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第 36 章
作品:《窃明珠》 大明宫,蓬莱殿。
听闻武阳侯夫人要来,皇后一早便将贤妃遣回了自己宫殿,身边的人只留下亲信,在西厢暖阁接见了这位昔日旧友。
宫人给曲夫人奉上茶盏,只听凤座上的皇后笑着道,“这是今年新贡的顾渚紫笋,本宫记得,夫人从前最爱喝,不知如今喜好变了没有。”
她言语从容,仿佛没有猜到曲夫人为何而来一样。
曲夫人冷笑一声,“十多年过去,人都变了,何况是喜好。”
她的态度并不恭敬,徐日盈自登上皇后位以来,便再没人这样与她讲过话,身边的傅母要出声斥责,被她拦下了。
曲夫人没有心情与她兜圈子,也顾不上殿中还有旁人在场,“我没心情陪殿下喝茶,你只需告诉我,我女儿在何处。”
对比曲夫人的面色凝重,皇后便气定神闲多了,她轻轻扬起手,将傅母们也遣了出去,暖阁内只剩下了她们两人。
皇后挑起眉头,“是本宫召她进宫不假,这件事本宫与贤妃难辞其咎,但掳走小娘子的,可是流民,夫人如何管我要人?”
曲夫人目光一错不错,看着皇后端起茶盏轻呷一口,她直截了当地开门见山道,“哪里来的流民,蒲州吗?若是如此,他们不寻奉国公,掳我阿宁作甚?”
皇后很意外,又转念一想,她向来聪慧,今日朝上的事不是秘密,她能知道也不奇怪。
不过,她忍了再三,最后还是说出了心里话,“夫人之爱女,看来并不比寻常母亲少,本宫还以为夫人会对她也心怀芥蒂,毕竟她可是顾向松的女儿。”
皇后本以为能看到曲竟遥气急败坏的模样,谁知她还是那副冷淡如斯的样子,只一双明眸不善地盯着她。
“阿宁是我的女儿,我自然爱她。这么多年,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并非我以德报怨,而是我知道事情本源并不在你,事到如今,你又何必重提往事?”
皇后听了这话,面上的假面有了龟裂的迹象,“你不怨我?”
“十七年前,你我立场处境不同,我不怪你,但眼下,你为保全兄长绑我女儿,我便绝不与你善罢甘休!”
十七年前,好久远的时间,那时曲竟遥还未曾嫁与武阳侯,她也还不是皇后,受封淑妃,也算得皇帝宠爱。她与曲竟遥相识于一场宫宴,一见如故,相识恨晚,宫廷生活寂寥,曲竟遥常常进宫与她作伴,为她带来宫外有意思的小玩意儿,有时是她自己,有时还会拉上齐琢——也就是宁国长公主。
齐琢不喜欢她,来时很不情愿,她也不喜欢齐琢,两人没什么私下的交情,往日在宴席上碰上,彼此之间也不会多说一句话,但她们都不愿意拂了曲竟遥的好意,三个人凑在一起,别扭,却也生动。
可是后来,她做了一件错事。
那年顾向松得胜还朝,皇帝论功行赏,他从定边州折冲府校尉,一跃成为了贵列上勋的千户侯,加封羽林卫大将军,执掌禁军,赐紫袍金鱼袋,朱门府第,赏黄金千两,白银万两,还有珍宝无数。
又在龙首池设宴,大宴群臣及家眷,既是庆贺功臣凯旋,又是庆贺朝中又多一位高官重臣,顾向松一时出尽了风头。
这场宴席背后还有暗藏着的意图——皇帝听闻他的发妻在回京路上亡故,有意为他挑选一位新夫人,以安后宅。
是以特特下令,命朝臣家中未出阁的女眷尽皆出席,朝臣们乐得如此,能与这位新贵武将结亲,对自家也是门第增辉的大好事。
那场宴席上有贵女无数,顾向松却独独对曲竟遥一见倾心,宴后便请圣上赐婚,欲与荣国公府结亲。
皇帝自然无有不应,但圣旨传到公府,却有如晴天霹雳。
曲竟遥当时已有未婚夫婿,当时那人奉命出征陇西,两家原本计划待小郎君返朝便成婚,哪知边关漫天黄土掩盖了七尺英雄血,郎君战死沙场,没能回来,甚至因为路途遥远,尸首也没能运回长安,只送回了小郎君的衣冠。
若他能平安返朝,是不是也有今日荣耀?
先人热血未凉,曲竟遥绝口不应,甚至不惜以命反抗。
如此一来,圣上简直骑虎难下,一面是开国功臣之后,一面是自己想要拉拢的臣子,曲家公然抗旨,他觉得自己的威严被挑战,对曲家的不满更甚,且日益加剧。
但若因此降罪曲家,未免有过河拆桥之嫌,且有部分朝臣,以傅公为首,不断对他予以劝谏,请求他收回旨意。
就在皇帝左右为难的时候,徐日盈给皇帝出了个主意,对曲家不处罚反行赏。
曲家荣耀已极,封无可封,再赐钱帛田产也不过是锦上添花,于是皇帝赐下丹书铁券,又给荣国公加食邑五百户。
最重要、也是最关键的,圣上言荣国公长女聪颖慧捷,即日起接入宫中,送至太后膝下教养,起坐与众公主等同。
这哪是什么殊荣,这分明是枷锁。在此之前,曲竟遥已经计划一死了之,是圣上的旨意提醒了她,她若死了,母亲兄长怎么办?家中其他人怎么办?华黎她才四岁呀,怎么能因为自己,再葬送她的一生?
她只能妥协。
自此一段红绸,拴住了一对同衾异梦的怨偶。
此事之后,空悬已久的中宫之位有了归属,徐日盈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
但她与曲竟遥之间,再不能如从前那般了。
其实事情过后,她不觉得自己有错,皇帝对曲家已然心生不满,此事再拖下去,整个曲家都会遭殃。
毕竟当年有开国之功的老国公已死,今上也不是建国的高祖,随便给这功臣之后安个什么罪名,说他居功自傲、抗旨不尊,抄家下狱一通下来,一个高门望族也就没落了。
大局当前,曲竟遥又何必铁了心给那个死人守节?
曲竟遥不仅不应怨怪她,还应当感谢她才是,至少,她还为曲家争取了些许利益。
但她在皇后之位上坐了十七年,总能知道一些旁人无法触及的密辛。
比如,皇帝究竟为什么那样宠信顾向松,且从不怀疑他的忠心。
知道得多了,她才觉得命运弄人,错与不错已经说不清了,也许这件事从一开始便不能用对错来评判,她有时觉得,曲竟遥是应该怪她的,她为什么不怪她呢?
皇后从往事中回过神,面上似乎淌过了一道温热,她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间竟落下了一滴泪,她偏过头轻轻拭去,也不知曲竟遥看见没有。
想到曲竟遥那句“为保兄长绑我女儿”,她意识到,曲竟遥知道的,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多。
于是也没有必要再否认,她很快整理好了思绪,声线也恢复了往日的平稳,“那些年我在宫中,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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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你交好,我感念你这份情谊,因此不会对你女儿做什么,你大可放心。”
曲竟遥盯着她无波的眸子,皱了皱眉,一时猜不透她到底要做什么。
进宫这一路,她将整件事翻来覆去想了好几遍,徐日盈绑走攸宁,给贤妃做顺水人情,或许还有另一种意图,譬如要彻底断了靖王和顾向松之间的联系,皇帝按下退婚的事密而不发,焉知日后没有重新赐婚的可能,皇帝对靖王这个儿子的喜欢,可比太子更甚。
太子是元后之子,徐日盈成为继后,太子便一直养在她的膝下,后来她有了亲子,也不曾慢待太子,母子之间感情还算不错。
不论是为了太子,还是她亲生的三皇子,靖王与顾家联姻,都是她不愿看到的。
贤妃那个猪脑子,竟将敌人的话奉为圭臬,被人当了枪使也不知道。
“你特意拉扯上贤妃,无非是怕有一日东窗事发,你自己脱不了身,毕竟我与她之间有儿女牵绊,积怨更甚,到时你大可将一切都推到她身上。前情如此,你又如何能保证她不会伤害阿宁?若你果真还念着一点往日情谊,现下便告诉我阿宁到底在哪里。”
凤座离下面太远,皇后隐约看到曲夫人眼眶猩红,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鬼使神差地,她站起身向下走去,走出两步又停下,仿佛两人之间隔着的不是一个高台,而且万里横亘的天堑。
“贤妃的手,还伸不到我这里。”
就知道她不会轻易动口,事到如今,只好拿出杀手锏,“你不愿说阿宁在哪里,那你要找的人,你不想知道在哪里吗?”
她命人掳走攸宁又借机大肆搜查,不就是为了找那么一个人吗?
皇后的脸色果然变了,“那人在你手里?”
曲夫人笑了笑,没答,但这在皇后眼中就算是默认了。
皇后没想到,这件事她竟然也有参与,一个傅廷玉已经让她如临大敌,再加上一个曲竟遥,让她觉着,此次若是棋差一着,她和阿兄,恐怕就要万劫不复了。
心慌乱得无以复加,先前阿兄来找她,将自己所做和盘托出,末了,又说起自己派出去那两个小厮,一口咬定荒谷中有鬼,她只觉荒谬,今日京兆尹所奏之事怕不是个幌子,只为引他上钩罢了,他还巴巴赶着上前,去给人送破绽。
她当时只当傅廷玉手中没有直接证据,这才迫不得已迂回设局。
没想到那个关键之人竟在曲竟遥手中,那曲竟遥与傅廷玉之间,会有联系吗?
多年过去,皇后自觉了解曲夫人的为人,因此并没去怀疑她话语的真实性。
在她沉默的这半刻钟里,偌大的殿内落针可闻,忽而渐渐出现了一道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至近。
是个不起眼的小宫人。
曲夫人只瞥过一眼,皇后却缓缓坐直了身子,金吾卫送消息来了。
只是不知,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曲夫人看见小宫人上前,冲着皇后耳语几句,这时她也猜到了小宫人为何而来,心跳陡然加快。
皇后听罢,面上重又堆起了笑,“夫人,人找到了,夫人可要随本宫一起去看看?”
曲竟遥紧攥着扶手,花了好大力气才从椅子上站起来,瞧她这模样,她便知道,她口中找到了的人,不是攸宁。
而是那个流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