从水中爬出来,近乎疯狂地去连接荣熠的精神系。
刚才为了控制钱豹他短暂地断开了和荣熠的连接,到现在明明只有很短的一段时间,水电站里发生了什么?
他感受到荣熠极其微弱的呼吸,荣熠的双眼没有成像,只有白茫茫的一片。
他们之间的连接断断续续,乔纾不停在荣熠大脑中说:【别睡,别闭眼,我是乔纾,和我说说话】
“乔纾没事,我不会死我不会死没事”
荣熠的话缓慢传进他的大脑,乔纾的人生中好像从未有过让他如此手足无措的时候,他慌乱地爬上岸,他知道荣熠的位置,他要去找他。
“别走啊,你的对手是我。”
乔纾站住脚步,他回过头,钱豹站在水中,握着一把枪。
“你刚才把我的脑子凿得很疼,我很生气,”钱豹扭了扭脖子,关节发出‘咔咔’响声,“现在轮到我了。”
第157章
荣熠的肩膀被人踢了一脚, 是杜如浪。
那只脚踢了他几下又踩在他的头上,荣熠手指动了动,一把抓住杜如浪的脚腕。
杜如浪少了一只胳膊, 但以现在荣熠的力气, 不足以让他再少一条腿。
“呵,”杜如浪不屑地笑了一声,回过头叫身后的杜丽丽, “来,再给你队友几巴掌,让他好好听话。”
杜丽丽站在原地没有动, 她狂化了?还是没有?她好像站在一个秋千上, 来回不停地荡。
杜如浪看到杜丽丽的样子, 脸色冷下来, 转过身:“听不懂我说什么吗?”
“你自己的事,自己处理,”思雨已经没有耐心了, 他用黑蟒缠住荣熠的腿,拖尸体一样拖着荣熠朝厂房最中心那个椭圆形的机房走去, 他还提醒杜如浪,“快点处理干净, 我们没有多少时间。”
杜如浪在杜丽丽的脑子里撕扯着她的神经,杜丽丽跪在地上不停打滚惨叫:“停下我错了啊!”
杜如浪蹲下身,在杜丽丽脸上打了一巴掌:“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 你还是这么没用。”
其实如果杜丽丽能快点把荣熠打残,断个胳膊腿什么的,他刚才就不至于用熊炬开枪了。
毕竟熊炬只是一只小兔子,会暖床带在身边图个乐子就够了。
杜丽丽趴在地上, 她努力向前爬,她想逃离杜如浪的魔爪。
她感觉自己又要失去理智了,杜如浪的声音如魔音贯耳,她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不自觉地服从。
杜如浪也玩够了,大王乌贼平地拔起,粗壮的触手缠着杜丽丽的脖子,把她高高举向半空。
“你知道吗,如果不是因为我和你的匹配度最高,六年前你就死了。”杜如浪没有要杀杜丽丽的意思,他回到再次晕倒在地上的熊炬身边,抱起熊炬带着大王乌贼向机房走。
他其实根本就看不上杜丽丽,一个自以为是的A+级哨兵,奈何他们兄妹五个,只有杜丽丽和他的匹配度达到了90以上,所以他从小就得藏起来他那份不屑,讨好这个堂姐。
当这个堂姐还美滋滋地以为,杜如浪天生就是贱得喜欢当狗腿子的人时,杜如浪已经不知道在她身上做过多少实验了。
哦,包括亲手把杜丽丽送进塔中监狱。
他那时候只是想把对杜丽丽的控制权从她的向导手里抢过来罢了,他想试试在那个向导比他的匹配度还要高几个值的情况下,他高一级的优势可不可以直接抢夺控制权。
可惜,失误了,杜丽丽狂化了。
“你的那个向导,叫什么来着?忘了算了,”杜如浪无所谓地说,“她还想把你救回来,但是真正狂化的哨兵怎么可能是一个A+向导能救得回来的,不自量力。”
杜丽丽的眼睛翻了上去,她不知道杜如浪为什么不杀她,还要怎么折磨她。
但是她清楚地知道,她就快要死了,人死前不自觉地开始去挖掘自己藏在深处的记忆,再不回顾一遍,这辈子就没有机会了。
她的向导和她一般大,喜欢在刘海上别个草莓发夹,喜欢把全世界鲜亮的颜色通通堆到身上,杜丽丽经常嘲笑她穿得像个万花筒,她就扑上来撕杜丽丽的嘴,她们打打闹闹度过了十几年,最后,是她把手刺进了她的胸膛,捏断她的肋骨,抓爆她的心脏。
然而那时候她对杜丽丽说了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呢?
她没能见她的向导最后一眼,为什么呢?
杜丽丽用她残存不多的理智拼了命地去想,终于想到了,因为她的向导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用双手捂住了她的眼,用平时安抚她时才会用的那种轻柔的声音对她说:“丽丽,别看。”
死前终于想到了,杜丽丽觉得自己也没什么遗憾了。
杜如浪突然感到头顶一热,他仰起头,悬在半空的杜丽丽把残存的左手伸进了左心房,他们对视了一眼,杜丽丽直接从胸腔掏出自己的心脏。
几秒钟,人就死了,没有任何抢救的可能。
杜如浪的眼角抽了抽,他想把杜丽丽的尸体摔个稀巴烂,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忍住了。
他快步跑向机房,推开门问里面的思雨:“这个女的死了,神经还能用吗?”
“怎么死的?”
“她把心脏掏出来了。”
“大脑马上就会死亡,没用了。”
杜如浪把熊炬丢到了地上,用力摔上门,太大意了,他没想到在他的控制下这个女的还能想到自杀。
荣熠趴在担架床上,这里是一间改造过的手术室,被一层铁皮包裹着,冷气低得吓人。
思雨取出一支针剂注射进荣熠体内,荣熠感觉自己心脏跳动的频率又一次降低,背上出血没有那么严重了,可是四肢同时开始僵硬。
他们恐怕是怕他也学着杜丽丽自杀。
荣熠几乎已经说不出话了,他的声音‘嘶嘶’的,好像乔纾那条蛇。
“我要干什么?”思雨还是把耳朵贴到荣熠脸边才听清楚这句话,他带上医用手套,“我要摘除你的大脑和脑周神经。”
思雨边说着边抬上来一个工具箱,杜如浪穿上防护服,在他身边一起做准备。
“本来我的计划是把你带走,但是你这伤”思雨摇摇头,“可能半路就死了,所以我要先把你的脑子摘出来。”
“我应该手下留情的。”杜如浪和思雨站在一起,低头俯视着荣熠。
荣熠半阖的眼仿佛冰窟一样盯着杜如浪,他们不是没有防备过这个人,只是谁也没想到,杜如浪和未曾谋面的思雨竟然是一路人。
“别那么恨我,你应该恨乔纾。”
思雨听后抑制不住上扬着嘴角:“是啊,如果不是他,我还想不到用你来匹配我的精神系。”
荣熠吃力地用大脑处理他们两个的对话信息,思雨想把他的神经移植到自己脑内?
“你知道吗?”思雨弯下腰,看着荣熠的双眼,“就因为你的精神系是乔纾建造的,他把你们的匹配度拉到了最高,所以你和我的匹配度,自然也是最高的,只要有你,我一定会成功,荣熠,今天是我为了你准备的猎杀,还满意吗?”
荣熠闭上眼,从思雨出现在顾小冰面前时,他们就落入圈套了。
思雨见状便直起身子不再和荣熠交谈,也是,他没有太多时间。
他拿起剃刀,等下要把这颗脑袋的头发剃掉,然后用电锯开颅。
“把生物箱抬上来。”他对杜如浪说。
摘除大脑后要第一时间转移至生物箱保持大脑活性,一颗死亡的大脑无法继续产生精神力,就一点作用都没有了。
杜如浪走到墙边打开柜子,从最下层取出正在通电的生物箱。
生物箱内置电源已经充满,可以持续通电上百小时,他拔掉插头,小心翼翼地捧着生物箱出来。
可他刚一转身,他那纤细修长的身体就被一头棕熊猛撞了一下,杜如浪手中的生物箱垂直下落,黑蟒迅速盘在下方去接生物箱时却被熊掌一掌拍飞砸到墙上。
荣熠依旧紧闭着眼,这是为了让身体消耗降到最低,但不妨碍他用棕熊的眼睛观察手术室里的一举一动。
生物箱外壳坚硬,砸到墙上并无大碍,于是这头笨重莽撞的熊不顾突然卷住它的乌贼触手,扑身用两只熊掌抱住生物箱拼命往地上砸。
棕熊力大无穷,生物箱被它砸了两下之后箱门就弹开了,棕熊的熊掌直接伸进去抠坏了电源。
一个生物箱报废了。
黑蟒的獠牙下,乌贼的触手下,那头暴怒的棕熊在搞完破坏之后马上消失了,思雨转过头,看着在担架床上装死的荣熠,冷笑了一声:“你以为这样我就没有办法了?”
荣熠不回答,他必须想尽一切办法自保,乔纾和他的连接断断续续,他知道乔纾的处境也很危险,他们两个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保护好自己就是帮到乔纾了。
“还有精力释放精神体,看来他伤得还不够重。”杜如浪捂着胸口,刚才被熊撞了一下胸口生疼。
“不要耽误时间,去仓库取生物箱过来。”思雨命令道。
他不只有一个生物箱,他要多少有多少,不过他没有时间可继续浪费了。
思雨从一个医疗冰箱里拿出一个玻璃瓶,这是薄敬元给他的,专门用来对付荣熠这种身体老实了脑子还不老实的人。
他本是不想用的,因为这会影响到荣熠脑内精神力的纯度,可现在看来,只能用它。
荣熠听到关门声,杜如浪出去了,他听着屋里的动静,思雨又撕开一个塑料包装袋,不出意外还是针管。
又要给他注射什么东西了,荣熠坐在自己的精神图景里,在那棵高山榕下。
他的身体现在实在太虚弱,棕熊已经无法释放了,刚才毁坏生物箱已经用尽了他的力气。
他看向他的草原,枯黄的草好像麦子的波浪,在风中整齐的摇曳,鬣狗蹲在草原边,挺着胸膛,闪着精明的双眼。
“你能保护我吗?”他问。
这是乔纾给他的精神体,即使在他意识模糊的时候,这家伙还保持着一半乔纾赋予的清醒。
思雨把玻璃瓶里的液体吸入注射器,枕头插进荣熠皮肤他正要往下推动时,他没想到一只鬣狗从他的研究服下摆下蹿了出来,咬在他的手指上。
尽管他已经用黑蛇盯死荣熠了,可他忽略了鬣狗出现的位置。
思雨惨叫一声迅速把手松开,他的手不能受伤,他还要完成实验。
可是鬣狗的咬合力堪比黑蟒的绞合力,黑蟒越是缠着鬣狗的肚子,鬣狗咬得就更加凶狠。
思雨的右手被咬穿了,一个人带着两个精神体被压在地上,思雨汗如雨下,他钻进了荣熠的脑子,乔纾在上面罩着的保护层还是那么坚硬,但是思雨现在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原本圆润的精神力就好像黑蟒的毒牙一样钉在壁垒上,他对在河里对付乔纾的钱豹说:“抓不到活的就杀了他。”
“收到。”钱豹瞪着赤红的双眼掐住乔纾的脖子。
荣熠觉得浑身越来越冷了,他坐也快坐不住了,他努力地想继续听手术室里的声音,可耳朵里依旧是嗡嗡耳鸣。
他只能用鬣狗的双眼看着无声的世界。
精神图景里的两片土地开始微微颤动,荣熠扶着树干勉强站起来,却突然眼前一黑又跌倒下去。
他的头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疼痛,就算是乔纾在演习场里拿他做实验的时候也没有让他这么疼过。
他的脑子好像被电钻电锯砍刀等等世上所有的利器同时反复折磨。
荣熠已经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去表达自己的疼痛,他全身上下甚至细枝末节都想用死亡来寻求解脱。
他手底下按着的是乔纾的精神力,他努力睁开眼,却看到原本仿佛银色河流的‘桥’在他手下裂开了一个裂缝。
那条裂缝从他的手掌下,瞬间向四面八方龟裂开来。
大地在颤抖,头顶的高山榕不停摇晃,树叶簌簌落下,盖在了荣熠身上。
“乔纾乔纾”荣熠跪在树下,他想阻止这些纯白珍珠在他身下消失,可他阻止不了。
他拼命把它们扒回来堵住裂缝,可是这些珍珠只是坠落进裂缝的深渊之中。
颤动的森林里树木轰然倒下,草原的土地开始慢慢坍塌,荣熠眼看着他的精神图景仿佛正在经历地震一样变得四分五裂,他的两个精神体在他的两侧不住哀嚎。
他听到了思雨对他的大脑传递过来的声音:“我曾经毁坏过你的精神系,那我就可以再毁坏一次,我不会让你的精神系封存的,我要让它变成一片混沌,你应该知道那有多痛苦。”
杜如浪推开门,看到倒在地上全身是血的思雨,思雨身上还压着一条黑蟒和一只鬣狗。
“你这是怎么了?”杜如浪并没有扶他起来。
“不用管我,”思雨张开已经没了血色的嘴唇,“锯开他的头骨,我要在他死前最后送他个礼物。”
杜如浪耸耸肩,把生物箱放在担架床旁边,重新戴上手套。
——
乔纾的脖子在钱豹手中,钱豹的两条腿断了,是他刚才被乔纾强行控制,用自己的枪打碎了自己的膝盖骨。
他气得要疯掉,双臂如钢铁般坚硬,如果不是碍事的白蟒他随时可以把乔纾的脖子掰断。
乔纾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杀死钱豹的突破口,再次建立连接需要时间,他得先救荣熠。
荣熠没有行动力,躺在担架床上像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他又在这里被人拧着脖子。
怎么办?
他在窒息边缘想到了刚才借荣熠的眼看到地上倒着的熊炬,于是他马上去尝试和熊炬建立连接。
果然成功了,杜如浪的所有心思都在荣熠身上,他没空搭理昏迷的熊炬。
即使解除对钱豹精神攻击这几秒可能会让乔纾丧命,但是他必须冒这个险。
【熊炬,能看到我的话吗?】
【醒醒,阻止杜如浪。】
熊炬睁开了眼,他背上像被压了个千斤顶,动也动不了,只能拼命抬眼向上看,看到杜如浪打开电锯的开关。
电机刺耳的鸣叫扎进他的耳朵里,让他流下来一串眼泪,他抱着身下的枪,他刚刚就是用它,把荣熠的后背打成了筛子。
为什么啊杜如浪,为什么要对他这样?
他以为杜如浪是真的爱他,他人生中第一次恋爱,第一次当狙击手获得成就感,第一次把一只兔子变成三只,再变成好几窝,都是和杜如浪一起。
他还以为杜如浪是他生命中最美好的人,所以当时他抱着满心的澎湃和向往和杜如浪结合了,没想到却是一场噩梦。
杜如浪想锯掉荣熠的头吗?
荣熠是他进去演习场就认识的大哥,救了他无数次,还帮他逃出演习场,干什么都带着他,可是现在荣熠浑身是血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都是他的错。
都是他的错,都是杜如浪的错。
“杜如浪,”他叫他的名字,杜如浪转过头,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好像在责怪他怎么这么早就醒了,不过熊炬已经不想再去揣测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是什么意思了,他看向他的眼中不再有一丝喜欢和留恋,他对杜如浪说出他们之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他在这个世上的最后一句话,“你去死吧。”
话音落下,他扣动压在身下的枪,枪口抵在他的下巴上,子弹四射进他的大脑,再从他的脸上、头顶、脑后蹿出来。
坐在地上的思雨只听到一声枪响,杜如浪手里的电锯就掉在了地上,他看着杜如浪摔倒在他身边,双眼已经完全翻了上去,身体不停在地上抽搐。
一秒,两秒,三秒,杜如浪断了气。
思雨嗤笑一声,蠢货,会结合的都是蠢货。
他的一只手已经被鬣狗咬废了,只剩下一只手也受了重伤,无法完成摘除,看来今天他也要交代在这里了。
他盯着头顶镶在天花板里的LED灯,这个灯照出来的光永远是白色的,冰冷的白色,他这一生,都在这盏灯下活着,他没有晒过太阳。
所以他今天就是死,也要把所有人带下去一起陪葬。
缠在鬣狗身上的黑蟒消失了,它出现在荣熠的精神图景里,它在森林里和草原上大肆破坏,钻进一条条裂缝,企图让它们撕裂得更宽一些。
咬在他身上的鬣狗力气越来越小了,思雨放声大笑。
他从来没有这么畅快过。
——
荣熠站起来,他脚下被填补得好好的莹白色河流如今又成了万丈深渊,凭什么,这个黑泥鳅凭什么。
【荣熠,用你的精神力,自己架一座桥。】
【不要被他激怒,不要被他牵着鼻子走,你才是这个世界的主体,去攻击他,夺回主动权。】
荣熠看到了乔纾给他的话,充血的双眼逐渐变得清晰,这是他的精神图景,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他低头凝望着深渊,黑蟒还在四处作乱,他在思雨眼里就像个已经放弃挣扎的死人。
深不见底的黑暗中亮起一道暗红色的光,这里是他的精神图景,他的精神力埋藏在土壤里,天空中,狂风里,每一片树叶上,它们缓缓升起,不断变换着伸出尖锐的棱角,高山榕之下的土地变为血色暗红,向两端蔓延、流淌。
——
思雨手臂上被鬣狗咬下了一块肉,他睁开眼,刚刚已经快要消失的鬣狗垂死挣扎起来。
鬣狗咬完他的胳膊又咬他的肩膀,露出森白的骨头,他的精神体还在荣熠的精神图景里上天入地地翻腾,他想召唤出来用短暂地时间处理掉这只鬣狗,却想不到刚才被他破坏的白色珍珠又从空中坠落,形成了一道无形的枷锁。
思雨恼怒了,他的精神体被困在了荣熠的精神图景内,被红白相间的精神力禁锢着。
他挣扎过后突然看到刚才掉落的针筒被压在鬣狗身下,就用另一只手抓起针筒跪起身朝担架床上的荣熠身上扎去。
等他把这一针打下去,这些讨人厌的东西就都消失了。
可是他刚抬起胳膊,一只熊掌落在了他的头上,他的颈椎骨被拍断了。
针筒从他手中掉落,思雨倒在地上,他瞪大了双眼,鬣狗嘴里还嚼着从他肩膀上咬下来的肉,而他面前却站着一头棕熊,棕熊抬起手掌,拍向他的胸腔,腹部,腿部,拍碎了他身体里几乎所有支撑身体活动的骨头。
思雨无能为力,他无法同时和两只野兽搏斗。
他闭上眼前最后一秒也没想通,为什么,他们做了什么,让这个人同时把两只精神体都释放了出来。
第158章
原本在啃食思雨腿部的鬣狗和按耐不住在手术室到处乱撞的棕熊突然默契地趴在地上安静下来, 没过多久就变成两团虚影,在房间里消失了。
乔纾还停留在荣熠的精神图景中没有抽离出去,这个世界里原本湛蓝的天现在变成了仿佛混着浓重铁锈的棕红色, 荣熠的精神力像轻飘飘的沙子, 在空中四处漂浮。
即使黑蟒从精神图景里消失了,思雨的强制入侵也解除了,可是荣熠的精神图景已经分崩离析, 仅靠刚才架起那座暗红桥梁勉强连接着两端,高山榕才在中间屹立不倒。
乔纾变得有些茫然,他们苦心经营了这么久的精神世界, 崩塌竟然就在一瞬间。
他的眼睛从无神变得冰冷, 收回了和荣熠的连接, 直接冲进钱豹的精神系。
“去死去死!”钱豹的双眼充血, 脖子开始肿大,浑身青筋暴起,他变成了失控的野兽。
乔纾没有再持续控制钱豹, 那太废时间,他用了最低劣的手段, 他找到钱豹精神系的阀门,毫不犹豫引导着他走向狂化。
白蟒的蛇尾勾到乔纾后腰上的匕首, 在那只花豹张大嘴嘶吼时一刀捅进了钱豹的脖子。
这把匕首不足以杀死钱豹,但是趋近狂化的哨兵情绪会被无限放大,钱豹松开了一只手, 一把攥住匕首从脖子里拔出来,乔纾借机掰断了钱豹另一只手的手指,从他双手中挣脱出来。
钱豹双腿的膝盖已经碎成了渣渣,趴在河边, 拿着那把匕首胡乱挥舞。
乔纾站在岸上冷漠地看着他,就在他无能狂怒时乔纾结束引导,继续转为控制,钱豹没能及时反应过来,就顺着乔纾的意思,用那把一手长的匕首,一下一下捅着自己的脖子,直到断气。
钱豹倒在了河里,乔纾走过去,把那把匕首从他手里抢过来,在河中冲刷了两下塞进腰间的刀鞘,便转身向水电站跑去。
他看到了顾小冰的尸体,十几米远的位置躺着杜丽丽,还有一颗丢在地上滚了一层灰的心脏,乔纾本来已经跑过了她的身旁,又停住脚步转身回来捡起那颗心脏,放在杜丽丽身上。
乔纾推开手术室的门,熊炬的尸体就在门口,乔纾愣住了。
他盯着熊炬那张烂了一半的脸看了几秒,抬腿朝荣熠走去。
还活着,呼吸很微弱,需要尽快送去医院。
乔纾马上背起荣熠,可是他的胳膊没什么力了,荣熠一直往下坠,两条腿拖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印子,于是他就用白蟒把荣熠紧紧缠在自己背上,一路没停跑回他们的车里。
他开车离开水电站,打开平板找‘鲸’麾下最近的一家医院,等他把车开上高速路彻底看不见那条河的时候,乔纾才发觉自己的双手一直在发抖。
“乔纾,你们怎么样了?”对讲机里传来赵名扬焦急的声音。
刚才他们两个一直轮番呼叫去水电站的人,没有一个人回应。
“我”乔纾猛地张开嘴,声音也在颤,他吞了下口水,控制好声音后重新开口,“我现在带荣熠去医院,你们快点去水电站,岸边有十个存活的实验体,地下厂房里应该还有一批,还有其他人的尸体。”
对讲机那头安静了许久,才听到陆碫有些错愕的声音:“只剩下你们两个了?”
“嗯。”
他们没有再对话,乔纾全速把车开到医院,楼下已经有人在等候,马上把荣熠推进了手术室。
荣熠的身体里埋了几十颗铅弹,手术十分漫长。
乔纾浑身是血,坐在手术室外的走廊上发呆。
天亮了,又黑下去,手术还没结束。
一个医生走过来拍拍乔纾:“你去更衣室洗个澡换身衣服吧,我带你去吃点饭。”
乔纾身上的血已经干了,发出刺鼻的气味,他不想离开,他心里有点怕荣熠死在手术台上,即使理智告诉他不可能,最危险的时期已经过去了,可他还是被情绪操控着。
荣熠背后一直背着那把砍刀正好挡住了心脏才捡回一条命。
医生又劝说几句,乔纾轴得一言不答,最后他无奈说:“这里不是‘鲸’的专属医院,你都被血浸透了,这样坐在这里太惹眼。”
乔纾这才站起来,接过医生递给他的钥匙去洗澡换衣服,然后又回来继续坐着,医生只能在旁边的椅子上放上一瓶矿泉水和一个面包。
半夜的时候赵名扬给乔纾打来了一个电话,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只有乔纾和亮着红灯的‘手术中’,以及手机嗡嗡的震动。
乔纾回过神把电话从兜里掏出来,接通放在耳边,嗯了一声。
赵名扬轻声略带安慰地给他汇报了一下水电站的情况:“还活着的实验体已经救出来送去秘密医院了,其他人的尸体也送去了殡仪馆,明天安排火化,还有那个思雨,他还活着,老师说检查完后把他带回基地先关押起来。”
乔纾又‘嗯’了一声,赵名扬都怀疑乔纾的心思不在这些事上,就嘱咐他别硬撑,有需要就叫他,他可以过去陪他。
乔纾没有应,沉默一阵对他说:“熊炬的尸体一起带回基地吧,杜如浪他是思雨的人。”
“你说什么?”电话对面的两个人无不诧异。
“把他随便丢在哪里喂狗吧。”乔纾说完挂断了电话。
一天一夜过后,手术终于结束,荣熠被推出来的时候依旧没有意识,乔纾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手术医生对他说:“好在心脏周围没有子弹,其他部位的都取出来了,不过失血过多加上大脑受到了重创,什么时候能醒就不能保证了。”
乔纾点了点头,医生把荣熠推进ICU单独病房。
昨晚给他送水的医生带他去做了全身消毒,给他穿上防护服之后就送他去病房。
乔纾坐下开始释放向导素,荣熠没有什么反应,他进入精神图景,飘在空中,脚下是碎裂的大陆板块,鬣狗和棕熊都趴在高山榕下,一动不动,好像进入冬眠似的。
这个世界要怎么修复?乔纾没有一点头绪。
他用手撑住额头,现在他的大脑不够冷静,干扰他思考的情绪太多了。
这一天一夜里他在反思,加之自责和对荣熠的担忧。
这次行动最大的失误方是他,他低估了思雨,也不应该在所有人都喝了酒的情况下贸然出动,不然起码有陆碫和赵名扬兜底,其他人也不至于全员丧命。
第二,老师已经提醒过他,思雨和薄敬元的实验如果要成功,其中一项指标是匹配度,他却没想到思雨会把眼光瞄向荣熠。
因为他早就忽略了他和荣熠的匹配度这件事,他从一开始就把荣熠打造成了和他最适配的人,思雨和他的共通处那么多,和荣熠的匹配度自然不会低。
第三,杜如浪,他明明早就对杜如浪有提防,却没提防彻底,因为中间夹着熊炬,所以他对杜如浪也放宽了信任,这是最大的错误。
从他进入病房开始就没有停止释放向导素,这样能让荣熠舒服一点,一直到他从椅子上摔下来,他才发觉自己的体力已经透支了。
他扶着床沿撑着身体勉强站起来,又把被他带歪的被角掖好,扶着墙出去,摘下口罩给老师打了个电话。
“老师,等荣熠度过危险期我想尽快带他回基地,他的精神图景被破坏了,在这里我静不下心处理。”
“破坏?什么程度?”
“很严重,”乔纾靠在墙上,无力地说,“四分五裂。”
他听到电话那头的林昭纷和宝音都吸了一口凉气,林昭纷说:“那是得回来处理,我安排人过去接你们,还有,那个孩子的尸体已经送到了,放在太平间,等你回来再说吧。”
“好,”通话结束前乔纾又提醒了一句,“思雨,一定要让他活着。”
“会的。”
荣熠的生命体征很稳定,过了两天老师派来的人过来接他们回基地,荣熠躺在担架上被抬上一辆救护车,开车的司机非常稳,乔纾坐在后面也感觉少有颠簸。
上岛之后荣熠就又被转移进了病房,宝音连接了荣熠的精神系分享给老师,三位向导全部进入荣熠的精神图景。
乔纾浮在空中,看到老师那张和蔼的脸上满是严肃,而宝音吓得张大了嘴巴。
“我想过很严重,没想到这么严重,板块分裂也没有这么碎啊。”宝音细声细语地说道。
林昭纷沉思了很久,还是对乔纾下了最后通牒:“要修复太难了,他的精神图景本来就和其他人不同,而你在建造时又把它无限扩大了,这么大的两个世界现在混为一体,我们首先要把它们的板块全部分开归位,然后再去粘合,这些都需要向导素和精神力,别说你一个人,就是我们三个一起也远远不够。”
乔纾没有流露出太多的失望,他明白的,当初他填补裂缝,用了那么久,耗费了那么多的精神力,才填补了五米宽的距离,而这两片宽广的世界,一望无边,怎么能是精神力能补的齐的。
“我给出一个保险的建议就是抹除重铸。”
“能重铸到什么程度?”
林昭纷也知道,乔纾是明知故问,荣熠在精神系被抹除这段时间里是没有意识的,也就是说无法再像在演习场自然生长那样给乔纾提供源源不断的建筑材料,这也就意味着,重铸后的荣熠,又会变成一个平庸的哨兵,成为茫茫中级哨兵的一份子。
这是乔纾最不想看到的,她清楚乔纾为了打造荣熠耗费了多少精力。
“这是能保证他苏醒的最快途径,他现在处于一种迷失状态,再继续迷失在这片碎裂的世界里他可能会永远醒不过来,”林昭纷提醒乔纾,后来她看到乔纾依旧不为所动的脸,迟疑道,“你已经有想法了吗?”
乔纾竟然笑了一下,苍白的笑,却并不绝望。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他的精神图景从一片虚无,变成了两个世界,那有没有可能,再建造一个世界?”
宝音瞪大了眼睛,感觉乔纾有点疯。
林昭纷却没有发表意见,等乔纾继续说下去。
“其实我都明白,我一直在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在他身上,在我看来,一个人真正强大过后是不会甘于回归平庸的,我不知道他会不会也这么想,反正,最后一次,在他身上再实验最后一次。”乔纾看向荣熠的脸庞,荣熠问他懂不懂什么叫喜欢,但是喜欢的范围太广,他给不出确切的答案,但是有一点他可以肯定,他是喜欢看荣熠一步一步成长到如今这幅模样的,他也沉醉于这个过程中,所以他要挽救,要再挣扎一下。
“碎裂的板块不用粘合,老师,”乔纾侧过脸看着林昭纷,“您的精神图景是大海吧?我想用大海填充大地的裂缝,形成第三块区域,将其他两块连接为一个世界。”
乔纾看着荣熠的眼神变得似乎有些骄傲:“他可以同时释放两只精神体了,那两个家伙以后也会和谐共处的,第三只精神体不需要会战斗,它只要能起到安抚作用就够了。”
乔纾说完,林昭纷垂下头,不易察觉地笑了笑。
“您觉得呢?”乔纾转头问。
“很有挑战性,”林昭纷看向他说,“但是可以尝试。”
得到认同后乔纾的心放下一半,于是他又提出了另一个要求:“等到成功之后,我想把结合解除。”
第159章
荣熠找不到路, 哪里都是黑的,看不见,听不到, 也闻不出周围有没有空气, 他就像个在演习场里迷失的行尸走肉,一晃一晃地在黑暗里游荡。
乔纾躺在沙发上被惊醒,刚才在荣熠的精神图景里停留太久, 连他也被影响了。
重铸计划现在已经交给别人接手,他和老师还有宝音三个人每天都在这间病房里给荣熠建造海洋世界。
纵使三人都是顶级向导,这几天遇到头疼的难题还是六只手加一起都数不过来。
老师和宝音已经回房间休息了, 乔纾坐起来, 盖在身上的毛毯滑落到腿上, 他揉揉太阳穴, 转头看向病床上的荣熠。
心跳平稳,呼吸平稳,依旧在熟睡。
这已经算是不错的表现了, 起码荣熠没有对突然冒出来的第三块区域产生排斥。
虽然他们不能交流,他也找不到荣熠到底迷失在哪里, 但是他希望荣熠能知道,这次他可没有迫害他。
乔纾看了看时间, 下午六点,他最近昼夜颠倒,已经不按一天二十四小时过了。
现在他需要休息, 荣熠也需要休息,他得找点别的事做。
乔纾站起来走出病房,坐电梯下到地下最底层。
这里不是实验区,但是乔纾依旧有通行权限。
地下空间全靠庞大的通风系统和干燥系统才能维持人的正常生活, 可这里没有,阴暗潮湿一股死老鼠的味道,乔纾数着门牌号来到一间单人监狱门口,透过外面的玻璃看向里面同样在病床上躺着的思雨。
这个人就适合生活在这种地方。
思雨醒了,他听到脚步声就醒了,他现在连一根手指头都没法动,能动的只有眼球。
看管监狱的人怕他自杀,在他嘴里塞了一个硕大的呼吸管道头,他控制不住流出来的口水早就把下面的枕头浸湿了。
可是这里潮得连墙壁都会滴水,枕头上的口水不会干了湿湿了再干,它只会一直湿下去,滋生出各种虫子爬在他的头皮上。
思雨发出咯咯的笑声,无比渗人,他竟然从来没想过他有一天会落到如此境地,他应该早点想想的,也不至于在今天看到门外的乔纾时,会产生这么多的怨怼。
“你确定要进去?这里面可味儿了,”守门人又向乔纾确认一遍,还添油加醋地说,“我进去都得带防毒面罩。”
乔纾带着口罩,点点头:“开门吧。”
守门人只能掏出钥匙打开笨重的钛合金锁,推开门让乔纾进去。
房间里靠着墙放着一把折叠椅,乔纾拉过来打开坐在床边,当他看到床上爬着的虫子时,又往后坐了一点。
守门人把呼吸管道从思雨的嘴里拔出来便逃似的出去了,乔纾坐在那里,一边适应着屋子里的味道,一边用漠然的双眼看着床上那张和他在阴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相像的脸。
“你看我可怜吗?”思雨先开口了,用从那四处透风的喉管挤出来的声音问。
“你值的可怜吗?”乔纾反问,随后又问,“还是你希望我可怜你?”
“你应该可怜我的,乔纾,乔纾,”思雨反复叫着乔纾的名字,盯着天花板上蠕动的虫子,“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像你的人,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我们的母亲是双胞胎。”
“对,可怜的双胞胎,”他越看那条虫子越像他的黑蛇,如果不是带着抑制头盔他就把黑蛇放上去比比看,应该没有区别,他继续说,“我看到了乔岚当年的研究记录,你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一个疯女人吗?因为她把你的基因移植到了我身上,成功了,然后她就疯了,高兴疯的,呵呵呵呵”
思雨又开始咯咯笑起来,乔纾的双眼微微一张,这就是乔岚所谓的成功?所以思雨连精神体都和他近乎一致。
他又有些不解,这个实验如果成功那是相当高的成就,塔又怎么会放任乔岚病死?
“疯女人,蠢女人,咳咳”思雨被口水呛到了,他一咳,身体里就开始出血,可表面却看不到,“她连选择的精/子都和乔雨选的一样,这叫什么成功?”
乔纾的双眼又暗下来,这个猜测其实早就有过,只是一直没空去验证,这个结果是最符合逻辑的。
乔岚早就疯了,自己骗自己,骗着骗着她就相信了。
“你说我可不可怜,我的母亲,一辈子都想成为你的母亲,她还想让我成为你,我就只是一个可怜的替代品。”思雨想到几天前他询问薄敬元关于他和乔纾的身世的事情,薄敬元给他说了一句话,如果当初乔纾没有失踪,他甚至都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本来塔是要把他和乔岚一起处理掉的,是薄敬元偷偷把他救了下来,因为薄敬元以为乔纾死了,他总得给他的两位师姐留个后代。
虽然他认为,薄敬元更想留下的是他两位师姐的能力为己所用。
乔纾安静地看着思雨,他很少会对一个人表现出‘可怜’这种感情,真正的可怜是一种怜惜,需要内心的共情,思雨这样的人让他怎么共情?
不过面对一个将死之人,乔纾觉得没必要深入到感情的程度,浪费时间,说句谎话很简单,他在演习场的时候谎话可是张口就来。
“如果我的可怜能让你交代真相,那我认为你很可怜。”他说。
思雨斜着眼球看了乔纾一会儿,才明白自己在这里躺久了,脑子也躺坏了,愣是把自己玩成了一个笑话。
“我和杜如浪,是在山洞里才相认的。”思雨开口说。
那时候他没有认出杜如浪,是杜如浪先认出的他。
在山洞里杜如浪放倒了熊炬,对思雨说他现在已经加入了‘鲸’,还和他们成了兄弟。
杜如浪一开始的目标是荣熠,他在演习场里的时候就惦记上了荣熠的精神系,所以他选择和熊炬在一起也有这方面考量。
后来得知荣熠的精神系没有他可插手的空间之后,他又把目标转向了‘鲸’的基地,他想进入基地做研究,却没想到‘鲸’把他派去了外勤组,他猜到有人在提防他,哪怕他赔上一只胳膊也抵消不了进过监狱的案底,再见到思雨之后他才感觉他又有了新的希望。
十年前他们还小的时候就因为三观契合一起拿人命做过实验,再次见面思雨很快接纳了杜如浪,正好他也缺人手,他把神经移植的计划告诉杜如浪,并且制定了水电站的圈套。
从熊炬叫他们下去喝酒,到杜如浪偷偷告诉思雨这些人已经烂醉,然后思雨恰好出现在顾小冰眼前,都是计划的一部分。
杜如浪还找来杜丽丽,和他匹配度最高的哨兵,他们也是有血缘关系的堂姐弟。
他打算把她做成实验体,在思雨成功后用她的神经给自己移植,只是没想到杜丽丽中途自杀了,更没想到那只胆小的兔子竟然也敢一枪打爆自己的脑袋。
“杜如浪真是个倒霉的人。”思雨说这句话的时候竟是戏谑的。
“杜如浪的事我已经清楚了,说说薄敬元吧。”乔纾打断他。
“你想知道什么?”
“薄敬元手下的人应该不止你一个,我要名单,还有,他的手里有什么杀手锏?我听他说过,孵化基地里的生化哨兵生死权在彭延盛手里,”乔纾指指脖子,“这里装了炸弹,但是仔细想想,薄敬元不是可以屈于人下的人,他一定有对付彭延盛的办法。”
“我能得到什么呢?”
“一个骨灰盒。”
骨灰盒啊,思雨眼睛弯了一下,不错,起码不用在这阴曹地府里腐烂,生虫,再被啃成一副骷髅架子。
“这座岛的风景不错,”他说,“我一直生活在地下,很少能见到外面的世界。”
“你不会被埋在这里,海底和周围的荒岛你可以挑一个。”
“好吧,还是荒岛吧。”思雨妥协。
乔纾从下面上来,林昭纷和宝音已经休息结束回到病房里了,乔纾递给林昭纷一个录音笔。
“思雨说,孵化基地里的哨兵本来原定计划是在感应环里安装监控炸弹,但是有一批重刑犯生化体,他把监控炸弹转移到了心脏里,炸弹的遥控掌握在他自己手中,而且他为了更好控制这批生化哨兵,并没有使他们完全生化,所以一旦心脏爆炸他们必死无疑。
除此之外,彭延盛留在塔里各个部门的养子中,有几个人和赵名扬一样,都被薄敬元在精神系内植入了‘网’,这些人涉及的部门有人事、宣传、财务、作战指挥、调度、还有仓库,”乔纾又打开一张纸放在桌上,“这是那几个人的名字,还有一些薄敬元的心腹。”
林昭纷拿起那张纸,这上面有些名字是她的老相识,乔纾又说出一件事:“思雨前几天在薄敬元的会议记录上看到过一个地方,北疆,这两个字单独占了一页,周围有很多不知名的符号,组合起来像地图标记,他没有读懂。我以前在北疆出过很多次任务,塔在那里有一些军事基地,我记得您之前提到过的长川,是不是也在那里?”
“是的,”林昭纷点头道,“长川在地图上没有显示,甚至在卫星地图上都不存在,因为它埋在雪中,是‘鲸’最大的实验基地,幸存下来的白塔组织初始成员都在那里,‘鲸’要运作需要大量人力财力,长川三号实验基地一直向外输出各种产品,通过市面上的公司企业生产再销售,覆盖面很广,是组织的最大资金来源。”
最大的资金来源是个很严重的概念,一个如此庞大的组织如果资金链断到50%以上,那离垮台也不远了。
“长川在北疆,是黑塔已经发现并开始着手调查了?”乔纾说。
“长川在北疆以北,最寒冷的地带,不是他们一时半会能查到的,”即便林昭纷这么说,神色也并未缓和,她把录音从头到尾听了一遍,并把录音用通讯器传出去后才勉强恢复微笑,对乔纾说:“辛苦你了,骨灰盒我会叫人准备好。”
接着她调出今天对荣熠进行的检查结果回归精神图景的建造话题:“现在第三块区域的根基已经搭好了,过于细碎的土地也已经拼合完成,再向上建造只需要时间,应该没什么困难了,乔纾,你想在什么时候把结合解除?”
“第三块区域稳定之后就解除,有了海洋,他受到的伤害能够得以缓冲,不会致命的。”乔纾说。
“那你呢?”
“我?”乔纾笑了笑,“我有自信能挺过去,这段时间我清楚了解了您和宝音的能力,有你们帮助我们都会平安,至于我的能力,日后可以慢慢恢复。”
他拨开荣熠额前挡到眼睛的头发:“我最想做的都已经做完了,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第160章
荣熠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复了意识, 不过他的脑子还很不清晰,只能隐约听到一个声音,那个声音安静柔和, 一遍一遍耐心地叫他, 他便跟着那个声音不停向前走。
渐渐地他开始能闻到味道了,树叶味道,风穿过山林带来的清新的泥土味道, 枯草被阳光暴晒的味道,还有一股清冽中略微掺杂着些许咸鲜的气味。
他对这个味道不是很熟悉,不过他并不排斥, 他继续循着声音向前走, 然后停在一个分叉路口。
树叶和山风的味道在左边, 阳光下枯草的味道在右边, 中间还有一条长得看不见尽头的路。
“我应该去这里吗?”
【是的。】
“你在哪里?”
【我在尽头等你。】
于是荣熠不再迟疑,踏上这条笔直的路,他走啊走, 不知疲惫地走了很久,他找不到尽头, 直到他被水淹没。
他在水里挣扎了几下,发现他是可以呼吸的, 视觉和听觉也不受任何影响,他仰头看着头顶的粼粼波光,抬起双臂扒着水游上去。
他把头探出水面, 头顶是灿烂的太阳,他身处一片蔚蓝的海洋。
荣熠知道这里是他的精神图景,只是他还没弄明白这片大海是从哪里来的,他记得他的森林里只有一条小溪, 加上一个矮小的瀑布。
他身下突然出现一片巨大且黝黑的阴影,那个庞然大物像一艘从海底冒出来的幽灵船,或者一头巨大的海怪,它在黝黑的阴影里睁开了两只轮盘似的眼睛。
如果是在真正的海洋,一个人的脚下出现这么个玩意儿直接把遗言留给上帝自我了结就行了,但是在这里,荣熠想都没想又潜了下去,和这只大怪物眼对眼打了个照面。
他落在大怪物的头顶,它带他一起从海洋里一跃而起,发出一声悠长的鸣叫,又重新跌回大海。
荣熠骑在蓝鲸头上,兴奋地在海洋里游荡,应该叫乔纾一起的。
对了,乔纾。
他突然想到这个名字,他的向导。
“乔纾?乔纾!”
他叫乔纾的名字却没有人应,刚才一直引导他的声音也消失了。
荣熠微微有些失落,他想干脆睁开眼,叫乔纾连接他的大脑,那他们就可以一起进来骑鲸了。
这时候他才发现,他根本睁不开眼。
——
乔纾趴在病床边看着荣熠,他是没有听到荣熠叫他,因为在荣熠抵达海洋之后他就把连接断开了。
其实大海一周前就已经成型了,只是那时候荣熠还是不知道飘在那偌大世界的哪个犄角旮旯里,乔纾花了整整一周才找到他。
他用手指戳了戳荣熠躺在床上一个半月不吃不喝纯靠输液已经瘦得有些凹陷的脸颊,心想得让医生给荣熠灌点营养液。
太瘦影响身体机能,还会变丑。
林昭纷推门进来,看到乔纾在捏荣熠的脸,笑了笑走过去轻声说:“接下来的半个月只要各项指标稳定,就可以安排解除结合了。”
“嗯,好。”乔纾还那么趴着,下巴垫在胳膊上,点点头。
林昭纷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问:“想好了?”
“嗯,”乔纾又点点头,“无关于我们的关系,这种结合太危险了,在水电站的时候我很害怕自己会死,也很害怕他会死,这让我很难受,背负另一个人的生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不想承受,也不想让他承受。”
乔纾的指尖在荣熠脸上胡乱轻点着,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可能好玩吧。
现在的他和从前的他心境已经不同了,他取得的成功才是他的勋章,而不是成果的载体,他没有必要把载体绑在身上,那样好累,荣熠属于他自己。
接下来这半个月的时间乔纾已经不需要每天在病房里看着荣熠了,他又开始投入重铸计划。
结合解除之后他也需要休息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所以这半个月他要把所有工作做个交接,以防拖延进度。
荣熠的各项指标都很稳定,打了半个月营养针后脸颊上的肉也恢复了。
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乔纾躺在了另一张病床上,为了实时感应断开结合时的伤害,乔纾没有打麻醉,这注定会让他更痛苦。
但是他们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三个向导现在要做的不仅是断开结合,保住两个人的命,还要尽最大可能把伤害降到最低,这就需要受体向导去亲自处理伤害,所以乔纾要保持绝对的清醒。
病房里除了他们和荣熠之外,在另一张床上还锁着一个人。
彭延盛的养子之一,另一个区域的清道夫队长,S+级哨兵,是陆碫和赵名扬上个月抓回来的。
他们要用这个人来分担荣熠承受的伤害。
宝音把荣熠和清道夫的精神网络打通,这个人似乎明白了这些人要干什么,被锁在床上不停挣扎,嘴里塞着铁质口/球不停呜咽,他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点一点死亡,这比一枪崩了他还难受。
林昭纷是主导,三人分工明确,病房内的机械时钟一响,乔纾闭上了双眼。
——
荣熠坐在海边,森林延伸出去一部分陆地形成了海滩,海浪一下一下拍打着他的脚背。
他在他自己的精神图景里能呼风唤雨,风和日丽还是海上龙卷风随他高兴,但是他在这里呆太久了,再多花样也看够了。
他一直在尝试让自己醒来,跳出这个世界,却一直无法成功。
最近几天他才想到一种可能,正常来讲不止他急,乔纾肯定比他更急,一定早就想方设法把他拽出去了,可是现在这种情况只有一种解释,就是乔纾不想让他醒过来。
为什么?
脚下的沙子好像突然震了一下,荣熠扶着地,是他的错觉吗?
不是。
沙子好像跳动在音响上那样,整片土地开始颤抖。
荣熠马上站起来,看向远处掀起的海浪。
数十米的海浪向海边拍过来,把他卷进大海。
蓝鲸张开嘴把他含在嘴里沉入深海,荣熠通过蓝鲸的感官感受着海面以上的世界,又是毁天灭地的节奏。
外面到底怎么了?他现在在哪里?同样的事情要来第二遍?
他知道这片大海是乔纾为了修补他的精神图景而建造的,这才没几天就又要被毁灭了吗?乔纾为什么不让他醒过来?
他很着急,只能在蓝鲸的嘴里干着急。
荣熠突然听不见声音了,他以为是他的五感又出现了问题,可是慢慢脑子也一起绞痛。
荣熠抓着自己的头发,跪在蓝鲸的舌头上,脑子像被人剁碎了,先剁成块再剁成渣,再一勺一勺地挖出他的脑壳。
他的眼泪夺眶而出,不是因为剧烈的疼痛,而是有一股力量正在从他的身体里流失。
他身体里的每一个角落里都埋着数不清的珍珠,他感到他的珍珠没有一点留恋地从他身体里抽离出去了,连乔纾的脸都变得模糊了。
好难受,这种痛苦伴随着窒息,还有深不见底的空虚,空虚得让他绝望,让他想就此了结了自己的生命。
——
乔纾双眼空洞地看着天花板,他现在的脸一定和头顶的白炽灯一样惨白。
生命也是,这么的苍白无力又脆弱,一碰就碎了。
眼前的灯光突然变成了暖黄色,林昭纷切换了灯光。
“两个人结合断开的时候会产生强烈的消极情绪,失去生存欲望,因为这是一种精神的剥离,就好像把一半的灵魂抽出你的身体,这也是很多人撑不过去的原因之一,乔纾,马上调整过来。”林昭纷在开始之前就和乔纾强调过,看来乔纾还是被绝望带走了。
乔纾眼角滑落一滴泪,他怎么流泪了?他这一生都没有掉过几次眼泪。
他把眼睛闭上,刚才他在想什么?想着和荣熠一起死掉也不错,好可怕的想法,他就是不想他们一起死才选择断开结合的。
林昭纷感觉到乔纾已经恢复了意识,对宝音点了下头。
宝音扩大了传输网的通道,清道夫像装了马达一样在病床上抽搐。
级别不够的哨兵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伤害,而S+哨兵能很好地接住所有伤害后再死去,这就是他们折腾了一个多月才把他活捉的价值。
——
“荣熠,好好睡一觉,等你醒过来就能见到乔纾了。”
荣熠把头从手里抬起来,他还在蓝鲸的口腔里,周围什么人也没有,他却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
这个声音是谁他现在混沌的脑子想不起来,不过他还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问:“他没事吗?”
“他很好,你们都很安全。”
荣熠擦掉脸上的眼泪,这个女人的声音把他从绝望中拉出来了一点。
好像也没那么想死了。
荣熠把自己蜷缩在蓝鲸柔软湿滑的舌头上,合上了眼睛。
这次他没有继续在精神图景里游荡,他的双眼闭上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也不知道自己再睁开眼又过了多久。
外面好像有太阳,太阳从窗户里照进来,照在他的眼睛上。
他又马上闭上眼,过了一会儿再睁开,眼前才慢慢清晰起来。
头顶是天花板,他躺在一张床上。
他从精神图景里出来了!
荣熠张开嘴,可是嗓子说不出话,身上也绵软无力。
他左右看看,床头有个按钮,他用力抬起胳膊,在上面按了一下,没一会儿门被推开了,荣熠满怀希望地抬头看过去,看到进来的人的一瞬间脑袋又宕机砸到枕头上。
陶晴朗站在门口一阵无语:“我就应该把你捂死在枕头里。”
她把病床摇起来,给荣熠递了杯水,荣熠终于能说出话后就连连问道:“乔纾呢?我睡了多久?到底怎么了?”
陶晴朗检测磁片贴在荣熠头上,一边读数据一边回答:“你醒的时间很不巧,乔纾在开会,重铸计划现在进行到中期,忙得要死,你昏迷了一个半月,解除结合之后又昏迷了一个半月,整整三个月。”
“解除结合?”荣熠的脑子震了震。
“没错,乔纾和你,”陶晴朗做了个掰冰棍的手势,“掰了。”
荣熠耳朵里全是嗡嗡耳鸣,脑子还在震,陶晴朗的声音也模糊不清。
“乔纾半个月前醒的,他为了保住精神能力,把伤害转移到了身体上,最近很虚弱,走两步都喘,你等下可别气他。”
荣熠垂着头,过了半晌问:“他什么时候开会结束?”
陶晴朗看看手表:“估计还得仨小时,你是在这里等呢,还是我带你先转转?”
荣熠不想继续在床上躺了,除了乔纾,这期间还有很多事情没有理清楚,比如思雨,杜如浪,还有他的队友们。
在得到林昭纷的允许后,陶晴朗带荣熠到了林昭纷的办公室,把他们根据思雨的录音整理出来的记录给荣熠看了一遍。
“老师说,思雨是你们冒死带出来的人,你有权知道。”陶晴朗坐在旁边说。
荣熠看到杜如浪那部分的时候脸上因为愤怒而抽搐了几下,看到熊炬两个字时又陷入了沉寂。
“杜丽丽和顾小冰他们安置在组织内部的陵园里,熊炬在岛上,你要去看看吗?”
荣熠放下报告,起身跟在陶晴朗后面,走向岛中心的一个小花园里。
他昏迷了三个月,现在早已不再寒冷,岛上一片绿意盎然,已经快入夏了。
陶晴朗停在一个墓碑前,又往旁边挪了一步,把中间的位置空出来给荣熠。
荣熠蹲下去,熊炬的墓碑周围开满了花,还有一个雕刻的圆滚滚的兔子石像。
“这是戴老师雕的,我们有同事牺牲了他都会雕一个精神体放在墓碑旁。”陶晴朗说。
荣熠又把手从石像上移到石碑前的一个有半个石碑那么大的糖果盒上,他把盒子打开,里面塞着满满当当的大白兔奶糖,还有一些巧克力,盖子一开就哗哗啦啦掉出来。
“这是乔纾放的,他好像对熊炬的死很自责,”陶晴朗也蹲下来,“其实他本来想把尸体留到你醒过来让你再见一眼的,但是尸体有点惨不忍睹,那样放在冰柜里几个月太可怜了,春天的时候我们就把他火化了。”
“应该的。”荣熠说。
他难以形容现在的心情,大家历尽千辛万苦从演习场里逃出来,又一个个死在曾经向往的外面的世界。
荣熠在墓碑前停留了一会儿,陶晴朗突然叫他:“会议提前结束了。”
不过她向下翻了一下新发来的通知,皱起眉头说:“我们马上就要启程了。”
“我们?”
“不,”陶晴朗摇摇头,“老师,宝音,安宁,乔纾,还有我和戴老师。”
“你们要去哪里?”荣熠听到乔纾要走马上问道。
“去其他基地推进重铸计划。”
“没有我吗?”
陶晴朗又摇摇头:“名单里没有,我想老师应该会安排你去长川,陆碫他们一个月前已经赶过去支援了。”
荣熠冷静下来,也是,重铸计划他帮不上忙,去了也没用,至于长川,刚才在报告里了解了一些情况,那里更需要他。
“我要先去见见乔纾。”他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