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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修真界第一继承人》 第41章 碧落城(二更) 玩弄心术,自掘坟墓【……
“你……”
眼前的小兰, 双眸无神,周身黑雾缠绕,与那时墓鬼的状态更为相似。
许是感知到阮年不寻常的凝视, 遭黑气附身的小兰意识骤然恢复清明,道:“修士姐姐,我……”
阮年蹙眉,握住对方的臂膀,打量道:“你现在感觉如何?可有类似……无法控制的时候?”
邪灵趁他们不注意钻进小兰的身体里,可妖与人和修士都是不同的, 人最易解决,修士近乎无法。
小兰毕竟是妖, 现在看, 意识尚存, 或许能有法子重新将这团邪灵关进琉璃盏。
“我……”
肩部如针扎的疼痛让阮年反应不及, 她松手后退数十步,捂住伤口。
小兰低着头,嘴角不住地抽动,胸腔颤抖着大笑。自她后背长出一根带刺的藤条,此刻正滴着来自阮年的血,醒目刺眼。
视线投向四周还没清醒过来的几人,阮年把握不住自己到底该怎么做。
但邪灵显然也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下一击如疾风骤雨般袭来,整座暗室都爬满了兰花藤, 遮住暗室原先的出入口, 剩余的藤蔓快速追踪阮年的步伐。
腰身下撤,阮年避开一招,迅速提剑砍向身后穷追不舍的花藤。
斩断一条又来一条。
她单手持青莲开路, 另一手从芥子囊内取出其他各类材质的剑,准备像禁林那次一样故技重施、多管齐下。
其余长剑皆由神识所控,围在她身侧清剿。唯有青莲,寒气凛然,直冲正中间的藤蔓核心而去。
邪灵操控小兰时,全然不顾这副躯体是否得以承受它的力量,枝条疯长,干枯而苍老,反噬到小兰自身,她的皮肤不再光滑,而是接连爆出棕绿色的花草鳞片。
阮年扼住其中一根枝条的尾端,将它随意扯出,绑在暗室的书架上,随后转身从繁密复杂的藤网里劈砍出一条路。
“修士姐姐。”
靠近小兰的一霎那,懵懂的眼神重回她的脸颊。
……
想不到这邪灵洞悉人性,知她难以狠下心来,便故意利用,反复切换小兰的本体,乱她心绪。
阮年再次于半路停下自己手里的动作,眼神复杂地注视一无所知的小兰。
她移开眼。
想起此前对待清殊一了百了的法子,如今却还是下不去手。
即使灵界固然存在强弱歧视,她也从不以自身实力倨傲。
或许是因为前世的道德准则,或许是因为钟音。
第一次见到钟音,她就曾告诉她,不论以后如何,一定要铭记宗门要训。
持剑者应断剑,断剑者方知剑道。
一片狼藉的暗室和四处疯长的藤蔓提醒了小兰,不用阮年说,她也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
“修士姐姐,我……是不是出了问题?”
阮年没有回答,只道:“你试试能不能控制身体里的力量……”
这次甚至没等她说完,邪灵再次占据上风,横着挥出一道花藤伤及阮年的胸腹。
它仿佛彻底成为阮年肚子里的蛔虫,只要她分心或是心软,就立刻找准这个机会攻击阮年。
阮年深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现在没有人可以帮她。
必须要自己做决定。
她单膝跪地,撑住剑柄,眸光沉静。
先把小兰给制服再谈其余的事情。
得了这个结论,阮年转而开始攻击藤蔓最薄弱的部位,废除基本的行动能力。
旁的不说,总不能让邪灵有机可乘。
邪灵不明白战况突变的原因,躲闪不及,右手控制的粗壮藤条被硬生生砍下来。
由于剑刃附有冰系法术,花藤无法再生,这算是阮年略有把握的凭据。
一剑破厄。
阮年口中念决,躲开带有倒刺的藤条缠绕,反向滑步闪到邪灵跟前,狠狠刺入它的根部。
邪灵吃疼收回大半藤蔓。
“修士姐姐……”小兰眼里噙满泪水,“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阮年的膝盖与脚踝皆因此前的枝条渗出血迹,青色衣袍染上鲜艳的红,配上她出尘的眉眼,说不上的夺目。
“无事,你疼不疼?”
小兰还没有得到回复,便痛苦地扣住自己的手,再睁眼,依旧是小兰。
出乎意料,邪灵没有得逞。
阮年发觉小兰可以自行压住邪灵,回忆起冥海里墓鬼的所作所为,心里产生一道猜测。
不顾此前的袭击,她俯身蹲在小兰面前,“小兰,你试试能不能压制住,或者将它再逼出来。”
“好。”
小兰的手指渐渐收紧,内心平静下来。
那团不知是何物的黑气在她体内,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自己的情况。
其实根本就没有办法控制,她能感受到那股力量正在快速侵入她的五脏六腑,现在她能挣脱出来,仅仅是邪灵利用她而已。
“怎么样?”阮年问。
“还好。”
那个东西又来了,血液躁动不安,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
杀了她。
但是……
湿热的眼泪滴落在阮年的手心,炽热到她周身的寒气都退散三分。
纵使她不喜欢温热的感受,仍旧替小兰擦干脸颊的泪痕。
小兰推开阮年的手,摇头笑道:“我感觉好多了。”
“真的?”
真的。
小兰在心里默默回答,嘴上一个字都没力气再说出来。
她其实不是一个好妖。
她害过人,害过妖。
骗人的时候就算心里划过一丝愧疚,也就那么一瞬而已。
但是这次她不想骗人了。
她清楚阮年早就可以一剑了结她。
可她没有这么做,她问她疼不疼。
居然会有素不相识的人对她产生怜惜之情。
哪怕是片刻,片刻也够她记住一生。
她来监牢救人其实只是为了还人情,妖亦有妖的守则,不说需要心怀大义,总得知恩图报。
到水牢那里,故事就已经结束了。
可是,她还想再来看一眼。
就这一眼,让她看见阮年替自己抹掉的泪珠,心里不仅没有悲伤与遗憾,反而只留下愈加坚定的念头。
“小兰?”
阮年察觉小兰的体温下降得很快。
小兰顺势拿起右边那柄玄铁剑,递给??x?阮年。
“杀了我。”
“你……”
对面迟疑的模样映在她的眼底,小兰露出释然的笑容,道:“我知道,你不会这样做。”
“所以……”
“我替你做。”
嗤——
剑刃利落地扎进血肉,不带一丝犹豫,她的掌心捧不住也止不住蓝色血液涌出。
阮年失神一瞬。
“……姐姐我好疼,以后要狠心一点,答应我……”
小兰将阮年的手放在胸口的剑柄前,皮肉萎缩,这朵兰花终究还是枯萎了。
她闭上眼,希望她能明白她的意图。
豪叔之前教她做事不要优柔寡断,否则难以成事。她学了许久,仍是学不明白。
现在她学会了,并且教给眼前人。
正因为她见过阮年的善,知晓她的好,才更加不情愿见到这些美好的事物或许会在将来的某一天毁了她。
当断则断的道理并不难懂。
生命无声无息地凋落。
邪灵就此消散。
但这不是阮年想看见的结局。
为什么?
为什么是这种方式……
地上还残留有最后一瓣兰花花瓣。
肩上传来一道轻柔的力量,阮年回眸,是颜熙。
“你什么时候醒的?”
“不久。”
颜熙另道:“你还记得那日虎妖对她说的话吗?失去自由与死何异……”
“她既这般选,便是有更珍视的物品。何况邪灵侵入修士难以再改的原因便是其间有可利用的力量,于妖鬼也是一般。墓鬼当初清醒仅仅是它与邪灵的利益没有不同。”
“你……在安慰我?”阮年抬眼。
颜熙不置可否,道:“无需责怪自己。”
阮年缓了片刻,恢复从前的冷静,“邪灵一日不除尽,灵界再难安。”
颜熙愕然,明明两句话之前她还不是这般模样,完全猜不透她到底作何感想。
低低垂眸,是他将她看轻了。
“还需要再去寻答案。这只是神界邪灵的分体,主体还留在神界。你若想做点什么,便尽早飞升罢。”
阮年没有反驳颜熙的话。
他说得在理,若想彻底做出改变,就得尽早去到神界,上界之物,于下界而言,几乎是无解的存在。
不论邪灵有多强大、是否是神界之主,她都不会容忍这种东西掌控所有人的命运。
阮年不再纠结,视线落在那盏琉璃灯上,问:“如今它碎掉,于你的神魂而言,有影响吗?”
“暂无。”颜熙默默瞥了一眼隐藏于掌心的英字。
“如此便好,所以……你现在还缺最后一魄?”
颜熙犹豫着是否要告诉阮年七魄的功效时,一道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咳咳,”和光苏醒过来,“诶?我的法力好像回来了!”
她四处张望,问:“那只小兰花妖呢?我还没找她算账的!骗我……”
“她死了。”檀净尘轻捻佛珠,已然猜到大致经过,问向阮年,“你动的手还是……”
阮年摇头,“我该做,却没做到。”
檀净尘了然,道:“阮道友,天行有常,灵各有命。她还留了什么?我可替她超度,送她一程。”
“出去后再找机会罢。”阮年拾起花瓣递给檀净尘,又道,“灵力放出是因幽蛰爆体而亡……”
“他自尽了?那我父亲怎么办?”
和光难掩失落,好不容易有了点线索,转眼间烟消云散,回到起点。
檀净尘掐指拧眉,旋即道:“现在或许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妖王身死,现在的万妖境岂不是无主之地?”
出云楼楼主为和光卜卦时所说的话,仍环绕在她的耳边——
小少主,莫忘了你的职责。
“碧落城!”和光顾不得其他,忙道,“不好,碧落城恐有大难。”
“大难?”
檀净尘替和光答道:“万妖境内这些妖怪的实力,你也见到了,除了妖王皆不成气候。设立之初并非只是单独为了惩治恶妖,而是其间还封印有上古大妖狄获。”
狄获,典籍记载为一只三头犬妖,黑毛乌瞳。与现世这些妖怪不同,作为上古大妖,它有神力却未开化,以真身行于世间。
说起狄获,随之而来的便是魔修起源。
灵界魔修的功法都源自碧落城,而碧落城这些秘法都来自狄获,狄获自身的血液有非凡之效。
碧落城第一任城主斩杀狄获于西州,得其血液练就魔修法术,寻到另一条修练途径,适合资质不佳但心性如一之人。
至于旁的,檀净尘没有多言,这都是碧落城内的秘闻。
“其实,当年狄获并没有真的死亡,只是被暂时封印住。利用妖类必定争强好胜的特点,我先祖他们将这接触封印的秘法取名为妖王咒,断定其会延绵不绝,如同这封印生生世世,代代相传。”
和光末了叹气,“可玩弄心术亦是自掘坟墓,谁能想到如今的妖王幽蛰竟自寻死路……”
“若我是狄获,出世的第一件事应当就是寻来碧落报仇。”
第42章 碧落城 昨日败将,今日救兵
事出紧急, 关于幽蛰与邪灵的事情只得暂时先搁置下来。
万妖境内的妖怪按照阮年的提议,表现良好有意改过的暂时放出观察,那些罪恶深重尚未醒悟的则分别押送至其余各州监管。
这座深藏沙漠深处绿洲之下的城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凋敝。
阮年御剑行于万妖境上方, 抬眸望天,问:“狄获封于此地,依你所见,大致还有几日会逃出咒印?”
“不好说,最早三五日,千年过去, 狄获实力不说恢复到鼎盛期,但毁掉一座城池还是不在话下。”
和光面色凝重, 她哪里想到出云楼楼主所说的大凶卦象指的是上古大妖狄获, 若是早些知晓, 她绝对不会蛮横闯入万妖境。
檀净尘看破阮年的意图, 道:“阮道友想在此地击杀狄获?”
“是。”
“怕是没有这么简单,若是能击杀狄获,先祖他们也不会退而求其次选择封印的方式。”
“不试试怎知不行?总不能真让这东西跑去碧落城。”阮年观察着万妖境的地势,其实这处天井绝境并不适合迎战。
颜熙扫了一眼,道:“若是此地作为主战场,万妖境可就废了。”
“不可。”
“所以我才在想办法啊!”
檀净尘与和光近乎同时出声,作为管理西州地界的两个主要势力,自然不希望见到辛苦谋定的妖族管控之所毁于一旦。
“那就引出万妖境,西州本就荒芜, 不至于腾不出一块空地。”檀净尘语出惊人。
和光难得没有否定他的想法, 转而问向其他人,道:“阮年,你……”
“千年前, 你们先祖是如何做的?”
“先祖……狄获惧火,先祖利用万千灵火将它逼到西州深处,而后设下追踪术。然后……”和光欲言又止,“接下来我要说的,是我们碧落城最大的秘辛,你们切记不可外传。”
得到几人肯定的答复后,和光继续道:“万妖境之所以行踪不定,便是因为它长在狄获背部……狄获深埋在大漠之下,先祖将它逼到了地底深处,而后以万妖境封住它。”
万妖境建立于活物之上。
阮年终于明白自己踏进万妖境内那股油然而生的奇异感从何而来,原是因为她对于细微的移动太过敏锐。
如此说来,和光与幽蛰打斗时引发的万妖境封印松动,并非这处空间的松动,而是底下的狄获发出的动静。
这么想着,阮年不自觉看向自己的脚下,相连的砖块缝隙如同皮肤一样,微不可见地张合着。
狄获在呼吸……
“其他的,我知道的不多,我父亲或许清楚一二,但他如今醒不过来,只能靠我们自己摸索。”
“火……”颜熙似有所启发,“不谈击杀,既能封印第一次,便有第二次。你们既不愿意牺牲万妖境,便拿碧落城开刀如何?”
和光拧眉反驳:“碧落城?我怎敢拿万千城民性命作……”
“和光,他说得对。”阮年打断道。
“什么……”和光冷静下来。
“护城阵法,你们的护城阵法,是什么时候建造的?”阮年问道。
和光还记得那天下午,烈日炎炎。
“爹,今日我可是得了狩猎的头名!”
小和光兴高采烈跑进和尘的书房,只为得到一句自己父亲的奖赏。却没想到和尘捧着信件钻研,心不在焉道:“表现得不错,和辛夷玩去吧。”
“爹!”小和光站上木凳,提走他手里的信纸,“你这看什么呢,都多少天了,天天闷在书房里。”
和尘一把夺回来,竟出人意料地吼了她,“和光!身为碧落少主,公事私事孰轻孰重?”
年岁不大的和光被吓得愣在原地,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父亲。
现在回忆起来,她当日提走那??x?封信件时,其实还偷偷瞥了一眼里面的内容。
“护城阵法是我父亲任期内所造,只因收到了一封信。”
“世人皆知是出云楼楼主所写,信件内容是?”颜熙追问。
和光沉了口气,道:“他说多年后恐有灾祸,传信告知我父亲尽早为碧落做打算。加之当时北冥城的程城主已然开始行动,我们亦紧随其后,不出五年,大功告成。”
待和光说完这些话,她也明白所谓将狄获引到碧落城的用意,道:“出云楼楼主明确告知北冥城沉入海底一事,他们便依言所建水下屏障。你的意思是,他也曾算到今日劫难,碧落城的护城阵法正是特意为狄获所准备,不若直接利用?”
“是。”颜熙毫不掩饰自己对于出云楼主的了解,“他会如实相告。”
这法子使得碧落城与万妖境之间没有别的缓冲地带,他们封印也好,击杀也好,都不容失误。
“好。那就以碧落城为中心。”和光选择相信自己的父亲,当日的内容,她恍惚记得只言片语算不得凭据,但她知道……
和尘绝不会做不利于碧落城的举动。
将狄获引至碧落城,说起来简单,毕竟它肯定会来寻千年封印之仇,但实际的布防难度远比想象中更大。
首当其冲的便是人心。
碧落城戒严令仍未解除,起初一天两天还好,而后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人心惶惶,谣言在民间越传越离谱。
辛夷这些天没少被公事折磨,一路上还得听下属汇报这些琐事。此刻她手里正捧着自家少主要的护城阵法相关舆图,略略叹气。
步入主厅,便见到好几张面熟的脸孔。前日,她还以为他们这是不辞而别了,想不到现在跟着自家少主再回碧落。
“少主,几位仙师,这是城主此前保存的舆图。”
“放着吧,外面怎么样?”和光问。
辛夷叹气,“唉,城内现在都传什么冥海祸乱要再来一次之类的,人人自危。”
“唉,罢了,再坚持几日。”和光摆手示意她退下。
“且慢。”阮年出声,“仅凭我们几人,怕是难以做到与狄获抗衡。”
“什么意思?”和光不解。
檀净尘轻抬眼皮,道:“迦南寺与碧落城唇亡齿寒,自当相助。”
“不止如此,还需要城内百姓的帮助。”阮年解释,“与其让他们揣测戒严原因,还不如直接告诉他们。何况,我们没有退路,上下一心才是赢下这场仗的秘诀。”
颜熙颔首,手指敲打玉簪,道:“和光,你可愿将碧落城的命运交到他们自己手里?”
和光思索良久,最终下定决心,道:“那就这么做,辛夷,你去组织人手,选出一队资质好的组成英勇队,随时等待差遣。危急存亡关头……”
“危急存亡关头,怎敢弃城不顾?”
原要领头闹事的李善大声念出张贴告示的话语。
在场众人皆被告示所揭真相震撼。
他们以为碧落瞒着什么惊天阴谋才作数日戒严,正要讨个说法另投他处,想不到居然是遇到了史无前例的危机。
狄获……上古恶妖……
只存在于传说与典籍里的名字,第一任城主临近飞升也才堪堪制服,如今仅靠少主……
担忧不过一瞬,李善收起一开始的念头,道:“换个角度,岂不是千年奇遇,只在今朝!”
是啊!
他们这些未进入门派的杂散修士,哪里见过这种场面,若能在这时候有一番作为,也不枉他们苦修百年。
纵然前方道路不明……
但城主、少城主与他们同在,许多后来投靠碧落城的魔修都是因为各种原因无法入正道灵修的修道痴人。
他们无人不受到碧落城的荫泽,现在轮到他们挺身而出。
不应退缩,更不应离开!
告示旁,还贴有数张征集令。
李善几乎很快地做出决定。
然而,有一女修先他一步撕掉离他最近的那张召集令,呼喊道:“时不我待,诸位有志者,随我而去!”
两人目光交汇,相互/点头。
短短一个时辰过去……
辛夷没想到成效如此明显,普通城民自发组织起来做后勤,供应各类火炮材料,资质稍高的修士不少人都涌入城主府报名参加英勇队。
带头的一男一女,分别叫李善和宋舞。
她忙将名册呈给仍在正堂内讨论碧落城布防的几人。
和光点点头,收下名册,继续道:“我之前检查了一遍,护城阵法里面掺了些魔修的障眼法。”
“嗯,此阵法初入第一道关卡便是百里峡谷,不论从哪个口踏进碧落范围,左右两侧高地皆呈上大下小。第二道关卡处于平地,豁然开朗,不知是何用意,紧接着就是第三道,最重要的城楼……”檀净尘对于阵法颇为熟悉,详细解释着其中的含义。
阮年复述:“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在三道之前解决它?”
“是。”
“有一个问题。”颜熙忽道。
“是何问题?”和光问。
“狄获惧火,在座的各位皆不是火灵根,得以控制它的灵火从哪里来?”
“……”
普通的火炮不一定伤得了它,灵火……
没有火灵根的高阶修士持续给到压力,就是找景佳时他们讨一千张火符都无济于事。
和光环顾一圈,将他们的反应收尽眼底,露出成竹在胸的笑容,朝门槛外的来人挑眉。
“咳咳,我就怕你们不问呢,其实吧……我早有准备,不必担心。”
“喏,你们看看这是谁。”
“小师叔。”
一道熟悉的声音自几人身后传来。
阮年闻言转身。
和光替檀净尘介绍,“程令雪,阮年师侄,火灵根。虽然曾是我的手下败将,但四海之内,火系修士皆难出其右。”
“有他在,颜宫主说的便不成问题了。”
第43章 碧落城 在想……我?
程令雪从善如流地作揖行礼, 几月不见,他竟仿佛换了个壳子,眼含淡泊山水之意, 不变的仍是那份正义凛然的气质。
“金丹?”阮年讶异道。
“多谢小师叔,冥海之行使我去掉了最大的心魔,一举突破。”程令雪接着亮出飘渺宗掌门令,“和光传信至师父,他得知碧落城恐有难,特派我前来相助, 另外,师父让我带上师弟师妹, 磨练磨练。”
“师弟师妹?”阮年看向外面的走廊, “乌岑么?”
程令雪摇头, “他的课业不合格被师父留堂, 暂时出不了宗门”
“见过师父。”
方非与洛九天齐齐现身,恭敬行礼。
……怎么没有人告诉她来的是这俩人。
而且她完全不记得自己答应收徒了啊!
陆三思!!!!
和光打趣,“啊,阮年你什么时候收的徒弟,那我是不是配得上他们的一句前辈?”
方非与洛九天不是不懂眼色之人,迅速学着程令雪向其余几人问好,他们少有离开飘渺宗。
来之前,掌门首先告诉他们切莫胡乱行事惹到自家师父生气,其次嘱咐不要在一众大人物面前损了飘渺宗的面子。
当时的方非还在琢磨, 大人物能有多大……
想不到小小的一室之内聚齐如此多灵界赫赫有名之人。
惊讶之余便是欣喜, 她果然没选错。
阮年沉默许久才接受自己多了两个同龄徒弟的事实,无奈道:“你们……先找辛夷在这里安顿下来,具体的事情我们讨论后再知会。”
“是。”
两人得令退出。
洛九天不比方非, 瞧着心事重重的模样。
“师弟,怎么了?”方非问。
“没什么,只是……”
“是?”
“此前我在家中也跟着我父母前去拜会过不少门派和城主,只是未曾想,师父与他们交往甚密。如今碧落城一事,我们的功力比之他们似乎微不足道……担心给师父丢脸……”洛九天说出心中忧虑。
“甚是有理。”方非连连点头,郑重道,“咱们一定要尽力协助,绝对不能在外辱没师父的名声。”
“师父……”
颜熙觉得这称谓倒是很有意思。
阮年与他离得很近,耳朵机敏地捕捉到他的呢喃,咬唇对着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难得从一向淡定的她脸上瞧出几分无措,颜熙啊了声,哑然失笑。
“阮年,你觉得这样如何?”
一旁的三人已经开始讨论起关卡布置,和光转头询问道。
“……”
她压根没听他们在讨论什么。
“……要不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和光没什么所谓,只当她走了神,看向颜熙,道:“那颜宫主一起过来听吧。”
“按檀净尘说的,三道关卡应当层层加码,最后一层是碧落城的城墙,我父亲亦是火水双灵根,在这里布置有阵法,威力……应当不小。”??x?
“第一层可以让修为较低的英勇队占据高地优势拖住狄获,最好是能在这里就伤到他。第二层由我们出手,但是怎么做……这块地太空旷了……”
阮年指出第一层与第二层隘口的位置,道:“改一改。按你说的,第一层就该伤到它,所以,程令雪可以在第一层,万一出了什么事,有他在,也能保住其余人的性命。”
“那……第二层当如何?”程令雪问。
檀净尘了然,道:“我明白了,阮道友。我会带着迦南寺的弟子们在第二层等你们。”
“这样做,核心其实挪到了第三层,有些危险。”颜熙接话道。
程令雪恍然大悟,拍手道:“不危险,有第二层……只要……”
“不是,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和光及时叫停,“能不能别这样那样的,说点我能听懂的,不许打哑谜!”
……阮年咳嗽了一声。
她只是开了个头,其实她也完全不知道这些人在借题发挥些什么。
“我的想法是第一层诱敌深入,利用程令雪的术法提前让它进入虚弱状态,第二层用阵法和障眼法让它失去方向,表面上是第三层,其实它又回到了第一层。”
“难道不会被识破吗?”和光总算加入到谈话。
檀净尘道:“会,所以依靠你我领人将这法术维持得越久越好。”
“是,它总会发现不对劲的,但是等它发现时,第三层的法阵完全可以解决掉它。我们没办法一举拿下,可以依靠消耗取胜。”阮年解释道。
语毕,众人都再没有意见,由于担心狄获比他们想的更早破开封印,皆各自投身到自己所属任务当中。
和光与檀净尘负责第二层,程令雪带领方非他们与英勇队负责第一层,阮年则在第三层,待消耗得差不多了,由她负责收尾工作。
此前隐匿碧落城的护城阵法由和光借助城主掌印再度转换,变成和尘设计的防御形态。
英勇队里凡是懂火系术法的修士全部被分为一列先锋小队,其余不通火灵根的则分为另一列驻扎阵地。
正好李善是火土木三灵根,误打误撞成为先锋小队的队长,宋舞则成为驻扎小队的队长。
两人得知率领他们的是来自飘渺宗的掌门首徒,不由得期待几分。
“两位就是李善和宋舞?”
“是。”
两人略略扫了一眼程令雪,深知此人修为不低,心里有数。
“宋舞,你们负责制造机关陷阱,低级术法攻击可能于他不如机关有效。李善,先锋小队由你带着他们把握狄获的去向,利用地势于它缠斗,将它引进陷进之中。”
“没问题。”
“交给我就放心吧。”
宋舞眨眨眼,问:“敢问阁下的……”
“我的?”程令雪解释,“我会在关隘处对它出手,你们只需要完成手上的任务便算成功,对了,切记不要擅作主张,此次的任务环环相扣,踏错一步,后续难以成事。”
李善知其轻重,抱拳道:“绝不辱命。”
*
绳索绕过滑轮缠绕在木桩上,进而绑在方非的手臂上,她咬牙拉住这一截绳索,利用自己的长剑不断拉扯。
洛九天则在对岸沙地上与她同步牵引两人中间这道巨大的木阀。
这是他们两人负责的关隘机关,也是一二层重要的连接处。
要让狄获找不着北,除了术法上对它的意识造成影响,还有一种方式就是制造出和碧落城城门类似的机关。
不论它是从第一层进入第二层,还是从第二层回到第一层,它都会以为自己每次行动都进入了碧落城内。
反复几次,总会被绕晕。
这道门阀是由城内民众里的木匠日夜兼程,加急赶制而出,由于一时半会找不到那么大块的木料,还是挨家挨户拼接而成。
总之能起到迷惑的作用足矣。
程令雪飞身踏足第一层,落在关隘处,使出淬火剑,炽热火焰自他剑刃升腾而出。
此前的他,于北冥城覆没无能为力。
如今的他,再不会让此类悲剧在他眼下发生第二次。
一道木门之隔,景象却是截然两分。
檀净尘与和光还在商量怎么结合阵法与魔修的术法。
偌大的平地布置什么机关都是白费。
但,就是这样开阔的视线,反而增加了布置障眼法的难度。
“不成,就让它直直来到这里,未免也太……”和光瞥了一眼周遭空无一物的黄沙地。
上古大妖,谁都没见过,如何敢保证这样的阵法于他有显著可见的效果?
“阿弥陀佛。”檀净尘清心打坐。
和光见多了他这模样,总是在莫名其妙的时刻入定。她走上前,把他猛地一摇,道:“喂,总得搞点什么欢迎一下狄获吧。”
“欢迎?”檀净尘撇开和光的手。
“是啊,它出来见见世面也不容易。”和光想到一个好点子,“我知道了,我们送它一份大礼,保准让它流连忘返啊。”
和光露出狡黠的神色。
“阿弥陀佛。”
这一句是送给狄获的。
时间,是他们在面对狄获前最大的敌人。
不论是布置机关还是阵法,一切都离不开时间,争分夺秒成为每个人最紧急的观念。
阮年看似最清闲,实际她总是在各个关卡来回奔忙,不敢停歇,只为确保万无一失。
例行关卡检查结束,她伫立城楼,俯瞰整片荒漠,细沙刮擦着她的每一寸肌肤,粗糙但不狠厉。
这个计划周全吗?
她不敢这么说。
可看见大家齐心协力的模样,她也信心倍增。
不能不成。
如果不成……
“查得怎么样?”颜熙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
“尚可。”
一时无话。
阮年走神瞟到他那双狐狸眼,思维发散,这通透泛棕的颜色是称作琥珀还是琉璃?
如果两个都行,哪一个更好?
琉璃通透,琥珀盈润。
“在想……我?”
“没有。”阮年连忙收回眼神,随口道,“说起来,你近日气色好了不少,是因为找回来的那一魄吗?”
“是。”
阮年好奇道:“那你现在实力恢复大半,还需要护卫吗?”
这个问题,其实问得极好。
因为收回英魄后,颜熙便能自如控制力量,并且近乎恢复到原先的实力。
余下的气魄,里面装载更多的是他的记忆。
但,他不希望给阮年否定的回答。
没有别的原因,他不愿而已。
“只是气色好了些罢。”
说话间,一阵风沙迎面袭来,颜熙故作孱弱地咳了几声,虚声道:“没事。”
这副模样落到阮年眼里显得十分勉强,她连忙将他扯下城楼,道:“何必在我面前逞强呢?我就随口问问,不论你怎样,答应你的,我定会等你好全再走。”
“好。”
许是落了自己满意的结果,他笑意更甚,来这下界一趟,还算不虚此行。
第44章 碧落城 欢迎来碧落城做客
狄获, 传言天赐神力,身携流云,所到之处疾风肆虐。仅凭半神之身掌握自然之力。
这一夜, 碧落城内城外皆严阵以待。
远方若有若无的黑云让众人警惕万分,无人知晓这只尘封多年的大妖现在实力几何。
千年可以改变许多事,沧海桑田,人去楼空。
或许受过一次重创的它,在封印下还没有恢复到鼎盛时期;也或许,它不仅早已恢复还借此机会得以修养变得更强。
但不论对手怎样, 他们都只有一个共同的目标。
阮年作为接受过唯物主义教育的现代人,信人信己, 唯独不信天地。
既然都能封印它第一次, 那肯定还有第二次。
不, 不止是第二次……
天光乍现, 晨曦自黑夜里挣扎逃出,转头又扎进另一团灰云里。
“来了。”颜熙提醒阮年注意。
灰云以雷霆压倒之势迅速朝碧落城方向奔来,野马脱缰,势不可挡。
这团灰云几乎是在扫荡整片西州的天界,威压自阴沉的云层里透出。
碧落城城楼升起一道明亮的焰火。
李善与宋舞对视一眼,两人各自率领一队人马分道而行。
云层由灰转黑,以碧落城为中心渐渐累积,不仅是天空在嘶吼,就连脚下的沙土也在不停地低喊。
轰隆一声, 不是惊雷作响, 而是一只庞然大物降临世间。
狄获自云端高空垂直落下,长相骇人,三头四腿, 黑皮黑眼,不怒自威,仿佛自地狱脱生的死神。
李善抬眸仰望这只巨兽,他们所立的高地于狄获而言,不过堪堪到它的下颌。
顾不得多想,他一声令下,众人纷纷将自己的火系术法附魔至机关上。
啪——
第一颗附火的石头自投石机而出,不痛不痒??x?地砸到狄获左头的脸侧,灼热的灵火在它的皮肤上留下一个浅坑。
还没等李善他们再使出下一招,狄获便已经拍出一掌将方才那块投石机所在之处夷为平地。
幸得他们早有准备,拔腿就跑。
见识到狄获的厉害,李善不敢懈怠,喊:“全都直接砸,丢完就跑!”
一颗颗带火的小球扑向狄获,在它眼里这些流光压根算不上什么,就如同逗他取乐的烟花一样,转瞬即逝,除了依靠落在它的身上留下一道痕迹证明自己的存在,还剩什么呢?
雕虫小技,它根本不屑于处理,随意一掌便可踩死的蚂蚁。
再一掌袭来,地动山摇。
李善正欲提醒周遭的人赶紧躲开,下一刻,那位离他最远的修士便连带未发射的投石机一块化为烟尘,甚至没来得及呼救。
悲剧发生得太快,根本来不及反应。
“善兄!”另一人慌忙拽起李善的衣袖跑向下一个机关点。
回头看,他方才站立的地方也变成了废墟一片。
作为领队不应如此,他定了定神,迅速组织众人赶到下一个地点。
狄获怒吼一声,天边降下带有未知法力的白色法球,这些附着侵蚀之力的法术只要落到人的身体上,皮肉瞬间蒸发,痛不欲生。
李善耳边只有不断穿梭在沙漠峡谷的呼啸风声和漫入烟尘里的哀嚎,风沙吹进他的眼睛,他却没有时间停留,也不敢停留。
或许是在途中不小心蹭到了些许酸液,他的背部衣物已然烧出来了个洞,衣物与血肉粘连在一起,剧痛连心。
他忍痛撕掉那截破布,咬牙往驻扎小队所在的地区传递消息。
前锋队的单独任务到驻扎小队这里就算告一段落。
宋舞提前窥到前线的惨烈状况,连忙将伤员挪到保护法阵里,自己则前去布置最重要的第二个机关。
她与另一人趁机落到峡谷里,利用木系灵力,生出一段藤条埋在狄获的必经之路里。
刚刚大开杀戒的狄获,压根注意不到脚下道路的变化,更别提隐蔽的机关了。
地面剧烈地颤动。
一、二、三。
藤条猛地收紧。
狄获一个不小心,失去平衡,重重跪倒在地。
趁着这会功夫,位于两侧高地的修士纷纷朝它的眼睛投掷沙球,看起来是沙,里面实则裹满火焰,外加城内烟花匠的改造,整个沙球如同一个小炮仗,碰到任何物体即触发爆炸。
爆/炸/物的威力比一开始的火球更加显著,狄获右侧头颅的两只眼睛血流成河,双目紧闭。
它本体虽为犬,却不靠气味辨别方向。
如今眼睛受到重创,狄获气到四处乱撞,露出獠牙示威,法球降落得更加频繁。
既要逼它在此地动手,那就试试看!
这固执的态度却让宋舞犯了难,原以为狄获会径直往前跑向下一个关卡,没想到它现在赖在这里不走,害得她迟迟无法脱身。
并且更坏的结果是,按照狄获现在的攻击势态发展下去,发现她是迟早的事。
“来啊,我在这里!”
一道声音吸引了狄获的注意力。
宋舞也沿着声音的方向瞧去,是同她一起揭榜的那位三灵根修士李善。
狄获果不其然被这近乎挑衅的举动吸引过去,宋舞借机回到高地。
说来这场景也好笑,一只上古大妖撵着岸上一只蚂蚁大小的凡人奔跑。
李善使出浑身解数只为再拖延会儿时间,被这样一头妖怪撵着,他的耳边什么都不剩,只听得见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紧接着,突如其来的气浪将他轰飞,背部着地,牵扯伤口的血肉,疼得他吐出一口老血。
其余人抓住这段时间的空隙,按照原计划继续用附有灵火的投掷物袭击它的眼睛,几经努力,现在的狄获只剩下中间那双眼睛完好无损。
轰——
李善再次被拍飞,不幸的是,这次还落到了狄获跟前。
人总是只有落入绝境,才知其可怖之处。
狄获追他也好,伤他也罢,更像是将他作为玩物。实则,他渺小得对方一只脚就能踩扁。
然而,渺小归渺小,蜉蝣亦可撼树。
目前看来,起码他的付出看起来也并不是没有成效。即便现在任务到了尽头,他的生命也快终结在这里。
他准备好受死,腹部传来的疼痛让他意识恢复了部分。
还没死?
睁开眼,原是宋舞给他踹了一脚,直接踢出百米远。
“交给我!”宋舞最后送来一句话。
这里离第一层的关卡十分接近,他们还得准备迎接后几次可能的袭击,人手不能全数折在第一趟。
宋舞凭空变出一条双链锤,甩到狄获头上,借力拉扯距离。
方非与洛九天老远便瞧见来势汹汹的狄获,周身布满深深浅浅的伤口,说明前方的布防生效了。
狄获两侧的头张开大嘴,狂风怒号,巨大的吸力黏住宋舞的步伐,她整个人连同脚下的黄沙皆在不受控制地朝狄获的嘴里移动。
荒漠里几乎没有可以将她拴在原地的物件,好不容易抓住一棵树,很快又夭折了。
伴随一阵史无前例的疾风,宋舞彻底失去平衡,抱着树干落入狄获的攻击范围。
獠牙露出,腥臭的唾液沾在它的上下颌,一口足以吞下一个人。
蓦然,一柄带火的长剑插入狄获的张开的舌尖。
程令雪拽走宋舞,道:“宋道友,准备第二轮。”
“是。”宋舞死里逃生,总算是将狄获拖到了程令雪这里,她爬起来赶紧撤离到自己负责的区域里复原机关。
淬火被程令雪抽出,狄获最怕火焰,这下它不敢再继续张嘴做那些自讨苦吃的小动作。
见到对面后退一步,程令雪脑海里想起阮年告诉他的那句话。
尽可能毁掉狄获的所有五感。
眼睛,还剩最后一双。
狄获具有操纵风的能力,不起眼的砂砾借助高速的风摇身一变成为杀人利器,程令雪的手背多出数道细长的伤口。
淬火燃起火焰,照进狄获的瞳孔。
每一步都如同灌了铅。
躲过几道致命的袭击,淬火直直插入黑眸里,喷涌而出的血液溅到程令雪的白衣之上。
只剩最后一只眼睛了。
它只有最后一只眼睛了,这些修士一个个都如此难缠!
不攻击别处,全把招数使到它最难以招架的眼睛上。
狄获彻底发狂,不管三七二十一,猛猛往前面撞。
程令雪耐不住这巨大的冲击,直接被气旋甩到一旁。
方非与洛九天迅速拉满滑轮,这门可不能直接被他撞坏,还得用好几次。
眼见狄获越来越近,方非手里磨出血泡,唤出佩剑替她带走绳索。
狄获携带的法球依旧四处乱来,其中一个正好落在绳索上,原本的绳索从中断开。方非大惊失色,扑过去抓住断掉的一节绳索,手里还沾着酸液。
钻心的疼也没能让她停下手里的动作。
洛九天在狂沙的攻击下完全使不上力气,只得将绳索绑在自己身上,使出全力向前奔走。
狄获的一只脚已经踏入了两人所在的隘口。
千钧一发之际,木阀打开。
和光与檀净尘已经在此地等候多时。
看见来者,或许是血脉作祟,和光竟丝毫没有胆怯之意,甚至生出一丝兴奋。
“欢迎来碧落城做客。”——
作者有话说:碧落城副本大概还有2-3章结束~[摸头]
下一个副本猜猜在哪里,前面有提到哦
第45章 碧落城 神君垂泪,天方夜谭
第二道关卡空旷开阔的地界正适合迦南寺的阵修布置大规模阵法。
数十名迦南寺弟子分散各方, 自他们脚下生出灵力如丝线链接各处,串联整片平地。
丝线散开各处,最终汇聚在众人头顶。
高悬着的是檀净尘的法器, 八颗念珠引起狂沙满天,难以窥见阵中人。
“婆娑南啊哪罗……”
檀净尘念出第一句阵咒。
其余人紧跟其后重复:“婆娑南啊哪罗……”
“婆娑南啊哪罗……”
咒文念诵速度越来越快,梵音阵阵,拔地而起筑城气墙,仿佛一只看不见的碗倒扣在这里,关卡之间截然两分。
此阵名为诸天弥陀, 意不在杀,在净。
净则乱, 不乱难净。
狄获跟随这段诱惑而又致命的音律在风沙里寻找方向, 漫天黄沙盖住它的脚印, 也藏住了檀净尘他们的行踪。它想使出自己御风的招数, 却发现此处的狂风难以受它支配。
即便它未得开化,却也明白自己这是走进了修士的挖的坑里。
可笑的??x?是,越渺小越喜欢用些上不得台面的招数。就这些挠痒痒的攻击或术法,算得了什么?
它毫不在意地胡乱挑了个方向往前行走,兜兜转转下来,总算悟出他们的诡计。
之前日行千里不在话下,如今离它进入这里已然过去了一刻钟,而它还处在风暴中心,未曾挪移。
抬脚往下重重一蹬, 天地震颤, 风声骤停。
一张细密编制而成的网朝它面上扑过来。
这就是和光为它准备的见面礼,她称其为天罗地网。
本就被阵法搞得头晕目眩的狄获,加之和光与辛夷等魔修从旁的障眼法协助, 完全忽视了细网的存在,只当自己陷入了某种诸如沼泽泥潭的困境才使得它难以行动。
四肢与皮肤都在渐渐被收紧。
该死的碧落城,千年过去,还要与它作对!
它蓄力往前一冲,神力面前,不论是何物都显得脆弱异常。由数条千年蚕丝编织而成天罗地网被轻松扯断。
吼声震天,怒气渐盛。
伴随狄获的这道吼声,迦南寺辛苦营造的法阵风暴突然不听使唤,论起来,狄获才是疾风真正的主人。
周遭的一切进入疾风里都成为伤人利器,具有侵蚀能力的法球连续落下。
好在八颗念珠构成的阵法抵挡住大部分攻击,檀净尘近乎透支法力以加强阵法的防御功效,双眸紧闭,继续诵经。
和光抓住机会飞身挥出一鞭,灵力灌入阵法核心处,扫清烟尘。
霎时间,狄获眼前的道路豁然开朗,径直指向第一道木门。
他们的任务不是在这里与狄获争斗,而是尽可能迷惑它、消耗它,让它重新回到第一关的场景里。
果不其然,不知是阵法起了左右,还是狄获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只见他后脚蹬地,干脆利落地奔向精心为它准备的连环陷阱。
关隘处的地面传来节奏强劲的响动。
狄获,回来了!
洛九天与方非默契地拉升绳索,木门赶在它之前升起,一个新的回合自此展开。
做好准备打算一举撞开城墙的狄获,哪里预料到城门诡异地再一次于他先一步打开,一脚没刹住,冲出去数里。
不对,它怎么又回到了起初的地点?
火球扑面而来。
似曾相识的场景。
第二轮不再需要先锋队刻意带路,李善与宋舞带领还幸存的修士将主要阵地挪到靠近关隘的两侧高地。
宋舞继续注入灵力于各类机关之中,李善负伤后则奔忙在各处连通传信。
随着火势的增加,狄获的皮肤开始发生皲裂,沟壑里露出暗红色的血管,看不出此前的模样,像刚从烧红的铁水里爬出来的妖兽。
强风怒号,自它口中奋力吐出一团灰色法球,迅速扩大包裹住它的身体。
狄获……凭空消失了。
一颗雨滴落在李善额头,他抬头看去,接二连三的水珠汇成倾盆大雨。西州松软的沙地经不住雨水的冲洗,脚下所踩的黄沙逐渐收紧,两岸的高地开始呈现出垮塌的趋势。
这绝不是简单的地形变化。
远古的怒吼从最幽深的地方飘来,耳边风声雨声皆成为它由天地传出最原始的呼唤。
这一刻他才后知后觉,自己所面临的到底是何妖怪——
灵界开天辟地以来最长寿的恶妖。
李善冷汗直流,双脚完全不能挪动,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点陷入沙地之中。
“宋……舞……”
谁在唤她?
宋舞还处在狄获消失的疑惑里,这道声音,让她突然警觉到与她一同奔忙的同袍越来越少,就连李善都……
远处的沙坡上仅有一颗孤零零的人头。
定睛一看,正是李善!
“李善!!”宋舞连忙赶过去。
沙子仿佛长了脚一样灌入李善的耳朵里,体内的力气渐渐流失,眼前那道人影也变得模糊起来。
“跑!快跑!”他用尽力气喊出这句话。
“跑?”
突如其来的黑影盖住宋舞的影子。
她知道来不及了。
宋舞鼓起勇气,止住脚步,转身变出双链锤。
“既逃不掉,那便不逃了。”
一刻钟。
程令雪卡准时间,奔往前线,火光连天,入眼满目疮痍,恍若人间炼狱。
一部分修士陷入流沙内凭空消失,还有一部分落入狄获之手,不得善终。
等着他的,是真正的狄获。
*
和光在原地踱步许久,迟迟没能等到狄获再入第二关,看着前方累积不散的黑云,似乎它也没有离开第一关。
第一关能待那么久吗?
静得出奇,有些古怪。
蓦然,关隘木门大开。
方非拖着昏迷的洛九天跌跌撞撞地跑来,抹了把脸上的鲜血,道:“天……天塌了……师兄让我回来通传情况,狄获有异。”
“什么?其他人呢?”
“其他人……都……咳咳,师兄还在……”方非哽咽道。
情况急转直下,和光回眸瞥了一眼藏在尘土之中的城墙,交代辛夷顾好这里的情况。
心一横,踏出第二道关卡。
三里之外,早已成为人间炼狱。
方非的确没说错,天塌了。
乌云挡住了那道通天的缺口,缺口外什么都没有,不见底的黑,数不清的未知尸骸从里面连续吞吐而出。
和光认得他们,是第一关的散修。
但,现在却不是感伤的时候。
那头一人一妖仍在缠斗,与其说缠斗,不如说是程令雪单方面在挨打。他咬牙负隅顽抗,只为给方非制造时间传讯。
胸腹疼痛难忍,他也不肯松开持剑的手,脑海里仍是冥海当日的情景。
百年前,想必母亲也是这样熬过来的。
他不能再软弱下去!
再一击,风烟散去,大雨瓢泼。
安然无恙的狄获呼出一道飓风,淬火落地。
和光稳稳接住掉落下的残破人影,带着他撤回第二道关卡,身后的狄获见到和光如同见到猎物一般,兴奋地跟在两人身后。
它知道,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狄获奔跑的带来的地面震颤使得两岸高地沙丘皆开始产生松动,能借助地势掩藏行踪的区域愈来愈小。
赤练鞭在纷纷扬扬的尘土里劈开一条条道路,和光丝毫不敢放松自己的神经。
程令雪欲要说什么。
和光忙道:“你闭嘴吧,回去再说,别干扰我。”
这场轰轰烈烈的追逐战,帷幕拉起以后再难落下。
*
碧落城楼旗帜林立,风声肃穆。
阮年立于城墙之上,到目前为止,似乎一切都是按照计划来的。
就是有些太过顺利,顺利到她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不真实渐渐蜕变成不安。
狄获,天赐神力。
它的实力近乎等同于半神,这样一个半神的大妖心智却与兽类无甚区别。
难免怪异。
先前提醒程令雪的传讯符也没有成功发出,只怕他们中途出了问题。
护城阵法固然通过层层关卡削弱狄获的实力,但也因此使得他们联系减弱,不易得知实时进展。
可,阮年亦不敢离开城楼,若狄获远超出他们的预想,布下调虎离山的计谋……
“担心便去,此处有我。”
颜熙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她的身后,他总是这么神出鬼没,也总是能猜到她的想法。
“怎么?不相信我?”他又道。
阮年莫名在这句戏谑的话语里品出几分嗔怪,即使语境明显不贴合眼前的情况。
任何事物在他眼里都显得十分淡然,算不得重要,也算不得不重要。他自始至终在灵界四处奔波都只为修补神魂,表现出的平易近人仅仅是个迷惑人心的假象罢了。
这点极其符合他神君的身份。
毕竟想要一位九天之上的神为你垂泪或是怜惜,天方夜谭。
但不能说他毫无悲悯之心。
譬如当下。
“多谢。”
阮年提剑纵身落下城楼,几息之间踏足第二道关卡。
此地早已见不到任何人的踪迹,就连半分痕迹也没有留下。
和光他们去哪儿了……
沙砾跳动。
几乎是瞬间,她立刻抽身躲开自地底破沙而出的突然袭击。
与城门齐高的庞大身躯从沙地里钻出来,落在她的眼前。
狄获仅存的那只眼睛,死死盯着阮年。
周身布满各类伤痕,粘液与血液混在一起,不分彼此。
这些伤痕来自铁锤、刀剑、长鞭……
眼下,独独见不到制造这些伤痕的人。
最坏的结论在她心底生出,仅一瞬,她又打消自己的没有证据的揣测。
青莲剑嗡嗡作响,阮年抛去脑里的胡思乱想,现在是她与这头半神大妖一决死战之机。不论是他人对她的期望还是她自己的信念,她都不能败。
这一战在所难免。
从一开始,她就没有给自己留退路??x?。
第46章 碧落城 半神之格,杀就杀了
天幕破开, 神力所致。
第二道关卡现如今形同虚设,只剩最后一关。自始至终,阮年都没有告诉旁人, 这最后一关没有被她孤注一掷地压在和尘所布置的阵法之上。
而是压在她自己的头上。
不同于和光出于对自己父亲的信任,也不同于他人对她提议的信任。她仅仅是认为,非万全之事,不可置身事外。
没有什么比她自己来做更值得她放心。
狄获真要进入碧落,也得先问问她的剑。
旋龟也好,蛟龙也罢, 皆被她斩于剑下。元婴、化神,于她的剑道而言, 也并非遥不可及。
上古大妖狄获, 未尝不能一试。
她提剑守在原地, 长剑横握, 双指为其镀上一层寒冰,风雨皆不敢近身。
沙暴暂停,藏匿其中的恶妖现出原形。
狄获耸了耸鼻子,呼出一口热气,双脚蹬地,血口大开,再次袭来连天的侵蚀法力,这些法力掺杂在雨滴之中,无孔不入。
青莲落下第一击, 斩。
雨滴成冰, 半路夭折,摔向地面。
疾风助她驰骋往前,踏空而行。
再一看, 眼前人已不知去向。
呲——
狄获的脖颈陡然传来剧烈难忍的疼痛,皮肉分离的痛苦让它生不如死,不论它怎么召唤自然之力,风云汇聚,都没能逼走持剑人,疼痛还在持续。
剑刃传递的法力在在它体内打转,随之而来的是左后轰然落地的声响。
这个人明明深受它的威压,一声不吭就罢了,甚至还流露出那股浑然天成的孤傲,仿佛它不过是路边一条野狗,任她摆布一般。
左侧的头生生被阮年砍下,血液溅在她的眼尾,分不清是原本的就在的红痕还是狄获的血。
这艳红的血与她冰冷的眼眸形成鲜明对比,浓重的杀意自她眼底化开。
这交手的一刻钟,狄获想起来千年前被封印的时候,那人也是这般神态,结果眨眼间它就已经落入地底,再无明日。
不,它不会让这个情况发生第二次。
半神与人,始终有无法跨越的隔阂,否则天道为何不让这些人与它拥有相同的血脉,绝不会再给她机会!
借力收剑后,阮年迅速隐入尘埃,蛰伏等待狄获露出下一个破绽。
她心里清楚,狄获自视甚高,才让她轻松寻得第一次机会,加之它只得以真身现形,难免笨重了些。
气血翻涌,筋骨酸痛,来自半神营造的威压,得逞一次便不敢松懈,拖得越久,于她而言消耗越多,需速战速决。
这么想着,她飞身落在狄获背部。
狄获的黑眸闪过一丝光亮。
呵,上钩了。
它背部沟壑里露出的粘液皆为它法术所化,近身难免受其反噬,传闻它刀枪不入便是因此。
然而,阮年早就由和光他们制造的伤势判断出狄获的背部有某种不利的事物。
但不重要。
手心皮肤快速地遭到腐蚀,烧灼的痛感只得靠自身的灵力暂时遏制。她没有犹豫,果断插剑入狄获右侧颈部。
尖锐的剑刃没入斑驳皮肤之中。
这次刺得更深。
狄获气得猛然一甩,将阮年抛出去数丈,青莲剑却仍旧坚/挺地立在它的颈间。
该死,这人是个疯子!
不止是她,方才那些修士都是疯子!
宁愿死也要伤到它,在他们眼里,性命竟不是最可贵之物。
是了,狄获活了千万年,直到灵界出现第一个修士,它当时就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到头了。修士的诡计也罢,修为也罢,这都不是值得它为之头疼的事情。
它所恐惧的也并非千年前那个人的实力,而是他们前赴后继不惧生死的信念。
杀死一个人何其容易,杀死一群人却得耗费一些心力。一个怕死的鼠辈不堪一击,一个不怕死的死士,最为难缠。
这群修士正是这两种情况的结合,他们不仅人多,他们还人人都求死不得。
这种信念总在引领他们前进,总在致使狄获面对没有希望的未来,它深觉不妙。
就在它失神的刹那,那柄插在它脖颈的剑,再次割下了另一侧的头。
干脆利落,行云流水。
站在他身前的女子,低眸擦剑,所立之处霜雪无声。
明明它才是天地间的第一位半神,为何竟在她面前竟与那些普通妖类没有区别?
不禁让它想起鸿蒙混沌里的元初之力。
寒冷得不带一丝温度,纯净得不含半点杂质。
但,那又如何?终究是个凡人!
神力是它所属,由它所控,下界不能赋予它的,便向上求!
灵界无法,神界总有法子。
世间万般由它所调动。
狄获仰天长啸,似在呼唤着什么。
沙砾不安地流动起来,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漩涡之中,有一金光罩。
罩内正是消失不见的和光等人。
阮年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藏去地底了,还险些以为他们已不慎落入狄获口中。
和光丢出城主掌印,道:“阮年,小心它带有法力的酸液,别让它连通上界,趁现在赶紧将它封印。”
方才狄获尾随和光进入第二关后,掀起沙尘暴侵袭,幸得檀净尘等人提前布好防御阵法,掩藏于沙地里,才躲过一劫。
阮年接过掌印,放入袖中,持剑而立。
沙尘阻隔了两人,和光力竭还需与檀净尘一同维持法罩,也不敢再去寻她,只得回到阵法内。
“你还好吗,阮年在外面,我将掌印递给她了。”
檀净尘虽然面色平静,但额头的汗水还是暴露他的法力消耗已经快到达极限。
他抓住片刻的间隙,问:“城主掌印……你觉得她是一个怎样的人?”
这个问题,和光从未想过。
阮年或许是个众人眼里的天才,或许是个极其负责的侠士,或许是个仗义的好友。
但这一刻,她知道檀净尘说的不是这些描述。
她似乎没有真正去认识过阮年。
结合方才她的动作,和光恍然大悟。
阮年根本就没想过封印狄获,她要的是永世的太平,她要的是就地诛杀。哪怕是以卵击石,她也从未想过别的解决办法。
诛杀……
谁人敢称自己可弑半神之格?
然,如果是阮年呢,灵界千年难遇的天才,任何事在她身上,似都能有个例外。
*
狄获预感自己大难临头了。
这个想法还是数年来第一次出现在它的脑子里。
方才破天之举,让它发现自己或许不能算半神,不论怎么利用功法,皆不能做到如同以前那样的来去自由。天地间,能让他存在的,竟只有地,没有天。
这片天,早已改变了。
加之阮年造成的伤口太过致命,招招都是为了让它去死。曾经它想,给修真界一万年的时间,都不会出现一个人能做到让它身陨,但……
狄获的神经绷紧起来,不敢再出丝毫纰漏,毕竟现在它可能稍不注意就落入万劫不复。
封印千年已然让他难捱,更别提死。
剑招快速而又凌厉,狄获的攻击亦不落下风。双方皆有负伤,却都没有退缩的意图,愈战愈勇。
阮年眼底闪过一丝不解。
狄获的底牌,到底是何物?
很快,这道不解便烟消云散了。
只因狄获埋入沙土再次钻出,分出一道残影瞬间行至碧落城外。
分身本是它留作保命的手段,现下竟与一个修士打斗得难舍难分,不若全力一搏。
碧落城,唾手可得!
阮年回眸望去,玄翎扇叶飞出,彻底毁掉它的最后一只眼睛。
城楼上那人发丝如墨,屹然不动,神色睥睨,眼底流露出浅淡的怜悯,怜悯狄获得神力却不知善用。
“半神之身,不能佑你永生。”
这股力量,这道声音……
他怎会落到下界来?
气势汹汹的狄获蓦然偃旗息鼓。
早知他插手其间,它便先回避一二,不至于落得凄惨下场,如今覆水难收……
这道分身顷刻间回到本体内。
天际逐渐弥合,乌云还未散去。
战场再次转移,阮年一剑刺入狄获中间那颗头的脖颈,还未使出全力,就遭到新一轮的攻击,摔落在地。
或许是退路也不复存在了,现下的狄获反而更豁得出去。
几个回合下去,阮年亦有重伤,腹部的骨头仿佛被打散重组,血液汗液混在一起,唯有意识清明异常。
双方都到了极限。
颜熙替她守住第三道关卡,所以她大可放心地与狄获纠缠,哪怕现在呼吸都略显困难,她仍未感知到死亡的威胁。
所以……
只会是她胜。
狄获蹬脚蓄力,胜负在此一举。
阮年撩起额前的碎发,屏住呼吸,潜行到狄获下盘,用力朝跳动的心脏处给予致命一击。
“小友,我且助你。”
一道残影与她落在同一处,阮年只觉体??x?力忽然变得充沛,这道贯入心脏的伤口带入她与那道残影的法力。
跳动停止,庞然大物轰然倒塌。
那道助她的人影消散而去。
倒下的狄获,尚存一息。
“弑神之罪,尔可悔之……”
“尔可悔之……”
这话只是说给阮年一人所听。
她瞥了一眼重新恢复万里无云的天空,将青莲再扎深三分,直到狄获彻底咽气。
弑神?
就他也配称自己为神,不过就是个有神力无神格的畜生,得了力量便妄自菲薄。
何况,神不也没来助它?
对了,残影……
甚至没来得及问询。
那道残影与她脑海里和尘的样貌重合起来,现在看来和尘昏迷不醒竟是因为他将自己的神识引入到掌印之内。
或许这才是他为碧落城留的杀手锏,隐秘得甚至没有提前告知任何人,是他自己亲手断了自己的生路。
可和光呢?
第47章 碧落城(终) 名姓正常,行为正常,言……
“父亲他……彻底身死道消了……”
和光强装镇定地从他父亲休养的房内走出, 步履虚浮。
谁都想不到,和尘竟留了神识落入城主掌印中,或许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在他昏迷前就已然为未来的险境做好殒身的准备。
这是他作为城主能尽的最后一份责任。
但同时,这也摧毁了和光。
她多年来的执着与守护,现在看来不过是一场泡影。
阮年将掌印交还于她,心里不知该怎么安慰,最终仍是没有开口。
这番纠结的神态尽收和光眼底。
她轻轻拍了拍阮年的肩膀,道:“无事, 他留下掌印就是为了此刻,我理解他。”
“那如今?”
“先处理好善后事务。”和光摇头, “我已经吩咐下去, 即日起, 为祭奠此战里所有因狄获殒命之人, 城内举丧三日。”
“我父亲昏迷的事情总算不用再瞒下去了,后续还有别的公事安排,忙起来总是好的。”
阮年回握住和光的手,道:“檀道友应当在城楼处为死者超度,一起去罢。”
缟素高挂,主街两旁再无初日的繁华景象。城楼处,用于祭奠的黄纸片片落下,萧萧瑟瑟。
祭台中间置有一方小香炉,台前置有各种殒命修士的遗物, 以及那枚从万妖境内带出来的兰花花瓣。
檀净尘闭目诵经, 低沉的梵音飘向远方,感知到来人,睁眼道:“城主的事情解决了?”
和光默然, 叹:“算是吧。”
檀净尘再次合眼,线香的烟雾带走人的思绪,平静祥和的气氛,恍若隔日。
阮年注视着这缕青烟,不由得想起幽蛰在万妖境所说的话。
他经历了什么或者说看见了什么?
他如此执着于成为强者,能让他心甘情愿赴死的,想必只有永世无法翻身的绝望。
这片天……
就连狄获中途的怒吼撕破天幕,透出的仅仅是空无一物的黑。
清殊、和尘,这批百年前在冥海祸乱里幸免于难的前辈,在近日接连化为烟尘,与程韵等人殊途同归。
是否有些太过凑巧了?
狄获身死后,她才惊觉心里的不安不是来自面对的灾祸,而是源于不断在被动的接受某种暗处指引的宿命,仿佛她行的每一步都在监视之下。
阮年微眯起眼,伸手挡住这片笼罩在碧落城上方的烟霞余晖,眺望东方。
脚下所处是大漠孤烟,遥远的尽头却是青山绿水。
那里就是整个灵界最为富庶繁华之地。
中州。
黄得发红的落日不愿意牺牲自我沉没在黑夜里,选择滞留在地平线,为自己的死亡绘上最浓墨重彩的结尾
句号由它亲笔落下。
碧落城的危机暂且告一段落。
入夜,一只纸鹤翩然落至阮年指尖。
除了钟音,不会是别人。
食指轻点,讯息浮现。
——小年,出云楼楼主花知意此人犹善诡辩,你与他打交道时多加注意。至于我,你不必担心,神界总归是一切安好,勿念。
这次多了一个抬头,致爱徒。
谁能想到短短几月,阮年就已经快将债务还得七七八八,心里的怨气少了几分,面对钟音的来信,她也能勉强当作是对她的关心。
但为何独独提及花知意……
“师父,你在吗?”
方非与洛九天敲门道。
“进来吧,伤势恢复了?”阮年问。
两人对视一眼,往左右各行一步。
程令雪自两人身后上前道,“小师叔,弟子堂的课业他们还余了部分,现下我们得尽早回宗门。”
原来是来告辞的。
阮年客气道:“回去后课业情况可定期传信至我,若有不懂不通之处,便去寻陆掌门,他待你们视如己出。”
“是,师父。”
“弟子明白。”
阮年低低扫了一眼,幸得误打误撞收的徒弟不缠人。
至于她自己,她常在心里告诉自己初为人师,不通教学无可厚非,起码她不会像钟音那样留一堆烂摊子给他们,已算是为人师表了。
寒暄几句后,程令雪带头告辞。
然,三人刚走不久,敲门声再起。
这次来的人,风尘仆仆,意料之外。
“三师姐?”
昙华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呸了口嘴里的沙子,道:“小师妹,听闻碧落城有难,我可是丢下出云楼的卦象赶过来。哪里需要我帮忙?”
“……已经结束了。”
这时差未免……
她们真的待在同一个世界吗?
“来晚了?”昙华面露遗憾。
阮年点头,“你来的时候没见着程令雪吗?他们已然赶回宗内了。”
“呃,我喜欢走点捷径,他们不走瓦檐,所以没遇上吧。陆三思在这种时候动作倒挺快。”昙华嘟囔,“算了算了,那我先回去了,下次这种事情提早给我传信。”
昙华自说自话地关上门。
咚咚咚——
“小师妹,”昙华这次没等阮年回应自觉地拉开门,“还有件事。”
“何事?”
“花知意托我给你顺路带张请帖。”
红底烫金请帖封面印有因缘城与出云楼的字样,拆开里面是一句简短的问候与简短的……
这绝不是邀请,这是威胁。
——先是临阙宫,再是上清峰,如今是碧落城,何时才轮到我出云楼呢?
“……”
新的债主来提醒她了。
钟音先前的传话还真是高瞻远瞩,用心良苦。
“据我所知,这厮很少亲自邀人去出云楼,想来你也算是贵客,不过……小师妹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开心啊。”昙华说着就要抽走阮年手里的请帖查看。
阮年反应极快,迅速藏入袖中,道:“师姐,修道之人,喜怒不形于色。”
“也是,你要与我一同去吗?”
“不必了,师姐你的宏图大业要紧。”
昙华努努嘴,道:“好吧。”
“师姐,我就不送了。”
眼见门快关上了,昙华转身扒住门。
阮年的手也抵在上面,不肯松开,问:“还有什么事吗?”
“你不说宏图大业我险些忘了,小师妹你喜欢哪一类,是温润如玉还是体贴入微,或是与你……”
“都不喜欢。”阮年打断她。
“好吧,那我只能自由发挥了,正巧我算到一半的卦象就是与你相关……”
“等等,我喜欢……”
自由发挥四个字对于阮年的冲击实在太大,想起来陆三思那本同人志里的对话,简直尬得她头皮发麻。
“喜欢?”昙华等着下一句。
“正常人。”
阮年吐出三个字。
“正常?”
“名姓正常,行为正常,言语正常。”
昙华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沉吟道:“嗯……交给我,你就放心吧。”
直到亲眼看见昙华离开回廊,阮年才放心地关上门。
刚合上,又又又来敲门了。
“师姐,正常人就行,不需要……”
看清来人后,阮年的话语又咽了回去。
“是你啊。”
“你那三师姐还挺有意思。”颜熙道。
“你遇见她了?”阮年无奈道。
颜熙不置可否,自然地绕开阮年坐到木桌旁替自己倒了杯茶,缓缓道:“她说定为你择一位话本良配,还问我,什么样算正常。”
“……”
够了,她认识颜熙吗就问。
“你怎么说的?”
颜熙沉思片刻,似在回忆,道:“其实她并没有真的想问我,而后说自己悟了,自顾自地奔上屋檐,许是远走了。”
……的确昙华干得出来的事情。
“对了,你来得正巧,我过几日会去中州一趟,若是在这期间有了神魂的消息传讯给我即可。”阮年道。
颜熙抬眸露出了然的笑意,问:“可是花知意找你?”
“你怎么知道?”。
“猜的。”
“你一向猜得准。”
“是吗?我倒不这么觉得,世间万物,变化无穷,猜不了??x?多少。”颜熙单手撑在自己的下颌,“只是独独猜得到……”
他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一直看着阮年,似笑非笑。
阮年怔住一瞬,自窗棂流淌而出的月色正好隔开两人,一明一暗,她在暗。
月华稀碎地洒在颜熙细密的睫毛上,眼波含烟,朦朦胧胧,如同一片极柔软的羽毛落在她的心底。
只一眼,仿佛过了一个春秋。
阮年连忙挪走自己的眼神,给自己也倒了杯茶,借此不再看对面。
“只是独独猜得到心思玲珑剔透的人。”
这句话说完,阮年松了一口气。
幸好。
忽而,她又觉哪里不对,这句话哪里有什么值得她提心吊胆的地方?
“怎么,你以为我会说……”
“没什么。”
阮年斩钉截铁地切断任何继续这个话题的可能性,再瞟了一眼对面,仍是沐浴在夜色里的如玉君子,或者说美人更合适。
“我以为……”
颜熙低眸看向茶杯里晃动的水面,竟生出一丝心烦意乱的情绪。
自万妖境之后,他便有些变了。
如果说此前他的心静得像一片死寂的湖,现在时常也会像这杯水生出涟漪,触动心弦。
然而每当他有所感知时,早已不只是涟漪。
原以为她是个聪明人,点到即止,想不到这一路上她半点都没有察觉。
都不知自己该因此感到欣喜还是失落……
“所以,你找我是?”阮年侧头问。
颜熙缓了片刻,近日他总在她面前走神,闭目揉了揉太阳穴,道:“不过是关于最后一缕神魂的事情。”
“出现了?在哪?”
“中州,因缘城。”
中州位列五州之首,州城名为因缘城,取自因缘际会,暗含连通四州之意。这时机出现的倒是……
颜熙瞥了一眼她的神情,柔声道:“不用理会花知意,还余有几月他总不能逼你去。就算要去出云楼,也应当是与我一同去,此行不必想得太过复杂。”
“但不论怎么说,总归都得去一个地方。”
“因缘城。”
第48章 因缘行(二更) 因缘际会,友人重逢【……
“不多留几日?”
和光听闻阮年要走, 连忙撇下手里的公务赶来城门处送行。
“颜宫主与我还有别的要事。”
和光看了一眼远处的颜熙,道:“如今,你再不欠碧落城什么, 反倒是碧落城欠你的。以后需要我的地方,定然倾城相助。”
“你我之间就不用再说这些。”
“不是我一人的许诺……”
城门大开,喧闹不止。
原是主街上渐渐汇聚出无法忽视的人流,他们摩肩接踵地朝着两人的方向走来,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西夷乐器,乐声悠扬。
阮年回眸, “这是?”
“城民们得知经过后,传达至辛夷处, 为你践行。”和光解释。
“不全是我的功劳, 他们每个人都为碧落城做出了属于自己的贡献, 该感谢的是他们自己。”
和光摇头, 道:“我知晓你的意思,但……没有你确实不可能做到。四海之内,论起剑道,无人可越过你。再者,能义不容辞赶往万妖境寻我的,也只得你。”
“不过有一句话,我希望你能记着。”
“好。”
“我希望你以后做决定时能早些知会我们,很多事情哪怕只有你一人能做,我也不想只有你一人在做。”
阮年愣了愣, 意识到和光说的是她执意斩杀狄获没有提前告诉他们, 不禁莞尔。她极少笑,故而这一瞬仿佛万年冰雪终于融化般难得,云销雨霁。
“你……”
和光忽觉有点难为情, 僵在原地,扭头垂眸道,“我这可不是不相信你,我就是随便讲讲,你不当真……也不是,总之……”
“我知道了,你在关心我。”
明明很正常的话,从阮年嘴里讲出来却变得特别深情,虽说他的确已将她待为挚友,这份心思直接被拆穿也让和光有些无所适从。
“唉,随你怎么理解。”和光找补道。
“后会有期,和光。”阮年说着从芥子囊内取出一张新的传讯符,“这次换我结交你。”
“后会有期。”
和光收下符纸,终究是低低地笑了。
“阮仙师,一路顺风。”
城民们朝她挥手。
起初修炼苦行之时,阮年从未想过其他,只是日日夜夜遭到钟音无情的鞭策,加之周遭人一直疯狂灌输天才的概念,才使得她觉得自己不上进便是浪费了其他人艳羡的天赋。
半推半就地走到今天,她因所谓天才的称呼与那堆难堪的债务许多人发生理不清的牵绊,亦成就了她。
她的目的不在于名声,只在于让自己心安,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份名为天才两字沉甸甸的重量。
待两人传送离去,人群散去,辛夷急急忙忙从城主府赶来,道:“不好了,少主。”
“怎么?”和光皱眉。
“少主还记得钟音长老赠予的那只可护城主三年的纸鹤吗?”
有点印象,和光颔首。
“不见了……方才我在整理物品时,你之前寻来的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宝都还在,唯独桌上那枚纸鹤不见了。”
“或许是三年期限已到,随父亲一同消散了罢。”
辛夷闻言放下心来,否则岂不是说明她御下不严导致城主府进贼了?
和光旋即将目光投向城楼楼顶的檀净尘,飞身跃上,问:“你送人这么送?不是与颜宫主交情甚好吗?”
“缘,强求不得,下界终归不是他的归处。”
“下界不是,难不成神界是啊?他都没有灵根,要去神界最快的方式你猜是什么。”
檀净尘知晓和光与他说的不是同一件事,但是她的话总是十分新奇。
“是?”
“趁早和阮年搞好关系,说不定能被她找个灵宝什么的装着偷渡去神界。眼下,整个修真界,最快飞升之人,除了阮年之外,再无别人。”和光信誓旦旦道。
果真语出惊人。
但檀净尘觉得这也不无可能,遂不予否定。
和光背靠城楼,仍由朔风拂过她的发梢,叹道:“因缘城,若不是有公务拖着我,我也一道跟着去了。”
“你想去大可推给辛夷做。”
以前和光还真是这样做的,不过那时也不是为了游历,而是苦于为自己的父亲寻找解救之法。
“过几日便是城主了,如何还能像你这样任性?是吧,下了迷药的酒说喝就喝。”
和光拍了拍掌心的灰,道:“不说了,我走了。”
曾经想一出是一出,受尽万千宠爱的少主,如今倒是收敛了不少。
檀净尘默默看着她离去的潇洒背影,她说得不错,或许他还是太由着自己的性情做事才在金丹止步不前。
待协理完碧落城剩余事务,再做打算。
他的视线最终转入遥远的东方。
——因缘城。
因缘城不愧为灵界第一城池,还未走至城内便已有不少商贩在城外叫卖,这样好的地界,就是每天来来往往的旅客都是比其余地界更上乘的商机。
“你可知其具体所在?”
颜熙不急不缓道:“只有个隐约的感应,待几日总能发现。”
“也行。”
一进城门,车水马龙的热闹景象闯入阮年的视线,就连道路都是其他城池的两倍宽,主街长得看不到头。街上行人的装扮各异,修士与普通人在一起丝毫没有违和感。
忽地,唢呐声起。
自东街涌出一队人马,前面几位打马开路,紧跟其后的是各色的花灯与舞者,队伍最后应是他们雇来的市声,敲锣打鼓地吆喝。
“七月初七,弦月出云。”
阮年驻足等他们离开。
颜熙适时替她补足知识盲区,道:“七月初七乞巧节,亦是因缘城建城之日,每年此时都会有灯会,他们应是出云楼的人。”
出云楼?
阮年瞥了眼东街,联想到自己袖里的请帖,眼下神魂没有着落,至于去不去,仍是拿不住主意。
“他……给你递了帖子?”
“是。”
“那看来非去不可了。”
“帖子有何问题吗?”
颜熙道:“凡是被他下过帖子的人,就是请也请去出云楼了。”
这个请字,应当就是阮年想的那般。
“出云楼虽说是以算卦闻名,实则产业遍布各行各业。这帖子亦是一类法器,本质上是张类似追踪符的咒术,不去找他此物难解。你三师姐想必不清楚内情。”
“可她说她们义结金兰多年。”
“金兰?”颜熙挑眉,“那怪不得,你随我去见了便知。”
犹记得那日见到讨债的出云楼说客看着十分斯文,未曾料到??x?他们背后的主子行事作风竟隐隐透出一股阴险。
寻踪符。
岂不是时时刻刻知晓对面的位置?
发给想要结交的人,可从中套取信息。发给想要灭杀的人,这不就相当于一张行走的死亡通知书吗?
出云楼建在东街最宽敞的地段,一幢五层楼的宏伟建筑拔地而起,旌旗自四楼楼顶垂至一楼,写有出云楼三个大字。屋檐石凤展翅,几欲乘风起,气势磅礴。
人流到这一块明显变得多了起来。
一顶紫玉冠在人头里格外显眼。
眼看它离自己越来越近,阮年下意识退了一步。
那人却先她一步止住她的动作。
紧接着,迎接她的是一个温热的怀抱,略带窒息。
“阮年,真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景佳时?”
阮年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见熟人。
当然,她出关后似乎一直在遇见熟人,修真界还是太小了。
“颜宫主,你也在啊。”景佳时说完这句话,又转到阮年身上,“听说你在碧落城又当了一次救世主?”
“你……”
这些消息到底是怎么传的这么快的?
“碧落城那少主和光传信给易若我们才知晓的。”
“你们怎么……”
“出云楼一直是我们七星门的大客户,同时也是杏林谷的。我与易若便约好一同来因缘城核算交易账目。”
“纪连城没来吗?”
“他……呃……哎呀这不是重点,你又怎么与颜宫主一同来了因缘城?”
“说来话长,总之是得了花楼主的邀请。那易若呢,怎么没见她人?”
“她在楼内,不过我得先去城内的落月山庄一趟。待会再与你叙旧。”
景佳时摆了摆手,匆忙离去。
*
“颜宫主!”
刚踏入出云楼,一位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叫住了颜熙,两人留步,这书生立马睁大眼睛。
“阮仙师!居然是你!”
呵,因缘城,名副其实,一路上走来遇见的全是熟人。这书生她也记得,讨债三人组里就余下他无名无姓也不曾再见。
“上次忘记自报家门了,在下应如是,楼主现在不在楼内,我可以先带二位在各处转转。”
见阮年有些兴趣,颜熙替她道:“可,走罢。”
阮年意外道:“你不应算常客吗?”
“但你不是,了解了解总是好的。再说他给你发帖子,绝不是为了那点灵石。”
这点阮年也有所预料。
“一二三层皆是普通的茶楼,四层为求卦之地,五层是楼主的居所……”应如是热情介绍道。
“不是说还有个赌坊吗?”
阮年想起自己被丢进出云楼刷盘子的四师兄。
应如是清了清嗓,小声道:“……赌坊在地下。”
“我记得飘渺宗有个剑修似乎在这里输了很多钱,你可是要寻他?”颜熙问。
“……不,我就问问。”
*
出云楼 后厨
“阿嚏!”云追一揉了揉鼻尖。
大夏天的怎么会打喷嚏,难不成又有小人在背地里嚼他的舌根?
监工狠狠剜了一眼云追一,道:“还不赶紧干活,就你这速度怕是明年都难离开,不如学学人家……”
“学谁,不就只有我一个人吗?”
云追一在后厨刷了快一年的盘子,还没还够这赌场里欠的钱,不知是哪位仁兄有幸和他做个伴。
第49章 因缘行 杏林医仙,中州赌神
“昙华可在你们楼内?”
应如是摇摇头, 道:“昙仙师一向随心随性,昨日夜里算完卦便离开了,许是去外地采风了罢。”
话音刚落, 一位杂役自楼下匆匆跑到应如是身旁耳语着什么。
应如是表情骤变,“二位,楼内出了些事情,我先走一步,由他带着你们去三楼雅间品茗如何?”
“且慢,我们随你一同去。”阮年道。
“……行, 随我来。”
两位皆贵客,应如是没理由拒绝。
颜熙没有异议。
至于阮年为何突发奇想愿意走上一遭。
那前来汇报的杂役穿着不同于他们路过遇见的小二与侍女, 粗布麻衣短褂, 适配这类服饰的楼层, 怎么想都只有地下一层的赌坊。
赌坊, 她还未曾踏足过。
阮年很爱赌,但不太爱赌场这类场合。她的赌是基于自己的认知去搏一线生机,心里有数,从不为谋财陷在这种容易被人做千的赌局之中。
不过,赌场能有什么大事?
她还是很愿意瞧一瞧的。
“想玩一把?”颜熙看出她兴趣盎然。
阮年摇头,道:“看别人玩更有意思。”
“你若想玩,我出钱。”
“不怕我随意一局将你输光吗?”
“中州地界,出云楼的资产也才堪堪到我临阙宫的一半。输不光的,他们更应怕你拿我的本钱, 将他们的家底吃干抹净才对。”
……有钱真好。
“心意我领了, 但,我不想让你输。”
毕竟这样相当于反反复复一直在欠颜熙的人情,那要到何时才能还清?
阮年跟在应如是身后, 撩开门帘走了进去。
颜熙凝眸不语,嘴角却不觉上扬。
不想让他输?
虽说下界的财富他并不在乎,但能让她随意拿去挥霍也算有了些意义所在。
赌坊内其余赌桌皆没有赌客在场,角落里有一桌被围的水泄不通,应如是拨开人群径直朝里走去。
桌旁一蓝衣女子熟练地摇着骰盅,淡定自若,仿佛胸有成竹。手旁的筹码累了一摞又一摞,显然赌坊里的麻烦就是她。
对于赌场而言,一个好赌闹事的赌徒并不可怕,反而是一个会赌善赌的人,最易让赌坊坊主忌惮,只因这类人挡了他们的财路。
走近了些,蓝衣女子颈间绕有白纱、盘发,莫名有些眼熟。
她抬眸摇骰时,恰好与阮年对视。
……
怎么是易若?
——易若在楼内。
景佳时说的在楼内,没说在赌坊啊。
易若亦失神刹那,转而恢复平静,打开骰盅。
五五六。
再看对面荷官的骰盅。
三三四。
易若大!
“天呐,这是第五把了吧。”
“又赢了……”
“哈哈哈,我就说跟着这赌神买绝不会出错。”
“次次赢,怎么可能,肯定是出千了。”
“胡说什么呢,应老板不就在旁边看着,哪有出千的余地?”
这话一出,其余人才看见早已来到赌桌旁的应如是,纷纷为他让开一条路。
“来人,为阮仙师与颜宫主入座。”
应如是吩咐属下在赌桌前方抬来两张太师椅。
“我就不必了。”阮年道。
颜熙道:“你们赌坊倒是有名气,连医仙都请的来。”
这话属实让人褒贬难分,应如是只得尴尬地笑笑。
颜熙饶有兴致地坐下,寻来两张筹码把玩,目光定在走近赌桌的阮年身上。
阮年走至易若身旁,拨弄了一下骰子,侧头问:“你喜欢……这个?”
治病救人的医仙摇身一变成为泡在赌坊里的赌神,不论怎么说都难以让人相信自己的眼睛。
易若敛眸,咳嗽一声,附耳道:“副业,我师父与钟音长老算赌桌之交,他为赢她,时常让我陪练。”
“竟是如此,我先前在门外碰见景佳时,她急着去落月山庄,和我说你在这里。”
“呵,她最好快些办完事,”易若冷冷道,“几日前,她玩心大发,拿钱来赌,输了足足万两。作为抵押,纪连城被他们拖去后厨抵债了。落月山庄里应能拿出三千灵石……也还差七千。”
易若瞟向自己手旁的筹码,道:“算上我这些,还差四千灵石。”
四千……
短短几句话,串联起景佳时的表现,全部都变得合理起来。
“你拿了多少本钱来的?”
“十颗灵石,不过现在怕是不会让我赢的那么痛快了。”
先前的荷官离桌,应如是抓起骰盅,往那一坐,气质全然不似书生,登时成为这里的管事人。
这是他要亲自上场了。
他面上堆笑,做出请的手势:“易仙师,换我来陪你玩玩,怎么样?”
应如是摇好骰盅,静等易若。
骰子与骰盅壁碰撞的声音清脆可闻。
易若盯着应如是面前的骰盅,做出大概的判断。
咚——
骰盅落地。
“大还是小?”
比骰子大小是最简单的赌场玩法,为吸引赌徒显出公平,出云楼不仅给了对方摇骰的机会还给了他们这局指定大小的权利。
“大。”易若道。
“还是大,能行吗?”
“这都多少次大了,应老板的手,之前可是摇出来过三个六……”
“我看是悬,这把我买小。”
周围的赌客议论纷纷。
阮年好奇问:“易若,你是不是通过闻声判断对方的点数?”
“……不是。”
“那??x?……”
易若小声道:“我不会赌术,仅仅是运气比较好罢了,再者,不论我怎么摇,对方都会抓住时机出千,可惜,他们不如我善于伪装。”
“赌的不是骰子,而是心。”
也就是说,每一把她都没有把握,只是靠自己的镇定与对方露出的马脚做判断。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场边的杂役吆喝着,催促周遭看戏的人赶紧结束下注。
大与小两边下注的筹码势均力敌。
所有人皆不敢大声言语,静静等着骰盅的打开。
嚯——
倒吸一口凉气。
应如是,五五六。
这是易若上一轮的点数。
易若皱眉,一把掀起自己的骰盅。
五。
六。
最后一个,六!
随即人群爆发出激烈的呼声。
“大大大!”
易若内心松了一口气,道:“运气好而已,下一把……”
应如是面色没有太多改变,仍旧是挂着笑,道:“这一轮,易仙师先摇骰。”
阮年扫了一眼周遭人的手与表情,明白应如是的想法,这里的其他人明显靠易若赢了不少,他不止要赚易若的灵石,而是想将此前从他们兜里流出的通通收回来。
易若这把赢下一千整,距离那个目标还差三千,应如是摸准她不会轻易下赌桌,所以输一把根本无所谓,他想后面在一把内直接连本带利赢回去。
只是不知道这一把他要等多久。
这个道理不只阮年明白,易若心里也有数,但总不能真的让纪连城在这里刷三个月的碗。
退一步说,本钱就十颗灵石,还是景佳时的私房钱,输光了也不心疼。
当当当,新一轮开始。
“我好了,请。”易若定住骰盅。
应如是挑了挑眉,问:“易仙师喜欢买大,确定这把不再多摇一次?”
易若眯眼,果然换了个人就是难搞,看不出什么情绪,索性不看他。
“好,你既给了这机会,我便用用。”
易若端起骰盅递给阮年,道:“阮年,你来试试。”
“……你确定?”
摇倒是能摇,动动手罢了,但她不敢保证结果怎么样。
“赢了更好,输了也无所谓,这局无法定生死。”
阮年看了一眼对面自信满满的应如是。
易若这是想顺水推舟,既然应如是都不怕输,她更没必要怕输,比谁更坐得住。并且,多加一个变数进来,总会有人心态发生变化。
木质骰盅还留有易若掌心的余温,阮年上下晃了三圈,停在桌面上。
“小。”易若抢先道,“这轮我押小。”
应如是没料到换了个人,易若便改了玩法,甚至抢先下注。不过作为赌场老手,这点变数不算什么。
“好。”
易若果断拉起骰盅。
三三二。
的确很小。
此举也让阮年知晓了自己的运气一如既往的差。
应如是笑而不语。
开盅——
二。
四。
最后一个骰子,一。
“抱歉,这局我赢了。”
全场静止,一小部分坚持站在应如是身旁的赌客扬眉吐气。
“我就说了,应老板不可能输。”
“就是就是。”
“还好没跟着她押,不然可就成冤大头咯。”
易若面上仍十分克制自己的神态,抬眸思索下一步怎么走。显然,作为协理赌坊多年的半个掌事,应如是在心理战方面游刃有余。
“怎么说,易仙师,继续还是到此为止?”应如是这话带了几分挑衅的意味,既上了赌桌,不输些钱财便不给他们面子。
阮年回忆前几局双方的神态和动作,问:“你可信我?”
“自然。”易若没多想径直点头,“你有好的法子?”
“最后一把,你意下如何?”
毋需多言,二人已心有灵犀。
“继续,这把,我把这些全部押作赌注。”易若说着推出自己身前的所有筹码,层层叠叠地散落在桌面上。
心理战术,玩的就是惊险。
当然,不论阮年或是易若都没有全然的把握,只是对于兵行险招这一点,她们都有类似的见解。
应如是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而后瞬间变得更加灿烂,在这里经营多年,普通的赌局早已无聊透顶,唯有这样付诸一炬的才值得他花心思。
“好,没问题。易仙师与我真是海内存知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应如是感慨。
“不过……”阮年插话,“应如是,你信我否?”
应如是皱眉,不明白阮年这话是什么意思,但鉴于这位毕竟是自家主子是客人,仍道:“阮仙师……名声远扬,不可不信。”
“那便好。”阮年看向坐在一旁看戏的颜熙,道,“易仙师每个行动皆在我眼下,我以我的名誉担保,她绝无可能作弊。至于你……”
“替你找帮手也罢,替你正名也罢,颜宫主是最为合适的人选,是吗?”
“你请我倒也不是不行。”颜熙应声道。
飘渺宗的第一人与临阙宫宫主,就是从这外界身份便已使这场赌局变得风云莫测。
“可,那请吧。”
第50章 因缘行 猪队友也是队友
当当当。
两方骰盅同时而动, 皆不敢懈怠。
“方才多谢你。”易若道。
阮年摇头,“不必,做决定的是你非我, 只是替你们多寻了个变数,至于这变数向着哪头,我也不知。”
如若本本分分按照既定的局面发展,瞧应如是的样子,已做了充足的准备,不好应对。
这轮次有颜熙在, 他绝不敢出千。
何况,应如是瞧着也是善赌之人, 他拒绝不了阮年的提议, 在这样一场对方押上全部筹码的赌局里, 胜算如果为百分百还有什么意思呢?
放手一搏, 才为赌桌精髓。
桌边的杂役继续催促道:“还有没有人下注的,这把翻倍啊!买定离手!搞快点。”
由于上一轮易若的押注失败,许多人改投到应如是那头。
现实的是,赌桌之外也是如此,人们可以为一错再错的人中途做一件好事而大为夸赞,却难以接受一路无错之人失败一次。
应如是扫视一圈,停下摇骰,道:“看来,这把, 我才是众望所归, 要让你失望了。”
易若面不改色,淡定道:“失望不失望,开盅再说。”
“大还是小?”
……
耳边尽是赌客们的窃窃私语, 易若迟迟没给回复,只是低眸静静看着赌桌。
应如是瞟了一眼,催促:“易仙师,下注那般爽快,现在反倒优柔寡断起来了?要我说,实在想不出买什么,就像之前一般直直喊大便是。”
“运气好,总能有的,不过运气这东西……”
“好,我买大。”易若打断道。
“呵,”应如是眼底划过片刻疑惑,转瞬即逝,“倒是别出心裁,且看这一次运气在你还是在我。”
于他而言,作为训练有素的荷官,摇出自己理想的点数如同家常便饭,难的是如何猜到对方何时买大何时买小。
现下有颜熙盯着,也不敢再有动作。
幸得这次的数字摇得不大不小,并非全无把握。再者,他早已发现易若不善赌术,唯擅观心。
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应如是利落地打开骰盅。
三四四。
“请吧。”
胜负皆在于这一刻。
易若将手放至骰盅顶部……
“诸位,清场吧,拿好你们的赌资走人,这局不作数。”
一道声音打断了这场赌局。
众人齐齐往赌坊大门望去,左右两侧各自列有一队书生模样的杂役,自他们中间走出一位曼妙女子,浓妆艳抹,风姿绰约,手持一杆烟斗,步态婀娜。
“颜宫主和这两位且留下。”
应如是俯首道:“见过楼主。”
“花楼主……这是花楼主?”
“竟亲自来了。”
“这样貌这身段,啧啧,不愧是咱们中州的佳人!”
能亲眼见到花知意的人少之又少,在场的赌客不免各自讨论起来,全然没有离去的意思。
“呵呵,听不懂话吗,莫不是还要我亲自请你们出去才行?”花知意呼出一口白烟,巧笑嫣然,只是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不怎么友善。
两旁瞧着文绉绉的小厮实则都是她带出的练家子,摆出请客的姿态,谁敢不从?
哪里还有人敢留在赌坊里,抄起属于自己的那份赌资仓促往外涌去。
原本喧闹的赌坊顷刻静下来。
“颜熙,我可没有给你递帖子。”花知意将烟斗转至虎口处拿住,挑眉看向颜熙。
“我不能来?”颜熙问。
“呵,”花知意轻笑,“折煞我也。”
她转而看向易若:“多年不见,赌术见长,本以为我们见面会是在别的地方。”
易若生硬道:“事出有因。”??x?
烟斗被她拿在手里转来转去,最终落在赌桌之上。
花知意手撑桌台,侧头靠向阮年。
“终于见面了。”
阮年自袖中拿出请柬交予她,道:“物归原主。”
“不必客气,我也没想到你来得这般快,七星门的追踪符名不虚传。”花知意言外之意已大方承认请柬暗地里的追踪作用。
“应如是。”
“楼主,我在。”
“这局撤了,重新开一局,我亲自来。”
亲自?!
几人神色各异,或震惊或不解或以不变应万变。
花知意随手将烟斗里的烟灰叩出,施施然走至最中间的那张圆盘赌桌,道:“我要与你玩一场,赌注便是八万九千零一颗灵石。”
“阮年。”
语罢,花知意的眼底浮现出玩味的笑意。
“……我不善赌。”阮年道。
事态的发展轨迹猛然来了个转折,就连应如是都猜不透自家楼主到底在想什么。
“无妨,这个数字你熟悉得很,赢了从此以后再无忧,输了,我不收你的灵石,只需你替我办件事。”
办件事……
她本就欠债,若要让她行事直接要求即可,何苦来用赌注的方式进行。
“何事?”
花知意道:“暂时没想好。”
“……我拒绝。”
“哦?”花知意似是想通了什么,“啊,原来如此,你有别的出路赚取灵石。颜宫主,你总是不给我面子抢在我之前行事。”
“那又如何?”颜熙对上她的眼神。
“不如何,可……”花知意笑意更甚,“契书在我手里,便由我说了算。你的确可替她给我,至于我收不收便是另一回事了。”
话题转至阮年。
“所以,你没得选。若是嫌赌注不够,便把易仙师还余的……四千两也算入其中,再不济,你那位师兄的债也可以一起。”
几句话下去,摆在阮年面前的赌局已避无可避。如此看来,钟音评价花知意的话,当真是一针见血。
易若拽住阮年的胳膊,耳语:“花楼主行事一向毫无章法,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再说她的赌术,比之应如是,只高不低,你当真要?”
“陈年旧事,别无他法。”
“花知意,只有你一人下注岂不无聊?不若我也押几分,就押……你们整个出云楼如何?”
颜熙一语惊四座。
花知意先是讶异而后转变为大笑,将烟斗插入发髻之内,拍手称绝。
“好,不愧是你。”
笑容迅速消失,“纵使是我,开盘之前都无法预料结局。临阙宫对你来说算不得什么,可出云楼却不能没有我。这赌注我不接,但你想看戏的话,随意。”
颜熙预料到对面的反应,并不例外。
两人目光交汇。
花知意低低笑道:“不必如此看我,多年的情谊,我不曾害你,你今日何苦抓着我不放?”
脱口而出的瞬间,她又明白了什么。
“啊,另有隐情。”
花知意扭腰走至阮年身前,身材高挑,俯身撩起耳旁的发丝,问:“世人皆知我独爱美,在这之前,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花楼主,你说便是。”
“叫我花知意即可,易若你也是,不必多礼。”她饶有兴趣地瞥了眼颜熙,“我想问问,你觉得我美吗?”
那双明艳异常的凤眸紧紧盯住阮年的脸,似是想挖出些旁人所不知的事情。
“自然是……”阮年不知该说什么,正欲乱诌几句客套话。
“花知意,适可而止。”颜熙提醒道。
“呵,”花知意突觉无聊,退回赌桌前,“你也有今天,罢了,这与我的目的并不冲突。”
“楼主,你要的都在这里了。”
说话间,应如是已将各类赌法列为一排。
“好,”花知意摆手示意他退下,“阮年,你选吧,哪一种?”
易若从旁为阮年作讲解,“第一种,是我方才的最简单的掷骰,第二种打马,更像兵法谋略,第三种便是叶子戏,输赢与牌面大小相关。”
“哪一种与运气关联更小?”阮年问。
“叶子戏,按花色大小依次分为十万贯,万贯,索子,文钱四类,每一类各五点。双方抽取八张,同时一一出牌,点数小者输,大者赢,直至八张牌全部打出,再算胜局数。”
“八局?”阮年确认了一遍。
“是,若为平则取点数差距小者为优胜。”
简而言之,比大小。
还有一种田忌赛马的味道在里面。
“好。”
阮年走至花知意对面,拿住那副木牌,道:“我选叶子戏。”
花知意愕然,确认道:“这可是我最擅长的,不若看看其他赌法,这些还能凭运气取胜。”
阮年仍未放下那副木牌。
“选了可就不能再反悔,当真要选?”
“是。”
没人比她更清楚自己的运气,还不如选个能有机会钻空子的玩法。
“呵,行,那就开始吧。”
*
“阿嚏!”
已经是今日打的第二个喷嚏了,云追一纳闷得很,难不成是日日双手泡在凉水中洗碗,寒气入体导致的?
然,这不是最重要的。
当前,他要去寻那位素未谋面的有缘人,好不容易来了新人,不若与他一同谋划大事!
自他半年前,便在苦苦寻觅越狱计划。出云楼势力再广泛也不至于追他到天涯海角,先出去,其他的都好说。
真要追至飘渺宗,那也是他占理。
一开始说好的一年,前些日子突然告诉他因他办事不利,需得再刷半年碗。
简直强词夺理,强人所难。待他回宗,即便有人上门,陆三思也肯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出逃?!”
“嘘,小声点,这里处处都有眼线。”云追一连忙捂住纪连城的嘴,“连城弟,我瞧你这样子,多半也是吃亏被坑进来的,那得到何时才能走?”
纪连城低眸道:“但……我师姐她们说马上就会来赎我。”
“唉,什么兄弟姐妹的情谊,都是胡扯,我在这里整整一年,他们从未探望过我,你可别提了。”
“不,不会的,就算我师姐做事糊涂了些,也还有易若在。”纪连城摇头道。
眼见这位狱友油盐不进,云追一改口:“那你师姐她们筹钱多累呀?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你现在在这里刷碗,完全帮不上忙,难道你就眼睁睁看着他们在外替你辛劳吗?”
“这倒是。一万灵石……我原以为替我师姐做人质是帮了她,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是我糊涂了。”???
代替成为人质。
云追一笑了。
好吧,是他心急,随便路上找头猪都能当队友了。
溜为上策。
“诶,云兄别走啊,你说的有理。然后呢?”纪连城表情真诚,“我初来乍到,不懂其中关窍,多有冒犯。”
……呃,猪队友也是队友!
云追一转身,松口:“行吧,你听我细细说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