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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修真界第一继承人》 第51章 因缘行 为什么不说?你也没问呐
“云兄, 此计当真可行?”
云追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道:“那是自然!不过这计划需另一人与我共同协作才使得我迟迟没能逃出去。”
纪连城点头道:“但出云楼的势力应当遍布因缘城内,你我真的能……”
“我此前在楼外埋有几套伪装服饰, 正好用于你我的乔装打扮,想来应当是足够了。何况,连城弟你是七星门的人吧。”
“云兄怎么……”
“呃……你腰间的符笔漏出来了。”云追一伸手指向那根冒出的笔尖,“既是七星门,应当在城内有所属的买卖山庄吧。我们不若逃出后先前往那里避避风头,混在你们商队里一起出城。”
落月山庄……
纪连城忽地想起, 景佳时如果在想办法筹钱,定然也会去那里, 到时候再与她解释也不晚。
“好。”
计划纲要顺利被纪连城背下。
云追一不免得到些许慰籍, 此人虽说单纯了些, 但总是能有作用。
“连城弟, 我先走了,记得默数十个数。”
“好。”纪连城道。
十。
九。
……
二。
一。
自隔壁房间发出一声喊叫。
监工与楼内其他帮工闻声纷纷赶过去查看,纪连城则巧妙地混在他们其中一同凑过去看热闹。
只见云追一口吐泡沫,全身抽搐,倒地不起。
监工撸起袖子,怀疑地走到他跟前蹲下,毕竟这一年里面云追一没少整出事端。
看起来总是让人难以信服。
“喂,别装了。”
“……”
云追一小腿蹬直,眼珠子不听使唤地朝上跑去。
监工推了推云追一的身体, 仍是没有什么反应, 眼见他的脸涨得越来越红,恐是失去意识后白沫堵塞口鼻所致。??x?
这次似乎是来真的。
“你,将他送去医馆。”
周遭人如同避开瘟神一般, 迅速闪出一块空地,监工所指的那块地方竟只剩下纪连城一人。
纪连城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问:“我?”
“对,就是你。”
云追一此人在楼内劣迹斑斑,也不算是什么秘密,护送云追一这滑头,多半会出些事故,没有人愿意负责。
楼内的帮工酬劳比别处更高,大伙亦是挤破头才寻得这一个岗位,哪能轻易放弃?
监工深谙此理,只得随意叫了纪连城。
虽说与云追一一样是抵作人质扣押下来的,但总归这人看起来呆呆傻傻,保守异常,不会做出太过出格的事情。
“医馆在西街第二个路口,别走错了。”监工敲打道,“你别想打歪主意,城内处处是我们的人,如若想跑,便不止万两的债务了,你也不想你的亲朋好友在即将凑齐赎金之时,从头开始再为你奔波吧。”
不好!
这监工好生歹毒。
纪连城你可千万别信他啊!
云追一意识清醒得很,方才险些无法呼吸亦是装出来的病症。
纪连城应声,扛起云追一往外走去。
接连经过后厨、后院、后门,他都一语不发。
肩上的云追一挣扎着扣出自己嘴里的药丸,吐出白沫,道:“连城弟,他说的可没道理呀,逃出去还能与你……”
“云兄,我信你,不用再说了。”
纪连城正要带着云追一继续往城内走,一阵钝痛传来,是云追一在掐他。
“不,还是要说的,乔装打扮的衣物被我埋在这坑里了,你再往前走就会有放哨的人,我们都脱不了身。”
纪连城闻言赶紧将他放下。
“老槐树……老槐树在哪儿呢……”
云追一嘴里念念有词,开始寻找自己存放的地点,这可是他足足勘验了三个月才寻到的绝佳藏匿地点。
转了一圈,只有一颗槐树枝干粗壮,瞧着年龄最大,云追一停在它面前,变出自己的佩剑,往下挖土。
虽说这棵树看起来和他印象里不太相同,树下亦没有他作的记号,但是墙外就这一棵槐树。
不是也得是。
表层的绿藓与杂草被云追一翻开,挖了约莫一尺的深度,空空如也。
“不可能啊……我记得就是在这里。”
要说被人偷走,显然此处的苔藓与杂草,与其他地方没有什么不同,甚至翻出的土壤颜色都……
等等,没有不同。
这不也说明,他可能根本就没有埋进去……
怎么会?
云追一甚至为埋下这包衣物挨了顿打,记忆犹新。
纪连城走上前,问:“云兄,怎么了?”
“呃……大抵是出了些岔子,总而言之,埋在这里的东西不见了。”
“哦。”
哦!
他方才居然说哦!
云追一叹气,他步步为营六个月,难道……
纪连城不明所以,道:“其实我一路上就想告诉你,我可以绘制易容符……”
呵,云追一他自己才是真的猪队友。
眼前这人是符修,法术千变万化,他为何不就地取材,非要在这里找什么老槐树,让他如今这般难堪。
“连城弟,这等大事,你怎么不早说?”
纪连城诚实道:“你没问我,我以为云兄你自有打算。”
“……”
云追一缓过神,道:“事不宜迟,咱们快些前往……”
“落月山庄。”纪连城补充道。
“对,落月山庄!”
两人各揣一张易容符走上街。
云追一混在人群中即将绕过出云楼正门时,忽然发觉门外全是聚在一块的赌客,甚至有几位与云追一还算赌友。
定是有大事发生!
一说到赌,云追一难免心里痒痒,腰不酸了,背也不疼了,忍不住靠过去问话。
“咳,几位仁兄,出云楼这是?”
“还能是什么,花楼主回来了,硬生生将我们请走了。”
“是啊,不过花楼主长得真是国色天香啊……”
云追一皱眉,问:“真的假的?”
其中一人眼珠子一转,故弄玄虚道:“说不定,是要与留下那几人玩场大的,才将咱们这些小人物给想办法弄走咧。”
玩场大的?
云追一啧啧感叹,谁敢和花知意赌?
她虽说以卜卦闻名灵界,但论起来发家史,出云楼便是由他亲手以小博大换来的。
“你可知,这楼内是谁?”云追一问。
赌客们平日里尽泡在赌坊,两耳不闻窗外事,只道:“临阙宫那位和两位仙师。”
早知今日有这场赌局,云追一觉得自己甚至还能多洗一天盘子,毕竟他还想瞧瞧输给花知意的新狱友长什么样呢。
他当日正是与花知意玩了一把叶子戏,便亏掉此前的所有资金,倒欠他四万灵石,不由分说地被人押进了后厨洗碗。
唉,该死的叶子戏!
还记得当日是怎么个情况来着?
四色,共计木牌二十枚。
应如是翻开所有木牌,确认:“几位,可以看看,这里就是叶子戏全部的牌面。”
而后,他开始随意铺平混牌,道:“楼主说,公平起见,易仙师与颜宫主也请于我之后洗牌。”
木牌噼里啪啦的声音绕在空旷的赌坊内,直至三人皆洗完牌,戛然而止。
“请,双方各抽八张牌,其余牌舍弃。”
花知意手指轻敲桌面,道:“你先。”
阮年不客气地摸了八张牌,分别是十万贯的五与一,万贯的一、二与三,索子的二、三,最后一张文钱的四。
最大的牌在她手里,倒也没有那么坏,并且最小的三张牌很有可能起码有一张在花知意的手里。
这张牌无论如何都能让阮年取胜一小局。
抬眸看向花知意,她收起木牌,毫无波澜,品不出手牌的好坏。
“其实叶子戏,虽共有八个回合,但实际上四个回合便已注定结果。”花知意合拢手里的牌,放出第一张背面。
第一局,阮年选择求稳,扣住那枚木牌,滑至赌桌正中。
两边皆出完牌,由应如是翻面。
花知意,万贯五。
阮年,万贯三。
“第一局,楼主胜。”
花知意勾唇,道:“以小博大未免有些冒险,不若先赢下一局。”
说完,她想从阮年的表情看出些破绽,可整个亮牌过程里,阮年丝毫没有露出太多的表情,仅仅是抬眼看了一眼结果。外界皆传她为人孤傲,颇有遗世独立的风范,如今看不算假话,有点意思。
第二局。
花知意,万贯四。
阮年,十万贯一。
阮年胜。
现如今,阮年手里的十万贯只留一张最大的牌,花知意却接连打出两张万贯,也就是说他的牌型很可能是极大与极小的组合。
第三局。
花知意,文钱一。
阮年,文钱四。
阮年胜。
“啊。”花知意红唇微启,“不错。”
易若道:“这么看,这赌局也并非不能赢下。”
颜熙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枚筹码,道:“花知意,定然是不会这么简单让她赢下赌局的,不过你说得不错,并非不能。”
第四局。
花知意,索子四。
阮年,索子二。
花知意胜。
现如今二比二平,双方手牌皆剩下四张。前四局结束,也没能分出个高低,故而,这赌局的走向越来越扑朔迷离。
花知意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垂眸仔细打量自己的手牌。
第五局,花知意胜。
第六局,阮年胜。
最关键的第七局。
第七局的胜利与否亦决定了第八局。
双方各自都只余下两张手牌,出掉一张以后,几乎没有悬念。
阮年手里还余下两张牌,分别是万贯一与索子二。
而花知意么,文钱牌余有两张未见,索子亦有两张,而舍弃牌堆里拢共只有四张牌。
也就是说,大概率,他手里还有一张低于万贯的牌。
可对于阮年而言,想要赢下来,她必须两把都赢下,也就是说正好手里两张牌都比花知意手中的牌面要大。
仍是一个运气题。
她几乎没有犹豫,直直挑出一张,放至身前。
“花楼主,到你了。”——
作者有话说:谁来管管这个喜欢多线叙事的作者[爆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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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因缘行 楼主,大大大事不好了
“呵呵, 好,如此果断。”
花知意亦从手里推出一张牌。
第七局。
花知意,文钱三。
阮年, 万贯一。
万贯一……
怎么会出到万贯一?
花知意难得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拧眉深思。他算过阮年手里的牌,至多留有一张万贯,一张十万贯,最坏的情况就是手里只有这一张万贯。
居然就这么打出来了?
“万贯……”易若琢磨,“阮年这是……万贯目前只余下这一张, 十万贯倒还剩两张,她这是在赌花知意手里的牌不可能??x?比她的大。”
这里的博弈更多是来自心态上的。
第八局, 几乎已经没有悬念。
“花知意, 似乎要输了。”颜熙道。
易若凝眸, “阮年她……”
“花楼主, 出牌吧。”
木牌由阮年推至赌桌中央。
花知意已经连续两局决策皆慢于阮年,多少受到了些影响,自上局他便知晓,这一轮的主动权,全在阮年手里。
但……谁说主动权在她手里便能做出正确的决策呢?
最后一局,胜负即将见分晓。
应如是同时翻开两张木牌,念:“楼主,索子五,阮年索子二。”
花知意, 胜。
“什么?”易若没想到气定神闲的阮年实则根本就没有掌握这局的输赢。
颜熙道:“不, 还是她赢了。”
花知意不敢置信地看向桌上八轮所有的木牌,仰天大笑。
“你……好,是我输了。”
阮年拱手, 道:“承让,不过是利用了些规则罢了。”
自一开始听闻易若讲解这牌局分为八轮时,便已经足够让人疑惑,一般来说可以一局定胜负,亦可三局两胜,五局三胜。
偶数对局最容易遇见的问题便是一胜一负,最终成为平局。
平局在任何一个赌局里都是最差的结果,没有人输也没有人赢,并不能勾住赌客继续加注的欲望。
就如她此前与昙华打的赌,连续的平局,总归是使得任何赌注都无疾而终。
然而,她与昙华的赌注,尚且不成熟。
可被收入出云楼的赌法,怎么可能有纰漏?
随即易若告诉她,如若遇到平局,便由每轮出牌的点数差距而定,胜局差距相加,败局差距做减法,点数差距更小者取胜。
至于让阮年坚定选择走平局取胜的除此之外,还有一点便是开赛前,花知意说的那句,前四局已能定下轮廓。
那如若二比二平呢?为后续局面留出空间的同时还能输输赢赢引得花知意揣测。平局只需算好点数差距,不论十万贯还是万贯,不论小局的输赢。
她需要考虑的总是比花知意略少一些,亦不会对小局输赢有过多的执念。
故而阮年后几局出牌速度明显加快,尤其是所谓必胜局,对她而言,出手里唯一一张万贯导致平局是最快获胜的方式。
毕竟没人想和花知意去比那压根辨别不出的心理博弈。
从她知晓规则起,就没打算走局数胜利,前几局中规中矩也是为了铺垫胜局缩小点数差距。
然而,当中仍有一点不可或缺的因素。
“花楼主,还得谢谢你。”
谢谢她并未将她真正作为对手。
花知意抽出发间的烟斗,呼出一口,道:“不错,好谋算,但也怪我。”
“那么此前所说可还算数?”
“自然是算的,我花知意一言九鼎,从不食言。”
烟斗指向应如是。
“你,去把押在后厨的两人带过来。”
“不过,我有一事想问。”阮年道。
花知意略略点头,道:“问。”
“如若我输了,你想让我办什么事?为何不直接拿赌注相挟?”
“哦,仅仅是想与你玩上一把。”花知意说着走向阮年,“你可知外界传闻诸多,尤其是关于你的。世人皆称你为天纵奇才,或说你自视甚高,或说你仁心备至。”
“既要寻你办事,总得先了解一二,赌桌就是最好的方式。”
语罢,她将烟斗转向阮年,轻轻撩起她的发丝,道:“不过,我现在更想知道,你觉得你自己如何?”
玄翎划出一道圆弧,直直将花知意手里的烟斗弹走。
“你最好把握些分寸。”颜熙语气淡然,话里的意思却充满了警告。
“啧。”花知意瞥了眼颜熙,“分寸?我有分寸极了。”
她继续道:“阮年,至于办的事,算是件私事……”
“不好了,楼主,不好了!”应如是连忙跑到两人中间,再次打断了花知意的话。
“呵,今日独独忘记给我自己算一卦了。”花知意的手指紧攥烟斗,面上满是被打断的不悦。
“不是让你去请人来吗?”
应如是知晓花知意已然露了些愠色,忙道:“那两人,不见了。”
“不见了?!”
易若忍不住问:“怎么不见了?你们知道去哪儿了吗?”
应如是转述监工的话,道:“那两位仙师,一位名云追一,另一位名纪连城。早些时候,云追一似乎是中了什么毒,仓促间便让纪连城送他前往医馆。而后……就再也没有音信了。”
“监工还说这云追一向来狡猾,说不定利用了纪连城逃跑了或是将他作为人质云云……”
花知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应如是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当然,阮年亦很难堪。
云追一,正是那位常年泡在赌桌里的四师兄,曾经被前任掌门夸赞他如若将重心放至所谓修道之上,前途无量。
花知意抬眸看向阮年,道:“那云追一我记得位次上算你的四师兄,你可联系得上他?”
哪壶不开提哪壶。
“的确是,但我与他亦没有见过面。”
“罢了,我传信让昙华去寻他。此事,是我们楼内管事不当,怪我。三天之内,我会想办法将二人带回,销毁他们的契书。”
而后,她走至颜熙身前,道:“那件事,在与阮年说之前,你可有什么想同我说的?”
颜熙撇开她手中的烟斗,道:“应是你想与我谈罢。”
“唉,没必要分得那么清楚吧。”
这两人明显有同一件不为人知的事情。
所以那件私事到底是什么事?
就不能直接告诉她吗?
颜熙看向阮年,道:“待会我亦会回临阙宫一趟,有事自会告知你。”
阮年点头。
转眼间,人走茶凉,赌坊内只剩她与易若两人,以及两张还未收拾整理的赌桌。
角落里,易若与应如是那最后一把的骰盅仍然立在赌桌上,尚未打开。
阮年走至桌旁,拉起骰盅。
三二二。
看来还得多谢花知意的到来,否则三千灵石化为乌有,只会输的不成样子。
而一旁的易若自问完纪连城的下落便一语不发,若有所思。
“怎么?”阮年问。
“你的这个四师兄,真的会拐走纪连城吗?”
“不知,听起来这未免有些太伤天害理,若真做出来,陆三思不会放过他。”
易若点头,道:“那就是了,纪连城也不可能凭空几句话就被拐走,何况他并未被收走符笔,不应当如此……”
“这个道理,花楼主应当也明白,所以她说的三日之内,总是哪里有些不对劲。”
“那你以为,若是没有遭到胁迫,他们会去哪儿?”阮年问。
“飘渺宗或是……”
“落月山庄。”
“落月山庄。”
云追一站在牌匾下,念出这四个字。
要不说符修赚钱呢,居然能在因缘城南街盘下一个八进的宅院,够气派。
纪连城跟在其后,道:“先随我进去问问情况吧,想来我师姐应当在此地。”
“好。”
前堂内,负责中州事务的掌事正在低头敲打算盘,左手边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各类账目。
易容符撕下。
纪连城道:“张叔,你有瞧见我师姐吗?”
张叔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道:“小景啊,她先前来过一趟,而后出城了。”
“出城?怎会?”纪连城追问。
张叔翻出一打灵票,道:“这里是三千灵石,小景她一进门就找我寻来……”
当时……
景佳时咋咋呼呼跑进落月山庄,上气不接下气,“张叔,张叔,咱们庄上灵石可是还余有三千没入账?”
“是,怎么了?”
“有急用,先留下别急着捎回七星门。过了这段时间,再原封不动拿来给你。行吗?”
张叔点头,道:“行,小景你怎么来了?半……”
“呃,想你了。”景佳时道,满脸真诚。
“对了,堂堂落月山庄的中州总舵就没有别的灵石来路吗?三千,未免也太……”
“有倒是有,此前有些商贩或散户的钱还未收上来,都是些惯犯。”
“啊,我看可行。”景佳时拿走名册掐指一算,正正好够将纪连城赎回来,“张叔,我先走了,这里的灵票你先替我保管。”
云追一看着那摞灵票,也总算是明白纪连城为何心性至纯至善,有这样的师姐替他奔走……
不对,他好像就是替他师姐背锅的。
感动的气氛瞬间瓦解。
“那我们且在此处等师姐回吧,张叔,可有见到易若,那位杏林谷的医修?”
“易若?没听说过。”张叔道,“这几日还得连着打理山庄的账册,出云楼那边派了人来催。没什么事的话,我就继续忙了。对了,庄子有空余的房间,暂住几日不成问题。”
纪连城仍是??x?不放心,问:“城外具体是……”
“此地隶属因缘城,但住户不论户籍,名为摘星阁,阁内闲杂人等众多,故而才迟迟收不齐账。”
“云兄,那咱们——”
咕咕。
肚子叫了。
云追一揽过纪连城的肩,道:“酒足饭饱再去也不迟,你师姐那儿必定不差这一时半刻的功夫。”
第53章 因缘行 不闻不看不关心
摘星阁, 名字起得甚好,实则修的并不文雅,占地面积为落月山庄的三倍不止, 高耸而立,像一尊宝塔,只不过这宝塔明显有些年久失修,楼外的牌匾摇摇欲坠。
景佳时确认了一眼路边的指示路引,没走错地方。
来之前,张叔告诉她, 楼内各类人都有,奇怪得很, 有普通老百姓也有修士。
只因此地不查户籍, 更无租金。故而犯了事的也好, 穷困潦倒的也罢, 鱼龙混杂。
楼内景观亦十分破落,整栋楼皆为中空,四周为各类房屋,自上而下落有天井,一层为庭院杂草丛生,看起来也没有人护理。每一隔间都住有一人,其中标有序号楼层,看起来倒是格外的整齐。
拢共三人欠债。
分别为城北符隶店的老板朱不语,无名散修何泽, 以及一个身份不明的买家, 连名姓也无,独在账册上记下了摘星楼内的隔间序号。
朱不语,所留地址正好一层是面朝她的那户人家。
“喂, 有人吗?朱不语!”景佳时叩门喊道。
门缝漏出一道细微的缝隙。
“你谁啊?”
“落月山庄可还记得,你现在仍余有一千灵石未还。”
砰——
这道门狠狠关上,从里面传出声音,“落月山庄?我们早就还了,去去去,别来了。”
……
闭门羹,她还鸿门宴呢。
随之而来的是更频繁的敲门声。
“喂!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说了没欠就是没欠,不信你自己查账去。”
景佳时火气上来后正欲再敲门,手腕却被人给制住。
“你……”
骂人的话还未说出口,看清这人的模样,八字胡黑褂子。
“何泽!来的正好,你也欠……”
“欠了两千灵石?”何泽往她手里的账册瞟了一眼,小声道,“还是没有记号。”
“什么记号?”
“哦,我已经还清了,包括你现在找的这位朱老板。至于第三位,无名无姓的人,我不清楚。”何泽淡淡道。
景佳时嗤笑,“白纸黑字写得分明,还想赖账?”
“你不是修士吗,怎会连我的意思都不明白?”何泽看向景佳时的眼神里带着几分鄙夷,似乎她是滑天下之大稽的傻子。
“拿出证据。”
何泽摇头道,“因缘城留不住任何证据,但我可以告诉你,我与他的确已经结清,早在六个月之前便已经结清了。这几个月,每个月都会来人问询,每次都是同一个人,每次都……”
每次?张叔不是说只要了一次吗?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不确定,不知道,不闻不看不关心。”
散修的术法总是琢磨不透,说完这句话何泽便消失不见了。
景佳时看向手里的账册,既然前两个人要不到,不若先去找找那位无名氏。
*
“卖馄饨嘞,又香又大的馄饨!”
今日的馄饨摊来了两位新客,其中一人瞧着斯文,竟猛吃八大碗,胃口好似无底洞一般,看得老板瞠目结舌,只得加快焯水的速度。
“云兄,我还是想去师姐那处看看,她脾气一向直率,恐得罪人。昨日你就让我等着,今日仍是没有消息,她会不会出了什么事?”纪连城付出几文钱递给老板。
呲溜。
云追一吸了口汤,道:“连城弟,你这想法大错特错,你师姐怎么样也有金丹修为吧,能与金丹作对的奇人能有多少?再说,她未来定然要成为七星门的栋梁之材。”
“还看不出来吗?张叔这是为了考验她,特意安排的任务。咱们俩过去,可不就白费这份心思了?”
“老板再来一碗!”
云追一继续道:“所以啊,先安心吃饭,我已经快一年没吃到如此珍馐了。怀念啊!”
“……”
纪连城掏出几文钱递给老板,道:“最后一碗。”
“好嘞好嘞,谢谢仙师。”
纪连城坐回云追一对面,道:“云兄,你的话不无道理。可我总是心里过意不去……”
“那这样吧,我告诉你个来钱快的法子,也算替她分忧。”
“洗耳恭听。”
“今日,便是乞巧节,因缘城最大的节日。你不若做些花灯什么的,你是符修,丹青之术应当信手拈来吧。”云追一指了指人流最多的廊桥,“就那里,你今夜就摆摊在那里卖花灯,绝对一本万利。”
“真的?”纪连城问。
“还能有假不成?我当年可就是这么赚的第一笔金。”
纪连城又道:“那……最简易的花灯去何处寻?”
“啧,我带你去,有位老相识,就住在这城南巷子里。”
云追一最后喝了口面汤,终于有了饱腹的实感。
*
自昨日花知意叫走颜熙后,两人迟迟未再露面,连带着神魂与那件不知所云的私事都搁置下来。
故而眼下唯有寻得云追一与纪连城的下落这一件事是最为紧急的。
至于为何不直接传讯给这俩人,易若昨日就给了解释。
“城外城内连通无忧,城内却无法传信,也不知是何因素,自古以来就如此。那因缘二字,还有这层含义,有缘自见,无缘难求。”
飘渺宗那头由阮年联系,陆三思一早便回信至二人,大概意思就是他什么都不知道,文中颇有装疯卖傻的嫌疑。
“不在飘渺宗,看来还在城内。”阮年读出信上内容概括道。
“落月山庄,我知晓地界。但,还有一事,景佳时到现在都没有回出云楼且若是他们真逃去了落月山庄,她不可能不知道。”
阮年点头,“看来我们得亲自走一遭了。”
“易若?”张叔拿起桌上的玻璃镜片,仔细放置在自己的眼前。
“是,张叔你不记得我了?前几日我刚与景佳时他们一同来寻过你。”
张叔眼底尽是怀疑,道:“可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啊!哪有这回事……小景他们都半年多没有来这里了。”
眼见眼前两个姑娘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张叔又道:“唉,那我问问你们,小景那支符笔……”
“青竹笔。”阮年道。
“啊?”张叔怔住,喃喃,“还真知道。易若、易若,这名字……难不成是我最近忘性太大了?”
“所以,张叔你昨日没见到景佳时吗,或是纪连城?”易若问。
“小景当真没再来过我这,不过纪连城嘛,今日他刚与那个谁,好像是飘渺宗的一个剑修,一同出门。他嚷嚷着,要去哪里来着……”
阮年追问:“哪里?”
“哦,我想起来了,摘星楼。摘星楼有什么值得去的地方,三教九流之所。”
摘星阁……
暂时告辞前堂的张叔,仆役带着两人前往后院。
阮年道:“摘星阁……那老者似乎说话有些言语不清,他的话能信吗?”
“人至暮年,难免的事,此前游历时亦有发现类似的病情。不过……景佳时居然根本没来落月山庄,那她去哪儿了?”
虽说景佳时做事总是不论结果,马马虎虎,但也不至于真的将易若与纪连城丢在一旁,只顾自己寻欢作乐。
易若对中州事务还算了解,继续道:“摘星阁这地界在城外,算是各类人士的杂居地,纪连城怎会认识那里的人……”
“难道是因为你那个四师兄?”
……
哈哈,真不熟啊。
“或许吧……”
“此事先告知花知意吧,由他找人去寻。摘星阁那地太过复杂,我们去了,楼内之人也不一定说真话。”易若叹。
出云楼内五楼为常人不可踏足之所。
所谓卦象,承泽天地,仰仗人势。
在易术之内,卦分阴阳,阴卦问死灵,阳卦问生者。然,修士与普通人不同。普通人可信其转世,修士本就脱俗,若是消散,便彻底落出六界再无音信。
筮筒静置,蓍草抽出。
房间内熏香烟雾缭绕,座上人端方沉静。
“坎卦。”
花知意在指尖转了圈腰间的玉笛,叹,“师卦变坎卦,一线生机。”
“楼主,阮、易二位仙师找。”
“进。”
甫一进门,便见那沉香檀木旁倚坐一男子。束发立冠,姿态雍容,俊俏风流,若是不看那双眼睛,压根辨认不出。
颜熙曾说三师姐并没有多了解花知意,还说阮年见了便知。
现在想来原是因为此人并非女子。
“花……楼主?”易若哑??x?然。
花知意已然见怪不怪,道:“唤我名罢,怎么,寻我何事?”
阮年道:“纪道友与我师兄应都入了摘星楼,花楼主在此地颇有威望,想来你派人去寻不会出错。”
“可。”花知意瞥了眼窗外的天色,“今日乞巧,城内灯会由我组织,两位感兴趣可赏光至主街。中州风光,不容错过。”
阮年问:“私事是?”
“啊。”
花知意忽地起身,手中玉笛落至阮年左肩,道:“都说了是私事……就算我现在寻你,你怕也不会安心替我做成。毕竟,你我的事情昨日一笔勾销,也仍余有旁的。所以……你真的能从他那里抽身来助我吗?”
“他?”
“呵呵,阮年,你竟是个偏才。”花知意幸灾乐祸地笑了笑。
他转身躺回榻上,神色转晴,问:“不过……我还真有一事需问你们二人。”
“昨日和今日,哪个我更美些?”
……
易若装没听见,拽走阮年道:“时候不早了,我们不多叨扰。”
“唉……无趣。”花知意所卧之处正好能透过窗棂瞥见主街的动向。
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皆在筹备盛会。
乞巧,在其余州城算是个促成姻缘的节日,而在中州,含义变多了不少,一年一度最盛大的节会,久而久之便成为祈福之日。
然,若卦象为真、其言非虚,今日即是因缘城最后的一次乞巧节——
作者有话说:主线啊主线终于写到了
第54章 因缘行 此处再无明日
夜幕降临, 华灯初上。
因缘城沉溺在喜气洋洋的节日氛围中,自东向西整条主街两侧皆布满各色花灯。
“今日是乞巧呢!”黄衫少女迈出院门欣喜道。
她身旁的另一位年长些的女子感慨:“这么快就到今年的乞巧节了?印象里也就刚过去半年有余,真是光阴似箭。”
“姐姐, 走吧,我等不及瞧这次出云楼备了些什么新奇玩意!”
那位黄衫少女牵住自己长姐的手,与阮年她们擦肩而过。
易若触景生情道:“若是景佳时在,定然也拽着咱俩去凑热闹。”
“再等一日看看,说不定是得了什么紧急的事务,加之城内不通灵术不便传信罢。”
“有理。”易若转而看向左侧的花灯摊贩, “因缘城传闻众多。其中一则便是每至乞巧,各界连通, 放出出云楼所制花灯祈福, 便可传讯至各处, 十分灵验。”
“是吗?为何非得是出云楼不可?”
“这问题我也想过, 不知咱们能否想到一块去。”
阮年说出自己的见解,道:“是因为花知意卜术高超,连带着出云楼都沾了些仙气。”
“我若是这么说,定然不是你所想的答案。其实这传闻多半就是自出云楼传出的,只为更好地买卖罢了。”
易若抱臂看向远处的廊桥,道:“不错,于普通人而言,不论是出云楼还是我们,皆多了一层天意。凡事套上这层壳子, 总归推行得顺利些。然而百年修行之旅, 我也曾数次问过自己,真有所谓的天意或是福泽么?我与你们的修行并不相同,多年来不是在巡诊路上便是在谷内完成课业, 所以这天地意蕴,倒是没多少落在我头上。”
“落不到便亲自破天,这片天总归是属于我们的。”
易若闻言抬眸,今夜无风,明月高悬,星辰闪烁。
“是,总归是……”
两人一路随着人流行至廊桥旁,桥那头一阵骚动,堵得水泄不通。
“你这是强买强卖!”一女子道。
听声音与之对话的是一男子。
“强买强卖?你先前打翻了咱们大师的墨水,现下这一盏都不能再用,当然得赔偿。”
“你别凭空污人清白,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嘿,没见过你这样的赖皮。”
“云兄……”
这声音……
易若带着阮年在人群里穿行,总算挤下廊桥来到了外围。
摊位坐着两名男子,但易容符对于金丹以上修士无甚作用,易若只一眼便识破了他们的伪装。
“纪连城?!”易若走至摊位前,拿起桌上的画笔,“你怎么在这里?”
云追一暗道不妙,方才还与对面那位妇女吵得有来有回,现在两人都不约而同沉默了下来。
“易道友,我……与云兄在这里赚赎金呢。”纪连城解释,抽回那根画笔。
“云兄?云追一?”易若上下打量了一番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云追一。
“哈哈,没错,正是在下!”
心里那股阴霾顿时一扫而空,想不到他的名声竟这般响亮,这么快就已传至杏林谷。
脱口而出的刹那,云追一便后悔了,恨不得把自己先前的每个字都重新咽进肚子里。
只因易若身后还站着一人,黑发青衫,眼似红檀,冷若冰霜。
好像他那素未谋面的小师妹。
易若扭头问:“这是你那位四师兄?”
不对,不是好像!
小师妹怎么在这里,他的一世英名啊!
“不认识。”阮年吐出三个字。
云追一捂住自己的胸口,痛心疾首。
自己的天才小师妹居然说不、认、识,虽说他们的确没有见过,但不妨碍他认识阮年呀。
“喂,先来后到懂不懂?我们架还没吵完的,你们要找事也得排队啊!”
一旁被忽视良久的大婶忍不住发话。
“胡搅蛮缠!不论如何,这一盏你定然是要赔钱的。”云追一立马切换状态。
大婶仍是不肯松口道:“我正要买下,这墨水泼出来怪谁?现在这模样,就算是送我我都不一定要咧。”
放置在最前面的那盏花灯,墨水倾倒后沾上几滴,不影响使用,总归使原本画有狸奴的花灯变得没有那么完美无缺。
“云兄,要不就算了吧,毕竟是意外。”纪连城道。
云追一指着自己的眼睛,道:“意外?我亲眼见到她把这瓶墨水给碰掉了。”
阮年瞥了一眼大婶,左手掌心处有些污渍,右手倒是十分干净。她抬眼朝周围眺望,落到角落里一个女孩身上。
“师兄,这一盏灯你就送给她吧。”
听见阮年出声,云追一一激灵道:“小师妹,你说什么?”
……
易若接到阮年的暗号,道:“她说送给她们,你若不服气,就当我买了。”
在出云楼赢了三千灵石,易若目前最不缺的就是钱。
“好吧,拿走吧,就当送你们的。”云追一摆摆手。
大婶不情不愿地端走那一盏花灯,丢出一贯钱,道:“切,早这样不就好了……”
“你……”
阮年拦住云追一的手,道:“罢了,她不过是用了些歪门邪道打算替她孩子讨一盏罢了。”
“孩子?”
云追一顺着阮年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廊桥处上一刻还凶神恶煞的大婶竟手牵着一个女童言笑晏晏。
“你们花灯如何定价的?”阮年问。
纪连城道:“一颗灵石一盏,等了一夜都没什么人光顾,是我不善丹青罢。”
“一颗灵石?”易若忍不住道,“一颗灵石约等于他们的十两银子,普通的花灯也就几文钱。再说你们买这些材料都……”
“是云……”
云追一连忙捂住纪连城的嘴,讪笑道:“没经验嘛。”
“她刚刚付了钱,你们倒也没亏什么,”阮年看向纪连城,“反而是你这狸奴画的惟妙惟肖,才招来那个女孩的欢喜。”
云追一连连点头,道:“小师妹说得在理。”
“所以……你们怎会在这里?张叔说你们去摘星阁了啊。”易若狐疑道。
纪连城道:“师姐在摘星阁收债,我也想寻个法子攒钱赎身。”
“既如此,这摊便不用摆了,花知意已同意将你们抵押的契书撤除。”易若解释,“阮年赢了花知意的赌局,赌注里就有你俩的自由身。”
“真的?”云追一如释重负。
纪连城欣喜道:“那这么说,师姐也不用再留在摘星阁了!我这就去告诉张叔。”
“张叔?”阮年不解,“他说他没见过景佳时,你寻他做甚?”
纪连城亦不解,道:“昨日还是张叔告诉我们,师姐去了摘星阁。”
易若沉眸道:“许是他年老不记事。”
云追一感慨:“那未免也太不记事了,昨日的事情,今天就不记得了。”
眼见没人搭理他,“呃,那个今晚月色正好,要不一起出去逛逛?”
“云兄,我准备现下就去摘星阁寻师姐。”纪连城道。
“我也去,景佳时做事总是难以让人放心。”易若跟道。
云追一看向唯一没有表态的阮年,问:“小师妹,你……”
缘结玉动了。
应是颜熙神魂的事情??x?。
想不到这物件的传讯功能在因缘城不受到影响。
“我……有别的安排,你们先去。”阮年道。
“唉,一个个……”云追一叹气。
纪连城发出邀请,“云兄,实在无事,不若与我们一同前往摘星阁?”
“呃……也行……”
三人达成一致,阮年早已逆着人群走至城内最为僻静的鼓楼处。
抬眸,楼顶处的栏杆处倚着一道身影,藏于夜色里,看不分明,唯有散落风中的银铃声。
“神魂一事有了进展?”阮年缓缓走向那道背影。
颜熙转头,道:“此处可以窥见整座因缘城,你觉得如何?”
城内家家户户院门敞开,人声喧哗,孔明灯与花灯坠入长河,甚至遮住了星月的光辉。
“登高望远,位置不错。所以……”
颜熙没有回话,眸光看向鼓楼下的两位女子。
正是阮年与易若起初遇到的那对姐妹。
“长姐,你的花灯写的什么愿望啊?”黄衫少女摇着姐姐的衣袖撒娇。
年长些的女子道:“说出来可就不准了。”
“好吧好吧……”
少女手里还拿着一串糖葫芦,随意坐在鼓楼一楼的石梯处吃了起来。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阮年失神片刻,回过神来的时候,颜熙已然将目光转至她身上。
“你可有什么心愿?”
“……心愿?祝你早些找齐神魂。”
其实她本就无欲无求,非要说可能是尽早还完债务。
“祝我?”颜熙道,“那我便祝你一世无忧。”
阮年道:“其实这些都是花知意传出的吧,至于灵不灵验,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言外之意便是她不觉得单靠所谓的许愿便能实现所有心愿,符合颜熙对她的认知。
可,他方才说的从不是什么祝福,而是一个承诺。
“所以……你找我来是?”
当——
子时,钟声敲响。
悠远绵长的古钟传遍因缘城的每一个角落,整个因缘城在这一刹那仿佛陷入永恒的寂夜里。
终于,楼下那对姐妹起身。
黄衫女子拿住手里糖葫芦的竹签道:“姐,我又没管住自己,呜呜。”
“唉,元日嘛,上街一趟多难得,放纵一把也正常。时候不早了,咱们快些走吧。”
“好,今年元日居然没有落雪,真难得。”
“……”
元日?
不是乞巧吗,怎会是元日?
阮年看向颜熙,眼神清明,“你找我是为了这件事……”
“是,想带你亲眼见证花知意所说的真假。”颜熙平静道。
“花知意与你说什么了?”
“他说……因缘城是一座再无明日的城池。”
第55章 因缘行 这个世界……可能是假的
鼓楼鸣钟, 幽夜难眠。
第六爻。
仍是坎卦。
花知意垂眸。
“楼主,阮仙师到了。”
四分的蓍草堆由他抄起放入筮筒内,桌面恢复成最初的模样。
“进。”
阮年并不与他多加周旋, 问:“你让我办的私事究竟是何事,因缘城……”
“怎么?纵是赢了赌局仍要为我做事?”
花知意不管在何时都能说些幸灾乐祸的话,哪怕这幕戏的主人公是他自己。
“为何不直接告诉我……”
“我说了,想和你玩一把,赌局鉴人。”
花知意走至屋内那株水仙旁,伸手拨弄了一下它舒展的花瓣, 道:“此事,我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 置之不理, 第二, 你若问了便是要管。”
“结果会有何不同?”
“可能会不同,可能会相同,我不是圣人,不能事事算准。”花知意手指蘸水洒至叶片之上。
“但总归要让我知道到底为什么今日会是元日。”
“你难道不觉奇怪吗?想来你们也来因缘城数日,难道一丝一毫的疑点都没有么?”
“阮年,你于各处诛杀邪祟,声名显赫,易若亦是远近闻名的医修。为何城内无一人识得你们?”
花知意的话并非没有被阮年考虑过,她与易若寻去落月山庄时, 那位张叔全然不认识易若, 分明前几日才见过,结合那对姐妹的话语……
“因缘城内人们的记忆停留在了半年前?”
“差些。”花知意剪掉多余的枯叶,“好比这株水仙, 一日前已经几近枯萎,今日却生机勃勃……因缘城内普通人的生命正在倒退,起初是一天,一周,一个月,现在已至半年。或许再过一段时间这里会被夷为平地。”
“灵界变化万千,唯有时间亘古长存,现如今就连这唯一的凭证都已失去了它应有的效用,你以为还有何可作为一切都是真实而非虚幻的证明呢?”
“当务之急是百姓的性命,真不真实算不得什么,按你说的,过些天岂不是他们都会因时间逆行而亡?”
花知意没有反驳,道:“是。”
“可也并非人人如此。”阮年道。
花知意继续道:“你想问为何我没有?为何应如是没有?只因这影响在修士这里微乎其微,可不代表就没有其他方面的坏处,或许只是我们尚未发现。”
“还没有人受到伤害,故而此事暂时不会对外宣布。当然按照现在倒退的流速,可能十日后,因缘城便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冥海的怪异是因为一切皆为墓鬼所构造的幻境,但时间流速仍是正常的,能足够影响生灵的力量,会是来自何处?
“原因是什么?你应当早已派人彻查了。”
花知意放下剪子,道:“原因……约莫和摘星阁有些关系罢,不论我如何卜卦,皆只能窥见迷雾的一角。”
“可惜我无法亲自前往,出云楼总是不能没有人在的。需找个可靠的人替我前去探寻一二。想来想去,只有你最合适。”
“我?”
“是。当然,正如我此前所说,你有两种选择。你既赢了我,我不会干涉你做任何事。”
“此事不止我一人能做,论修为,总有前辈在我之上,为何只有我最合适?”阮年道。
这句话自很久之前她就想问出来。
出关后所遇的桩桩件件,她都想问为什么,但是从来没有人告诉她答案。
花知意沉下眼眸,道:“所以我给你选择,阮年,二选一。在这之前我要告诉你,此事的后果严重到无人敢承担,纵使由你做成,也可能面临……”
“当然,你也可以当成不知道,不会有人知道今夜你我之间的事情,明日便回到飘渺宗,继续修习你的剑道。”
“你想让我怎么选?”阮年问。
“我?若是我的话,会让你选第一个。”花知意笑道,“因为我也不满这天道,独独让你去做,为何呢?为何就你一人能做救世主……你说呢?”
*
摘星阁。
阁内南北通透,穿堂风呼啸而过,哪怕坐在屋内仍能听见阵阵嗥叫。
这是景佳时来到摘星阁的第二日。
“没有茶叶,将就喝吧。”何泽为她倒来一杯水。
“多谢。”
但她仍是没心情喝水。
那位账册上的无名氏,早已搬离摘星阁,房屋内贴有各式各样的辟邪符纸,进门面对着还摆放有一口木箱,不知木箱里存放的何物。
景佳时暂且没打开,而是将箱子装入自己的芥子囊里带了出来。
可这并不是最重要的。
子时一过,她发现她标注在这三人名字后的问号消失不见了。她甚至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亲眼看着字迹消失也就罢了,账册的最后一笔日期还倒退了一个月。
从原本的二月换成了元月。
不知怎么,忽地想起来那名散修何泽的话。
没有记号。
总算明白,他说的是账册没有记号。
“看样子,你已经发现了?”
景佳时不喜欢绕弯子,道:“到底是什么情况?你又是从什么时候发现的,或者难不成是你搞的鬼?”
“你以为人与修士有何不同?”
何泽没给她回答的机会,道:“我作为一介散修,修为不比你们这些依附于宗门与城池的修士。然而,有些事情,或许你也不如我清楚。”
“所有的修士都有灵根一说,你可以将自己比作一个容器,灵根即是盛放灵力之所。而普通人,没有灵根,故而灵界的灵力与他们无关。所以……”
“容器?这和我们讨论的有何关系?”
景佳时还是第一次听见这种说法。
“关系大了。”
这间屋子是何泽的房屋,面积不大,最为醒目的便是一进门右侧的黑色帘布,将狭小的房间切割开来。
他起身拉住黑布,轻轻扯下。
一张摆满了各类灵石、灵植的杂乱桌台呈现在二人面前,台上的笼子里还关有一只小灵兽。
“你这是……”
何泽介绍道:“以真实的一切验明心中的猜测,我称其为实验派。”??x?
“自第二次落月山庄派人要债,我便发现他们的记忆一直在往前倒退,朱不语也如此,总是不记得自己已然还过钱。唯有我,丝毫不受影响。而后每一次来要债我都会在账册上做下记号,下一次便发现一切都消失不见,当然他们的记忆也如此。”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发现,这并不是按照月份来的,并不是每个月都回到最初的月份,而是每一天。这个世界仿佛一架马车不断地往前挪移。”
“……”
好扯。
眼看景佳时丝毫没有相信的意思,何泽赶紧提起那个关有灵兽的笼子,道:“这都是真的,我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我们这个世界……”
“可能是假的。”
得,这人叫自己什么实验派也就算了,现在还开始胡说八道。
什么假的真的,真的假的。
“哦,那按你说的,你也是假的咯?”
何泽拿出一颗灵石放在油灯下,静静观察,道:“错,我们反倒是真实。这个世界没有存在的意义,所以是假的,可我们是作为容器的存在,定然有旁的意义。”
“就好比这颗灵石……”
“停停停。”
景佳时不打算再多废话,还以为他知道些情况呢,现在看来多半是脑子有点问题。
“我先走了,可能是你想多了,可能是我眼花了,这些根本不能算问题。”
“怎么不能算?”
景佳时摊手道:“你说的都是毫无根据的揣测,除非你拿出证据。”
“证据?你不是已经去过了么?”
“你说的是那个无名氏的房间?”景佳时从芥子囊里取出顺出来的物件,“这口木箱啊……”
何泽慌忙找了个灵植挡住自己脸,道:“你居然把它拿出来了!完了完了完了。”
“我不止拿出来了我还能打开呢。”
“别。”何泽大声喝住,“这口箱子所押之物并非凡物啊,不信你看。”
他颤颤巍巍拿出自己怀里的灵植,灵植如同有了自我意识,整片朝外倒伏,死活不肯靠过去。
景佳时皱眉,不再反驳他。
虽说那套什么真真假假的理论荒谬绝伦,但这个箱子还真有点东西。
“这个无名氏,你认识吗或者说你见过吗?”
“呃……”
“嗯?”
景佳时将手放在木箱上,一副随时要打开的姿态。
“我在想啊,我在想,你别催我。”何泽挠头逼自己赶紧开始动脑,“我想起来了!”
“说。”
“这人是三年前搬进来的,来了一两天就走了。而且全身罩着黑布,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至于我怎么知道这个箱子有问题,是因为我发现除了我和朱不语,还有一个人欠了你们的债。”
“最开始我也以为是不是我精神出了问题才和其他人的时间对不上,当时抱着找同类的想法去的那间空屋。这箱子那时候就在,当时还隐隐散有不知名的黑气,看起来就阴森古怪啊。”
“黑气?”
景佳时想起来在忘忧镇的经历,如果真是黑气,箱子还真的不能打开。
“哦,我又想起来一件事……那无名氏,很有钱……”
“有钱?”景佳时皱眉,这算什么描述,总得有个程度。
何泽道:“不是我亲眼见的,是楼内有人说,此前路过他的房外,朝里瞥了一眼,便看到整个屋子堆满了灵石。你可想想能到堆满整个程度,世上能有几人?”
轰隆——
一道雷电破空而下,像是直直劈向摘星阁一般大的动静。
景佳时走至窗边,往外望去,白雾遮住了一切,什么都看不清。
背后传来何泽的呼叫。
“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
“不过是打雷,有什么可……”
何泽指了指自己的对面,道:“我说了让你别拿出来,你看……”——
作者有话说:换了个新封面,很唯美,不知大家感觉怎么样?因为感觉现在这个书名不太适配封面所以封面另外起了个名字[狗头叼玫瑰]
第56章 因缘行 众生因果,皆于一身
树林内寂静异常, 只有三人踩住枯枝败叶发出的吱吱声。
“云兄……为何我们还没到摘星阁?”纪连城忍不住问道。
易若也觉得奇怪,照理说这摘星阁距离因缘城也就最多不过三四里远,他们作为修士体质强于普通民众, 竟行了足足一个时辰,还没到摘星阁。
这条林间小路仿佛根本就没有尽头。
作为三人里面唯一一个相对熟悉因缘城的人,云追一道:“就是这条路,就是这个方向。你们若是不信我,便打道回府,自请高明吧。这林子晚上瘆得慌, 我还不想来呢。”
刚说完这句话,云追一便又后悔了, 若是能有一种灵术言出法随, 那或许他会是这个门派的开山鼻祖。
林间白雾四起, 粘稠模糊, 看不清来路,亦看不清去路,三人犹如笼中困兽,现在全然不知道该从哪里前进。
易若瞥了眼道:“子时至辰时,难免会起雾,正常。”
“啊?”云追一满脸质疑,“但这也太不正常了,你看,咱们头上就没有雾啊。”
是了, 这道雾仿佛将他们三人从林子里硬生生抽离开来, 就像不欢迎他们一样。
抬头望去,仍是月明星稀的夏夜。
簌簌叶落。
雾里渐渐涌出些黑灰身影,看不清到底是什么, 这些身影自他们三人身侧掠过,齐齐往前走去。
仔细听,还能听见些许低吟。
“元日……”
“元日……”
“元日……”
是人?
一定只能是人吧!可是大晚上哪里来的这些人。
云追一受不了了,道:“一定是我在做梦,我肯定没逃出来,我就应该待在出云楼里刷碗。”
“……云兄,眼下咱们往回走也不一定能回到因缘城,不若跟着这些鬼影往前走呢。说不定他们要去的地方和我们是同一个。”纪连城道。
“好了,纪连城,他不愿去就自己回吧,想来阮年的四师兄不是一个胆小如鼠的人。”
明晃晃的激将法,但云追一还是上钩了。
不因别的,总不能叫人辱了飘渺宗和他师妹的名声。
更重要的是,就算让他回去,也压根辨不出应该沿哪个方向前进。
“走就走。”
云追一往前迈步,将背后两人甩在身后,走了几步仍是后怕,默默待在原地等他们跟上再一同往前去。
*
出云楼。
烛火摇曳,光影斑驳。
狂风吹开窗棂,自因缘城上方的黑夜形成一道漩涡。城外城内由这道倾泻如注的屏障彻底隔开。
蜡烛熄灭,花知意手中所持玉笛泛出幽暗莹光照在他的脸上,道:“来得这般快,我还以为会再给我们些时日,想不到竟是等不及了。”
“楼主,楼主,不好了!恐有大事要发生!”应如是跌跌撞撞闯进房内,情急之下甚至忘了敲门。
撞门而出之时,一个没站稳,正好滑过阮年跟前,跌倒在地,给她行了个大礼。
“阮仙师……你还没走啊……”
花知意嗤笑一声,问:“不是有大事吗,说吧。”
“子时过后城内宵禁,然现如今城门不见了,只有城楼,没有城门。城外莫名生了一堆迷雾,已有不下于十人前来说他们家里丢了人,许是落到了迷雾之中。”
因缘城与其他各种城池不太一样的地方在于,它没有城主,而是由城内各个组织协理,故而出事了百姓们第一时间想到的,也会是这些组织。在鼓楼赏景时,颜熙说,因缘城管辖权十年一换。
正好如今落到出云楼的头上,这也是为何花知意在城内备受推崇的原因。
“你组织一队人手去城门处给我看着,而后沿主街家家户户问询可有少了什么人。”花知意吩咐道。
“是。”
应如是离去后,屋内再次恢复静谧。
“你不在五行之内,我算不了你的卦象,但每个人的命运与万事万物皆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故而……”
“有两组卦象,分别为坎卦与师卦,坎卦即此事总有艰难险阻但仍可踏出一条路,师卦则是整个灵界覆灭只在一念之间。但我不知,这两组卦象的变数在哪儿。”
阮年道:“你的意思是在我?”
花知意轻笑:“我当然希望不在你,毕竟为何要将所有人的命运压在你一人肩上,就算你是横空出世的天纵奇才,也不应承担如此多的的因果。”
“你终归是人,不是神,即是神,亦难避免行差踏错。”
这话,虽没有告诉阮年那个答案,却让她的心里少了几分沉重。
不论是飘渺宗还是??x?外界,似乎都在将她捧上神坛,名声推出的时候,她并没有感到多么欣喜,反而带来一股令她窒息的宿命感,这种宿命感仿佛注定她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会做出什么样的牺牲。
没有人希望自己的未来都是既定的结果。
之前是难以心安理得的担忧,眼下她不知如何概括自己的心境,直至花知意说出那两个字。
因果。
“因果……”
阮年走出房间,往楼下看去,正好能瞥见一楼门槛处坐着一个黄衫少女。
正是此前那对姐妹里吃糖葫芦串的妹妹。
“姐姐,你是修士吗,姐姐。”少女见到有人自楼上而下,将她当成出云楼的势力,追出门来拦下她。
少女脸上仍挂有泪痕,她两眼红肿,抽泣道:“我姐姐……我姐姐不见了……是不是有了什么邪祟……修士姐姐,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我……不知道。”
当花知意挑明一切,在她面前摆了两条路二选一时,阮年犹豫了。
若是从前的她,可能仍是不假思索地选择成为那个因果,但或许是心里对于那个答案越发得渴望。
既然没有人告诉她,那她就自己去求一个答案。
这世上有许多人。
为何就非得是她?
在两人谈话的最后,花知意看出她的疑虑,并没有直接要求她做出选择,而是道:“其实我以为,这样是在帮你,所以,你什么都不用做。你怎知会变得更糟糕呢?”
他替她做了决定。
而她也没有反驳。
女孩得到这个答案,脸色煞白,嘴唇发抖,一个字都讲不出来,失魂落魄地继续蹲在出云楼外的门槛处。
这一夜,是因缘城建城以来最难熬的一夜。
家家户户点上油灯,四处寻人,小孩子的啼哭不断,幸得应如是他们行动迅速,才堪堪将这条路上的居民安抚下来。
“妈妈,天上是什么?为什么和那边的天不一样”
“天上是……”
“你看见我老丈人了吗?”
“呜呜呜,娘……”
阮年行在这条主街,耳畔刮过各类言语,或是抱怨或是哭嚎,人间百态不过如此。
更糟的是,植被与人尚且不同,它们在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一开始的模样,最茂盛的模样。
墨绿树冠、娇艳花朵,与当前的情形格格不入。
繁荣表面的背后实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凋谢与衰败。
这条路,是通往城外的。
“阮年,你去哪儿?”
她去哪儿?
她也不知自己这是去哪儿。
花知意已经与她论好了相关事宜,她也不应再去管这些事情,他作为一楼之主,在中州地界总是比她有法子。
何况,按他的说法,不能哪里出了事情解决不了就找阮年,总是得自己想想法子。
什么时候开始所有人都会以为她能解决一切?
“阮年?”
再抬眸,颜熙已走至她的面前,俯身确认她的神色。
“花知意同你怎么说?方才唤你,你似乎有些心不在焉。”颜熙关切道。
“没事,他同我谈了些因缘城的事情,我……暂时应该不会插手。”
“虽说,听起来不太像是你的行事作风,但我并不反对他的所作所为。”颜熙与花知意某些方面有着相似之处,相似的脱俗。
颜熙的脱俗是因他本就来自上界,各界互不打扰是约定成俗之事,所以他对下界之事并不关心,插手太多,反而会弄巧成拙。
至于花知意,他则是天性使然,虽说叫阮年不要插手,自己却很是乐意深陷其中。
“你既是神,可信天?”阮年问。
“我生来即是神,神界与你们灵界并无太多不同,非要说,兴许是神的数量少一些。神界之上仍有世界,或者说不是世界,而是一种力量,原初之力,我们称其为天道。”
“不论是我还是狄获,神界还是灵界,皆由天道所辖。你若说你所指的天是指神,那我不信,只因我自己便是。可你若上你所指的天是天道……”
“天道……”阮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我想我亦是不信的。”
“为何?”
“虽说记忆尚未恢复全,但仅存的印象里,那邪灵的行事作风不是能成为凌驾于神、灵两界的存在。”
颜熙叹道:“若世间仅以强弱区分次序,还要天道有何用?不论花知意如何说,你自己心安便好。”
轰隆——
这道紫电虽然劈在城外南郊,却自此唤醒了阮年。
心安……
最后的最后,做出选择的仍是花知意,不是她。
所以这不是她要的选择。
的确,世间不能也不应该只缺她一个人拯救苍生,她也从不信任何命中注定的言论。
花知意既然要与她选,那便选个不后悔的。
*
“我后悔了!”云追一猝不及防喊出一句话。
易若已然习惯他的抱怨,道:“走吧,你现在后悔也没有用。”
氤氲水雾自指缝间溜走,隐隐朝着同一个方向流动,纪连城伸手抓握,扑了个空。
“这雾气好像快散了。”他道。
“是吗?”
银针细如牛毛落入白雾内,眨眼落至易若手心,针尖滴落一颗水珠。
“再往前走走,就在不远处。”
云追一不情愿地枕着头跟在两人身后,眸光深邃,定在那逐渐消失的弦月之上。
“呵,看来老天注定不让我好过啊。”
第57章 因缘行 这是一切的开始
浓稠的雾色在三人抵达摘星楼时自动散去, 仿佛它一直在等着他们来寻,或者说这一切皆是为了引人至此。
楼内静谧异常,直达楼顶天井的处一片狼藉。
易若先寻了离阁门最近的一户人家敲门, 刚触碰到门的那一刻,门便开了。
原来是这门一直开着。
吱呀。
入眼即是破旧的家具、敞开的窗户以及……
一具面目狰狞的尸体。
“啊啊啊啊,这是怎么回事?”
云追一不是没见过死人,但这么离奇的,他还是第一次见,死者没有外伤, 看手中动作估计死前正准备点油灯,而后不知出了什么情况突然暴毙而亡。
可突出的眼球和张大的嘴巴又在传达他生前一定见到了某种恐怖景象的消息。两相结合不难得出, 真实的经过应当是, 还未等他有下一步的动作, 便已经死了。
纪连城道:“此人杀人十分谨小慎微, 竟一点痕迹都不留。”
易若蹲下身,检查死者的各处,叹:“看不出是因什么死的,若真要给个理由,或许是惊惧而亡,受到惊吓后气急攻心。”
“惊惧?”
“是,目前只能粗略给个答案。不过……他刚死不久,还未过半个时辰,约莫两刻钟。”
阴风吹拂而来, 凉意阵阵, 门窗皆开。风一刮过,便发出尖细的叫声。
云追一连忙关上这间屋子的窗户,道:“那就是说, 害死他的人,很可能还留在这栋楼内?”
“我该早些来的,这么看师姐她的确可能遇到了什么危险才数日未归。我此前找张叔寻过那几户的住址,咱们先去对应的房间找一找。”
纪连城与云追一显然谈的不是一件事,但并不影响两票对一票,云追一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利。
正巧,朱不语的家就在进门这户人家左手边第三间。
纪连城起手拍门,道:“有人吗?”
无人回应。
“朱不语?”
……依旧沉寂无声。
眼见情况不对,易若睨了一眼云追一。
虽说他很不情愿亲自动手,但他仍是示意纪连城躲开,提剑一记重击下去劈开门锁,踹门而入。
屋内布局与第一户没什么区别。
然而,朱不语是躺在床上死掉的,根据尸体的余温和尸斑、尸僵程度可知,死亡时间距离现在至多两刻钟。
也是两刻钟……几乎是同时。
“哪里有些古怪,摘星阁没这么简单。”易若抬眸道。
云追一左右环顾一圈,道:“肯定不对啊,死两户了。摘星阁现在有活人吗?还有咱们在迷雾里见到的那些影子又去哪了……”
纪连城夺门而出。
“连城弟,你去哪儿啊,等等我啊。”
易若蹲在朱不语身前,眉头紧锁,其实她先前所说的惊惧而亡是最合常理的解释不假,但一般来说这种情况都是本身患有隐疾,才会导致气血不畅心悸而亡。
朱不语正值壮年,不像是有其他疾病的人。
如果能有一种死法做得如此干净利落,滴水不漏,杀死他们的绝非凡人,或者说绝非凡物。
提到非凡的力量,便让易若想起忘忧镇的经历,那个被阮年命名为邪灵的祟物。邪灵能不知觉间侵入修士与凡??x?人体内,其本身也非完全无意识,若是它想杀人,的确能做到眼前这个悄无声息的程度。
“易若。”
纪连城的呼喊中断了易若的迷思。
云追一咽了口唾沫,道:“这层楼,所有人全……”
“死了。”
一道闪电正好劈过,照尽朱不语的房间。
白得瘆人,刺眼得让人忍不住闭眼。
要下雨了。
“你们看,这天是不是也有些不对劲,黑色的这片到底是何物?”纪连城走至窗外观察道。
云追一凑过去道:“兴许是乌云,夜里变得更黑了也说不准。”
易若伸手替死不瞑目的朱不语阖上眼。
哐当。
天井处传来重物坠落的声音。
是一盆灵植掉了下来。
纪连城抬眸望去,不清楚具体来自几楼。
但足够说明摘星阁内还有其他活人,很可能就是幕后凶手。
“去看看。”易若说着便踏步走向楼梯。
*
“啊,我的小九。”何泽心疼地看着摔碎的花盆,伸手也来不及了。
景佳时无语道:“你还给它起了个名字?”
“……不行吗?”何泽叹,“我养了二十八年呢,我的孩子,我的儿。”
“行了行了,别叫了,先跟我找找箱子。”景佳时无奈道。
第一道雷劈下来之时,不知怎么,那口箱子竟当着他俩的面不翼而飞了。
对何泽来说,虽说这口箱子放在家里是个祸害,可是任由它四处乱跑依旧是个祸害。
失踪找不见比日日夜夜供在跟前更骇人。
“都怪你,非要去那个房间拿出这个东西,我都说了,邪乎得很。”
“拿都拿了,你闭嘴吧。”
“等等,你听,好像有人上来了。”
何泽拽走景佳时,两人一块躲至转角处,屏住呼吸。
景佳时附耳道:“我数三二一,咱们一起……”
*
易若传音道:“刚刚四楼传来了说话声。”
“不会是什么邪物吧。”云追一胆寒道。
“不知,我们走出这层楼的楼道再动手,那动静的源头就在拐角处,做好准备。”
纪连城道:“三二……”
“一!”
“一!”
五个人大眼瞪小眼。
“纪连城,易若,怎么是你们……”
“师姐,你没事就好。”
景佳时一脸不解,道:“什么叫没事就好?我能有什么事?”
易若道:“我们一层一层楼检查过了,摘星阁内的百姓全死了,一个活口不留,没有外伤,顷刻毙命,约莫是两刻钟前出的事。”
“肯定是那口箱子导致的!”何泽叹道。
易若皱眉,问:“箱子?”
景佳时解释:“账册上有个无名氏欠了许多灵石,房内有口箱子,我怀疑里面关着的正是此前我们接触过的邪灵。但现在箱子不见了。”
“邪灵……”何泽忽地走至一旁,转身摊开手,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我们俩没有事情,是因为我们还有作为容器的价值,而其他普通人于他而言毫无作用。他已经开始行动了,这个世界即将不复存在。”
云追一挠头道:“这人脑子是不是?”
景佳时扶额,道:“你别管他,他就这样,疯疯癫癫……”
何泽凑上前道:“时间,时间啊!你们难道没有发现吗,时间有问题!六个月,不对,昨日一过现在是七个月!”
时间……
人们总是很难说服自己时间有异,宁愿怀疑是自己的记忆出错都不愿意将原因归结至时间二字。
云追一眼神陡变,抓住何泽的衣襟,问:“说清楚一点,什么时间?”
易若难得没有出手阻止他。
何泽拿出自己的一只手数着数,道:“时间在飞速地朝前奔流,不对,不止七个月。六个月之前,每个月都会重复一次上门讨债,因为时间总是会向前推,没有未来,只有过去,发生过的事情还会不断发生,直至时间流至这个事情开始以前。”
“六个月前就如此,到今日时间已是元日,每天往前倒推的时间都不一样,所以不是七个月,很可能已经往前流逝了一年、两年或者数年……而我却没有察觉。”
云追一松开何泽,道:“几年……”
“他此前也是这么和我说的,虽然的确有疑点,可他还说些真真假假的胡话。”景佳时小声道。
“但他看起来不像在说假话。”纪连城道。
“可是为什么是因缘城呢?为什么非得是因缘城呢?或者有没有可能整个灵界的时间都往前倒转了数年,只是我们没有一个人能察觉。”何泽接着自言自语。
景佳时接上纪连城的话,道:“唉,他当然不会觉得自己在说假话了,也不知他怎么混在摘星阁里的。”
易若叹道:“因缘城的确近半年在花知意的命令下,极少允许外城人或修士于城中停留,所以他才会住在这里吧。”
“不过……或许现在我们应该考虑的,是别的事情。”云追一示意几人往外看去。
连廊处的窗口足以窥见窗外细微的变化,因缘城连带摘星阁所处的天空变为了裸露的黑,在撕掉那层虚伪的星夜伪装后,这样的黑仿佛是这世界的本质。
隐约可以窥见那苍穹之上,有口箱子。
纪连城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再次抬眸,的确是口箱子!
“怎么跑那里去了。”景佳时吐槽。
箱子内飘出阵阵黑气,汇聚成看不真切的黑影。
五道光柱自因缘城各个方向拔地而起,钻入天顶,周遭的树木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小树苗而后化成一片荒地,由外向内,速度极快,按如今行进的速度,即将抵达他们所处的摘星阁。
“这到底是……”
何泽念道:“这是一切的开始。”
光柱持续收紧,一只猫头鹰不经意撞上这道光柱,竟连白骨都不再剩。
“不行,不能让这东西进城。”云追一反应过来他们面临的处境,飞身跳下摘星阁,直奔那道虚影而去。
其余几人纷纷跟上。
唯有何泽,他将目光盯在那扇虚掩的无名氏房间。
*
天边的虚影渐渐汇成一道人形,此人黑发绿瞳,非男非女。
“下界……百年未至,还是如此模样。啧,百年的时间都未曾有任何改变。呵呵,幸得没有……否则简直浪费时间。”
他伸出手腕一抓,脚下一大片的土地便再无生机。
“迟早都会化为灰烬,便先从你开始吧,哈哈。”
第58章 因缘行 神界空荡荡
烟丝燃出星星火光。
花知意立在窗前, 垂眸注视周遭的动向,烟斗内的烟丝即将燃尽,他却没兴致缺缺, 几缕青烟透进他的鼻腔。
苦涩的味道,可以使人保持冷静。
他从不为自己算卦,这点与医者不自医不谋而合。
她说,今日会是因缘城的最后一日。
亦是他的。
一抹青绿闪入他的视线,他眼眸一动。
而后,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花知意, 我选好了。”
他微微怔住,手中烟斗由他放在一旁, “当真?”
“袖手旁观的事情我做不出, 但……你们不也做不出吗?否则你就不会还留在因缘城内, 也不会寻我来这里。”阮年又道, “至于因果,做了便是做了,不必后悔。”
“因缘城存续与否只在今日,你若想好了,便去摘星阁罢。摘星阁会有你想知道的答案,若是不全,而后我会告诉你的……”
说完这些,他追问:“颜熙呢?没与你一起?”
“他,你待会自会见到。”
“呵呵, 直接告诉我岂不是更好, 何必绕弯子呢?”花知意笑眯眯道。
“……礼尚往来。”
轰隆——
第二道雷声撕破恢复平静不久的夜空,似在催促阮年需尽快前往摘星阁处理接下来的事宜。
阮年略略致意,不再多留。
出云楼一楼门槛处, 那少女回到门外,意外地再次见到阮年,她仍是忍不住开口问:“我姐姐……”
话说到一半,又觉十分失礼,眼前这位仙人与自己非亲非故,为何偏偏要应她的要求。
“你姐姐会没事的。”
阮年驻足片刻,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慰。
待她走后,少女才意识到她说了什么,低声喃喃道:“会没事的吗……”
因缘城各个城门处皆有花知意的人手把守,然而他们无不识得阮年,自觉为她让出一条道路。
通往南郊的树林内白雾弥漫,方向难辨。
如今阮年已至元婴巅峰,即将步入化神,化神与元婴除灵力强盛有差以外最大的区别便在于识物。
白雾无法阻绝阮年的视线。
浓雾于她眼前现出一条条轨迹,似乎都在朝着同一个方向流动。
南边,摘星阁。
越往前走??x?这雾气越浓,像压在阮年身旁层层的薄膜,隔绝她的五感。
这一切,在见到摘星阁时,骤然消散。
摘星阁……
易若他们先前也说来此地寻景佳时,不知找到没有,也不知他们如今身在何处。
阮年确认了一眼倒地的牌匾,随即走进楼内,奇怪的是,第一层楼所有的屋门全部敞开。
她随意挑了左手边的第一间走进去,正对屋门的窗户关着,一具尸体倒在茶桌旁,面部肌肉僵硬,似是惊惧但口眼皆闭。
应是易若他们已挨个检查过尸体了,替死者掩住口目聊表敬畏。
花知意那般在乎因缘城的百姓,此事应当不在他的筹算之内,也就是说这是临时所出的变数。
至于这变数是什么……
油灯已然熄灭,灯盏内凝结的水珠并不多,说明发生之时,算算时间,正好是子时过后。
手腕翻转,青莲已被她握在掌心。
阮年继续往上寻觅,不仅每一层都与第一层没什么不一样,还依旧没有景佳时他们的下落。
直至顶层,顶层拐角处第一间房内没有尸体,而是有一桌奇怪的瓶瓶罐罐和一只小灵兽。
这是……
桌旁贴有一张纸,写有实验二字。
还挺新潮,修真界也有实验室。不过比起实验室,她还是觉得这张桌子更像小料台。
不知这间的屋主是谁,是侥幸不在房中逃过一劫,还是摘星阁里的异样就是由他所起。
吱——
屋门推开。
青莲出鞘,只一瞬,剑光便映在了何泽的眼底,颈间的凉意让他不寒而栗。
“你是谁……”
阮年上下打量,问:“你是这屋子的主人?”
“是……我名何泽。”
何泽深呼吸让自己保持镇定,定了定神,道:“你是……”
还未等阮年开口,他忽然大喊。
“阮年!飘渺宗那位!”
“摘星阁里发生的事情是不是与你有关?”
“不,与我无关。”何泽眼里恢复神采,道,“你肯定能信我!太好了。”
语罢,他无视青莲的威胁,扭头往外走,道:“你随我去看,随我去,去了,你就能明白了。”
幸得阮年手快,收回青莲才让他无碍,可他全然没这份自觉,一心只有那间无名氏的房间。
“什么明白不明白?”
“时间!时间啊……”
他显然是知道些什么,纵然行为有些怪异,阮年跟在他身后一同前往角落处的一间屋子。
门没锁。
屋内空空荡荡,只有张木桌。
木桌、地板、墙壁全是各种各样的符纸。
能在如此小的一间房用上这么多的符纸,这是要对付谁?纵是来个金丹也够呛。
可惜,现下里面符纸的灵力已然耗尽了。
“时间,你有感觉到吗,因缘城内的时间已然至少倒退了七个月。”
阮年颔首。
“这些时间,我一度在想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时间改变,为什么偏偏又是因缘城呢?”
“为什么?”
“因为……这一切都是最初的起点。灵界自开始便是由因缘城起始,混沌时,最早诞生的也是时间。所以,我们这个世界若要终结,它们都会恢复成最初的模样。”
何泽继而道,“这个房间的主人,一定是提前知道了这一点,所以才买了这些符纸。它们是符纸不假,但你仔细瞧,灵力耗尽并不是因为符纸术法。”
“你修符?”
何泽随意扯下一张黄纸拿至面前,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看是他在要求符纸时便限定了日期,这一笔直接断掉了整张符的灵脉,使其最多只有三年的功效。”
阮年不通符,但注入灵力至其中时,确实有阻塞之感,这句话能信。
“那这屋主是谁?”
何泽道:“我也疑惑,但能拿出那么多灵石的,只可能是城主、门派掌门以及那几位经商的大人物罢。但能拿出那么多灵石,竟连这些符纸都要拖欠七星门的费用……”
七星门。
他认识景佳时。
“景佳时他们人呢?”阮年打断他的话。
“他们……出去了……唉,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世界的真相啊!”何泽比划道,“这里原来还有一口木箱,里面所关之物他们称为邪灵。邪灵力量超然,或许他才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偌大的灵界在他面前……”
“他们去哪儿了?”阮年已经得到了自己要的信息,至于这些真相不真相的猜测现在根本不重要。
“他们……”何泽指向窗外,“在那儿呢。”
*
“你是谁?”
云追一提剑来到邪灵面前,这人看起来人不人鬼不鬼的,像一只丑陋的乌鸦。
邪灵闻言,扯出一道笑,“下界的小虫子,如何配得知我的名姓。”
“让一让,还没没轮到你们呢,别挡着我做事。”
“我偏不让。”
一剑刺破长空,然而那道身影竟忽然间消失不见。
邪灵早已提前躲开,随意弹了弹手指,云追一的剑便不受他控制,直直朝前冲去。
“啧,让你好好排队,非得在我面前说些有的没的。”
“破风。”云追一念诀,堪堪止住。
再一剑,破风一分为二,左右夹击,势要捉住邪灵,绝不让他再轻易闪躲。
几张符纸从他身后飞来,二人脚底升起金光阵法。
“云兄,我来助你,师姐她们想办法去处理光柱了。”
纪连城及时赶到。
邪灵睨了一眼,喃喃:“还真是热闹,可惜,神界空荡荡,才无人陪我。虽说只是道无可连通本体的分身,但……也够在这里玩玩了。”
风势渐起,云追一双手持剑。
阵法/轮转,法力纷纷汇入破风剑之中。
他踩出一道金光,而后消失于半空。
“有点意思。”邪灵道。
风势愈来愈盛,他站在中央,丝毫没有害怕的神情,反而张开双手拥抱这难得的刺激。
呲。
长剑贯穿邪灵的胸口。
云追一紧握剑柄,质问:“不配?”
紫眸里映出邪灵惊讶的神情,转而变成调笑。
“呵呵,你好好看看我在哪里。”
忽地,他拂袖落至云追一的侧面,对准他的肩膀猛锤一记。
随之而来的是骨头断裂的响声。
“蜮。”邪灵幽幽道,“下界无人知晓我的名号,你可以是第一个,但……”
“你还能活着把我的名字带出去吗?”
云追一垂着头,散落下的发丝遮住他的眼睛,似乎是已无力还击。
“……你说呢?”
风起长剑,一击起势。
那双藏在韫色里的的眼眸,由暗转亮。
其实,在阮年横空出世前,云追一一度被前任掌门着重栽培,称为这一代里天资最为卓越的弟子。
然比之阮年,他也清楚自己的差距,故而从不以天赋自居。
他只不过是爱玩了些。
可不能忘了他曾是那一届飘渺宗内门遴选的头名。
纪连城再飞出几道符纸。
符纸金光展现,横贯天空,分割战场,蜮与云追一各立其左右。
“云兄,你这……”他快速赶至云追一身旁。
云追一摇了摇头,嚼碎嘴里的药丸,道:“无事。”
这次的确伤到了蜮。
然,挠痒痒般地伤到了而已。
这个毛头小子……
究竟要到何时,这个世界的人才会意识到自己有多渺小?
非要逼他提前动手,那他也不能保证会有什么后果。反正千万个因果也只会落到他们自己头上。
“就这点能耐?”蜮大笑不止,“来,让我看看你们想如何与我作对,与天道作对。”
第59章 因缘行 去去火气,太子殿下
五道光柱以迅疾之势席卷城郊, 所过之处犹如风卷残云般不留一物。
然而直到景佳时与易若靠近了些才发觉光柱的真相。
光柱并非真的是道无法触摸的虚幻,而是锁链一样的实体,从天空垂下扎入地底, 根深蒂固。
五道锁链带来的能量几乎将因缘城地界与中州其他地方彻底隔绝。
“这是……”
易若甩出银针,进入光晕范围后径直消失不见,没能再折返。
这道光似乎能吞噬一切、消灭一切。
易若尝试捏诀结印,灵力法阵自她手里破出,木系术法引来破土而出的根根树藤,直直汇入光柱之间。
配合灵术勉强止住了些锁链前进的念头。
“灵力能止住?”
景佳时斗胆丢了张符纸进入, 顷刻间灰飞烟灭,但与此同时她观察到其余几根锁链也有着类似的反应。
“它们是一体的。”
她旋即打出三张符纸, 呈三角状落入光柱前, 符纸的灵力瞬间覆盖易若原先的法力。
锁链开始剧烈振动, 光芒逐渐减弱。
也仅仅只是减弱而已。
“看来想要彻底消除它们不能从这里入手。”景佳时抬眸看向空中的三人。
自她手中飞出一张传讯符, 直奔天幕而去。
"??x?云兄,必须止住眼前这个邪灵才能保因缘城平安。"
符纸于纪连城手中消散。
黑石笔升入空中,书法狂劲,一笔动天地。
符文倾泻而出,狂风再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青云符成。
任尔东西南北风。
云追一踩准这道借力,向后提腰张开臂膀拉满剑,蓄满剑气。
他现在就是这道风。
时而散落烟尘里潜行,微不可察, 时而寂寥若九天垂泪, 瑟瑟难安。
其剑破风,取自东山山巅的迎风石,千年万年屹立不倒。
长剑当空, 风声擦过破风的剑刃,犹如万年前遭自然百般鞭笞的坚石,其心不可摧。
君心我心,人剑同一,坚如磐石,流水易逝,难改其貌。
“破尘——”
云追一口中念决。
所带威压正是那座东山,宏伟磅礴,坚定不移。
有山怎能没有海?
纪连城再次起笔,五指一分,指缝间已然夹住了四张闪烁着不同灵光的符隶。
汜水符。
符纸生出瓢泼大雨,水声滔滔,只为这一击造势。
山海辉映,爆发出的巨大声势引得雷电更为频繁。
因缘城内家家户户紧闭门窗。
云追一闪身至蜮头顶,调动全部灵力,聚集于破风剑尖。
砰——
雨势减小,不见人影。
方才这一击的威力来自元婴巅峰,足够将对方挫骨扬灰。
毕竟云追一早已踏入半步化神之境,只是迟迟没能更进一步罢了。
紧接着腹部传来剧痛,往下看去触目惊心的鲜红落了他半身,好似有千条蛆虫在啃噬他的肋骨。
“东山……当年也不过是我随手一挥便能抹去的事物罢了。”
幽冷的声音自他耳后传来。
纵使声势浩大,蜮不过抬起左手于自己眼前轻轻一抹,排山倒海之势骤然暂停。
顺便还送给云追一出其不意的袭击。
身体里的灵力在快速流失,修为……
云追一的掌心完全聚拢不了任何术法,这个诡异的蜮居然能吸收他们的功法为自己所用。
下坠带来的失重感让他神识涣散,顾不得更多,记忆如走马灯划过一幕一幕。
“醒醒。”易若扎入一针至其会阴穴。
景佳时还在苦苦维持下面的阵法,道:“怎么样?”
“接住了。”
易若的手刚从他的脉搏拿开,面色凝重,暂时用复原丹为他续命。
修为尽失,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蜮……他叫蜮……”云追一恢复了些意识,断断续续道。
蜮往下瞥了一眼,忍俊不禁,道:“反正待会都得一块团聚,暂且……”
再一张符纸飘过,他的手臂瞬间灼伤一片皮肤,血肉模糊。
险些忘了,还有一人。
纪连城飞快地书写着符纸,催动起数十张火符,齐齐朝蜮飞奔而去。
“雕虫小技。”
大多都被他躲过,余下几张不同程度地烧毁了他的衣袍,变得破烂不堪,好在他也不在乎这些没有意义的伤害。
最后一张火符……
蜮伸手拿住这张由纪连城打出的焚天符,不耐烦道:“这么想早点去死,我便送你一程。”
纪连城方才观察他与云追一的招式,已然对他下一步的动作有了判断,单挂一张极速符闪开他的第一招。
而后迅速拿出黑石笔,化被动为主动。
全神贯注,不敢分神,以血为墨,以天地为玉鸾。
一笔惊天,一笔动地。
这是元婴期才能催动的通天遁地符。
因缘城的灵力迅速朝纪连城手中的符纸移动。
“纪连城……你找死啊!”景佳时大喊。
他压根都没到元婴,现在跨级催动符咒,动辄便会走火入魔。
定然是之前她不愿做课业甩给他时,他才得了机会偷学元婴的术法。
灵力汇聚,却掠过了纪连城,竟是直接落入蜮的手里。
“不错……”蜮呵呵地笑,格外刺眼。
“为什么?”
景佳时的目光落到五道锁链上,一定有什么蹊跷。
纪连城的步骤没有问题,可最后为什么会被蜮截胡?
纪连城顾不得那么多,虽说没有额外获得更多的力量,但符纸本身的威力便已可以摧毁化神。
最后一笔落下,万籁俱寂。
他脸冒虚汗,唇瓣发紫,咳嗽几声,立马稳住身形,四处搜寻蜮的身影。
“可惜……”蜮擦掉嘴角的血迹,缓步朝着纪连城前进。
自他掌心现出法球。
先前的符纸于他而言损耗太大,心力透支,即使抬起符笔,也无法再绘出任何笔画。
“纪连城!”景佳时将下方的锁链交给易若,抽身而出,踩着极速符飞向空中。
她甚至没提前准备任何攻击性的术法,不谈进攻,为纪连城挡下这一击就好。
邪灵明显是想要他的命!
早知道就不让纪连城帮他写课业了,或者说方才就不应由他来面对蜮。
明明她是师姐,纪连城才是那个需要她多加照顾的师弟。
无论如何,这次她不会再把不情愿的事情推给他,不会再躲在他身后。
“师姐,小心……”
纪连城妄图推开景佳时,却反手被她制住。
她闭上眼,挡在纪连城身前。
“你带他先走。”
是阮年的声音。
景佳时连忙拽住纪连城的胳膊,将他带离,不忘从芥子囊里拿出一叠符纸递给阮年。
蜮那一掌尽数由阮年拦下,寒气散出数丈。
“还有人……”蜮哈哈大笑,“有点意思。”
阮年手中握持青莲,丝毫不敢松懈,低眉确认景佳时他们无恙后才转而看向自己面前的邪灵。
这气息她无比熟悉,只是……这次的对手已然化成人形,即颜熙那位神界的故人。
气流扰动,蜮先手推出一掌,直冲面门。
是了,对于眼前这些对手,他压根不屑于认真对待。
就像作为人类,亦不可能去对一只蚂蚁的攻击上心。
然而,他总是自视甚高,这样的情绪落在阮年的眼中就变成了她取胜的关键所在。
手腕收紧,眼眸聚焦,青莲横劈而出,扫清一切厄气。
抓住蜮分心的空隙,她立马闪身落在蜮的身旁,低语:“你也算有点意思。”
这无疑激怒了蜮。
他抽手往左挥出一拳过去,还未触及到阮年的身体,寒冰便已贴上他的手臂。
呲——
一剑刺入蜮的侧腹。
由于邪灵并不算人亦不属于神界,哪怕受伤仍是没有血液流出,但能看出那块血肉已然化作黑色的尘埃飘散。
“你……”
邪灵大喝一声,紫电劈下,隔开两人。
原来这片天也是为他所设,所谓风雨雷电竟由他一人支配。
这就是所谓神界的神君,不知是说他荒谬还是说他可笑才好。
凭什么?
修真界固然是个弱肉强食之地,固然神界与下界存有区别。
但这样跨过界限,操纵天神之力,何来的天道所言。
为因缘城的未来,为所有人的性命,为这不公的天道。
他今日都应被斩于她的剑下。
命运操纵也罢,巧合也罢,既遇见了她,她便亲手给他制造一层因果。
阮年持剑立身,如青竹如松柏,不折不屈,透出一股决绝的信念。
“呵……”
蜮收起先前那番戏谑的姿态,双手横握变出一柄刻有诡异花纹的漆黑长枪。
枪尖划出一道圆弧,迅猛刺出。
然而,青莲劈出一道气流横向凝成寒冰,轻松挡下,四两拨千斤。
蜮后撤半步,拖枪绕行,忽地再刺出一击,枪杆抵住青莲的剑柄。
长枪直劈,引发灵力激荡,层层往外传递开。
出乎意料的,阮年没有躲避的想法,而是迎面亦砍出一道气浪。
两股力量,于空中相遇,谁都不逞多让。
因缘城上空传来的响动影响着这片地界所有的人与物,灵植瑟缩,灵兽更是传来躁动不安的吼叫。
哐。
窗户被不知何物重击,陡然合拢。
玄翎飞出再落回颜熙手里。
“你倒是来得悄无声息。”花知意回眸变出那支烟斗,呼出一口青烟。
“何时还我?”
“还不是时候。”
“蜮的筹划已至下界,你的意思是要让我等?”
“等不起也得等。”
花知意漫不经心,但言语间丝毫不肯退让,继续道:“你想让他们送死吗?不想就别插手。时候到了自会还你。”
“呵,你到底从何处来的消息,做事这般不留后路。”
“本就没有后路可言。”花知意端起一杯茶递给颜熙,“去去火气,太子殿下。
第60章 因缘行 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做到
“算你有几分本事, 但现下我不会再给你任何可乘之机。”
蜮的双手紧握枪杆,定住下盘,侧转倒手, 往左一击。这一枪擦过阮年的腰线,磨出一道血痕濡湿外袍,却没刺中要害。
她一脚踩住长枪枪身,步伐轻盈,青莲犹??x?如鬼魅穿行在蜮的招式之间。
蓄力上挑,灵力共鸣炸开。
总算是解除掉难舍难分的局面, 阮年伸手摸了腰部的伤口,不算严重。
蜮则呕出一口黑色粘液, 左手臂已然废掉,
但……
他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只要伤到对方, 就可吸收其所有修为, 为己所用。
只是为何眼前之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分明方才对第一个毛头小子还是管用的。
“啊……五行之外,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几乎是瞬间他就得出了答案。
阮年撕下一条碎布绑住腰间的伤口,冷声道:“你从哪儿来我便从哪儿来。”
“狂妄至极!”
蜮不相信这些,虽说他只是个没有继承本体记忆与力量的分身,但这整个世界唯有他是那个命中注定该改变所有的人,绝不可能还有旁人,纵使她身上有些他不曾了解的玄秘。
“该我了。”
数柄剑自阮年芥子囊中飞出,围困住蜮,万剑一流青莲统率众器, 剑刃闪出道道白光。
这些剑之所以是破铜烂铁便是由于其性并不温和, 不适用于灵界修士的体质。可阮年是个意外,它们反倒与她的体质尤为契合。
万剑诀——
她已不再是元婴,而是真正的距离登天仅有一步之遥。
此刻的万剑诀引得地动山摇, 这些剑来自钟灵毓秀之地,纷纷引来源源不断的灵力。剑气似骤雨疾风,又似落日长虹,凄厉迅疾。
如此多的剑意让蜮目不暇接,眼冒金星。
第一柄剑没入他的身体。
接着是第二柄……
阮年踏空飞身落到他身前,肃立无声,天地静穆。
蜮仍在笑:“你……看看那是什么?”
“仙师,救救我们啊!”
“呜呜呜,我怎么会在这里。”
“怎么回事?”
“那是……来救我们的吗?”
“……”
耳旁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求救声。
“你现在杀了我,他们也活不了。”蜮露出得逞的笑容。
*
到底哪里奇怪?
景佳时疯狂逼自己回忆通天遁地符的相关书籍,书到用时方恨少。她再也不随意溜出去玩,以后一定认认真真去弟子堂修业。
自见到锁链时,她便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却不知从何而来。
纪连城昏迷不醒,只得靠她自己。
“不好,原来迷雾之内当真是有来自因缘城的百姓。”
易若窥见远处空地的人群。
以人质相逼。
凭景佳时对阮年是了解,只见她果真放下了手中的剑。
不行,这邪灵一定打的不是什么好主意。阮年行事素来求周全,定然不敢贸然出手,如此可不就只得继续吃亏?
“易若这里交给你,我去去就回。”
那块空地才是这五道锁链的最中心,,而不是因缘城。
景佳时落在阵外。
一道符纸飞过。
啊——
惨叫划破天际,人群里那个瘦高的工匠顷刻间倒地,再无呼吸。
“你的确没做什么,但你的同伴好像不是很听话?”蜮的血肉以一种极为恶心的方式相互吞吐重新粘合在一起。
他旋即喊道:“看见了吗,都是因为她,你们才丧命于此。我也想放了你们,但……”
景佳时压根没有反应过来,等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时,等着她的是数不清的责骂。
“你们这些修士根本没有将我们放在眼里!”
“丧尽天良,你们赶紧答应他的要求啊,我不想死。”
“谁让你们来了……”
拳头紧握,她咬牙切齿地看着这一幕,心里莫名生出一股气愤,道:“都给我闭嘴,你们就是……”
“景佳时……”阮年叫醒了险些被蜮蛊惑的景佳时,“易若还需要你。”
她怔了怔,而后发觉自己此前极少真的动怒,竟是无意间中了邪灵的奸计,随即而来的是无尽的愧疚感。
的确是她的错,是她没料到这邪灵如此心狠手辣,行事冲动了些。
但……总不能真的让阮年对这狗东西听之任之罢。
景佳时知道阮年只是看起来难以接近,实则心比谁都软,她不想看见阮年为难。
“好了好了,吵死了。”蜮喊道。
人群中又有一人倒下,所有人皆不敢出声。
由此看来,蜮在这一块布下了某种术法或是阵法才使得他能如此快的掌控人的生死。
只是……
阮年道:“你想做什么?”
“其实,我本不想与你们这些修士为敌,我只想将这座城全部带走而已。”
现在倒是装起无辜了。
“看起来,你并不想与我多聊。”蜮叹气道,“总该让你知道我真正的实力,否则怕是难以让你信服。”
五道锁链光柱发出铮铮鸣声,而后,它们竟动了起来!
目标只有一个,阮年。
锁链交替前进,恨不得将阮年死死缠住,其间的深紫气韵若隐若现。
这锁链的移动方式,让她回忆起一个人,不对,是一只妖。
甩开五条锁链的第一重夹击,阮年点刺一招,问:“幽蛰和你是什么关系?”
蜮甩出枪尖,道:“呵呵,不自量力的一条虫罢了,也就这点灵力还能驱使。”
再往右挪步,一条锁链抓住机会径直绕住阮年的脚踝,将她整个人扯向背面。
青莲剑劈下,这锁链竟没有半分损坏。
“我知道了。”景佳时没有沉湎于刚刚的情绪里。
易若的灵力已然消耗大半,脸色苍白,问:“怎么?”
“这五道锁链,是阵法……分别代表金木水火土五行,尤其是锁链打造方法,我想正是用作器皿……”景佳时道。
“器皿……”易若脑里闪过一丝猜测,却没有足够的精力让她再思考。
再一条锁链缠住阮年的左臂。
长枪尖端狠狠扎进她的肩部,她知道,这是蜮不想这么快与她结束战斗。
“你往下看看,那些期盼你拯救他们的可怜渣滓,现在该怎么看你呢?”
暗红色的血洞仿佛是他的艺术品。
“这世界已然有了我,何必再生你……”
耳畔传来各种各样的议论声。
“这是……不会我们也要死在这里吧。”
“连这都打不过吗?看起来这人还是飘渺宗的峰主。”
“别吵了,吵能活下去吗?”
“……”
“我不明白……”阮年低着头,汗水滴落。
“什么?”
“你将他们捉来只是为了干扰我们?”
蜮闻言咯咯笑道:“哈哈哈,自是不会,引子罢了。”
“不会……”阮年咀嚼着他的回答。
长枪被她死死握住,直接拔出伤口,恰好景佳时的传讯符飘来。
她拿出先前她转手的数十张符咒,灌入自己的灵力。
这些符纸纷纷朝着锁链与天界的交际处飞去,锁链顿时松开阮年的手脚,自顾不暇。
蜮眼眸一缩,提枪出击,四方威压持续逼近。
寒冰被黑雾团团包围,阮年寸步难行,呼吸都有些困难。
看来他的确没说错,他压根没把他们当作真正的对手,以致于他们根本就没有直面过这种力量。
她吃力地破开一条道路,黑雾退散,却正好撞上蜮的长枪。
腰部的伤口再次暴露出来,鲜血直流。
头好晕,心脏也在狂跳,几欲破出胸膛。或许是因为方才的伤势加重,或许是因为来自蜮的压制已经无可忍受。
这股力量让她连手臂都抬不起来,不对,好像她肩部本来就有伤。
大脑闪过许多混沌的想法。
阮年定了定神,看向空地的人群,而后转向维持法力的景佳时与易若。
她不能就这样结束。
内心传来一道声音
——你不是天才吗?阮年,阮年,你为什么做不到?
阮年单手扶额,意识昏昏沉沉。
在她发懵的这会功夫,腹部好像又被捅了个对穿。蜮那张扭曲的脸贴在她的眼前,千变万化。
“只有这点能力?也就几招,哈哈哈哈。”
“不过刚刚还真是好玩啊,这些凡人还在依靠你们保护他们,殊不知他们是那么的渺小,而你们在我眼底也不过尔尔。所以,那些来自蚂蚁一样的话语也只有你们这些修士能听进去了。”
“小年,小年……”
眼前浮现出钟音的脸。
“师父……”
钟音攥住她的手,道:“你还记得我教给你的吗?不到绝境不可使用的术法。”
“可是他……”阮年没有继续往下说,她从来没遇见过这么强的对手,强得她无力招架,无论是论心还是论武,尽管她很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不会的,你可以,小年,若你都做不到,这世间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做到了。”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相信你。”
蜮停住手中的动作,不需要再多,一招便可送阮??x?年殒命。
眼前之人迟迟没有动作,仿佛一具行尸走肉。看来不管是何种心气,只要见到了差距便足以让他们道心破碎。
千般法力尽在枪尖,聚气凝神。
唰。
一记响亮的破空弧线。
人呢?
忽地,落起雪来,鹅毛大雪纷纷扬扬洒落,天地银装素裹,寒夜将至。
钟音曾教过她一招断前尘,意在绝境中寻找机会反击,她散尽自己所有的法力,将神识系于青莲之上。
冰雪任由她差遣,势要洁净整片中州。
万物陷入沉眠,蜮的阵法与锁链皆无法再行动。
他眯眼搜索阮年的踪迹,可是这场雪越下越大,完全足以将人的身影吞没。
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
然,他亦有最后一招。
长枪逆转方向,直奔那群百姓而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