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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第106章 畅快和残酷
张慎黄宗羲吕亮他们走后, 谢辞还一一去把帐脚枝形连盏灯上的灯盏吹灭了大半。
他经过全军拼凑桐油,连主帐都不点灯的日子,连灯油都变得节约不浪费起来。
他经历过的事情, 最后落在他身上留下的,总会成为一种好的品质。
顾莞在内帐听着他外面的动作, 她想笑,她摘了头盔, 用手指顺着如乌瀑般的长发。
他走进内帐正站在屏风前面,青蓝色的薄绒氅衣披在深黑色的冷硬铠甲之上, 眉目坚毅英俊高大颀长像标枪一样的笔直。
顾莞不禁笑了起来了, 她冲他勾勾手指,她一扑过去, 谢辞一步上前把她接住, 双手稳稳托着她的大腿和臀。
有个下盘稳得不行, 臂力腰力过人的老公,她真的越来越爱这个姿势了。
两人脸对脸,亲了一下, 顾莞笑嘻嘻戳戳他的腰, “要保持住, 以后闲下来了, 也不许松懈喔。”
她凑到谢辞的耳根, “我喜欢。”
谢辞耳根发热,他用力点点头“嗯”, 那必须的。
顾莞嗤嗤笑了起来了,末了, 小声说:“我还得想想, 得怎么堵荀逊呢?”
她侧头靠着他的肩膀和颈侧, 用食指圈住他一点头盔外的碎发,一圈圈在玩,细细碎碎的痒,一点点到他的心。
顾莞稍后就会离营了,因为她抓的不是后勤了,她已经把外头谢家卫和流云卫的事都管起来了。
谢辞很舍不得,心坎缠绵翻腾细细碎碎着,他把脸也伏在她的肩膀上,啊,真的好想快些结束战事,过上一些或许忙碌,但安宁的日子。
到时候,过够了两人世界,再要上一个儿子或女儿,一两个,或者两三个孩子,追着跑着围绕着两人喊爹爹娘亲,他和顾莞手牵手,这种日子真的想想就美好。
不大的内帐里,夕阳映着褐黄帐布橙红橙红的,帐内昏明静谧,两人互相靠着对方,微笑不说话。
一直到张青和谢云端进来晚膳,顾莞才跳下来,两人手牵手出去。
晚饭之后,谢辞送走顾莞,看着她长挑轻盈的身姿没入夜色之中。
谢辞收回视线,仰头活动一下肩臂,看回前方。
深蓝苍穹下深黑浅黑的山丘的一望无际的大平原,放眼望去平原东北方向的尽头北戎大营。
希望接下来一切顺利!
……
在暗自按捺着紧张的大营氛围内等待的二十一天,八月初一,冯坤李弈谢家卫的联手查探,终于传来的期待已久的好消息。
找到了两个足可以证明呼延德对荀逊不过虚情假意的证据。
第一个,是周允文。
这人原来和荀逊一样,都是北戎子。
但他比荀逊的面目还要更类汉人。
这两个人其实能一直这么长久地在大魏活动长驻,发展各种细作,甚至荀逊手下的人到现在都不相信他是北戎子,根本原因他们是长相都像父亲一脉,荀逊还有些许眉目深邃,周允文却是一点都没有的,他完完全全,就长得是个汉人。
但这周允文是北戎子,荀逊却是不知道的。
呼延德的父亲呼延津其实并不得老北戎王喜爱,因为这个儿子生得一副汉人仁德肚肠,简直是个变种,宽和仁厚,对友人对亲人对治下的牧民奴隶皆是如此。
周允文父亲周韫年轻时从过商,在草原遇劫匪重伤垂死被呼延津所救,结识相交。后来多次经过呼延津的属地的乌拉旗,呼延津都保护他送他顺利过境,呼延津仰慕中原文化,一来二去,相交莫逆。
后来周韫和当初最先发现重伤昏迷的他的呼延津的表妹乌仁娜相爱,成亲生子。
原本,周韫是打算生活在关外及北戎交界的这一片区域的,但没想到后来发生一些事,他生父的儿子全部死光,因为种种原因,他这个私生子最终返回周家接了家业。
但周允文在乌拉旗和关外已经长到十几岁,他骨子里就是个北戎人。
他和呼延德私下一直有联系,父亲一死,他顷刻囚禁了原配及其所出的子女,和北戎达成了盟书。
至于和荀逊的八拜之交,也是呼延德的授意下进行的,为的就是防备荀逊上位肃州总督后脱轨转向大魏,后来,也用于润物细无声渗透荀逊手上的人手。
查出来的,当然没有这么仔细,但周韫乃其父私生子,中年才被找回来,以及周韫当年经商,长居关外,他在乌拉旗当年婚礼已经被扒出来了。也就是说,周允文的生母是呼延津的亲表妹,周允文本人和呼延德多年一直有联系的事实已经查出来了。
另外还有一个,太原那边的,不知冯坤的人怎么扒的,居然辗转找到了北戎的另外部族阙根部和突沙坨部的人,都是老女人,一共四个,其中三个是和原昆羽陵部有亲戚关系,另外一个更是昆羽陵的外嫁女。
她们都可以证实,当年呼延德的生母日珠公主和呼延德本人,对荀逊的生母日连公主并没有什么深厚感情。
甚至日连公主的母亲直到日连公主成婚前,都还以女奴身份小心翼翼伺候着昆羽陵族长夫人也即是呼延德祖母。
就连日连公主这个头衔,也是呼延德要用她暂且笼络荀荣弼,才挑出来封的。
北戎是半奴隶的社会,日珠公主昆屠德高高在上,日连公主母女不过是匍匐在地被俯视的人罢了。
何来的姐妹情深?
这些掩埋在多年尘埃中几乎已经不可能被人察觉的蛛丝马迹,终于被成功挖出来了。
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返雁回山大营,才花了二十一天的时间。
来得好啊!
荀逊熬过高热没死,谢辞早在收在顾莞飞鸽传书,就命人确定了。
二十一天,足够养伤了,没彻底痊愈,也好了大半,能活动起来了。
谢辞迅速先传信给顾莞,告诉她一切就绪。
然后,他出了大帐,去找荀逍。
荀逍的帐篷不大,他那天把呼延德的亲部近卫足足屠杀了上百人,伤势不轻,近日两军都在休整,谢辞便让他彻底把伤养好再披甲不迟,秦文萱也不肯让他去,于是就一直在养着伤。
难得的一段安宁日子,荀逍却有些消沉。当然,他并没有表现出来,盘腿坐在行军床上,微微笑着,专注看着秦文萱忙来忙去给他拿东西,之后坐在床头和他说话,他浅浅笑着,时不时“嗯”的应了一声。
谢辞撩帘进来,两人抬头望过来,谢辞黑铠蓝披,站在帐门口,一扫先前沉肃,他问荀逍:“已经有确切证据了,如果顺利,我们很快就能复仇了,你去吗?”
证据直接给了顾莞那边,顾莞这就北上堵荀逊去了,荀逍去不去?
谢辞特地让顾莞稍等一等,他先问问荀逍。
荀逍霍地站起身:“我去!”
谢辞笑了起来,呼了口气,走到荀逍床前,拥抱荀逍拍了拍他的后背,“莞莞在外面等你,快去吧。”
秦文萱也大喜,飞快跑到最里面的铠甲底下,打开一个包袱,取出一套灰色宽大带兜帽的棉布衣裳。
荀逍以最快的速度换上了,外衣卷起捆绑在大腿上,披上战甲,而后在营内兜了一圈,之后换上普通兵士的布甲,很快出了大营,和顾莞汇合。
山已泛黄,漫漫长道,顾莞驻马在有着一大片蓬松狗尾巴草的山坡后,身后跟着谢云谢海等人。
她笑道:“荀大哥,”她招手,“快走吧!”
……
其实如何堵荀逊,顾莞已经反复琢磨过了。
这人可不好堵啊,但现在,他们的顾忌已经少了一些了。
在拿到了证据北上之后,她使人给冯坤和李弈都传了信,一事不烦二主,直接让他们在建幽制造了一些小小的事故。
荀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了,如无意外,他接讯之后,会立即动身北上的。
燕南平原往建幽一马平川,都是四通八达的平原,又逢战时,不断百姓的马车担心被战事影响南来北往纷纷不断,要堵人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但在平原过去以后,就是连绵巍峨的燕山山脉,唯有一条平坦官道是通往建州的。
无风无浪,正常情况,没有人会去翻山越岭,在这里堵荀逊一准没错。
顾莞把谢家卫和流云卫所有人都带上了,一路伪装成北上的百姓商旅车驾,把整个临闾关前一带的大大小小官道野道丛林丘陵山边,所有能布置的地方都把人分散撒出去了。
荀逊来得很快,第二天午后就到了,谢家卫一个小伙子几乎是飞一样狂飙过去:“少夫人主子!荀逊来了,就在东三羊肠道——”
事前顾莞把所有位置都编上编号,并且所有人都背了一个滚瓜烂熟,她和荀逍守在最中央的官道两侧客栈,轻身功夫最好的谢家卫都挑出来用作报讯。
短短千余米,入秋的天气,小伙子飚出了一头细汗,冲进来就嘶声大喊。
这荀逊为了呼延德可真够拼命哈,这伤还没好全呢,一天的时间就赶到临闾关。
不过他很快就兄弟情深不起来了。
二三十人一直待在官道两侧不同的位置,目不转睛盯着官道,顾莞和荀逍霍一声就站起来,顾莞冲下楼,荀逍直接一掠从对面疾射到这边的大院。
荀逍喘息有些重,和顾莞对视一眼,他们一行倏地转身,直接往那个方向飞奔而去。
那边厢,谢海已经率人和荀逊那边交上手了。谢海鲜少出现人前,激战中的荀逊惊疑不定,只是离得远远,他倏地回转头,只见远远褐黄烟色红灰苍的乱林之中,突然出现了十几条激射身影。
荀逊几乎是第一瞬,他就望见的最前方那个灰褐的高瘦身影!
风撩起荀逍的兜帽,露出那他半张状若恶鬼的面庞。
荀逊目眦尽裂,几乎是刹那,他蓦地掉头飞遁而去。
但顾莞这边几乎倾巢而出啊,很快就将人堵住了,堵在一面峭壁之前。
非常好,荀逊给堵住了。
顾莞其实也挺紧张的,毕竟这样堵人,有点大海捞针的意味。
她还琢磨着万一这次失手了,她下回该怎么才能把荀逊逮住才好?
不过还好,不用苦思冥想了。
顾莞露出笑脸,长长呼了一口气。
不独是她,大家都是这样的。
顾莞拍了拍刚才飞攀上坡手上沾的碎石,“啪啪”两声,她心情简直好到飞起,“荀大哥,我们走吧。”
荀逍也扯了一下唇,他跟在顾莞身边,慢慢往前行去。
这是一个不高不低的峭壁,一棵苍松山顶伸了出来,顾莞打量半晌,忽然说:“荀逊,你说这里像不像英烈坡?”
当年,荀逊和荀荣弼伏击谢辞的那个地方,“荀逍”的墓,和侧边那面峭壁。
真是十年风水轮流转啊,到了这里,顾莞也不担心出什么幺蛾子了,微笑嘲了荀逊两句。
荀逊和他身后的五六个心腹呈环形持刀紧绷盯着他们,荀逊喘息着,眼神恶狠狠像狼一样,死死锁住被簇拥着缓缓走过来的顾莞和荀逍。
顾莞微笑:“你别紧张,咱们今天来啊,不是来杀你的,我们是来拯救你的。荀逊,都快三十年了,就活在一个天大谎言里,我想想都替你难受啊。”
荀逊冷笑,不为所动,这难道是来策反他的?真是天大的笑话。
但很快,他就笑出不出来了。
顾莞向来伶牙俐齿,她不以为忤:“唉,你说你母亲昆羽陵部一个女奴,被呼延德当做工具一样用来笼络荀荣弼,日连公主真可怜啊。”
她这次的感叹是真的,日连公主没享受过什么既得利益,天天战战兢兢和母亲一起伺候嫡母,结果就惨成这样,母族没一个把她当回事,嫁的夫婿既厌恶她还是仇人,大概也就过了几年虚假好日子吧。
“呼延德把荀荣弼恨透芯了,你这荀荣弼和个女奴的亲儿子,呼延德真把你当兄弟?你自己觉得合理吗?”
顾莞煽风点火完毕,伸出手来,荀逍从怀中取出一个大的油纸封,顾莞低头打开封口,抬头冲荀逊笑了一下,她担心荀逊不看直接给劈了呢。
顾莞撒开手上的东西,竖起来片刻,双方距离非常近,她顷刻望见荀逊脸色蓦地一变,她笑了下,往荀逊面前一丢,“啪”一声落在他身前的地上。
风很大,呼呼不断翻页。
谁也没有低头望地上的东西,双方一瞬不瞬盯着对方,顾莞微笑,往后挥了挥手,远近所有人环伺的谢家卫和流云卫,慢慢随着顾莞一并退去。
最后,顾莞回头笑道:“还有四个人,在大平客栈人字三号房,你想见,可以去见一下。你留意一下你身边的人喔。”
她转身,直接离开了。
一翻身接过谢海递过的缰绳上马,“荀大哥,我们走吧!”
荀逍一瞬不瞬,和荀逊对视着,两人曾经做过二十年的亲兄弟,他爱护荀逊到极致,他没有嫡亲兄弟姐妹,娘把荀逊养在膝下,这就是他的亲弟弟。
荀逍笑起来,其实有些狰狞,他露出一抹似笑似讽的笑,带着憎恨,对荀逊道:“到头来,你会发现,可能只有我娘一个是真心疼爱过你的人。”
像被砂石反复磨砺过的嘶哑声音。
荀逍突然觉得很痛快,他觉得,这样才是真正合了他心意的报复方式。
杀死荀逊应当放在最后,直接杀死他,太便宜他了。
荀逍嗬嗬笑了两声,蓦地转身离开,快步下了山,牵过顾莞身侧的马,翻身而上,对顾莞笑了一下。
他这抹笑,带着一种泪光和释然,还有动容。
路上的时候,其实顾莞就告诉过他了,谢辞特地和她提过,到时定要带上荀逍一起去。
——谢辞和顾莞讨论过,荀逍身手可以说是当世一流的顶尖了,比荀逊强不少,但偏偏他两次在战场让望见荀逊却被后者跑脱了。
荀逍的心必然很难受。
谢辞认为,荀逍运气太不好了;但顾莞却有点不同意见,她认为这是人与人的气场问题,其实就像现代的在逃罪犯,那些往往都是穷追猛打却一再被提前发现而后跑路的,往往不是能力最强的,而是对刑警他们有着一种天敌般的第六感,往往明明一点都没露馅的,抓捕行动他们偏一抬头就是往这个方向就望过来了。
再添上一点本事,这类人就是最难抓捕的。
玄之又玄。
不过不管怎么样,谢辞是把这茬放在的心上了,问过顾莞好几回,生怕她忘记了。
秋风微冷,迎面掠动衣袂,荀逍心潮起伏,他很难不动容,深深呼吸一口气,他嘶哑的声音低声说:“我要和他做一辈子的兄弟。”
荀逍想,他还是很幸运的,他虽经历坎坷不堪,但他还有爱人,有兄弟。
顾莞忍不住笑了:“你和他说啊,你和我说做什么?”
她哈哈大笑,畅快的笑声清脆飞扬,被风吹送洒落身后路上,荀逍也不禁笑了起来。
眼角浮起浅浅的笑纹,这是真正欢欣的微笑。
而在抛在身后的荀逊一行,他本应一刀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削毁掉的,但神差鬼使的,他僵立片刻,俯身捡了起来。
……
这一天里,有人终于复仇过了泰半,毁容暴戾仿如半生,却最终被爱人被兄弟治愈,复仇之后,将踏上人生的一个崭新阶段。
而有的人,却如同在人间刹那坠入十八层地狱。
秋季天黑得早,半下午的阳光过去之后,暮色四合,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
荀逊过了临闾关,后半夜在松城郊野驿道的一个野店据点落脚。
他坐在窗畔的灯烛下,慢慢地,一页一页把厚厚两摞的大小纸笺都翻了一遍。
他一动不动坐着,脸颊不可自抑抽着,一路风霜被吹得泛了红血丝的双目,他这一刹的表情狰狞到极点!
荀逊霍地站起,一把将桌面上所有的东西扫落在地,心脏像被人狠狠捏住了一般,他一脚踹在这张方桌之上,仿佛这是他杀父杀母仇人,罪大恶极,他疯狂踹着这张桌子:“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颠覆所有,灭顶一般的旋涡,天旋地转,这一刻的荀逊披头散发,就像个疯汉!
他不信!!
他绝对不相信!!!
可下一瞬,他踹桌子的动作倏地一停,侧耳倾听片刻,突然自窗牖一掠而出。
大开大槛窗,风哗哗吹得纸笺翻飞了一屋子,而荀逊却落在了后院一间屋前,站在一个人的面前。
这人,是他的心腹,汉名梁思。
是从王晟收容的一些北戎子孤儿中挑选出来的,向来忠心耿耿,被荀逊一路提拔到他的心腹。
荀逊手里的人和事,直接和间接经过他手,被他知悉的,有超过三分之一。
而此刻,梁思手指蜷缩着,他刚刚放飞了一只信鸽,现在这只信鸽,已经在荀逊手里捏着了。
荀逊一把捏死了信鸽,抽出信鸽信筒里面的纸笺,发现是一个不知其意的暗号。
荀逊紧紧咬着牙关,他感觉得铁锈的血腥味,头脑嗡嗡的,夜的黑暗铺天盖地,他不知道自己的神色狰狞到了极点,那双充血可怖的眼睛死死盯着梁思。
梁思惊慌后退,“铮”一声荀逊抽出长刀,血溅三尺,他直接把梁思的人头砍下来了。
其余心腹闻声赶来,荀逊一头一脸的鲜血,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狰狞可怖。
荀逊沙哑的声音:“互相监督,把他收拾起来,整个据点都搜一遍,所有人都看管起来。”
荀逊浑身又冷又热,手足都颤抖起来,他尤自不肯相信,寒秋的冷夜,他一个人冲出了野店,直奔堎州去了。
堎州是建幽一个不大的小州,濒临海边,气候温暖湿润,是养老的最好地方。
荀逊知道身世那年,是乳母馍母和在呼延德的帮助下,跋涉千里找到了他。
他还很小,馍母细心照顾他起居,精心养育他长大,把他搂在怀里,哼唱着昆羽陵部的古老歌谣。
馍母不是他的母亲,却仿如母亲,他唯一感受过母爱的温暖怀抱。
他所知道的一切,都是馍母和王晟告知他的。
包括,荀荣弼降将反水,精心布置阬杀整个昆羽陵部勇士,并为了灭口,屠杀整个昆羽陵部上上下下,牲畜不留。
公主府中,荀荣弼将日连公主和两个孩子全部杀尽,唯独当年还在襁褓中几个月大荀逊,让他面露复杂,最终抱走了。
馍母藏在水缸里,避过一劫,看到了这一切。
昆羽陵部血流成河,她跋涉了千里乞讨为生,才最终找到了呼延德,在呼延德的帮助下,才找到了荀府,费尽千般心思,才找到了他,来到他的身边。
荀逊一头一脸的血迹,手里提着染血长刀,他后半夜就来了,但馍母年纪大了,睡得很少,他静静站在林边,一直等到天亮。
他废了很多很多心思,才最终找到一个安全又好的地方,将馍母藏在这里养老。
天终于亮了,篱笆门“咿呀”一声推开,一男一女的年轻仆役在打水说话,馍母有些蹒跚推开了篱笆门。
荀逊踏着晨光,一步一步走到这个海边的篱笆小宅,这里攀藤的花全部都是他亲手种下的,大枣树和梨树也是他废了好些心思请人移栽过来的。
他费尽心思,打造了一个郁郁葱葱的养老小宅,入秋了,梨树野灯笼果柿子树和枫树一片一片的大红和金黄,硕果累累,一点都不秋寂枯黄,金黄丰收喜悦。
然而当篱笆门一推开,馍母抬头,蓦地望见站在原木门桩之后的荀逊时,倏地,她瞳仁极快地缩了一下。
不是诧异,不是担心,而是倏地警惕,一闪而逝,苍老耷拉的面庞甚至没有不妥。
但荀逊紧紧盯着她,一刹那,他捕捉到了霎时的瞳仁极缩。
轰一声,如同山崩海啸,整个世界都崩塌了,荀逊目眦尽裂,他扑上去,死死掐着馍母的脖子。
两人的扑倒在地,他像疯了一样:“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啊啊——”
像整个人被撕开两半,血淋淋的,一块块被扔在地上,残酷到了极点!
他所求的,不过一半血肉归葬胡杨林罢了。
这一生,究竟为了什么?!
他为什么要被生下来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其实这荀逊也挺惨啊
来了来了!阿秀来也~ 爱你们,给你们一个超的么么啾!!明天见啦亲爱的们~ (/≧▽≦)/
最后还要感谢给文文投雷的宝宝呢,笔芯笔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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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给文文浇水水的大宝贝们!啾咪啾咪~
第107章 “我们是不是要赢了?”
荀逊掐死了馍母。
老妪拼命挣扎, 抽出一枚簪头带的尖锐金针往荀逊颈侧大动脉狠狠扎过去。
馍母居然还会一些身手,并且她没表现出来的那么哆嗦蹒跚,但簪针被打落, 荀逊疯狂掐着她的脖子,馍母被活活掐死了, 那张惊骇狰狞的苍老面庞哪里有昔日半点的慈祥模样?
一头一脸的褐红血迹,荀逊形容可怖, 他嗬嗬笑着,坐在地上, 嘶声大笑。
“哐当”一声水盆落地, 年轻的男女仆役惊恐喊着,连爬带滚往外逃。
被荀逊截住, 他冷冷道:“……她吩咐过你们什么?”
这两个仆役, 是荀逊来到这里以后, 才自行去牙行挑选的,男仆女仆对视一眼,战战兢兢:“馍母吩咐过, 如, 如果她死了, 就去东头的长生庙给她添一盏阴灯。”
荀逊嗬嗬, 传信么?
他疯了一样的大笑, 把院子里的所有的东西砸了一个稀巴烂,一个个大红的柿子狠狠地砸在地上, 一个都不剩。
他吩咐带来的心腹,把馍母的尸体拖进去, 摆放再床上, 然后男女仆役照旧, 佯装出馍母病卧的样子。
荀逍把自己关在小房间里半天,再出来的时候,双目纁红神态像被冰冻过一样的隐隐的骇人,但他的神情已经平静下来了。
他吩咐心腹留在此地处理馍母的事,他当天就折返了松城据点。
荀逊反复清洗扫尾之后,他带着人,按原定计划直奔建幽节度使府,和他的“好兄弟”周允文会面之后,花了两天时间,把军械出库的事宜都处理好了。
之后逗留了一日,过临闾关返回燕南平原中心的北戎大营。
延绵近百里的褐黄色尖顶帐篷,一个个头扎大辫左衽军服尖头马靴腰佩弯刀的北戎兵士,巡逻的巡逻,不巡逻的坐在撩起帐帘的帐篷里面叽里呱啦,大声小声。
呼延德确实有本事,他已经重新把士气振起来,整个北戎大军已经从上一次的战败都走出来了,那些北戎兵士眼里重新恢复了对中原汉人丰饶土地和无数财宝女人的贪婪和渴望。
够洞悉人心,普通骑兵,明晃晃的财宝赏赐下去,干脆利落,简洁见效,比说什么废话都有用。
荀逊心里不禁冷笑。
一路行来,熟悉又陌生,原先感觉同胞的亲切温暖,但此时此刻,只觉帐影幢幢,张牙舞爪,铺天盖地。
他很快就来到王帐前了,宝蓝绣金线的帐帘一撩,呼延德大笑迎了出来,“阿那,回来了?”
“建幽的事情都解决了?”
呼延德一身藏蓝王袍,斑斓叶和太阳月亮的绣金纹路金黄灿然,两条大辫辫尾回扎在辫根垂在两边肩的,左耳侧戴了一枚黄金红包大耳环。呼延德今年三十八,步履矫健声音雄浑,宝蓝王袍包括着的是高大健硕的身躯。
他哈哈笑着,和每次一样,和荀逊用力拥抱了一下。
宝蓝王袍下的胸膛震动着,呼延德的笑声动作异常熟悉,语言神态亲昵关切亦无懈可击,只是灯光下再看呼延德那张脸,却感觉可怕极了,如同张开暗黑大嘴的一头野兽。
荀逊也笑着,他用力和呼延德拥抱了一下,呼延德关切问他:“阿那,你伤势如何了?”
荀逊说:“已经无大碍了。”
呼延德问荀逊吃饭了没有,得知没有,他立即吩咐人抬席面上来,并叮嘱好好克化一些的,点名多上一道羊肉乳羹,关怀备至。
热腾腾的席面很快来了,呼延德还喊了左贤王安翰舒,一并过来,三人一边说着战事,一边吃席,还叫了近卫击刀侍席。
呼延德看着荀逊把羊肉乳羹都喝下了,这才满意笑笑,他说:“你看你脸都白得多了。”
呼延德蹙眉一脸责怪的样子:“咱们兄弟还要坐拥这汉人的大好江山,同享富贵,你这样怎么行?”
呼延德就说了:“这段时日你无论如何也得好生休养,这样吧,我让敏德去帮你一段时间,这总行了吧?”
先前,呼延德是不赞同荀逊未伤愈就去建幽的,是荀逊硬要去。
让人来帮他,也是老调重弹了,但荀逊这会才恍然,呼延德提这件事已经提过很多次了。
但他这次,答应了。
荀逊犹豫了一下,点点头:“那好吧大哥。”
“你那边会不会短了人?”
呼延德鹰目映着灯火,在荀逊点头那刻,明显感觉稍亮的一下,他唇畔笑纹一下子大了些,明显变真切了。
这一瞬,他才是真正愉悦。
这些极细微的微表情,如非洞悉,是绝对不能察觉的,正如从前的荀逊。
但当知悉一切内情之后,就变得那么地明显,刺眼到了极点。
……
呼延德叫了席面,吃罢之后,又赶紧让荀逊去休息。
荀逊身份有隐蔽性,帐篷是在北戎中军的偏边缘位置,王晟比他早回来一天,他回帐的时候,后者已经在了。
“好了,额真您总算能好好歇息一下了。”
王晟絮絮叨叨,给他换了药和绷带,荀逊在行军床上躺下来了,王晟收拾新旧的绷带和药物,能明显听得出他的喜悦,“额真,您放心好了,我肯定会和敏德好好配合的,不会让你操心。”
荀逊笑了下:“我当然放心了。”
他垂眸遮住阴鸷,王晟和敏德,怎么可能不会好好配合呢?
暮色四合,帐篷没有点灯,昏暗中听见王晟走来走去收拾的声音,荀逊睡着之后,他很快就撩帘出去了。
荀逊其实没有睡着,他无声地躺在行军床上,夜色渐渐降临,他一动不动,在黑暗中,牙关咬得太紧,他尝到了牙根铁锈的腥味渐渐蔓延。
泣血般的疯狂嘶喊,想将这一切全部暴戾撕裂搅合成肉酱,但他实际上,只是紧紧攒着拳,指甲深深扎进粗糙的掌心,一动也没动,没发出半丝声音。
王晟去和敏德交接之后,没多久,另外两个心腹陈解和扎根撩帘进来了。
夜色沉沉,万籁寂静,荀逊慢慢睁开眼睑,他神色平静又可怖,暗哑的声音:“我们都是要死的,待他把咱们手上的人都撬干净了,”等没有利用价值了,“就是我们的死期。”
有王晟,怪不得啊,呼延德对他手上的人有多少,该是一清二楚吧。
该不该庆幸他一直都竭力,事必躬亲,否则,王晟早就握着他的一切。
荀逊嗬嗬冷笑,他就像一只被蒙着眼睛豢养长大的羔羊,被人敲开的骨髓,一片片连着筋,吸出血,连脑髓都要吸干净,那他要怎么做?
荀逊森然冷笑:“他做梦!”
嘶哑的声音如同地狱钻出来的恶鬼。
呼延德野心勃勃想占据中原?
白日做梦!!
就算死,他也要将这条面目狰狞的恶狼拉到地狱里去!
一起下地狱吧!!
荀逊霍地坐起身:“陈解,传给给那顾氏,谢辞想要做什么?我都可以帮助他!”
一刹那汹涌的情绪,他面目狰狞到了极点。
……
秋风飒飒,漫漫吹遍了高山原野,顾莞在八月刚踏进中旬的时候,接到期待已久的荀逊约见。
两人是在魏水河边一个无名野堤上见面的。
顾莞去哪都带着谢梓等十几个人,但荀逊是一个人来的。
一袭灰黄色和原野融成一体的兜帽长袍,荀逊瘦了不少,颧骨突起来,那侵略性凌厉的鹰目鹞鼻化不开的阴沉阴鸷。
如果呼延德瘫在他面前,说荀逊会一口一口疯狂把他的肉撕咬下来,顾莞都是信的。
半点废话都不需要,双方很快达成了一致的协议。
荀逊很快就离开了,高大的褐黄色身影很快消失在中秋的原野之上。
顾莞和谢海等人站在围堤之上,目送荀逊渐走渐远,他们隐没在长长的黄草之后,互相对视一眼,顾莞露笑,耶!
他们彼此兴奋地重重互相一击掌!
顾莞笑脸一收,跃跃欲试,“好了,我们快回去吧!”
一行人迅速掉头,疾速往雁回山大营方向赶回去。
……
沓沓的军靴落地声,旌旗迎风猎猎而空,谢辞自前军折返,快步进了中帐。
他麾下的心腹文臣武将,包括秦显陈晏苏桢寇文韶贺元房同林因等等人,俱已经等在这里了。
有关荀逊给予明确答复之后,他们应当如何如何行军布阵将北戎大军一举大败的之事,其实这段时间他们已经反复讨论过了,并已经得出了高度一致的意见。
甚至,前期准备都已经在进行当中了。
外面是拔营起寨的声音,但大帐之内,压着一种隐隐激动的情绪。
一卷超大的燕南平原精绘舆图被摊开,所有人围拢在一起,谢辞黑甲蓝披,伫立在最前方的上首位置,他手一指:“这里是马尾川,两河交夹,是地形条件最适合的地方!”
饶是有了荀逊的里应外合,六十万的北戎大军依然是一个庞然大物,所有细节都是经过反复讨论和思索,秦显接口,说出他们的结论:“如果战场腾挪到马尾川,我们在秋季结束之前大败并全歼北戎大军,有七成几率!!”
这是战前预估,面对凶悍的北戎骑兵,相当不低了。
百分之一百,战神在世也不敢作这样的预判。
平原一马平原,马尾川是他们能找到对北戎骑兵弊端最多的战场。
而马尾川已经位于平原的北上部了,往东三百余里,即是太行支脉寿台山,往北则是燕山山脉,再往东北两百余里即是北戎入侵的最开始的野狐岭西关。
太行山脉与燕山山脉相交,延伸出无数的支脉和隆起的起伏丘陵,地貌非常复杂,这是也非常好用于做文章。
北戎骑兵占据的大军的绝大部分,烟、雾、火,提前布置好,一旦马失控,哪怕是局部的,也将能够让战况急转直下顷刻分出胜负。
他们选中的了一个王谷岭的地方,桐油和火药在暗中运输路上,王谷岭也在抓紧布置……
反正,只要能够做到,此战彻底大败北戎让其数十年内再无进犯之力,有七成的几率。
只不过,从马尾川到寿台山,对荀逊的配合要求非常之高,暗中引纵北戎大军的走向可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谢辞思索片刻,很快提笔,给荀逊去了一封信。
荀逊的回复很快传回,一句言简意赅:只有你们有本事引到马尾川,必能做到!
一字一句,仿佛拧出猩红的血腥味。
……
于是乎,这场平原大战很快就打响了,并迅速进入了白热化。
双方已经休整了大半个月,战疲已经渐渐消褪了。北戎大军倒是并未有进犯雁回山大营趋势,他们又不是傻,当然不会离开平原。
但朝廷合军却不能停,因为很快就要入冬,入冬难以交战,他们是绝对不能允许北戎顺顺遂遂遁入城中渡过一冬,让北戎进一步扎根进北地的。
北戎并不瞅睬朝廷合军,他们反而分兵缓缓往东,攻城器械同时已经运输南下,往东边的渠州去了。
渠州、环州、塵州,这三城一下,北戎就形成一个完整的战略纵深。
所以这一场大战,是如论如何也会打响的。在得讯北戎分兵往东的渠州的时候,谢辞当即下令拔营,百万大军兵锋所向,直指北戎大军。
呼延德立即将分兵收回来了,倏地转向朝廷大军。
燕南平原硝烟气息弥漫,沉沉的大战一触即发。
在八月十六日再度打响,并迅速白热化。
反复的迂回,互有进退,平原大战的激烈程度,要远比山地战激烈太多,一次一次的正面冲锋,几乎是整个燕南平原的撼动了起来。
谢辞竭尽全力控制战局,最终,在八月二十五日,成功将战场拉到马尾川。
暗流汹涌,一触即发!
……
而在朝廷合军开拔前的当夜,李弈就已经嗅到了最后一战的气息了。
“终于要来了。”
田间、田清、唐汾、任柏之、韦长卿等李弈最心腹的大将和谋臣七八人聚坐在一起,他们反复看过舆图,最后田间往舆图一点:“主公,田某以为,变局应该马尾川!”
李弈细细审视过整张舆图,他也认为是马尾川。
“我们该做的准备都已经做好了。”
现在,只看,他和谢辞谁更棋高一着!
李弈往后一靠,慢慢转动手中的白玉扳指,但愿,他能顺利将谢辞在最后一战解决!
他那双如朗星般的眼眸,一咪,凌厉摄人。
终于到了八月二十五。
在抵达马尾川的第一刻,刚刚入夜。
幢幢的黑夜,滚滚战声,李弈举目远眺,他倏地回头吩咐:“传信给高巍和汤显望,做好准备,随时听我密令!”
他吩咐的是近卫统领李奇循和戚璒,他的铁杆心腹,甚至连田间他们都不在。
李奇循戚璒心下一凛,二人俯跪,齐声:“是!”
两人起身,先后退去,左右环视,汰换过甲胄,迅速往青州军和河阳军方向而去。
谢辞收拢朝廷大军之际,李弈也没有闲着,他竟然已经将高巍和汤显望收拢在麾下!
合军之下,暗流汹涌,整个朝廷合军一分为二,李弈在谁也不知道的情况下,几和谢辞平分秋色。
北戎大败之时,攻其不备,他必须解决谢辞!
不然的话,后患无穷。
只要解决谢辞,天下是他的了。
平原风大,河风猎猎刮过硝烟滚滚的大战场,李弈黑甲紫披,高大颀长的身躯血迹斑斑手持长剑,背影和血痂的俊美侧脸肃杀凌厉。
他身后就站在一个虞嫚贞。
军中亦有文臣,譬如田间他们,虞嫚贞一直都是一并跟着的,那件事情发生以后,她亦不肯放弃优势,咬牙继续跟着南奔北走。
虞嫚贞心跳有些快,她屏住呼吸问:“我们是不是要赢了?”
这个我们,指的是朝廷合军,也是指他们自己。
李弈将长剑放置于掌中,用黑纱护掌擦过剑刃上残存的血迹,他转过身,笑了下:“如果能顺利杀死谢辞,就能。”
深秋的夜里,河风沁寒,隆隆的战声之中,李弈声音不高,却甚清晰。
他话罢,转身跨步出了这个天然的临时战壕。
虞嫚贞生得娇小,她不及李弈高,夜色里,她微微低着头,只能看见她的头顶。
长长的褐黄茅草沙沙摆动,李弈出了去,这个不大战壕,就剩她和她的近卫。
虞嫚贞站在最前头,她脸上那抹屏息的笑不禁敛了,抿唇,谢辞,她的英雄。
她上辈子到这辈子,唯一救她于水火,仰望如山的银甲英雄。
可她很清楚,现在局势已经到了二选一。
谢辞不败,就是李弈败。
她紧紧攒了拳,心绪纷乱一刹。
她没吭声。
……
李弈笑了下。
出了战壕之后,他重新翻身上马,接过水囊灌了半囊冷水,干饼匆匆咬了半个,随即下令,重新汇入大战之中。
先败了北戎再说。
北戎不败,第二战机不会出现的。
至于虞嫚贞,他也不怕说,他知道虞嫚贞性子是自私的,所以哪怕对面是她叔伯领军,也绝不会泄露分毫的。
他的利益,就是她的利益。
李弈长呼了一口气,少年夫妻,虽尽管如此也有过不愉快,但他还是希望,顺顺当当封虞嫚贞当皇后,不要有旁生枝节。
李弈甩头,不再想其他,他双目凌厉,一切顺利!
“驾!”
……
在这个深秋的黑夜,硝烟滚滚,撼天动地。
整个朝廷合军紧紧连成一线,和北戎大军的血战已经白热化。
明面厮杀,暗潮汹涌,在这一刻都攀升到最顶峰!
作者有话说:
明天,北戎败没败,李弈暗算谢辞成功不成功,还有冯坤,抓头,明天应该也出来了吧。
至于高巍和汤显望,原因后面剧情到了再说一下。
来了来了,速记细纲晚了一点点,这就来了!么啊~ 明天见啦宝宝们!(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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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对付英雄有对付英雄的方法。
如果一切顺利, 这将是载入史册的一战。
“我们是为了我们家国,为了我们身后万万汉民百姓而战,诸位不管是谁, 都是英雄!”
谢辞跨马与大军最前方,黑色战马汗流浃背窜踱着, 他单手一收缰绳勒停,血迹泼洒焦黑斑驳, 他锋芒崭露眉目凌然到了极致,厉声喝道。
传讯兵飞速奔驰, 将他的喊话传遍整个百万大军。
“将士们, 不要害怕,我们此战必能将北戎击败!!!”
平原大战太过激烈了, 比先前的所有战事都还要激烈, 连战马都躁动不安了起来, 在这个鏖战奔战到最热血沸腾的时刻,谢辞全力催动士气!
一往无前,冲出去, 杀向北戎——
秦显陈晏等大小将领知道得更多, 他们知道谢辞停下来的原因, 王谷岭的布置已经全部完成了, 如果顺利将北戎大军引至, 他们即将迎来这场旷日持久的保卫战的重大转折点。
只要熬过去,他们就真的能大败尽歼北戎了!
这群践踏他们的山河, 掳劫虐杀他们的百姓的贼寇!
他们真的希望,能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痛击北戎让后者数十年内都再无进犯之力!
让这片饱经沧桑沉疴的土地能得到一个长长喘息之机达到鼎盛中兴。
秦显陈晏等大将是深深知道所有关窍的, 他们情绪剧烈翻滚, 厉声大喊应和:“我们此一战,必能将北戎大败的——”
谢辞深深喘息着,剧烈情绪和奔腾的气血让手持红缨银枪的他气贯长虹。
顾莞就在不远不近的地方驱马站着,她的任务是穿梭军中和荀逊那边的接头人来回递信的,非常关键,但保证完成任务。
她和她身后的人目不转睛盯着最前方,全军上下齐声呐喊,秦显等大将身影高到破了音,隆隆嘶声震天。
谢辞一人一马,勒缰伫立大军最前方,倏地一扯缰绳,青蓝披风划出一个气势磅礴的弧度,这个雄姿英发的青年将帅长枪直指前方:“擂鼓,进军——”
牛皮大鼓隆隆擂响,北戎大军的号角立马呜呜吹响起来了,黑骑蓝披的谢辞一马当先,潮水般的大军沓沓闷雷一般的冲了出去。
李弈一直盯着前方,他不禁点头:“谢辞振士气,确实非常有一套。”
那一往无前身先士卒的气势,引领鼓舞着全军上下。
“进军吧。”
他淡淡一笑,一夹马腹,率范阳军随大军冲锋而出。
大军潮水般往前的声动撼动四野,地皮都在颤抖,顾莞一直到前军望不见了,蓦收缰放缓速度:“我们走!”
接下来,就是高强度的传讯和看荀逊的配合了。
第一个消息马上就要递过去了。
她这还是第一次盼着荀逊千万一切顺利。
……
时间一点一点挪移,大战厮杀的激烈程度,已经让双方的主帅和大将把后勤都抛在脑后了。
不断地前进,后退,挪移,厮杀,冲锋,整个战场如车轮倾辄,随着战况发展和一道道的指令不断地推动,庞然大物过境一切全部碾碎。
北戎王呼延德非常敏锐,他从酣战的激烈程度,也隐隐感觉到了一种你死我活这场大战可能就是决定胜负的一战。
厮杀声,冲锋陷阵,震耳欲聋一般,呼延德跨马浑身浴血手持弯刀,他双目凌然杀气腾腾,蓦勒停马:“快把荀逊叫过来!”
荀逊浑身敌血滴滴答答,他穿梭军中,一路顺带杀敌,也一头一脸的血迹,“大哥!”
呼延德声音又沉又急:“阿那,你别管这些了,把所有眼线都全力动起来了,我们要尽可能的掌握大魏军的变阵先机!”
这样的大战,个人的力量是无法撼动战局半分的,但细做眼线可以。
有时候一个窥敌先机,即可能上下风骤变,甚至引领整个战局决定胜负。
呼延德把荀逊和传令自己系统所有的眼线,都全部启动了起来,不计一切代价,搜集局部信息传回。
尤其是荀逊,荀逊深植北军多年,他的眼线很深入,比之局限于血脉的呼延德这边发展出来的,要好得太多。
不然呼延德也不会千方百计都舍不得放弃。
荀逊神情肃然,应了一声“是!”顾不上废话,匆匆打马就跑出去。
但一转过身,跑出中军,混乱的厮杀之中,他露出一抹森然至极的冷笑。
……
荀逊的行动,一开始极为成功。
“大哥!朝廷军那边有信,他们刚刚接到急令,收缩左翼!”
荀逊策马飞奔折返。
他喘息又重有急,一头一脸的血痂子,连水都顾不上喝半口。
呼延德眯眼略一思索,声音陡然转厉:“传令!立即收缩右翼,联合中军,一并全力压上去!!”
北戎大军和朝廷合军打得局部出了火花,这个关键的讯息让呼延德推断出谢辞必然是右.倾进军想全力先重击他的右翼,呼延德当机立断,立马收拢并遁着朝廷合军的阵势变动,重重反压了上去。
果然!
若非谢辞反应及时全力变阵成功,北戎大军就要占据上风了。
“大哥!南边的河滩叫饮马滩,是浅滩,大魏军可以踏水渡河过去的!”
嘶,如果是这样,战策就要顷刻调整,不然就中计了!
呼延德的心腹伊勒图,掌着呼延德的细作暗报的,伊勒图和荀逊一起去了,他后脚冲了进来,重重喘着气,用力点头。
呼延德眉目一厉:“令兵!马上传令阙根部和突沙坨部,立即收拢兵马,不要再沿河滩迫击魏军,前军转后军!退回来,将战场推向西北方向!!快——”
令兵迅速飞奔而出,很快遏制住了两部势头,生生将战场往西北方向扳过去,险险成功。
荀逊喘着粗气,一脸凝重:“大哥,我们预判了好几次,我在魏军的人,快要起疑心了!”
荀逊有不少眼线,忠心耿耿的同时,是不相信他是北戎子。
呼延德一把攒住他的手:“无论如何,稳住他们!!”
呼延德也杀出了一身的猩红,头发和左衽战甲黏腻血腥,战意凌厉鹰目圆睁,他告诉荀逊:“阿那,这一战,很可能是决定胜负的一战,你必须稳住他们!”
荀逊一咬牙关:“好!”
他蓦地转头冲了出去,王晟伊勒图顷刻紧随其后,呼延德鹰目目送他们离去,倏地收回了目光。
战意凌厉!
他厉声大喝:“勇士们!冲上去,杀啊!冲啊——”
凶悍到了极点厉喝,呼延德率王庭中军如猛虎出闸一般,一插冲杀出去。
左冲右突,悍然凌厉,所过之处,所向披靡。
然而,北戎大军厮杀鏖战中,却渐渐占了下风,荀逊又得了好几个重要信息,可惜令兵慢了一步,部族收拢转阵不及时,被魏军重重击中。
并且,战场不知不觉,已经偏移平原,往西北方向的山地丘陵区去了。
越来越起伏崎岖,地形越发复杂,越靠拢山脉,北戎骑兵的优势就会渐渐消减。
可前方魏军气势如虹,堵住了东南,他们只能往西或北而去,整个战场如同车轮,剧烈倾辄滚动到了这里,更多的是随势而动,只能引领方向,绝对没可能强行逆转的。
“收拢右翼,昆疏勒部乌古部,阿悉结部!立即以原地为据,杀退魏军,以最快速度向东靠拢!”
“客什部突沙坨部,往中军靠拢,全力冲锋!必须冲出凹口!!”
“全军往东,竭尽全力!不许靠拢山!听见了没,快去传令——”
两军的厮杀彻底进入灼融般的白热化,北戎大军还没落下风,但地形越来越不利,大魏的步兵也渐渐发挥优势了,一股阴霾悄然而生,呼延德嘶声力竭,全力控战,神色几近狰狞。
作为北戎的王、大军主帅,呼延德比任何人都要早嗅到不利的味道。
幸好还有荀逊,荀逊真的发挥了大作用,近山好几战,都是荀逊的情报发挥了积极作用。
但白热化厮杀中,战场还是不可控制的往北而去了。
渐渐,接近了王谷岭。
王谷领北背蚬山,面向连接东南平原的丘陵,是这一片地势最缓和最开阔的。
于情于理,呼延德退往这边,都是最正确的选择。
自马尾川鏖战到此地,大战已经持续的五天六夜,两军局部血战,局部抓紧机会休憩进食,互相对峙,互相钳制。
军靴落地的声沓沓,硝烟和焦黑猩红的战场上,北戎大军前锋已经进入了王谷岭了,战马嗅到了水的气息,往前往狂奔而去。
万马崩腾的声动,呼延德脱下上甲在裹伤,他左臂被流矢刮了一下,血流如注,但军医快速包裹之后,他立即重新披上左衽重甲,快步往战马行去,翻身而上。
他和荀逊一边走一边快速交谈着:“……过了王岭谷之后,再冲出司马坡,有一个大缺口,我们就能重返平原了!”
所有的王庭亲部和骑兵近卫个个汗流浃背,见王一动,立即就站起冲向马背。
这里的地形距离原先的北戎大营已经很远,不管是北戎还是魏军,都不可能把整个燕南平原里外详细地形都勘察清楚的。
此地已经很陌生了,地形详细侦探是荀逊和伊勒图在竭尽全力勘察并迅速回报的。
呼延德原本松一口气的,但他抬头,却突兀生出一种不祥阴影笼罩心头,正前方,北戎大军正在涌入的王谷岭在暮色中暗沉沉的,两侧枯黄落叶的树木枝杈张牙舞爪,在寒风中簌簌抖动像鬼手。
一股透骨寒意搠获心头,突兀全身一冷。
呼延德骤然大喝:“停下!速速停下!!退出来,全部退出来!!不许往前去——”
这个战服了整个北戎十八部,把整个戎国的战力和军心高度统一和臣服于他的草原王者,他有着异常敏锐的第六感触觉,竟然在最后关头,突然喝停了已经进了小半的北戎大军!
呼延德倏地回头,眯眼:“阿那,你背叛了我!”
一语,石破天惊!
在场呼延德所有人亲部及大将近卫俱大惊失色。
——呼延德其实也并没有那么信任荀逊,是之前荀逊提供的关键信息获得的优势迷惑了他,但随着不可阻挡的冲向丘陵,他生出了一点不安。
突兀之间,开战以来一切刹那回忆而过,呼延德面色一瞬阴冷到了极点,噬人一般的凌厉,他目眦尽裂!
紧随荀逊身后的王晟敏德伊勒图大惊,王晟惊诧瞪目,一刹他厉喊:“没错!他是故意了,他是故意的——”
电光石火,一瞬点中,从前荀逊什么都亲力亲为的,虽信任王晟,但许多魏军中的重要心腹,都是荀逊亲自去联络的,王晟知道有这么些人的存在,但他做的最多的,就是把荀逊的亲笔信传过去。
但这次敏德来得之后,荀逊不着痕迹放手了很多东西,这次大战之中的传信,更是让王晟亲自跑再第一线。
否则,呼延德也不可能轻易相信。
荀逊也是在走钢丝,这次大战之后,他所有人人脉都不要了,全都毁掉。
王晟原先以为是荀逊受伤,大战情况紧急,被安排正窃喜,电光石火,他大声喊了出来。
随着王晟一声厉喝,荀逊倏地转身,手上长刀一挥,王晟当即血溅三尺,荀逊一直都在戒备着,弦突兀崩断,他没看见呼延德兵败身亡,他不能死啊!
往后急掠,迅雷不及掩耳退冲十数丈,他嘶声疯狂大笑:“昆屠德,想不到吧!我要你死,你死——”
杜鹃啼血一般的厉呼,荀逊疯狂大笑畅意到了极点,他恨极了,恨出了血,只恨北戎大军没有彻底进入王谷岭,只进去了小半。
只差了一点,他痛恨焦灼,啊啊啊,北戎大军要败,要败,必须要大败啊——
王旗近卫和亲部反应都极其快捷,迅速提刀拉弓冲了上去,荀逊浑身浴血,但他暴退太突然,最终冲进了核心圈的骑兵之中。
呼延德瞋目裂眦,他嘶声:“不要再追!回来!都给我回来——”
目前最重要的是急转直下的战局!
呼延德恨得恨不得撕碎荀逊,生啖了他的血肉,可眼下他一丝其他的顾不上,必须要全力把北戎大军拉回来挽回败局!
……
可惜晚了。
一直全神贯注关注战局变化的,绝对不仅仅只有呼延德,对战事有着异常敏锐触觉的,也绝对不仅有一个呼延德。
哨兵第一时间就发现的北戎中军和前锋的动静,狂奔地冲回来,谢辞几乎是马上传令:“放响箭!动手,快——”
一声厉喝,如霹雳乍现,谢云秦关陈珞同时把手探进怀中,火折子一抽,“咻咻咻”三支响箭同时升空!
“嘭嘭嘭”爆开艳蓝色的焰花。
硝烟滚滚的战场夜空,连珠一般紧接着蔓延开去,异常的瞩目。
等候已久的伏兵,全都是换了一身普通灰褐布衣的伏兵,伏在枯黄的草丛中,即便是边缘位置被马蹄踏中牺牲的,整个过程中也一声不吭。
他们终于等到了!!
几乎是望见焰火那一瞬,立即抽出怀中的火折,顷刻点燃身边的引线,然后跳起来,火速掉头狂奔。
“嘭嘭嘭嘭嘭”一连串的爆炸声,遍布了整个王谷岭内外,就算正中的埋得颇深的也先后被竹管引过去的引线点燃了,“嘭嘭嘭”炸响。
——这还是当初唐王的四矸山给谢辞的灵感。
但这些黑.火.药主要还是掺和的硫磺干马粪松脂木屑等能引起大量刺激性浓烟的效果,因为己方大军也有战马,剧烈爆炸的话同样会引起己方战马的失控。
一时之间滚滚的灰白色浓烟充斥了整个平谷岭,被风一吹弥散,迅速笼罩大半个北戎大军所在的区域。战马惊慌嘶鸣,刺激得不断流眼泪鼻涕,北戎骑兵也是,眼泪鼻涕齐流,急忙私下衣衫下摆蒙住口鼻和战马的口鼻,可惜效用没法立杆见影,整个北戎大军霎时大乱了!
而朝廷合军一方,早早选取了可信任的人,背着大袋的湿巾湿帕为位于大军各处,迅速由百夫长什夫长将湿帕布巾分配下去,很快就完成了给战马以纱巾蒙眼和湿巾蒙住口鼻,士兵也是!
背负大包袱的骑兵竭力狂奔,大军已经远远望见到了那朵灰白的蘑菇云了,所有兵士都意识到战机来了!战意霎时提升到了顶点。
谢辞长枪一指,气沉丹田,暴喝一声:“全军听令!冲锋——”
冲上去!杀啊——
所有将士暴起一声呐喊,撼天动地,挟雷霆之势,狂冲杀了上去。
这一场持续了将近一年的大战,终于分出胜负了!
北戎大军大败。
整个北戎大军被一截为二,北戎王呼延德放弃了硬战,目眦尽裂,率王庭大军和八部骑兵往东北方向急遁,冲出了浓烟密布的平谷岭,往前急速逃遁。
……
剩下北戎十部已经溃不成军,仓皇四散乱奔,剩余的被尽数驱赶进河谷。
谢辞率兵火速往前急追呼延德大军。
终于大败北戎大军了。
战况一变,追击开始,李弈就知道,他等待已久的时机到了!
李弈蓦地勒停马:“马上给高巍汤显望传信,一左一右,马上率军紧贴着上去!!”
这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深秋的寒夜,黑沉沉的,战胜追击声隆隆如闷雷滚向前方北戎兵马遁逃的方向。
李弈颀长身躯笔直,戴甲的俊美面庞一片凛冽的肃杀,时机已至,谢辞死了,朝廷大军不会放弃追击北戎,他能立即接掌局面。
等到了现在,他也算不负大魏宗室、汉民天下了。
……
千钧一发,夜色里快速的急行军中。
李弈的心腹很快将命令传至。
高巍/汤显望身边的儿子和心腹将领们听得一清二楚,汤显望的长子汤礼鉴憋了一会儿,忍不住说:“爹!咱们为什么要投李弈啊!!”
他心里不解,因而也不大情愿,尤其是汤显望这边,谢辞孤军来援,把他们从北戎大军的包围圈中救了出去。
汤显望面色沉沉:“谢辞是好,但不适合我们!”
他知道谢辞铮铮铁骨英雄盖世,但是青州基业传到他手里已经第二代了,青州汤氏更是已经传承了十一世了。
当过一地土皇帝,家族鼎盛一方已经过百年,可谢辞登基称帝之后,还会允许持兵的节度使存在吗?
还会允许盘桓独大一方的汤氏家族继续把持青州吗?会把青州封给汤显望吗?
不可能的!
“我们不能只看眼前,我们还得思索日后。”
不得不说,从嗤之以鼻,到最终说服了他,汤显望最终决定投向李弈,是因为李弈麾下的势力组成,注定了拥有他们生存的土壤。
而谢辞这边没有。
谢辞之父谢信衷,早年为了北地普通百姓的生存空间,手起刀落扫清了多少当地的土豪大族。
汤显望的儿子们不在说,汤礼鉴不出声了,其余汤显望麾下的将领们,留到今时今日的,都是寄托于青州和汤家而生的,不约而同沉默下来。
汤显望深吸一口气:“所以!走吧。”
他顷刻传令下去,很快,整个青州部/河阳部,顷刻借着急行军动了起来。
……
范阳军这边,大军一动,范阳军内部的谋臣大将们顷刻就察觉动静了。
谋臣公孙简眉心一动,通过范阳军移动的方向,他很快猜出了高巍和汤显望了。
原来如此啊,难怪唐汾等人日前隐隐一副有所成竹的模样了。
他当下放缓马速,文士骑马时有狼狈,一颠差点摔下马,裨将黄文生及时伸手捞了一把。
公孙简把字条塞进黄文生手里,唇翕动:“马上传回去。”
……
于是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回了镇武军中,冯坤耳中。
没错,冯坤在李弈身边有人,并且,还不止一个。
作者有话说:
不算最贴身心腹,但也算核心圈子里的一份子了。
后面还有一章。本来打算一章过的,但节奏和感觉分开更合适,就分开啦哈哈
第109章 李弈;冯坤
大军鳞动, 潮水般奔动向前,旌旗招展,漫山遍野, 携大胜追击,金戈铁马沓沓摩擦有声。
镇武军旗之下, 冯坤一身银色铠甲深青披风跨骑在马背上,神色淡淡, 白皙艳丽的面庞在铠甲映衬下极具军威。
殷罗紧随其后,他不禁有些泪目, 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变故, 他主子不管从文还是从武,都是极好的。
记得变故发生前几天, 年少的冯坤才刚刚和冯良玉说过, 他想试试先从武两年, 如果不喜欢,他再从文。
当时冯良玉还说他,哪有这样的, 谁家孩子像你这样左试右试。
但对于这个幼年多吃了苦头的小儿子, 冯良玉嘴上嗔怪, 实际上心里却是极疼爱的, 这孩子还文武双全从小天资聪颖。
严肃的男人说是这么说, 但却隔天却打听安排起来了。
殷罗不敢吭声,竭力甩了甩头, 把这些旧回忆从脑海里驱走,一夹马腹加速跟上去。
冯坤一直都淡淡的, 也就今天大破北戎, 总算让他正眼瞧了两眼, 还登上山峦,俯瞰过一遍北戎败北的战场。
刚刚下来不久,就接到了范阳军了传回的密报。
镇武军虽一直不咸不淡的,但一直都很清楚朝廷合军内外的种种暗流汹涌,几乎是一听,心里稍一忖度,“高巍和汤若望。”
顷刻就大致明白了李弈的整个计划。
“左右夹击,朝廷大军不能回头,”范东阳思索一阵:“谢辞想必也不会退后给北戎大军反扑的机会的,如此一来,左右后三方夹击。”
将近六十万的大军,夹击二十万兵马出头的朔方军,甚至谢辞可能还要分骑兵继续向前方佯装中路大军急追的姿态。
大家面面相觑,殷罗说:“主子,这个消息咱们要告诉谢辞吗?”
送消息?
来不及了吧。
冯坤手上的地形舆图详细程度并不比谢辞的差,他略略忖度,抬目瞥向黑魆魆夜色的山峦丘陵,前方大军潮水般往前汹涌。
正中是朔方军,左边是青州军,右边是河阳军。
而更前方的前锋和两边飞驰围拢的,是朝廷大军。
他又转向另一侧,范阳军方向。
范阳军路比这边好走,已经快了他们一截了。
冯坤转头看向身后的一众追随他多年的心腹,殷罗、田雨、黄辛、范东阳、裘云英等等。
殷罗说完之后,范东阳等人也立即看过来了。
“送信来不及了。”
冯坤倏地抬眼,这一刻锋芒崭露,他骨子里依然高傲凌厉斡旋风云的冯坤,他挑了一下唇,笑意却未达眼底,顷刻收敛。
冯坤沉声令:“镇武军驰援朔方军罢,去!”
范东阳等人一愣,有些诧异,却都很愿意,齐声应是:“末将领命!”
令旗挥舞,军令很快传达下去,镇武军顷刻加快速度,一绕过山岭,疾行冲了出去。
……
而与此同时的谢辞,已经察觉到有点不对劲了。
他不是没有警戒李弈,实际大破北戎一刹,他对李弈的戒备就提升到了顶点。
疾速的急行军中,荀逊疯癫一般冲进来,被拦在中军之外,他嘶声:“快啊!快些,冲上去,全歼北戎,杀了他!杀了他——”
荀逍腾身掠至,自背后一剑杀了他。
荀逊的尸体刚刚倒地,一乘快马疾奔而回,谢梓打横抱着一个熟悉纤的身影,她头颅和手无力歪垂,鲜血滴滴答答,精甲之下,一抹熟悉的红色里衣。
——红色里衣,顾莞才有。
当初两人在朔方试穿大婚吉服,顾不上换掉里衣就披甲点兵了,那件红色的里衣裁掉袖子,又被顾莞补上一截上去,后来也没扔掉,毕竟战时紧张谁顾得上这些东西,那料子超好超舒服的,她也就一直留着那件鸳鸯袖的红色里衣换着穿了。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谁更比谢辞更熟悉她有件红色里衣了。
两人一骑一出现,谢梓声音高到破音:“不好了,她快不行了!”
谢辞心脏刹那紧缩成一团,浑身血液倒流的感觉,他几乎是马上,一打马冲了过去。
就在他即将冲到之际,谢辞倏地勒停了马!“谢梓”和“顾莞”同时暴起,一个袖箭一个长剑暴起,直奔谢辞膻中和面门。
谢辞厉喝一声,一个腾身跃起,一闪一避,顷刻将袖箭打落,那长剑打下。
他大怒,顾莞可以说他的心中禁地了,拿她垂死来装相,简直触犯了他逆鳞,谢辞长枪凌然,很快将这两个人生生扎死在地。
这时候,已经奔至山口,北戎军纷乱疾冲而过,朝廷合军紧随其后,竭力狂追。
夤夤夜色之中,大军疾行的声动如同排山倒海的声浪一般隆隆震颤。
突然之间,青州军和河阳军突然往中军紧贴而来,而后方,李弈的范阳军在后方迫击而上。
三方合围,瞬息将朔方军团团围住,呈胶着合围之势,并立马就发动了猛烈的攻击!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李弈“唰”地拔出长剑,厉喝:“冲锋!绞杀朔方军——”
六十万对战二十万。
李弈知道朔方军能打,谢辞率军能力和战力都极其强劲,但范阳军青州军河阳军也不差。
谢辞可以退,可以突围,但朔方军一旦突围退后,就空出一大块让北戎反扑喘息,有了扭转败局的机会了,。
这是谢辞,所以他不会,他只能站着挨打。
事实上他在最后关头还分出两三万的骑兵往前,佯装中路大军急追的姿态蒙骗仓皇而逃的北戎大军。
朝廷大军迫击前方,更是绝对不能往退回来的。
旌旗招展,厮杀震天一刹,范阳军的红黄二色的将旗之下,李弈冷冷:“英雄吗?对付英雄有对付英雄的法子。”
成王败寇,他会青史上留下公正的一笔。
李弈不在意身后名,他在意当世功。
开国,登基,称帝!
谢辞想要开创的太平盛世,他也可以做到!
既然不选他,他就自己上!
李弈到底还是恼了的,师生相伴,十数年如一日,他为保皇党做了多少事情!
闻太师明知道,可偏偏就是在最后之时,将朝廷大军给了这个相识熟络没几天的谢辞!
李弈俊美染血的面庞在这一刹凌厉到了极点,谢辞,胜负输赢,你我早有心理准备不是?
……
李弈这是阳谋,可惜,这个阳谋最后还是功败垂成了。
谢辞牢牢抵住这个位置,一步都没有往后退,朔方军团团结成圆阵,谁也没有乱了阵脚半分。
骇然,愤怒,厮杀,但不用下令,谁也没有张嘴呐喊,露出后方混战被北戎知悉。
厮杀了小半个时辰,有隆隆的马蹄声和军靴落地声突兀出现。
在最后方收拾驱赶入河谷北戎兵的镇武军突兀加快速度,急行军赶至,自斜侧方插了进来,二十多万精锐北军气势汹汹,迅速撕开了一道口子。
谢辞手持银枪,厉喝:“北戎在此,汝等同军操戈,这是想叛国?!”
他厉喝的对象,正是青州军河阳军的普通兵卒。
霎时秦显等人心领神会,一传十十传百,携镇武军悍然驰援之势,暴喝:“北戎在此,汝等同军操戈,这是想叛国——”
普通兵卒,军规闻鼓必进,看旗进军,违者立斩。而他们吃的是本部下发的军饷粮食,听令就杀过来了,然而被这么陡然厉喝,心里一慌,互相对视,手下迟疑,战局顷刻急转直下。
朔方军联合镇武军,迅速反压!
一刹那,大势已去。
在镇武军出现的一刹那,李弈就知道他精心部署的这个计划已经结束了,功败垂成了。
他隐隐约约,猜到镇武军是冯坤的,但他万万没想到,冯坤竟令镇武军这么及时地驰援朔方军。
他面色大变,大怒愤恨交加,厉喝:“冯坤!冯坤——”
可现在继续拖延下去已经没有意思了,在兵锋被反压住之后,李弈厉喝:“传令,撤军!!”
“范阳军青州军河阳军,鸣金!退兵,撤离太行山!”
……
已经快天亮了,天客阴云滚滚,和硝烟凝结在一起,沉沉地压了下来。
风气,冷飕飕呼啸而过。
李弈也算当机立断,计划失手之后,再是目眦尽裂,也很快下令收拢兵马,掉头直接离开了寿台山区,往南而去。
谢辞并顾不上他,染血的双目凌厉盯了一刹,他倏地回头:“马上整军,急行军!追击北戎——”
少了将近六十万大军,也不是不行,只是追击北戎更加紧迫了,绝不允许北戎呼延德有一息喘息之机。
谢辞以最快速度整军,和镇武军一起往前方狂奔追击而去,后方范阳三军撤退的声动,他只回头看了一眼,没有理会。
但他们很快就遇上了一个难题了。
北戎一路疯狂遁逃,终于找到了一个生机。
前面说过,王谷岭一带沿山往东北一路过去三百余里,就是野狐岭西关,也就是最开始北戎大军破关入境的那个重要关口。
呼延德在西关压下了十万重兵把守。
其实谢辞也不是没有防备的,但荀逊被提前识破计划有所偏移,上游爆破的声动让洈河河水一下湍急起来,冲进沿山的一条小支流,一下子把谢辞命工兵提前塞在此处的土石和伪装的长草树木给冲塌了,露出后面的一条直通西关方向的一线天山涧。
——北戎的哨骑也在不停在燕南平原巡睃,朝廷合军能布置到这份上已经极不容易了,在光只有人力和背框的情况下土石可不好搬运,在不让北戎哨骑发现这一带异常的情况下,工兵能弄成这样已经竭尽全力了。
现在震塌一角,天色亮了,狂奔遁撤中的北戎大军很快就发现了这里的异常。
连攀带搬,拼了命一样速度,很快就将山涧这头清出来了。
北戎兵策马狂冲进山涧,冲往另一头出口的那头,冲上去就清理土石。
北戎大军士气大震,甚至团团结成圆阵,火速清空土石狂奔而入。
谢辞远远一望,心知不妙,面色大变,只不过,哨兵狂奔而回,离得远远,大声传报:“禀主帅!镇武军两万精兵已经绕过山岭,堵住一线天出口了!”
这次轮到范东阳裘云英他们脸色大变了。
镇武军确实留下了两万精兵,没有驰援的,因为冯坤在。
这就是说,冯坤率着这些兵马,先一步决定绕道,前去把这个一线天堵上了。
可是,这可是相当于敢死队的位置啊!
有去无回的啊!
范东阳裘云英失声:“你说什么?!”
谢辞心知肚明冯坤在,他一怔,范东阳等人反应这么大,难道竟是冯坤率兵去堵一线天?
……
深秋风冷,冯坤身后的深青披风索索而动。
他孤孑一身,独立在山岗之上。
他麾下的哨兵,确实早一步发现了两边涧口的伪装工事被冲垮了小部分。
冯坤麾下的心腹,殷罗、田雨、范东阳,裘云英等等等人。他从宫禁之内,宫禁之外,救下收拢下来的人,不知不觉,多达千余。
大多都是阉人。
顾莞说对了,他确实很在意他身边的这些人。
他之所以依然停留在军中,就是要给他们寻一个将来。
朝廷盟军各方势力暗流汹涌至今,他最终判断谢辞会是最终的胜利者。
谢辞这个人,就算之前再怎么样,只要镇武军参与了抗击北戎,该有的功勋不会少算了范东阳他们的。
冯坤面无表情,他令镇武军驰援谢辞,也相当于让镇武军从今往后跟着谢辞。
殷罗突然明白了,声泪俱下:“主子!”
冯坤没有答他。
孑然一身,风萧萧,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玉玦,父亲,还颈脖上一枚红得灿烂的玛瑙珠。
过去多年,父亲音容笑貌依旧历历在目,也不知他在天之灵,见到这样的自己,会不会很失望。
生与死,于冯坤差别已不大,安置了范东阳等人之后,他突然想做一做他父亲若在生必会做的事情。
冯坤捏紧手中玉玦,转身,看殷罗:“你们去和范东阳……”
“不!我们要和主子在一起!”
殷罗田雨等人啪啪跪地一地,膝行上前,死死抱住冯坤的双腿,即便战死,在冯坤之前,也必须先杀了他!
殷罗几人从小就是冯坤的家臣,又是不一样的了。
冯坤仰头看天,天空铅云滚滚,他深呼吸一口气,突然觉得这样也不错。
消沉许久的情绪翻涌起来,他哑声:“好!都起来——”
冯坤翻身上马,殷罗田雨等人紧随其后,冯坤长笑,把玉玦一掷扔落在高岗之上。
那张白皙艳丽的面庞又凌然了起来,他傲然下令:“传令!进军——”
他曾想当将军已许多年,今天正式率兵冲锋一次。
昏沉的天光中,铅云滚动,有雷Hela声隐隐。
两万名镇武兵自高岗俯冲而下,沓沓绕山岭望一线天出口而去。
作者有话说:
玛瑙珠子是沐贵妃送的,孑然一身,还有父亲,两种情感交集。
啊啊别急别急,没热冯坤的盒饭,去堵口子,未必就全部死光一个也不剩的。
至于李弈吧,失手之后直接拉着他的队伍南下了,做他和谢辞再战的准备了。高巍和汤显望不算他的底牌,他还有其他。
不过不管怎么样,谢辞大道直行,至刚至硬,也不怕他的了。
……
啊啊冯坤嘛,是个很复杂的人,也是个很骄傲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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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你永远都无法理解,家国被侵略,族民被掳掠,这一刻,我们能迸发出的意志!”
北戎大军疯狂地反扑着。
一线天山涧并不宽敞, 哪怕是通着的,涉着胸口深冷水蹚渡长达数里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遁逃的北戎骑兵大批被堵在了高山之前,隐隐雷声滚过, 乌云覆顶般涌动着,后方黑压压的朝廷合军气势如虹, 一刻不停歇地狂奔追击猛冲而至。
几乎是一口喘息的空隙都没有。
北戎战马感受了这种泰山压顶一般的灭顶凶险,躁动惊惶地长嘶乱窜了起来。可人却恰恰相反, 北戎是个极其凶悍的民族,前无去路, 后有追兵, 反而激起了他们的凶性,骚动挨打了一会儿, 很快就爆发出一声戾懑的嘶喊, 他们提着弯刀反扑了上来。
白刃入肉的扑哧声, 鲜血喷洒,双方都暴怒咆哮着,厮杀血战在一起。
北戎大军疯狂厮杀着, 往各个方向奋力突围, 王庭中军和八部骑兵这个时候拼了命一般地各自厮杀, 混战中连王旗下发出的命令都不管不顾了。
谢辞迅速调整阵势, 汹涌追击而上的朝廷合军迅速包裹住了北戎大军, 大战昏天暗地,一直血战到了中午, 北戎大军才终于呈现支撑不住的趋势。
谢辞一直在巡睃呼延德,王旗乱战之中被竖在了一线天出口的最后方, 呼延德将出口.交给左贤王安翰舒, 他赤红着眼睛提着弯刀, 率军掉头杀了回去。
混战之中,谢辞巡睃到呼延德之际,后者正与寇文韶部激烈厮杀当中。寇文韶是秦陈苏寇四人当中年级最大的,已经五十出头了,硬接呼延德开山劈石般的一击重刀,当场虎口崩裂双臂往下一沉,那弯刀直劈他的头顶,最后关头,一条银枪倏地插进两者之间,谢辞厉喝一声,反手一挑,挑开呼延德的弯刀,救下了寇文韶。
两匹膘健的战马,两个当时最悍勇的战争王者,呼延德眉目狰狞,谢辞沉肃凌然,停驻不过片刻,呼延德厉喝一声,狠狠地厮杀在一起。
冲锋对碰了小半个时辰,双方皆有染血,但呼延德很快就借着冲锋之势,厮杀遁入了乱军之中。
因为已经临近中午,疯狂拼杀长达一个多时辰之后,北戎大军始终未有反杀成功之势了。
呼延德立即掉头了。
他可不能死!
他也不想死!!
只要率着王庭中军抵达西关,那里还有着十万北戎精锐。退一万步,他即便退回草原,依然还是戎国的王,休养生息之后,依然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怎么样?”
呼延德亲部绽开口子,他迅速后退,口子合拢,疾冲回到一线天,但不利的消息是,安翰舒一头一脸的血痂和汗水:“掘通了,但有魏兵堵着!”
安舒翰手提弯刀,长辫凌乱,眉目骇人的凌然。
呼延德眉目一刹狰狞可怖,脸颊抽搐了几下。
安舒翰一把攥住呼延德的手:“王!我们不能再等山涧了!”
谁知道什么时候能成功冲破呢?他们必须做好准备了。
安舒翰说话间冲了出去,带着亲部很快将地面的尸身拖了多具回来,并迅速把染血的骑兵的左衽胡甲剥了下来。
一直大战到中午,北戎大军终于顶不住了,强悍的部族最后几个联合在一起,只冲着一个方向拼命地冲锋突围,剩下的大范围北戎骑兵终于被杀乱了阵脚,连马都拼了命般疯狂乱冲,根本控制不住。
谢辞长枪一收,接过他的杨木强弓,搭箭上弦,一拉张满,眯眼瞄准正前方的北戎王旗,“嗖嗖嗖”连发三箭,每一箭都准确激射在王旗旗杆的同一位置上。
“格拉拉——”
北戎王旗重重地震了几下,最后一下,木杆生生折断的声音,整面王旗轰然倒塌,重重地坠落在地上!
北戎大军发出一声惨烈之极的悲嚎,彻底乱了起来了。
谢辞很快睃视到北戎王呼延德,率军冲杀而上,但他很快发现,这是个假的!
一枪将这人刺于马下,谢云跳下去掰过脸一看,谢辞垂眸一看,他记性极佳,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只是呼延德身边近卫的其中一人。
他倏地抬头巡睃四方,神色目光锋锐到了极点:“必须把呼延德找出来,杀死他!”
铅云滚滚的天空,漫山遍野的乱兵。北戎大军大乱,现在就像包饺子用力一挤,大部分留在掌心,但几个破口溢了出去部分,正拼命往四面八方四散遁逃,己方的将领正急忙率兵追扑着。
这是难以避免的,但这么散,兜回来的只能是大股,必然有许多的残兵逸逃。
谢辞有一种天敌般的直觉,呼延德必然已经突围出去了。
他一直掌控战局至今,再度击溃了北戎大军,但只要一天不歼杀北戎王呼延德,就不算赢。
北戎残部才刚刚溢散出去,谢辞立即驱马登上高岗,一跃立在一线天左侧的峭壁制高点。
倏地环视,远眺,秦关率军追击左手边的,不知哪一部北戎兵惊慌乱窜;正前方是袁文钊贺犀庞栎和裘云英等将,全力包抄怒喝着包抄大揽,不少北戎骑兵奔到山边,弃马连爬带滚攀上山边的密林。
谢辞移开视线,蓦转向右边,最后他目光巡睃到右边与正前方的夹角位置,倏地定在奔逃在最前方的数十骑之上!
那是和西关背道而驰的方向,是以谢辞一开始看的另一边,而那数十骑是分散乱奔的样子的。
但谢辞第一眼就发现了,这些貌似乱奔的残兵,实际一直控着缰保持再同一个方向。
他一眼就锁定在奔逃在最前方、两名兵士紧紧并排呈护卫之势的中间那骑,灰蓝色的普通骑兵甲胄,格外健壮的背影,正在全力打马。
“呼延德在那边!”
谢辞一跃而下,直接落在马背上,一俯冲而下,贺元秦显已经闻讯迎了上来,连同陈珞秦永荀逍,荀逍颜面染血目光涌动。
谢辞顷刻点了一万千精兵,往斜右前方狂追了出去。
沿途遇上苏维陈琅等人,后者火速率麾下营部跟上,迅速撒开兵马,横追堵截!
呼延德安翰舒及二人的亲卫战马极快,在听见后方骤然大作的马蹄声之后,呼延德恨到极点,他恶狠狠地厉喝:“谢辞!谢辞!!”
呼延德等人竭力狂奔,一路往前急遁,攀过山岭冲过冰冷的河水,最终在王谷岭往东五十里左右的一个山坳,被谢辞成功追上了。
彼此山密林深,双方都已经弃了马,刷刷冲在长草枯黄的山林之中。
呼延德浑身湿透,背部脸颊的伤口被流水反复冲杀已经泛了白,倏地听见斜后方再度响起沙沙的急声,他大恨,但奔不出几步,十数支箭矢激射而出,呼延德身边数名近卫再度倒在血泊之中。
他被护着扑倒在地,呼延德一把推开心腹近卫的尸首,已经被谢辞率人包抄围拢了。
山草的枯黄已经蔓延至根部,只余底部很小的一点绿色,长草和碎石滩交杂,这位置没什么树木,天光最亮,落在这块小小的山坡上。
呼延德神色狰狞,他这一生最狼狈的两次,一次荀荣弼所赐,另一个即是眼下,谢辞!
“杂种!狗贼!”
他抓紧弯刀,一个鲤鱼打挺爬了起来,呼延德脸上身上新旧伤痕血迹斑斑,恨彻心扉,神色狰狞到了极点。
他自负天资过人,雄图伟略,虽少年遭遇荀荣弼的重挫,但不得不说,他该学的都已经学到位了,甚至很多地方还要青出于蓝。
细作、情报、离间、煽动、制造时机,强悍入侵,船、器械,战时民心基础、建立战略纵深,呼延德每一步每一策都可圈可点,而他麾下的北戎大军战力亦当世强悍,原来也绝非所谓人心各异的朝廷合军可以抵挡的。
呼延德父亲不得老北戎王喜爱,而呼延津本身也有嫡妻和不止一个子女,他回归王庭之后,却不仅从压下了一众异母兄弟,甚至越过老北戎无数的子孙,被确立为老北戎王传位的继承人。他接掌王位之后四方征战连打带拉,战服攻心,将整个戎国高度统一了起来,他确实有他的非凡能耐。
所以呼延德怎么都接受不了,他竟然大败于人心各异的朝廷合军之下,并且走到今日的穷途末路。
谢辞淡淡道:“一个寡廉鲜耻无忠无义之辈,教出的自然是这么一个学生。”
失败,也就变得理所当然了。
他目中有几分讥诮,也想起了荀荣弼,那个他曾经视之如父的男人。
“你永远都无法理解,家国被侵略,族民被掳掠,这一刻,我们能迸发出的意志!”
谢辞从来都不认为,战局走到今日今日,是他一人之功。
他的父亲、兄长、庞淮、高鸣恭、闻太师,甚至冯坤最终也算一个,这许许多多,牺牲在天未明,或奋战到如今,乃至这千万普通兵卒迸发的士气。
前仆后继,不过为保家卫国而已。
谢辞也没有废话,“铮”一声雁翎细刀出鞘,他很快将呼延德杀死了。
尸身倒伏再碎石滩的黄草上,眼睛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谢辞没有再看一看,陈珞谢云等人迅速抽刀解决了剩余的王卫,他快步转身,出了密林,翻身上马。
谢辞下令收兵折返,战马撒开四蹄,疾速奔跑在折返一线天战场的路上。
这里距离颇远,离得远远,望见硝烟弥散和乌云纠葛在一起,瞩目又明显。
谢辞望着一线天,想了冯坤,心绪不免复杂,但他知道他其实应该要救冯坤去了。
想镇武军归心,挽救冯坤是最好的法子。
另一个,于情于理,不管冯坤是什么想法,他最后率兵堵了一线天是事实,他就应该援救他。
但谢辞根本顾不上这些东西,当时得讯他立即传话给镇武军,范东阳带着一部分的数万兵马急忙赶过去。
但之所以一线天是北戎的唯一选择,是因为这一大片群山连绵,需要绕道很远。
算算时间,范东阳绕过去怕已经晚了。
也不知冯坤怎么样了?
那二万镇武军遭遇这么猛烈的冲杀,只怕活下来的不多了,只是不知道,冯坤在不在其中。
只是他想起沐贵妃,也不敢说什么。
他终于有暇分神,立即吩咐陈珞和谢云:“你们俩,马上绕过去看看。”
一个率兵,一个轻身,现在就去。
陈珞和谢云对视一眼,两人立马应:“是!”
……
再说冯坤那边。
一线天其实很早就被掘开了,唯一的一条活路,蜂拥而上的北戎兵刀掘手搬疯了一般竭尽全力,很快就把匆匆筑就的工事挖塌,汹涌的水流一冲,很快推开了。
弯弯的支流哗哗淌出去,而山涧之后,猎猎的秋风呼啸而过,黑压压的魏军出现涧水之后,最当先,一名艳丽凌厉的黑甲男子青披在迎风翻飞。
北戎骑兵潮水般冲了出来,顷刻厮杀在一起,白刃见血,你死我活。
这个坳口地形极其复杂,有山涧,有河流,有陡坡,有悬崖,喇叭状起伏延伸。鲜血很快把地面染红了,人为加深过的河流有北戎兵扔掉弯刀跳下去,魏兵追扑上去一刀子,在河流挣扎翻滚着。
冯坤单手持剑,果然和想象中一样的感觉,少年时期一桢桢掠过,那时候的父亲、母亲,玥儿,都好好的。
殷罗天天跟出跟入,让他十分嫌弃。
但殷罗为了他,最后成了一样的阉人。
鲜血喷洒在脸上,少时他说想从军,父亲带他登上长垣俯瞰过塞外,城头金戈铁马,井然肃杀。
一线天这头的厮杀极其激烈,所有人都拼命地杀杀杀!身边的镇武军越来越少,最终冯坤重重地倒在山岩之下,他挑断了一名北戎将领的咽喉,对方在他胸膛至腹脐留下一道竖直的伤口,鲜血喷绽而出,迅速染红他的脸颊和深黑色的铠甲和里衣。
混乱模糊中,他听见殷罗撕心裂肺的厉吼声,殷罗被七八个北戎骑兵武将围攻,他杀倒的一批想冲过来,又迅速围拢上去一批,箭矢如飞蝗般扑向他,殷罗被逼到了悬崖之侧,冯坤张了一下手,竭力想过去,但他已经动不了。
最后一刻,忽听见纷踏的脚步声,有人自头顶的山岩上飞跃下去,冲向殷罗被逼下的悬崖方向,其中一个长挑娇小些的飞跑过来这边,翻了几个人,最后一扯压在他脸上身上的北戎兵尸体,
冯坤喘息着,竭力定睛一眼,柳眉杏目鹅蛋面庞,一双暖褐色的眼睛顾盼有神,跑出了一头一脸的热汗,黑色精甲在身。
是顾莞。
……
荀逊败露之后,顾莞第一时间要做的,就是飞马冲进战场之中,去通知朝廷大军,把已经暴露出来的荀逊的人给立即清理掉。
做完了这些之后,一行人紧赶慢赶气喘吁吁。
顾莞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但冲出之后,离得远远,便见一口摔落在地的紫檀木匣子和破碎的红嫁衣。
两者已经被连番的马蹄军靴踩踏得七零八落。
顾莞心一跳,她已经接到一线天的消息了,镇武军,冯坤?
她挺诧异的。
但她想了想,当下决定去救冯坤。
不单单因为镇武军。
实话说,冯坤挺戳她的,而到了今时今日,过往的旧事算一笔勾销了,毕竟冯坤从一开始对他们,就是摆明车马要利用,而他们有所求,最后也得到了,这算是交易,并不是受害者角色。
两度驰援,借她嫁衣。
冯坤不是多好的人,也有自己的目的,但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
就冲着这两次的驰援和当初那件美得像金孔雀一般的嫁衣,顾莞觉得自己就该走这一趟。
她把地上已经被泥污了的红嫁衣捡起来,抽出干粮的包袱皮把它包裹起来打个结背在身后。
但愿冯坤还在。
两军血战冲刺过,生死一线经历过,也但愿他活而不知其味的殉情念头会打消。
顾莞赶紧翻身上马,一声令下,一行人火速往一线天另一边绕过去。
到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
还站着的人已经不多了,顾莞一行是从山坡上飞冲下来了,离得远远,就望见了最大的一团人,被飞蝗的般的箭矢和围攻逼退至悬崖边缘的浑身浴血的殷罗。
殷罗一跳下崖,七八名杀得血热的北戎兵将跟着跳下去,其余的一哄四散,蜂拥奔逃。
顾莞睃视一眼,没发现重要的北戎人物,后方一线天口的北戎骑兵艰难攀爬,滚冲下来的也不很多,她就不管了。
“赶紧!快快快,在那边——”
谢海谢风等人一踩马镫飞跃而去,冲往悬崖方向,俯跃而下。顾莞没看见其他熟人,但殷罗在,冯坤肯定在。
她赶紧俯身,翻找地上倒伏的尸体,一直翻到山岩底下,一扣一个北戎兵尸首肩膀一翻,终于找到了冯坤。
冯坤双目半睁半闭,白皙阴柔的面庞被鲜血染红,躺在血泊里,身受重伤。
顾莞赶紧扯下她身上的药包,赶紧给他临时止血,不然人马上就该断气了。
冯坤睁开眼睑看了她一眼,又垂目阖了下去。
他真的幸亏遇上顾莞,顾莞专业学过医的,不然他今天就死定了。
冯坤半昏迷,但意识还有,他感觉顾莞给他割开铠甲按压包裹,肩上,背部,大腿上,最后还有额头,将他翻来覆去,力气挺大的但动作麻利轻柔。
最后她高兴地说:“血止住了!”
急救算完成了,不过得赶紧送回医营里去,不然她也不敢保证什么。
天空乌云滚滚,一场秋雨很快就要下来了,光一个失温已经让岌岌可危生命拉成直线。
她大声喊:“快!轻伤员,没负伤的,赶紧把受伤重的背起来,我们到那边!”
她睃视片刻,赶紧往一个朝南倾斜的崖壁方向一指:“谢梓!快,快马回去,拉帐布和军医药物来——”
她盯了一线天口子一眼,口子连攀滚下来的北戎兵都停歇渐稀到到不见了,料想必然是谢辞那边已经把战况和战场全面遏制住了。
顾莞赶紧拉冯坤坐起,把他往肩背上一扛,蹲马步,背了起来。
冯坤已经清醒了,就是没有力气,他一僵,下腹贴上顾莞腰背一刹,他下意识就绷紧了,丹凤目一睁脸色难堪,但顾莞吐槽:“哎你比谢辞还重啊!”
她背谢辞的当年,谢辞还年少。
不过将两人并论在一起,显然在顾莞心里两人是没啥差别的。
因为位置的敏感,猝不及防消失,冯坤不禁笑了起来。
紧绷,其实未曾,他失血过多,声音沙哑暗沉,低低哼笑了两声。
他垂眸看着顾莞,女孩的耳廓粉白圆润,头发乱蓬蓬的,半脸颊的尘土黑灰,不过手很干净,刚才给他止血之前匆匆用水囊的水冲了几次。
他回忆了一下,顾莞好像从来都没害怕过他,不管是他掌印摄权,他们危在旦夕,还是他剥冯茜的皮,还是后来的种种交涉宫变和借兵。
她紧张,恶心(冯茜),胆大,恳求,唯独没有害怕,她对他态度从来都没变过。
他垂目瞥她的时候,顾莞正费力想爬上坡,谢凤他们已经去帮其余伤员去了,只有她一个人在,她走了几下哗哗泥沙下来人也滑下来,她赶紧扎马步稳住,龇牙咧嘴绕另一边远点的地方上去。
一边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还和他说话,“你别笑,别死了啊!”
秋风冷冷地吹着,硝烟和血腥的味道,冯坤其实并不在意死不死。他未曾刻意想过自己日后如何,但他已经失去了奋斗的动力,灭了老皇帝满门,索然无味,感觉空荡荡的。
他不是没想过自刎相伴,生与死于他差别已不大,安置好范东阳等人,他心事也已了。
秋风索索,他身体渐渐感觉凉,听顾莞让他挺住别死,他哼了一声,凌乱的长发几缕披散下来,衬得他脸色苍白如纸,有一种破碎阴柔的美丽。
别死吗?
他怔怔盯着秋风萧瑟的山野半晌,鲜血染红,黄草枯荣败伏随风索索而动,冯坤忽哑声问她:“若谢辞死了,你会如何?”
啧,这个问题真的太那啥了。
不过顾莞虽不爱听,但问的是冯坤原谅他了,她想了一下:“殉情肯定不会的,如果他活着,也肯定不会愿意我这样。”
“我大概会做一些他想做的,我想做的事情。”
身后冯坤的喘气声很重,声音也很低,顾莞担心他昏迷过去还说得挺认真的。
深秋的风很冷,两人就这么聊了起来了。
顾莞语调有一点轻快,带着慨叹:“他毕生致力海晏河清,我便走遍繁华闹市,乡野村镇,替他看上一看,再告诉他。”
她小声说:“她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冯坤没吭声答她。
顾莞想了想:“等你老了,我给你送终吧。”冯坤很戳她,出兵和婚服,还有今天,她觉得自己当日借兵的时候称了表妹的名,也不能光占便宜。
冯坤气笑了:“谁先死还不一定呢?”
顾莞也忍不住笑了:“对啊,但我有孩子,儿子,女儿,到时候让他们替我做咯。他们到时拜祭,就喊你表舅父好了。”
冯坤嗤笑。
只是儿子,女儿,他咀嚼着这两个词,唇齿淡淡苦涩,他永远都不可能拥有。
冯坤许久没出声,两人安静了一会儿,顾莞吭哧吭哧爬上一个斜坡的时候,站着喘了一小阵起,继续往前走的,风拂动冯坤碎发,他说:“我永远都不会对谢辞俯首称臣。”
这也是他今日所为的一个小原因。
高傲如冯坤,绝对不可能。
说这话的时候,暗哑的声音又重新有一种锋锐。
顾莞嗐了一声:“谁说一定得对他俯首称臣呢?”
真是窦娥冤,谢辞从来都不爱别人对他俯首称臣,更甭提跪拜他了,就算以后真到了这一天,估计他都得适应好一段时间。
这只是实现理想的一种手段而已。
承载了好多东西呢。
“当皇帝好累好累的,”真不是矫情,想当一个心目中的皇帝,没有太重权利欲的人而言,这真的是负担,“他还那么多战伤呢,得好好保养,等老了我还想去看大好河山呢。”
她吐槽。
说的居然还真是真情实感的。
冯坤嗤笑一声,真不知这些人在想什么?
他懒得搭理她,任由她嘚啵嘚啵说了好一会儿,不吭声,闭上眼睛当听不见。
顾莞很快说不下去的,那边南崖看着近,走起来挺远的,她吭哧吭哧爬坡,冯坤的手越来越冰,她嘴里轻快,但心已经提起来了。
她越走越快,希望谢梓快些回来啊!
不过好在,她刚刚攀到南崖前的平坡,便听见闷雷一般的急行军声音。
顾莞他们轻车简行,直接翻山过来的,他们连马都弃了,所以快。
范东阳率数万大军驰援,走不了这种捷径,绕了很长才绕过群山,没有舆图还撞了一段才直奔这边,终于赶到来了。
隆隆的马蹄声急促到了极点,离得远远,望见镇武军的军旗,顾莞大喜过望!
再近一点,往见范东阳的战马和身影,两人都第一时间发现了对方,范东阳急切地往这边狂奔而来。
顾莞赶紧大喊:“快!我们在这边——”
作者有话说:
饭盒发了,不过是给呼延德的的,不是冯坤。今日之前,冯坤确实有死志的,但现在应该好一些了。
嘿嘿,给你们比一个超级大的心心!宝宝们~ 明天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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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给文文浇水水的大宝贝们,笔芯笔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