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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下大狱后我走上人生巅峰》 第101章 “谢辞,你敢接不敢接?!”
一轮红日没入大地, 余晖与夜色交织,一顶顶帐篷终于正经撑起来了,篝火熊熊燃烧, 映红了彼此的脸膛,和东边天际的星子交相辉映。
谢辞和顾莞也没搞什么特殊的, 也就火头军推开大灶,给主帐上了一个三菜一汤的晚餐, 全部一大锅烧开,盛了十几个碗盘, 和秦显他们席地围坐着一起吃了。
简简单单就过去了。
不过两人也没什么遗憾的, 他们心目中的军婚,就是这样的, 简单而不失隆重。
吃完晚饭之后, 他们手牵手走出来, 抬头望天,风很大,渐渐吹散了浓厚的云层, 半边天空露出深蓝的苍穹, 天朗气清。
谢辞和顾莞沿着褐色泥地的甬道一路出来朔方军营地, 登上一个小山岗, 上面的青草还有好大一片, 两人便索性坐了下来,侧身背靠背坐在一起。
也不需要很亲密的动作, 不合适,就这么侧肩靠坐的, 她把她的脑袋打侧靠着他肩臂上, 感受着难得静谧。
“今晚天色真不错。”
谢辞这个方向, 正对着天清气朗的半边夜空,脚下是连绵不断的大小营帐。
基本都安置下来了,火头军正推着餐车给各营送伙食,星星点点的篝火和辘辘的餐车和人,军营里面,最热闹就是这个时候了。
他的驰援换回的这份静谧和热闹,当时觉得肩负的那份重任沉甸甸的,但如今却感觉分外的轻快和愉悦。
谢辞心情很不错,微笑看着了一阵,低头,发现顾莞正眉眼弯弯瞅着他,两人对视一眼,不禁轻笑了起来。
靠坐了好一阵子,顾莞直起身,“好啦,我得去把婚服还给冯坤了。”
那明显是于冯坤而言,是很珍贵的东西,顾莞还是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肯借给自己,但用完之后,她还是想赶紧还回去,因为她怕出纰漏弄坏了。
她问谢辞:“你去吗?”
谢辞想了想,摇头:“我不去了。”
冯坤明显并不怎么乐意见他,算了,朔方军里也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处理的。
两人站起身,顾莞踮脚亲了他脸颊一下,谢辞立即露出笑脸,她笑说:“那还是我自己去吧。”
顾莞也觉得自己去更合适一点。
“嗯,”两人牵着手从小丘顶上下来,谢辞说:“等你回来,我们去拜见闻太师吧。”
他想带顾莞去见一见闻太师,闻太师让人敬重,如今这大营内也就闻太师算一个尊长,不管于公于私,谢辞也觉得应该带顾莞去拜见一下才合适。
顾莞笑了一下:“好,那我们回头就去。”
她挥挥手,翻身上马,回头冲谢辞笑。
谢辞也笑,她一扬鞭,带着谢梓他们嘚嘚跑远了。
谢辞送出了好几步,才停了下来。
驻目良久,一直到顾莞一行背影消失不见,他才移开视线,“我们也走吧。”
趁着这点空档,他得赶紧把布防巡哨先安排下去。
……
两人也不是不分场合黏腻的人,饭后消食走了一圈,就当度蜜月回来了。
两人分头回了营之后,顾莞就马上去还婚服了,先用净的干棉布反复地擦过曳地的裙尾内侧,她下马时拖拽过泥地的那部分,洗是不能洗的,丝绸礼服下水之后黯色会变形。
她仔仔细细擦过之后,小心将它折叠好,原样放回那个雕纹精致的紫檀木大匣子里,之后带着,一路骑马跑到镇武军大营那边。
不过冯坤并不在营中,她被带着绕了一圈,又回到了朔方军大营外另一侧的一个小山岗上。
山势不高,但怪石嶙峋陡峭,这里不好上来也是没有被战火波及的地方,半人高的长长茅草一丛一丛的,夜色已经渐渐深了,深蓝的苍穹变藏蓝,夜色漆黑,顾莞被带到上来,才看见十好几个人影无声立在山岗上。
冯坤站在山坡最高的位置,长长的茅草之后,一大块岩石的位置,夜色很黑,风声呼啸,他青竹色的高瘦身影淹没在暗的夜色里。
顾莞走到上来,回头望,才发现这里如果顺着来时的小路下去再一直往前走,可以走到她和谢辞刚刚大婚现场的不远的地方。
夜风吹拂,仍有一些炎意,只是望向冯坤所在那道独立在深宵山坡上的身影,却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寂寥孤冷感,青竹色的襕袍衣袂在风中索然抖动。
冯坤转过身来,顾莞感觉他那锐利目光落在自己脸上,她赶紧把紫檀木匣子用双手托起来,“我来还衣裳的。”
她把盖子掀起来,有点歉意说:“这里地面不干净,裙摆我用干棉布擦过好多遍了,不好意思。”
顾莞头发特地束过了,但她并没有一把梳子,用手耙两下重新用发带束在头顶的发髻,几缕乌色的发丝垂落在脸庞,夜色朦胧,眉眼间的温婉精致比那日还要更多了两分神似。
红衣似火,那件大红婚服终究上了身,顾莞穿着它,与人携手一步一步走向前方。
天高地阔,长挑玉立,如火如荼,璀璨金色。
果然,上身后,如他当初想象的一般模样。
冯坤垂眸看着她手上的那个匣子,风吹索索草声,他一动不动。
夜色很黑,他背着光,顾莞也看不清他的表情,更不知他是什么情绪,殷罗无声上前,把匣子接过捧住,顾莞知道自己该走人了。
“那,我就告辞了。”
转身之前,顾莞小小声说:“谢谢你了。”
不管从前如何,一码归一码,出兵和婚服,真的该感谢他。
冯坤慢慢抬眼,目光落在她脸上,顾莞等了一会儿,他没说什么,她点点头,就转身离去了。
带着谢梓几人一路下了小山岗,最后回头望一眼,不过长草索索,这个角度已经望不到那个位置了。
她也就不管了,事情还多着呢,和谢梓几个无声对视一眼,大家都没说话,于是就翻身上马,回营去了。
……
然后,谢辞就带着顾莞去拜见闻太师了。
顾莞还完婚服回来了,谢辞已经等了她一会了,披风想了想,没换回了青蓝色的。
朔方军的大营和朝廷大营就紧邻着,一顶顶帐篷陆续撑起来,沿着帐篷甬道和大片小片的空地,两人骑马去到朝廷大军驻扎的中军,张慎黄宗羲吕亮五员大将刚刚自闻太师的大帐撩帘出来,商容和赵信河送出来了。
不管前者还是后者,脸色都难掩沉重,不过见得一身鲜红披风的谢辞和顾莞,中军也已经得讯了,张慎商容他们露出一抹笑,说了一声,“恭喜。”
张慎等人抱拳道,见顾莞眉目姣美腰背笔直,一袭小巧多了的甲胄在身,格外的年轻和英姿飒爽,两人并肩而立,宛如一双璧人,他们也很替谢辞高兴。
一时之间,冲淡几分诸人眉宇间的沉重。
谢辞顾莞微笑抱拳:“感谢,可惜没有喜宴,不能请诸位喝上一杯。”
吕亮是个三旬多的大汉,驰援战上刚和谢辞背靠背拼杀过,他笑道:“我们回去各自喝上一盏,也是一样。”
说得大家都不禁轻笑起来,顷刻微笑稍敛,黄宗羲几人说:“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好!”
大家站在帐门前简单说了几句,各自抱了抱拳,黄宗羲他们布防还没做,事情很多,匆匆就回去了。
谢辞顾莞转身目送他们,片刻,收回视线,两人对视一眼,微笑都敛了,心里不禁生出了一些不好的预感。
——如非特殊情况,大将回营,第一件事该做的就是安排布防巡哨,哪怕已经和敌军拉开距离暂不会出现危险。黄宗羲他们和谢辞还不一样,谢辞底下有秦显陈晏等大将,在朔方军内,谢辞的位置等同朝廷大军的闻太师。
而黄宗羲他们是实际操作的。
并且还有一个,张慎黄宗羲的伤势可不轻,他俩最该做的就是抓紧时间养伤恢复,而不是一身绷带套上重铠勉力撑着来见闻太师。闻太师也不应该让他们来,该早早就让人传话过去了。
还方才他们所有人神色的沉重。
谢辞和顾莞对视一眼,两人心里不禁一沉。
……
谢辞和顾莞微微俯身,进了大帐。
一进来,就是一阵沁凉的感觉,冰已经取回来了,汤显望叫开最近的博州城,从里头的大户人家取了冰回来,外帐内帐都放上了冰盆。
但除了沁凉的感觉以外,还弥漫着辛涩带苦的药味,和一种久病之人居所的那种憋晦味道。
商容在梁慎他们来之前才卷起窗通风过,但这种味道还是挥之不去。
闻太师躺在病榻上,沟壑潮红的面庞现出笑意,皱纹舒展开来,他很久很久没有这么发自内心高兴过来,“……小四,这是你媳妇儿?”
很虚弱很虚弱的声音,谢辞顷刻快步上前,握住闻太师的手,点头说:“是的,她叫顾莞。”
如今人介绍,多数什么氏,譬如陈氏、李氏、顾氏,女子的闺名鲜有示外人的。
但谢辞就这么自自然然说了。
闻太师经历的事海了去了,也没惊讶,抬头微笑冲顾莞点点头。
然他这么一抬头,顾莞也走到近前了,她就发现,闻太师脸色非常非常差,呈一种灰败的暗淤色,床头小几放着刚喝空的药碗,但服药后他的脸色并没有丝毫好转,呼吸细而乱,微笑很慈祥,但双目蒙上一层毛玻璃般的浑浊,容颜也很枯槁。
顾莞也是学过医的,她这辈子不是没见过垂死的人,她第一眼就确定了,闻太师怕是真快不行了。
闻太师哆嗦着手,摸了一个备好的玉玦递给顾莞当见面礼,顾莞赶紧接过,羊脂白玉带着体温,格外烫手,她看谢辞。
谢辞眸底也沉甸甸的,他微微点点头。
其实他上次就发现了,闻太师不大好了,吐了血的高龄老人,一般都活不长的,闻太师已呈油尽灯枯之相。
只是闻太师自从北戎大战打响之后,身体就没好过,他一直顽强的撑着过来了。
谢辞还以为,多少也还会有一些时日,哪怕一月,甚至半月。
没想到,会这么快。
也算幸运,撑过这次驰援大战,不然商容他们恐怕连发丧都不敢。
心里准备是有,谢辞吐了口气。
“……夫妻和睦,举案齐眉,”闻太师微笑,“定是要白首偕老。”
顾莞脸上露出笑,赶紧应了句,“我们会的,您放心就是了。”
她心里却不禁叹了口气。
……
五月十七,闻太师的生命终于快走到了尽头。
在生命的最后的时光,他做了一件意料之外,但又情理之中的事情。
闻太师这两天见过很多人,但当一直避而不见的诸节度使中,杨恕和朱照普在翌日午后先后去见过闻太师,又很快出来之后。
闻太师立即就将谢辞叫去了。
谢辞马上就过去了,撩帘入帐,闻太师甚至坐起来了,让人折叠起衣物和枕头,他勉强半靠在床头,脸直直冲着帐门方向。
帐内简单收拾通风过,闻太师也梳过头换了一身淡靛青的薄外袍,这是他见杨恕和朱照普整理过的,两人走后,他就这么一直坐着等到谢辞的到来。
闻太师手边放着一个匣子,已经叫人端来了一把椅子放在床头侧。
“杨恕和朱照普,一个说受伤太重,一个说山夷告急,明日即拔营南归。”
闻太师肃容,那双久病浑浊的老眼,在这一刻重新变得锐利。
谢辞一进来,他便抬眼望向他,一瞬不瞬。
闻太师八十多岁了,耆老长寿,一生波澜起伏至三孤三公,个人没什么好说的,将死的最后时光,他子孙一个没想起,唯一放不下只有北伐以及仍处于危难之中的家国天下。
他招手让谢辞过来,谢辞俯身见礼后做到那张特地给他准备的椅子上,闻太师就靠在床头,两人近在咫尺,闻太师俯身捧着那个匣子。
他已经没什么力气了,但这一刻,却没有什么停顿地将那个中若千钧的匣子捧了起来。
并,将它交到谢辞的手上。
“谢辞,局势并不好,”闻太师沉声道。
除了外部尚不明朗的战局,还有他们已经遭遇的呼延德的阳谋离间大军内部。
闻太师先前,是焦心到极点的,但非常幸运,驰援战上谢辞的表现,他探问过黄宗羲等朝廷主将,谢辞真的让他重新点燃了希望。
谢辞做得很好,不,应该说他整个人,不管意志手腕还是理念的魅力,都超出了闻太师本来就有的高期待。
闻太师把手中的匣子打开,“谢辞,你敢接不敢接?!”
只见这个不大的匣子里面,赫然放置着一枚金色的令箭和一个龟首蹲龙金印。
——这是百万大军的主帅的令牌和身份金印,这次大军北伐,朝廷敕封的北征驱虏大元帅!
外面风很猛烈,呜呜吹着,一阵一阵的急雨,闻太师把金令和帅印郑重放置在谢辞的掌心,一瞬不瞬看着他。
他去了。
谢辞敢接不敢接?
如今北伐情况并不算好,待剑南节度使杨恕及荆南节度使率兵离去后,百万合军还是百万合军,但只剩下的是朝廷大军及五大节镇了。
闻太师估计自己还能撑几天,能带病勉力控住了局面。
但几天之后,接下来的一切,都要谢辞一力担起了。
你敢不敢?
你能不能做到?
谢辞看着掌心匣里的金令和帅印。其实,他之前已经隐有所感了,在驰援战之前,闻太师让他“务必要回来”的时候,他就猜到了。
谢辞只觉得掌心沉甸甸的,他握住掌心的金令帅印及闻太师的手,深吸一口气,他抬头毫不迟疑:“我谢辞只要活着一日,必定要竭尽全力将北戎驱逐出境,平定内乱!”
闻太师没有说大魏,谢辞也不提,到了此时此刻,旧朝大魏已经不重要的!
谢辞直接把话说明白了,连平伏内乱都说了,他锵声:“我必要还这世道一个海晏河清!”
两句话,掷地有声,铮铮铿鸣。
闻太师一瞬不瞬看着谢辞,灯光下,年轻英俊的面庞线条刚毅如斧凿刀刻一般峥嵘崭露。
谢辞还很年轻,但军威赋予他的沉稳气质,已经让所有人都忽略了他的年纪。
他非常非常的优秀,一如他的父兄,他的肩膀已经长得非常厚实坚硬,可以衬托国之沉重而脊背永不折弯。
一刹那,闻太师潸然泪下,喉头滚动片刻,老泪哗一下就下来了,包括侍立在侧的商容和赵信河,两人一时都不禁心潮大起激动得泪盈于睫。
闻太师眼泪不止,他竭力平静,用力点头,“好!好,好……”
好一个海晏河清!
闻太师竭力一拍谢辞的肩膀,其实他已经有些看不大清,但此刻谢辞的面庞却无比的清晰,他哑声道:“说得好,说的太好了。”
既然你敢应,那我这就安排起来了。
……
闻太师身体其实很不好,一得到应承,心里骤然一松,加上情绪激动太过,一时之间,剧烈咳嗽起来。
谢辞和冲上前的商容赵信河赶紧给他拍背,抽掉垫背扶他躺下,跑过去端药。
闻太师心事一去,精气神肉眼可见地松懈萎靡下来,喝了一碗药之后咳嗽才勉强停了,他咳了血,但他摆摆手,让谢辞不要在意。
折腾一番,闻太师虚弱地躺在床上,他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影。接着的半个下午,他絮絮叨叨地叮咛了很多很多事情,都是朝廷大后方的,若是发生了什么事,让谢辞找谁,他还把商容和赵信河都留给谢辞了。
把朝廷,把北戎,把七大节镇都念叨说了一遍,天色渐渐暗下来了,滴漏滴滴答答的,闻太师最后握着谢辞的手,沉默半晌,叮嘱他,“你,注意一下李弈。”
闻太师静静盯着灯火,说到李弈,他不禁长长叹了口气,他其实已经看不清楚灯盏了,只觉得一团黄黄的晕光,一如当初那个十二三岁少年找到他家门的那天。
其实很早很早之前,闻太师就和李弈接触了,那是个从西北风沙好不容易回来的孩子。
“……他父亲李淳,虽是宗室,却和旁人都不同,生性不奢菲,忠君爱国,刚直不阿。一,一开始的时候,他是从文的,官职江南黜置使;后来又从了武,剿匪平乱后来还当了北军主帅,长驻边关十几年,抗击北戎南侵多次。”
如今的宗室,多是奢菲,但李淳却是个另类的,时时忧心忡忡这个每况愈下的王朝,甚至还劝说宗室熟悉的人要认真振奋,不要躺在祖宗的功劳簿上过奢菲日子,不管是为了家还是国,出一分力气。
因为他的不合群,还被宗室不少人侧目排斥。但李淳却不管这些,他和卢靖照谢信衷是一类的人,当初弃文从武,正是认为从文不如从武有用,毅然投身到保家卫国第一线了。
王朝种种沉疴,他亦曾竭力挽救过。
北军将帅伤疤累累,有他的一份,李淳身先士卒,曾差点一条手臂被劈了下来,肩头留下一道极深极深的像笑开口的疤痕。
只是可惜,他最后被戕夺兵权王爵入罪全家流放大西北,最后旧伤复发,病死在北地边陲了。
闻太师当然认识李淳,八九岁的孩子,死了父亲,李弈在西北流放地生存并不容易,最后他带着几个忠仆,携不多的银钱,一路从西北徒步走回的中都,鞋子都走烂了,才摸到了中都城门。
只可惜,他找了一些父亲旧友,并未接纳他帮助他,而是将他扫地出门。
闻太师怜惜李弈,帮过李弈很多很多,包括王爵,都是闻太师使的力。那时候他刚退没几年,也没有和皇帝闹翻,因为李淳,少有地出手了。
李弈和李淳不一样,王朝日渐沉疴,他走的和光同尘徐徐图之的路线,但家里被抄夺过一次,他对闻太师说过,闻太师也很体恤他,理解甚至勉励过他。
李弈称闻太师为闻老师,是因为闻太师于他,真有半师之谊。
李弈不是半道加入保皇党中立派的,他为什么脱离冯坤后能立马进入闻太师的圈子?那是他从一开始就是保皇派的地下党。
但也是近半年,闻太师才发现,李弈好像有些变了,不知什么时候变的,他忽然惊觉他对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的认识好像并不够透彻。
范阳军的时候,震惊到了他,但事后想想,王朝沉疴成这样,李弈有些打算,好像也不是说不过去。
“那天驰援,他受伤昏迷了,我看过事后也查过,事发之前,他确实坠过一次马,脑后磕出了一个大包。”
闻太师喃喃地说,他有些伤感,其实他心里也是不愿意相信,李弈是不肯出兵的。
闻太师病得久了,他呢喃心绪混乱,他也辨不清李弈是不是骗了他,但他没忘记当时的一刹心凉和焦灼。
闻太师担心谢辞会吃亏,他知道李弈和谢辞曾是很亲密的盟友。
“你一定要多注意一下他。”
闻太师随着讲述回忆过去,他骤然发现,过去仿佛蒙上一层朦胧,或许李弈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也不定。
那他就真让人心惊,当年,李弈才多少岁?十二岁的年纪,比当年的谢辞还小,但已经能每一句都恰到好处的切中闻太师对李淳的情感和对他本人的怜惜。
“您别担心,我知道的。”
谢辞把令箭和帅印放在床边,安抚地轻拍闻太师的手,“如无特殊情况,他也是想抗击北戎的,这我知道。”
李弈最开始在西北战场倾力襄助,就是因为北戎,他当时也确实竭尽全力辗转千里,不是因为有李弈,当初西北大战会恐怕会大败收场。
这个谢辞没有忘记。
李弈没有那么不堪,但也确实私心很重,谢辞很清楚。
谢辞和李弈之间的互相帮助,可以说得上说是交易,他都有给予李弈想要的东西回去交换了,彼此间账一直明明白白的。
这很合理,谢辞没觉得不对。
也就后来渐渐发展出友谊,不过和秦显庞淮他们终究是不一样的。
也和闻太师以为的不一样。
他都明白的,他会竭力协调好李弈的,抗击北戎,能多一份力量就是一份力量。
至于好这中间的度,他也会把握和防备。
他会注意的。
“这就好,这就好。”
闻太师放心了,但说着说着,心里终究是难受,他垂泪,“当初,那也是个好孩子,如果……如果可以的话,你扳一扳他。”
八九岁大,死了父亲,艰难辗转,最后找到的他。
闻太师想想,其实也不相信最开始的时候,那个孩子的狼狈和哭泣是假的。毕竟他也是久经官场见惯人心的大半辈子的老人了,历经三朝,能全身而退,岂是容易,李弈当年才多大点孩子?
忆起最开始那孩子的眼泪,闻太师心里难受极了,他喃喃说:“他父亲和你父亲一样,忠肝赤胆,是忠良之后。”
“但如果不行,那就算了,……不,不要把我的这话放在心上。”
闻太师竭力睁开眼睛,对谢辞说。
谢辞握着他的手,再三点头:“您放心,我都记住了。”
……
范阳军大营,中军主帐。
连续几日的风雨,固定营帐成了一件重要事情,但水也不缺。
水车往外头一放,洗浴的水也就有了。
李弈正当盛年,也不用烧热,直接注入大桶之内,从头到脚洗涮了一遍。
出来之后,难以浑身轻快。
闻太师叫谢辞,其实是很低调的,但谢辞进中军大帐久久不出的消息,李弈已经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半披着乌黑湿润的长发,一身精甲的虞嫚贞也在,抖开棉巾给他擦拭着湿漉漉的长发。
李弈浴后并没有马上穿上重甲,一身绛紫色的箭袖武士长袍,侧身坐在主位长案之后,他单手拄案,微触侧颌,年轻英武的青年眉目锐利矜贵优雅。
他几乎是马上,勃然色变:“不好!”
只是一点点的蛛丝马迹,但李弈立即就嗅到的气息,他目光陡然锐利:“闻太师要将帅印交给谢辞!”
帐内还有其他人,李弈的近卫统领李奇循也在,正在收拾方才李弈和田间等人商议完另一边方桌桌面的东西,两人面色大变。
虞嫚贞不禁道:“这……主帅的位置,也不是闻太师说给谁就给谁的吧?”
还有朝廷那边怎么一个说法?
当初闻太师想给诸节镇封王,还吵了半宿呢。
李弈面色沉沉,半晌,他道:“不,闻太师既然打算给,那就必然有他的把握!”
作者有话说:
闻太师要把帅印托付给谢辞了,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谢辞和李弈吧,也终于走到了盟友快破裂的这一步了。
阿秀来也,也是肥肥的一章呢,爱你们!给你们发射一个小心心~ 明天见啦哈哈亲爱的们! (*?з)(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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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父兄不怪;“若谢辞真将朝廷大军收拢到手,那就完了。”
当天夜里, 谢辞离去之后,闻太师挣扎伏于案上,给张元让写了一封长长的亲笔信。
“余命不久矣, 仲濂见此信,当是余弥留之际。吾与汝同朝为臣二十七载, 汝辅帝之心,余深知之, 若逢中兴明君或太平之时,余未敢质询半句。然如今北戎侵境, 生灵涂炭, 中都之祸,历历在目, 若你我行差踏错凡有半步, 汉室江山必遭屠戮诶!空悲切, 长留恨,汉皇武帝不复在焉,而民长存, 盼卿怜之, 惜之, 重之!
兄今绝笔, 感激涕零矣!”
前后三封信, 八百里加急,最后一封, 笔迹彻底软弱无力,絮絮未尽, 不成字, 最后只勉强添了一句, “兄今绝笔,感激涕零矣!”
这三封信,次日就已经摆在张元让的署房大案上。
张元让枯坐了半夜,忆起当初皇宫谢辞振聋发聩的那席话,这个最古板对君王最忠诚的中年男人,最终在黎明前一咬牙关,捏着笔给闻太师回了信,彻底颠覆了他一条道走到黑并孤耿固执了半生的信念。
……
闻太师离京之后,朝廷的事情都是张元让在主持,大军北伐的后勤工作也是张元让竭尽全力在做。
不管如何,闻太师做的这个决定,必须得到张元让同意并支持。
中立派,保皇党,如今必须达成高度一致,朝廷后方对北伐大军的支持必须不出任何纰漏,哪怕明知大魏已经走到尾声,北戎完了即是改天换地的内战。
可能长,也可能短,但必然会发生,朝廷此刻的作为既是驱逐北戎也是加快这一进程。
但张元让正如当初张宁渊绝食以求,兄长无声默认,当日如今种种交错,他咬着牙关回了信之后,立即起身去了政事堂,当天,圣旨就紧随回信下发了。
嘉州也下了雨,张元让独立在城头之上,望着披着蓑衣的驿兵越走越远,没入风雨之中。
希望他的选择没出错。
希望谢辞不要让他失望!
……
五月二十,闻太师病逝。
这个为国朝耗尽毕生心血的老人,溘然长逝。
临终之前,他把所有节镇大将及朝廷大军并两者麾下的大小将领,俱召集在主帐之外。
闻太师整理过仪容,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袍,扶着商容和谢辞的手,出了帐帘之外。
当着全军的面前,赵信河宣读的朝廷圣旨。
闻太师把圣旨和前日的令箭和帅印颤着手但郑重地交到谢辞手中。
“驱逐北戎之事,就全托于诸位之手。”
圣旨一出,很多人都脸色刹那有些微妙。
李弈的心当即一沉。
不过事实上,在场所有人,基本在发现闻太师已经回光返照那一刻,神色就已经出现变化了。
闻太师虽然病成这样,但谢辞说他是定海神针,还真是的。
所以谢辞接掌帅印之后,他第一时间,就进行了一场教科书式的聚拢军心。
……
飓风过境,雨水渐渐停了,但风仍有一些,索索吹动,空气染上清凉。
远方青山巍峨,战场被水浇过,大片大片的湿漉漉褐色和远处的苍色夹杂在一起。
该黯伤的,已经黯伤过了,谢辞今时今日,也已经见过太对的生离死别。
些许低沉,很快就就调整过来了。
当务之急,是战场,是北戎,是要将这已经因呼延德和杨恕朱照普弄得四崩五裂人心浮动尽全力聚拢,及他本来平起平坐无端上位的异样感消弭去!
谢辞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上过一炷香,闻太师的灵柩当天就送回嘉州了。
战时不挂白,谢辞一身玄黑重铠腰悬佩剑,青蓝氅衣披挂在后,他蓦地转过身来,对在场的诸人道:“诸位,闻太师和谢某人意在将北戎大败驱逐出关!”
“覆巢之下,绝无完卵!尤其是我们连西南和荆南的天险也没有!”
杨恕和朱照普为什么走,就是因为有倚仗;其他人为什么没走,根本原因可不是因为大义心比前二者强的。
就好像高巍,他还能往哪里去?就算撕破脸了,最终考虑过后,也没有走。
一旦百万大军大败,燕南平原被北戎彻底占领,他还能跑哪去?
紧接着就轮到他了。
有关帅印、令箭这些,谢辞一概不提,他第一席话,就让所有人的浮躁的心沉下来了。
谢辞环视众人,他面前的即是五大节镇的节度使和大都护的高巍李弈范东阳汤显望,另一侧则站着朝廷以张慎、黄宗羲、宋濂升、陈卓竟、吕亮五大主将为首的朝廷诸多将领,后者不少人都面露悲戚,但很快就被后事吸引住了,目不转睛,神情变沉肃。
人很多,雅雀无声。
谢辞毫不犹豫道:“驱逐北戎之后,我与诸君各凭本事,再决雄雌!”
他直接把话挑明白了,反正现在各节镇各自掌各自的兵马,他谢辞行事一向光明磊落,诸节镇也不是傻子,他调兵遣将不合理的地方,诸节镇又不是看不出来非要从命不可。
谢辞这话够敞亮,一语就定下了基调了。谢辞第一时间就率军驰援当时陷入重围的朝廷大军和汤显望部,大家虽然自己没做到,但谢辞当这个主帅,却比其他人或者空降军要比让人服气得多。
汤显望最先表态:“是这个道理,我没意见。”
不过高巍瞥一眼站在另一边的张慎黄宗羲宋濂升等五名朝廷大将,及其身后的他们麾下的大小将领校尉。
高巍挑了挑眉,朝廷大军可是足足有四十万啊!若全归了谢辞,日后还打什么打,决什么雌雄?
“这朝廷大军,……”
谢辞一听就明白了,他毫不犹豫举起右手:“我谢辞,今日以过逝父兄之名在此立誓,驱逐北戎出关后的三年内,绝不纳朝廷大军一兵一将!
驱逐北戎之后,内战期可能很长长如三国混战,但也可能很短,三年早就结束了。但不管怎么样,三年很足够,但非无限期,谢辞加了这个三年之期,反而更合理更能取信于人。
“若违此誓,他们于九泉之下,将无一息安宁之日!”
若是旁人立这个誓,可能就不大能取信于人,但谢辞却不一样。谢家的儿郎,个个铮铮铁骨一诺千金,在场人都曾接触很深。
谢辞千里越狱,一路从相州到中都,他为他父兄泣血做的,在场的人都是有京城消息来源的,谢辞杀回中都之后,差不多一清二楚了。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不过张慎和黄宗羲及吕亮,三人却目光动了一下,瞥向谢辞,又微垂下眼睑,遮住眸光。
——日前于沣水东战场的动容和思想改变,再加上闻太师临终前的私下话语,他们已经是下定决心,追随谢辞的了!
谢辞起誓不纳他们,但他们却是暗自坚定决心。
不过这个日后设法,现在却是不适宜露出端倪的。
高巍他们和部下对视一眼,心中一定,再加上目前这样,确实是最好的结果了。
最后高巍道:“好,那就说定了,谢家小子,记住你说的,可千万让谢公父子死不瞑目啊!”
谢辞毫不迟疑道:“那是自然!”
……
谢辞已经反复忖度过多次,非常利索的,重新将军心稳定下来了。
之后趁着这个重新聚拢的势头,调解了一下高巍和汤显望,让两者勉强达成了表面的默认和解。
再然后谢辞重新调整各营的位置,将原来各自分开距离的各节镇和朝廷大军重新拉回来成为一个整体大营。
再重新调整了布防。
一连串事情下去,谢辞折返朔方军所在的东营时,午时都已经过去了。
翻身下马,他手里托着令箭和北伐帅印,坠在掌心沉甸甸的。
秦显他们方才也在,一路跟回来,个个欲言又止。
谢辞拍拍秦显的肩,对他们说:“先回去,把下衣换了。”有什么回来再说不迟。
方才军礼送别闻太师,湿半截裤子,都是沙场征战的人,得好好保养自己。
“我与诸君还待日后。”
谢辞温声对他们道:“待他日内外战事都结束了之后,我和汝等还要安享太平盛世。”
这话好像没说什么,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众人方才欲言又止的心立马一松,当即大声应了,纷纷拱手去了。
谢辞目送他们片刻,须臾转身,撩帘和顾莞一起进了主帐。
进了帐内之后,谢辞紧绷挺直的肩背这才一松,他把帅印和令箭郑重放在长长的主案之上,再摩挲一下手上的祁连玉扳指。
他回头对顾莞说,那双俊美坚毅的面庞和眼眸有着难以言喻的感慨和释然,“我说谎了。”
朝廷大军他是必然会要的。
张慎黄宗羲吕亮一刹望他的眼神和微表情,他也捕捉到了。
谢辞心中了然。
但他还是以谢家男儿风骨,甚至以父兄之名起了一个谎言之誓。
“爹爹和哥哥们在天之灵,想必也不会怪我的。”他笃定地说。
正如同一个毕生没半句谎言的老实人,第一次撒谎骗人了。
但谢辞坦然。
他想,他父兄铮铮铁骨,为国为民,如此忠肝义胆,死后若有阎罗殿清算生前功绩,那必然不能让他父兄因为他这样的一句誓言让他们不得安宁的。
倘若没有,那他想,父兄在天之灵,也是必然不会怪罪他的。
因为,那是父兄倾尽一生的夙愿。
顾莞看着他,近卫远远见到他们回来,已经把长明灯点起来了,天光和灯光,帐内甚是明亮,谢辞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神态自然,眼神平静。
他第一次提起父兄之死,没有愤怒,没有泣血,也没有情绪翻涌难以自抑。
他心中那道深深的伤口,终于愈合了,他会怀念父兄,但不会再痛苦伤心难能自控。
千万人俱往矣,
他认同他父兄的选择,这条长道他也走上去了。
接受了现实,延续他们的过去。
顶天立地,擎天男儿。
顾莞忍不住笑了起来了,她伸手臂勾下他的脖子,在他的嘴角啾的亲了一下。
挺响亮的,谢辞赶紧侧头望帐门,帐门是阖着的,他唇角不禁翘起来了。
成亲之后,两人这才是第一次有亲昵举止呢,他也俯身,亲了她的脸颊一下。
谢辞搂着她的腰,抬头深呼出胸臆一口浊气,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真的很多很多呢。
飓风过境风雨很大,但很快就会过去平静下来了。
太阳一出来,气温重新变炎热,地面就该很快干透了。
谢辞摇了摇头,闻太师给他说的,其实他都有想过,呼一口气,“我的真的希望尽快结束战事。”
他神色变得肃然起来了。
“不等秦显他们过来再说吗?”
谁不想呢?她也很想好吗?
“希望战事结束的时候,咱们阵营里的每一个人,都好好的。”她不由有点感叹,每次都伤很多人,弄得每次大战开始她都提心吊胆的,生怕哪个出了岔子。
处得越久,感情越深,但凡秦显乃至秦关陈珞他们哪一个出事,她想想都感觉有点承受不住。
顾莞勾着谢辞的脖颈,他现在好高,她必须得往后仰才能看到他的脸,不过他下盘超级无敌稳,那腰身紧窄遒劲,力量十足十。
谢辞箍着她的腰,被她这么一下弄得心都软下来,严肃的表情也绷不住了,也好,等秦显他们来再说,以免又得重新说一遍。
“趁这点罅隙,咱们说说话呗。”
她悄声说。
谢辞耳根立马一热,他急忙小声说:“你别乱来啊!秦显他们马上就到了!”
换个裤子,就一会儿的事。
顾莞忍不住笑了起来了,“就说说话,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谢辞:“……”
他才不信,她很坏的,专门逗他。
但他瞪她一眼,却不禁笑了起来,那双漂亮的眼睛彻底褪去方才的铁血凌然,盛满了甜蜜。
……
只是和朔方军所在东营的罅隙温馨相比,后营这边范阳军所在的中帐之内,气氛却是完全迥异。
李弈面沉如水,翻身下马快步入帐。
他可能是所有节度使当中,唯一看破了谢辞誓言的人。
田间唐汾等人紧随李弈之后入了主帐,大家都顾不上坐下,疾步一直紧随知主案之前,唐汾有些迟疑:“这谢辞今日所言,你们说,有几分真?”
实在事关太重大了,将对他们日后所图产生巨大的影响。
李弈毫不犹豫道:“一分也没有!”
他异常敏锐,今日谢辞起的誓,他半句都不信。
李弈脸色一时难看到了极点,四十万朝廷大军啊,都是京营的精锐。
他对闻太师不着痕迹表过很多次心迹,努力了这么长的时间,可最后闻太师却将帅印给了谢辞!
他深深不忿,彻夜难眠,还在使力,今日尘埃落定。
而最糟糕的是,谢辞日前的驰援,才刚刚得了黄宗羲等主将及整个朝廷大军的心。
不见,连汤显望的语气都缓和了,他甚至给了谢辞面子接受了和高巍的调解。
李弈并未后悔自己日前的选择,做了就不说后悔,只是他哑声:“若谢辞真将朝廷大军收拢到手,那就完了。”
天下兵马,谢辞占据一半,几乎可以确定,他得天下了。
作者有话说:
谢辞已经彻彻底底坦然面对父兄去世了,并且,他沿着这条自己摸索并已经清晰的道路一往无前地走下去。
事业果然是男人最好的医美(哪个宝宝说的,非常认同啊),从前的惊艳纯挚少年也很搓手,但现在的谢辞真的迷死个人啊哈哈。
别着急,咱们莞莞也马上要医美一下了,后勤财政以前是没有可信赖的人她才事必亲躬的,莞莞其实是个很有冒险精神的帅女子。
……
哈哈剧情原因今天短小了一点,不过明天应该会肥回来的!啾咪啾咪~ 宝宝们!我们明天见啦~(づ ̄3 ̄)づ
第103章 并肩作战和致命诱惑
台风天雨一阵一阵的, 驱走炎意空气清新了许多,长明灯的灯光柔和。
谢辞和顾莞坐在帅案上,凝视彼此片刻, 交换了一个细腻缠绵的亲吻,结束之后, 拥抱了好一会儿,谢辞拉着顾莞起身, 两人手牵手走到了大帐一侧已经拉的那幅超大的羊皮舆图之前。
整个大江南北都在这幅舆图上,两人站在右手边, 太行山以东的燕南平原之上, 自黄河以北,画了许多的细小红色箭头, 还有一大片一大片涂褐区域。
箭头是先前战事己方大军和北戎大军交战的走向, 涂褐则是战场曾经覆盖过的区域。
谢辞不禁长长吐了口气, 他说希望尽快结束战事,是真的。
不是憧憬和期盼的,而是迫切地想设法付诸行动。
这次战场倾辄繁华青州, 战事过后, 满目疮痍, 他感触很深。
北戎毫无顾忌, 己方哪怕胜了, 不管怎么个胜法,都是惨胜, 只有很惨和更加惨。
谢辞微微蹙眉:“这个呼延德,我总觉得违和。”
主要呼延德身上让人惊异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他真的一反所有北戎王的行事的风格。历来北戎南侵, 都是掠夺完了就走的, 因为他们不擅攻城,也不擅守城,更对盘踞统治中原兴趣不大,草原上的战争模式一直都是掠夺式,打下来他们也很难守得住。
再有一个,北戎还是半奴隶制的社会,视奴隶是财产如牲畜那就像人饿就吃饭渴了就喝水一样天经地义的事情。
可这个呼延德,居然打破这个天经地义,让奴隶和半汉子立功擢升以翻身。
更重要的是,呼延德麾下的王庭大军,居然还会攻城,并且拥有一定量的攻城器械。
要知道重要的攻城器械参数都是绝密,和普通兵刃不一样的。而这些制造攻城器械的工匠全部都有军方编号,吃住都在军械府,每一个都受到严格监控的,生死都要在册的。
会是因为当年的荀逊私传吗?
但呼延德比荀逊大了快十岁,等荀逊长大再传,军械图可以,但其他也对不上啊。
呼延德的亲部甚至还会驾船,虽不擅水战,但驾船技术却还可以。当初从中都押运着掠夺来的财宝女人都是从水路顺水而下的,这么深的吃水和速度,又逢汛期,没点技术可真不行的。
另外最重要的是,开战以来,这个呼延德给谢辞的感觉,他非常谙熟中原兵法,熟悉得不像个草原王了。
离间、将计就计、因地制宜、平原战、山地战、掘堤战,三十六计和兵法简直被他运用自如,尤其是离间计,从老皇帝开始就一用再用,简直滚瓜烂熟屡屡得手。
这就实在古怪了,要知道兵书这个,并不是拿着看看就能会的,否则哪来的将门世家,北戎甚至连汉语都不流通。
“这个呼延德甚至竟还会战时民心基础!”
这才是谢辞生出迫切感的另一个至关重要的原因。百姓如水,广泽而无助,随波逐流,又坚韧如蒲草,像那石头缝里的水草儿,只求一点点安身之地作活路。
他们的要求真的很低很低,能生存下去就可以了。
不能让百姓被呼延德所迷惑,这都是假象,更不能让其有群众基础啊!一旦让北戎扎下根来,麻烦就大了。
说到这里,谢辞愤怒起来了:“建幽节度使周允文已经和北戎达成一致盟书。”
谢辞真的不知道周允文怎么想的,没勤王就算了——这天下兵马勤王,几乎所有的节度使和总督府都护府能来的都来了,只有一个没来的,那就是周允文。
但谢辞简直难以理解,他竟然和呼延德结成同盟。
但很可能是荀逊做的,牵线搭桥,荀逊和周允文,当年有八拜之交。
建幽节度府的辖地,大概就在后世的东北一块,和呼延德拿下的拿下的北地十七城刚好连成一片。
呼延德这是要建立战略纵深了和后盾根据地了。
谢辞愤怒得无以复加:“他简直就是做梦!”
他深呼吸片刻,平复情绪,才继续说:“我打算增派人手往北边去,和谢风联合查探。”
军事上当然是竭尽全力的,但还有呼延德身上谢辞感觉违和的地方,弄清这里头的事,说不定他们能捕获战机。
谢风率着第一批谢家卫已经去了快一个月了,只是未有音讯。
大海捞针,确实不容易,谢辞欲增派人手。
除了查清,他还想试图在敌军的后方给呼延德制造麻烦扰乱对方的腹地。
前后夹击,双管齐下。
谢辞长吐一口气:“唯有快,许多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只有快,不管李弈会不会出问题,他也少了很多施展的空间,他也没那么容易坐大起来。还有已经率兵南归的剑南节度使杨恕和荆南节度使朱照普,也是坐大的问题。
不然将来,很可能会出现几分天下的局势,这绝对不是谢辞愿意见到了。
一旦时间拖长,不管是北戎还是杨恕朱照普,数十万百万的雄兵牢牢握在手中,尤其是前者,一旦让呼延德落地生根,那可就难了。
“必须要大统一。”
谢辞心绪清明,不然如前代三国,拖延近百年,受苦受难的还是这片山河和其上的黎民百姓。
在这个风声雨声的午后,一架枝形连盏灯立在大帐一角,两人亲吻的时候,把卷起的窗布放下来了,帐内只有灯光,和一阵阵吹进来带水汽的风。
谢辞一身玄黑重甲,头盔摘下来了,灯光照在他的侧脸上,他线条阳刚的俊美面庞,有一种笔墨难以描绘的坚韧沉着,无声俊美,动魄惊心。
他真的真的好优秀啊。
她赚大了!
顾莞忍不住亲了他一下,“啪”一下,被偷袭的谢辞一动,回神,赶紧低头看他,他以为她又撩他逗他呢,不料有些紧张睁眼,却见顾莞眉眼弯弯看着他,顷刻却微笑说:“我带人去吧。”
她冲他眨了眨眼睛,但这话是认真的。
看着这样的谢辞,她真有一种心潮滂湃的昂扬感,顾莞说:“我要和你并肩作战!”
她想去。
她想和谢辞并肩作战,虽然后勤也很重要,但她不想搞后勤了。
她敬仰英雄,英雄的伴侣,应该也是一个英雄。
她小的时候,爱看武侠,金大大的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她小时候经常yy一把亲手缔造一回海晏河清!
如今居然有了这个机会。
而且最重要的是,顾莞眉目粲然,她踮脚一跳搂住谢辞的脖子,谢辞立马托住她的大腿,顾莞十指交握箍着他的后颈,仰头,眼睛对着眼睛,她笑着说:“我们一起努力呗!”
最重要的是,她想和谢辞一起加油啊!
内务后勤如今已经有很多可信任的人,不复当初非她亲自抓住内务和财政不能放心的时期了,找了这么一个优秀的男人,当然是和他一起努力啦。
她也有她擅长的东西!
我党当年,在形势严峻的时候,战场可不仅仅限于正面的交战哦。
地下党和情报人员的功勋卓著可是谁也不能否认的。
她不能光自己赚,她也得让他赚。
她的唇附在他的耳边,耳根被她呵出来的热气染红,“你的压力好大,给我一点呗。”
她的眼睛像星星,他看不到,但他熟悉她,他想象得到。
她的悄声低语,让他的心像被热帕裹住一般,渐渐滚烫了起来。
像有什么抵住心口一样,最后一句,他猝不及防,窝心极了。
顾莞偏过头来,和他面对面,两人唇吻在一起,吮了一下,缠绵又用力又轻柔地亲吻对方,唇舌交缠在一起。
亲吻了许久,谢辞腾出一只手用力把她搂在怀里,两人手臂勾缠对方的颈背,头颈交拥,他哑声说:“好。”
好,都听你的。
……
五月二十二,清晨。
顾莞昨夜连夜选人,谢辞今早亲自送走的她。
破晓天光微明,风雨稍歇之际,顾莞一行人褪下的在军营行走的甲胄,穿一身和夜色融为一体的深蓝色短褐劲装外套精甲,笑着冲他挥了下手,一拉长绳下了寨墙,身影很快没入昏暗的晨光中。
原野风声萧萧,泥土湿润的气息,谢辞换了一身普通兵士的布甲来送,伫立望了出远远,直到顾莞身影消失了,他也还未肯收回视线。
张宁渊也换了布甲,他胯骨拐了拐谢辞,说:“新婚就分别,很舍不得啊?”
这家伙嘴巴就是欠,谢辞收回视线,啐了他一下,“你给我好好管后勤,还想封侯封爵呢?掉链子看我锤不锤死你!”
顾莞撒手,接手的是张宁渊呢,他升职了,正春风得意马蹄疾。张宁渊上阵父子兵,不过张元卿不能跑,不在前线。
张元卿非常精明敏锐,可惜从前困于身体,如今终于可以一展所长,张宁渊觉得自己当日来投奔谢辞简直是再正确没有的事了。
他淦,“瞧瞧你这副地主老爷的嘴脸,”太丑恶了,张宁渊哇哇叫,“我要告弟妹去!!”
你告也没有用,莞莞肯定向着他的。
谢辞斜了他一眼,懒得睬他,顾莞走了,他也没兴趣在这里站着,不屑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人。
张宁渊喂喂叫的追上去。
……
笑闹归笑闹,短暂的笑闹过后,以谢辞为首的整个朝廷大军,又再度投入到紧张的战事当中了。
其实开战到现在,连场的高强度持久大战,双方都很疲惫了。
呼延德率兵退出沣水东战场之后,大军驻扎背靠田关口,按兵不动,在休整。
但朝廷大军却不一样,谢辞不能让北戎喘息扎根,飓风天很快就过去了,敌军没动,他下令大军北进,率先挺了进去。
呼延德很快调整战略方针,他不是个等待攻击的人,北戎大军迅速地动了起来了。
两军于田关口以东展开一场大战。
田关口大战辗转持续两天一夜,最终以谢辞设伏成功,强撼冲锋让北戎前方结结实实吃了一个闷亏,最终小胜一局。
胜得不算很多,呼延德驰援非常及时,半天后就挽回局面了。
但这场小胜,让朝廷合军士气大振,配合间一下子流畅了许多。谢辞每一个战令下,兵马迅速挪移速度非常之快,几乎达到了八方节镇合军的最初那种流畅度。
谢辞和呼延德几乎是此生宿敌,仿佛重现西北大战的那种猛烈碰撞,两军一路迂回厮杀,谢辞死死按着战场不让往大平原去,双方一路辗转战到攀水以东的太行支脉滦苍山一带,最终呈僵持状态。
朝廷合军将北戎堵在雁回山与滦苍山脉相交的滦水盆地之内,山势不是很陡峭,也有缺口,北戎大军要向前的大盆口冲锋而出,或往后的山口突围向西关关口和北地十七城方向,都行。
而朝廷合军要向盆地进军也成,但却不是十分有优势。
双方主兵力损伤都不大,依然兵强马壮,而地利条件于双方各有各的优劣,各有顾忌,于是就这么互相对峙着,谁也没动。
北戎大营。
呼延德策马离开大营,沿着雁回山一路登上山腰,于此地就能清晰俯瞰盆地外的黑压压的朝廷合军。一片片大大小小根据山川河流驻扎,原地休整严阵以待,每一分都卡得恰到好处。后方的山口呼延德也登高望过,和前面一样。
谢辞当真是将朝廷这百万大军的战力拉起来了,并且拉到了极致。
其中北戎这边也一样,呼延德布防也没有半点空子往朝廷大军可以钻。
强强对垒,大战胶着倾辄,难分高下。
呼延德怒极反笑:“好一个谢辞啊!”
谢辞当年这都死不了,竟又成了他的心头大患,他甚至比他老子谢信衷还要难缠多了。
呼延德恨得咬牙切齿,不同于闻太师的深思熟虑处处慎重的作战风格,谢辞锋芒毕露,好几次亲率朔方军剑走偏锋,结结实实让北戎大军吃了几次闷亏。
好在这边掌军的是呼延德,北戎骑兵之凶悍朝廷步兵难以匹敌,呼延德又把账讨回来了。
一一看过山势和朝廷合军陈阵之后,呼延德很快下了山,阴沉着快步往王帐走。
荀逊也在,刚刚从建幽赶回来的,他低头愧疚:“大哥,都怪我,……”
当年安排人去铁槛寺解决谢辞时候,谁也没有料想到今时今日,如果他亲自去,郑重布置一下,就没有今日的棘手了。
“诶,”呼延德打断他道:“凡事岂有早知,这如何能怪得你?”
他拍了拍荀逊的肩,拢了拢,“你我兄弟,不许说这些话。”
一行人回到王帐,坐下,呼延德端起一盏奶茶,他阴着脸道:“必须尽快解决谢辞!”
谢辞一死,朝廷合军必破!
左贤王安舒翰面色沉凝,点头:“王说得对!”
他左肩膀负了伤,现在还捆着绷带,正是田关口大战留下的。
呼延德冷冷一笑,要解决谢辞,可不一定要在战场上。正如当初他第一度让大魏百万勤王大军分崩瓦解,甚至不费自己的吹灰之力。
思及当初,他对谢辞恼恨更多!“啪”重重一掌击在王案上!
呼延德问荀逊:“你在大魏军中,还有什么人吗?需与各方节镇都无甚关联的。”
北戎大魏面目不同,要安插眼线,可不容易,如今北戎用着的大魏军中眼线,多还是荀逊当年布置下来的。
呼延德冷冷一笑:“要谢辞死,可不一定我们动手。”
想谢辞死的人,可多着呢。
这些个节镇,他相信人人都忌惮谢辞坐大呢。
呼延德问荀逊:“你对大魏熟悉些,你说,借哪个的手合适?”
说到这个,还真是问对人,荀逊就是为了这个,才专程赶回来的。
荀逊立马勾了勾唇,毫不迟疑道:“李弈!”
“这个李弈,早年就一直在觊觎北军,千方百计往北军安插人,后来百万军崩,他范阳军竟然足足有二十万兵马。并且,”荀逊勾起一抹兴味的微笑:“并且当年,我接触繁阳萧氏的时候,竟察觉李弈也有接触他们。”
“后续我查了查,江南、陇西、豫徐、乃至荆南西南的大世家,李弈似乎都有接触过。”
虽如今这些大世家不如汉晋多矣,但依然还是地方豪强啊。
荀逊道:“这李弈,所图极大!”
那么此时此刻任朝廷合军主帅的谢辞,必然会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一旦让谢辞得了朝廷这几十万大军,这天下得有五成把握落在谢辞之手了。”
甚至还不止。
荀逊冷笑:“这李弈想谢辞死之心,只怕犹在我们之上呢!”
“李弈?”
呼延德细细忖度片刻,果真如此啊,他哈哈大笑,笑声一收,目如冷电:“很好,非常好!”
他心念电转,除去谢辞之后,李弈差不多就能上位当这个朝廷合军主帅了。
其他人,不管身份还是近段时间的表现,俱不如李弈。
动机有,迫不及待的心,还有近在迟尺的利益,谁能忍耐得住呢?
荀逊道:“哥,我这边还真有个谢辞的仇家,和咱们不沾边的。”
呼延德立即问:“谁?”
荀逊一笑:“大哥,还记不得早先咱们里应外合,杀掉的卢信义内眷?”
呼延德几乎马上就说:“卢廷琛!”
兄弟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哈哈大笑!
当初卢信义背水一拼之前,命心腹陈汾特地返回都护府提前把妻子儿女送走。
陈汾安排好并送出百里之后,立即折返清水战场。
但随后,卢信义死后不久,一行护卫及这辆马车,就遭遇了劫杀,荀逊做的。
当时,只是想着给谢辞多树个敌,广撒网,现在还真用上了!
卢信义前后的事情李弈一清二楚,但后者没有自己出面,都是谢辞背的锅。
卢廷琛为父复仇,李弈是最清楚其中的缘由不过了。
“好!非常好!”
呼延德双目凌然,兵书有云,杀敌先杀帅,擒贼先擒王啊!
只要谢辞一死,呼延德有百分百的把握,大破朝廷合军!
荀逊和呼延德几人畅快大笑,笑罢之后,稍稍商量细节,荀逊立即就动身去安排了,“大哥我这就去了。”
呼延德应了一好,他道:“行,人手够吗?我安排几个人和你一起去?”
荀逊点头,也行。
呼延德站起来,和荀逊并肩送他到帐帘外,边走边说:“你建幽这边跑来跑去,顾得过来吗?要不我把敏德给你,好歹少累些。”
由于荀逊当年的特殊性,他的发展的谍作和人手都是自己管的。
敏德是呼延德的心腹,管细作情报的伊勒图手底下的人,伊勒图这边和荀逊交叉管的事很多,相信敏德会很快上手。
呼延德的关切,荀逊心暖,不过他还好,“没事大哥,也不至于忙不过来,若腾挪不开了,我肯定会和你说的。”
呼延德笑容没变,他拍了拍荀逊的肩膀:“好!照顾好自己。”
“去吧。”
荀逊点头,侧身汇入近卫之中,很快就消失在席地扎营的北戎兵马之中。
呼延德目视他离开,良久,收回视线,冷电般的目光投向盆地之上那一面最大的黑红帅旗。
他知道,其上一个笔走龙蛇铁画银钩的“谢”字。
据说,还是谢辞三拜之后,请出的父亲的亲笔。
哼,谢信衷死了。
谢辞也马上要死了!
……
当天的夜里。
沓沓的军靴落地声,大魏军中军帐不多,各节度使中军和后勤以及医营零星分布。
李弈先去探望了手上的大将和裨将校尉,以及他麾下范阳军受伤的各营兵士。
别看李弈不显山不露水,但手底下的将士忠诚度却颇高,连那些刚从地方大营跟着过来先前不知道他的兵士,也渐渐归心了。
连轴转忙碌了半宿一天,加小半个晚上,第二天清早李弈方才折返范阳中帐擦洗身上的血痂。
连日来,他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但昨夜里,有个人冲他的心腹谋臣扔个纸团!
“查得怎么样?”
李弈卸下重甲,稍稍擦洗,重新披上,连日鏖战不眠,他英俊的面庞有些晦暗,眼睛泛血丝。
李弈心念电转。
心腹谋臣寇方正是被扔纸团的那个,他第一时间就禀报了李弈,李弈也不急,他的情报系统是很强大的,立即令人去查。
近卫统领李奇循飞速安排下去,并他亲自去见了那个人。
很快将这个人掀了个地儿朝天,李奇循禀道: “主子,是卢廷琛不假!他是去年八月就混进朔方军的,一直都想刺杀谢辞复仇,但没有得手过。”
“后来,他又设法想给谢辞捏造谋反的证据,但不等成事,嘉州就出事了。”
“再后来,他偶然间运气察觉一些北戎细作活动的痕迹,设法迎合上去,成为了他们下线。”
其实也不用去特地查卢廷琛的身份,因为来人一掀头盔,中个子三旬男子,眉目阴冷,目带憎恨,轮廓五官和卢信义生得很像,非亲儿子不可。
李弈命人查过之后,才见的卢廷琛。
黎明前的天最黑暗,巡哨备战却一直没有停歇过的,外面不时有远远举着火炬的火光映在牛皮大帐上,阴影明灭。
卢廷琛沙哑着声音:“我只想杀了谢辞,我知道,你也想!”
帐内没有点灯,李弈一动不动端坐在长案之后,黑色的影子投在褐色的帐布屏风之上,他半披着长发,阴影笼罩了面庞,只模糊看见山根和鼻梁。
一动不动,有一种无声的杀意出现在这个万籁俱静的帐篷之内。
卢廷琛很满意,他嗬嗬地笑了两声,声音如同砂石磨砺过声带一样充满血,如毒蛇吐信般带着极度诱惑,“我足足废了半年的心思。”
开战这么久,他就谋划了这么久。
“李弈,你只有一次机会!”
“谢辞,必死!”
作者有话说:
不说啥了,明天看哈!(づ ̄3 ̄)づ
另外呼延德不是穿越的哈哈,他就一很正常的北戎王子,之前还归母族的(王孙太多了不值钱),后来才回归王庭的。
给你们一个超大的亲亲,明天见啦宝宝们,爱你们! 么啊~ (*^▽^*)
最后还要感谢“某不知名松鼠精”扔的地雷哒,笔芯笔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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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给文文浇水水的宝宝呢,么啾啾啾~
第104章 “谢辞,你我平分天下如何?”
同一个天空, 同一天夜里。
北戎中军王帐。
十数名北戎王呼延德心腹的大将及十八部族长分座王案两侧,一卷羊皮地图摊开,这是滦苍山一带的山势地形图, 荀逊带回来的,如今普通哨兵已进出不能了, 匆匆勘察,自东边峭壁一带攀山带回, 潦草但甚是详细。
呼延德自敏德手中又接过一卷,打开一看, 亦是滦苍山地形图, 扫视一眼,他未发现差异。
“后方山口, 谢辞已命人挖掘工事成河, 我们从前方大盆口冲锋而出。”
地势太广, 注定朝廷合军无法牢牢将北戎堵住在大盆地,两军称之为对峙,北戎军进攻是冲锋而非突围。
但这样的地形, 注定这是一次短兵相接的交锋。
呼延德勾唇冷笑:“西边河湾, 中间丘陵起伏有山, 而东边一路过去, 有六片扇形凹地。”
“一旦谢辞中军被迫入, 范阳军突然抽身!我们的骑步冲锋而下!谢辞避无可避!一个时辰内,他必兵败身死!!”
呼延德双目凌然:“谢辞一死!朝廷合军即便勉力全身而退, 也必出现混乱,”而他, 是不会给机会李弈整军!
“我们乘胜追击!必重挫朝廷合军!”
“大败之, 击溃, 全歼!”
呼延德眉目凌然:“届时!这中原的大江南北,将尽归本王之手!如画江山,将任你我驰骋——”
偌大的王帐,呼延德一掌重重拍在大案之上,从上到下,兴奋凌厉,舍我其谁。
沓沓翘头牛皮战靴落地,王帐很快散了,整个北戎大军,悄然无声准备起来。
一张暗黑大网,无声地张开了。
……
黑魆魆的牛皮大帐,卢廷琛的声音暗哑恨怨,如罂粟的果实一样带着致命的诱惑。
李弈一动不动端坐在大案之后,有些血痂的长发半披他脸侧和玄黑色铠甲的前襟。
暗黑的帐内,万籁俱寂。
李弈蓦地抬起头来了!
远方的火把照在牛皮大帐上,隐隐的透在他的脸上,李弈鼻梁笔直山根坚.挺,他那唇珠丰隆的唇一刹勾起,目光陡然凌厉。
“你们这是把我当傻子了?”
李弈简直怒极反笑,霍地站起身,而他一动,立在帐门的李奇循朱宿已经闪电将这三人反剪擒下,一踹脚弯,直接“啪”一声重重跪在褐色的泥地上。
李弈的心腹近卫俱是高手,卢廷琛三人连还手之力都没多少,挣扎一下,下巴卸下,身上一麻,已经动都不能动了。
卢廷琛惊怒交加,呜呜他死死瞪着李弈。
这个深紫披风矜贵优雅的男人,此刻锋芒毕露,深黑色长筒军靴落地,李弈慢慢地,一步一步走到这三个人面前,他居高临下,俊美的面庞一刹怒到了极点。
简直把他给气笑了。
这是以为他有多蠢啊。
是,他是想杀谢辞,他对谢辞的警戒已经飙升到最顶点,他几乎是可以断言,如果不能在北伐大战解决谢辞,后者将会是他此生最大之敌。
但李弈异常敏锐,几乎是卢廷琛找到他的一瞬间,他就已经嗅到了背后的阴谋了。
简直把李弈气得笑了,这是把他当傻子,抛出一个诱饵,就妄想他咬勾?
他怒极反笑,李弈心念电转,他冷冷道:“把这三个人绑了,找人换了衣裳,先伪装住。”
迅速完成交换,李弈直接披了近卫的衣裳,割开大帐后方的帐布,一闪身而出,直接提着这三个人,直奔谢辞的中军主帐。
黑色的斗篷,李弈半披长发,将这三个人如同死狗一般掷下地上。
谢辞站起身,两个同样高大的战将男子对视着,李弈挑眉:“北戎的细作,煽动我在战场杀你。”
大帐灯火明亮,两人视线对视一瞬,谢辞倏地低头,目光一触到卢廷琛,“卢信义的儿子?”
他挑了挑眉。
其实北戎不是没有旁的衍变后手的,但谁也料想不到,李弈非但不中计,他甚至还当机立断直接提着人找上了谢辞。
几乎是马上,谢辞敏锐地察觉到了战机。
他盯一眼地上三人,闪电般抬眼,和李弈对视一眼,两者俱在对方的眸光看到同样的东西。
就在当夜,谢辞和李弈联手,迅速顺藤摸瓜,几乎把这一整条细作线掀了底儿朝天。
与此同时进行的,是严刑拷打。
李弈和谢辞手下都不乏刑讯高手,熬了半宿,终于有人撑不住了。不少人都是汉人,要么为了钱,要么因为家人,要么就是荀逊早年发展出来的,但目前仍不相信荀逊是北戎子,认为是谢辞构陷的。
“荀逊就在这营里!”
谢辞怒极反笑:“他好大的胆子。”
他立即叫来荀逍,让他和谢云一起去。
荀逍一身重铠,左边脸的烧伤重疤露在头盔之外,他已经好了很多,但刹那,神色大变。
“这几个人,是荀逊的人,交给你们俩了。”
荀逍目光不可自抑泛出红,他咬牙:“是!”
荀逍提着当先那两个小个子士兵冲了出去,谢云提起另外两个,紧随其后。
后半夜,夜色黑魆魆。
卢廷琛也没有多硬骨头,最终还是招供吐口了,谢辞试了两次,抓住了正确的传信方式,李弈旋即将联系事成的消息放过去了。
一个夜晚,两人迅若雷霆,联手完成一连串的事情。
当然是要反杀了。
谢辞迅速摊开刚刚描绘整理完成的滦苍山地形图,万籁俱静,他锐利双目缓缓扫过这一张大地图,最后将视线放在东边连续六扇的大凹地上。
他手指一点:“倘若我是呼延德,就会在此动手。”
细作眼线招供的东西不多,也就隐隐约约昭示,荀逊好像在,他亲自来了。
但,不难猜,呼延德的目标,肯定是谢辞的命。
谢辞有着异常敏锐的军事触觉,审视良久,他最终将目标位置锁定在六扇地上了。
李弈撩起帐帘,快步而入:“你的判断没有错。”
李弈等那边消息,已经等到了。
呼延德也没有给正确的伏击计划和位置,但已经到了这份上,判断出来不难。
油灯点了一夜,整个大帐光如白昼,谢辞一夜未眠,却丝毫不觉疲倦,他站直,和李弈对视一眼。
两人双目俱凌厉。
以快打慢。
想必呼延德也是这么想的。
他们暗中动作太多,反杀速度越快越好。
……
第二天清晨,这一场盆地冲锋大战开始了。
高度戒备的双方前线兵士,一块大山石滚落,双方都以为敌军的动作,一下子跳了起来。
紧接着,一场超级大战刹那间就被引爆了。
“就在前面!”
卢廷琛被挟持在荀逍手里,荀逍蒙着肉色棉巾,他重返军队以来,一直竭尽全力在刷军功,已经重新跻身大将之列了。
只要有功,他都肯去。
这还是他一次放弃大战冲锋,去擒荀逊。
只可惜,功败垂成了。
顾莞不在,但她有教出徒弟,是几个谢家卫的年轻小伙,秦瑛也学了六七成手艺,画出出来的高仿妆不全像,但加上头盔,也有七八成。
但离得远远,荀逊有一种野兽般的直觉,他锐利双目盯着那“卢廷琛”三人,蓦地一偏首!
“那不是卢廷琛!”
不好了!
荀逊闪电般暴退,将身边的人一推全扫向前,他两三下闪进鳞动的兵马中,很快消失不见。
但大战已经将要打响,隆隆的战鼓响彻天际,一下接一下仿佛敲击在人的心坎上。
荀逊目眦尽裂:“不好了!快回去——”
谢辞和李弈必定是反设伏了!
而他昨天深夜,已经把消息传回去给呼延德了。
……
谢辞目标是呼延德,而后是北戎大军。
呼延德非常谨慎,这个草原王战事能力也极强,他伏击归伏击,选择的位置,却是非常利于骑兵冲锋和撤离的。
谢辞和秦显陈晏黄宗羲等大将连夜商议,最后定下六方绞击,只要呼延德率兵冲进扇形盆地去绞杀他,呼延德就必定中计。
军中已经配备了全方位的弓.弩手。
隆隆的大战,北戎骑兵一冲锋,飓风过境一般的马蹄声如山呼海啸闷雷滚过,大魏合军咬牙牙关,迅速后退稳住阵脚,卡住站位,以骑兵为先,迎击而上。
兵分三路,六扇凹口。
这段时间,李弈范阳军一直奋战在前,谢辞也有意无意将范阳军安排在自己附近,这也是呼延德选中李弈为最合适人选的重要原因之一。
万军厮杀,北戎骑兵悍然自盆地之内冲锋而上,直奔扇形通道的方向。
隆隆的鼓声已经急促到了顶点。
李弈和谢辞驻马众军之前,一边一个,离得远远,他们望不见彼此的身影,但却默契地盯视了对方所在方向一眼。
大战已经开始了。
谢辞下令全军进军之后,李弈一挥手:“上!”
双方骑兵,短兵相接,这是个最难应对北戎骑兵的位置,谢辞自己亲自率兵上位的。
双方短兵相接间,闷雷一般的战声滚动。
谢辞鏖战一个多时辰,将呼延德的麾下悍将安史阿斩于马下!
这已经是谢辞杀呼延德的第四名王庭大将了,呼延德刹那目眦尽裂:“谢辞,你该死——”
嘶声力竭,军声雷动,终于在鏖战到下午的时候,呼延德成功将战场带到了第五扇凹地的位置!
呼延德眯眼等待,远方范阳军如约骤然退去。
呼延德登时大喜,凌厉视线一收,他举起弯刀,厉喝:“勇士们!给本王杀——”
“杀一当三,凡得为将首级者,不论大小,俱升二级赏五百金!取谢辞项上人头者!封爵,赏万金——”
呼延德一声厉呼,北戎中军刹那沸腾,然就在这个千钧一发之际,他突然发现,范阳军方向急退的声动好像缓了。
呼延德心口一突。
但北戎骑兵已经入雷霆一般狂冲而去!
呼延德陡然厉喝:“挥旗,遏制攻势!缓缓后撤,聚拢——”
谢辞和李弈有专门遣了人盯着北戎中军的令旗,当即惋惜一叹。
果然北戎大军不是那么好全歼的。
呼延德能从老北戎王众多孙子中直接上位,并且他父亲还是不讨喜的儿子的情况下越辈上位,果然有两把刷子。
但谢辞也没有失望。
几乎是察觉旗语变化一瞬,谢辞立即下令:“放响箭!”
“咻咻咻”连续多支带蓝色焰火的短程信号箭升空!早有准备的过半数朝廷合军,刹那一变阵势,直奔六扇通道而来,牢牢掩杀而去。
谢辞悍勇过人,率亲军一度厮杀到了北戎王旗不远处。
“箭!”
谢辞厉喝一声,反手接过他的弓,这是一把十四石的顶级强弓,谢辞大喝一声,倏地满弓拉开,右手大拇指一松,三支箭矢如携穿山裂石之势激射而出,直奔呼延德的胸腹。
谢辞眼界过人,臂力当世难有人匹敌,抓住的时机也恰到好处,呼延德奋力打下两支,但他绝对打不下第三至,他至少重伤。
千钧一发,荀逊赶至!
他自万军之中,不断寻找,终于寻获呼延德中军所在,电光石火,他目眦尽裂,毫不犹豫奋身一扑,将呼延德扑了下马!箭矢深深扎进了他的后背,洞穿至腹部!
一朵血花爆开。
谢辞倏地面色一沉。
然而,千载难逢的机会只有一次,呼延德也算是相当了不得,背部重重坠地一瞬,他一掀荀逊将其交给近卫,自己一跃重新上马,骇怒冷静,迅速整军,“往东边,杀出去——”
他厉喝一声,放弃给谢辞还一箭,目标明确,必须突围而出。
北戎骑兵终究是多,呼延德一开始选这个位置,也是有利于自己的。
最终,呼延德厮杀至天明,成功突围而出。
这一战,朝廷合军胜。
呼延德率北戎大军还是力挽狂澜成功了。
但此一战朝廷大军歼七万多北戎骑兵和步兵,缴获将近六万匹的战马。
……
“可惜了,又让他跑到平原去了。”
高高的山岗上,战事刚刚结束,底下残战仍在持续,而北戎骑兵和步兵带起的滚滚烟尘在视线所及的远处匆匆而去。
谢辞和李弈并骑登上山岗,远眺北戎大军的方向。
谢辞很快就下令追击北戎步兵的部队掉头回来了,以免被北戎杀一个回马枪。
“早晚的事,燕南平原这么多。”
谢辞身上褐红斑斑,不过都是敌军的血,他就手上擦了点小伤口。
对此,谢辞不以为然,太行以东平原太多了,能在战场冲向平原之前获得一场大胜相当不错了。此消彼长,还缴获如此多的战马,进一步拉进双方的骑兵规模和战力。
可以说得上是承前启后的一战。
今后战场冲向平原,他们将不再处处掣肘了。
李弈胯下战马踱了两步,他控住缰绳,扬眉:“这呼延德想必有个相当厉害的老师。”
控阵、收拢,往左佯攻,倏地掉头,声东击西和斩首突围做得是相当漂亮,李弈也发现了。
谢辞道:“确实如此。”
两人驻马目视远方,谢辞的令兵已经追了上去,追击的黄宗羲吕亮和秦显部已经停住,掉头折返了。
李弈忽然道:“谢辞,你我平分天下如何?”
两人这样并肩驻马,仿佛回到过去,当盟友的那时候,联手而动杀出重围。
此时此刻,好像是一样,又好像有了变化。
李弈慢慢侧头,谢辞也是。
一双冷冽如星,一双湛亮幽深的眼眸,一瞬不瞬地对视在一起。
李弈还有别的倚仗,已经在联络了,他未必就输给谢辞。
他勾了勾唇,对谢辞挑了挑眉询问。
谢辞心念电转,诚然,他可以说谎,但时至今日,两人已算甚了解彼此,谎说了也白说。
对视久久。
谢辞道:“李弈,分分合合,不过给外寇再起之机,旷日持久,天下难安。”
这一辈人或许不打,可能吗?可能吧,但下一代人,必定死去活来,战火不息,甚至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
纵观有史的划界而治,都长久不了。
受罪也不过是黎庶百姓罢了。
谢辞从来都不是为了得天下而战的。
山风呼呼,吹拂两人盔顶的红缨,饱浸鲜血的殷红在拂动,李弈忽笑了一下,他笑道:“你说得倒也是。”
收回视线,盯了前方片刻,笑了一下,拨转马头,李弈驱马踱步顺着山岗而下……
转过身之后,他唇边的弧度便敛了下来,性感而俊美的唇再不见丁点笑意。
……
李弈走了,往范阳军而去。
谢辞驻马立在高岗上,目送他的背影没入众军之中,他驱马而下。
他心里很清楚,从今之后,盟友关系不在。他和李弈同在一军,却在今天,已经分道扬镳。
谢辞徐徐呼了一口气,但也没什么好说的,他一扬鞭,黑色膘马加快速度,往战场最中心飞驰而去。
战场已经开始打扫了,医营和中军大帐已经扎起来,谢辞刚刚策马下了山岗,迎面张青快马冲过来,他急声禀:“主子,荀将军病发了!”
荀将军即荀逍,荀逍一直都很拼命地攒战功,这次他首次没有参与到大战当中,拼命在大军之中狂追猛截,但荀逊身手也可以的,一开始发现及时,大战开始障碍太多了,前头荀逊心急如焚也在拼命跑,最终被呼延德的近卫夹裹着一并带了出去。
张青跟着谢辞很久了,荀逍发病从前他也不是没见过,第一次面色大变成这样。
谢辞和刚刚率军策马折返正要汇禀的秦显一惊,两人顾不上多说,立即飞马往中帐冲了回去。
一行人飞快撩帘冲进帐中,偌大的帐内,血迹斑斑一地,军医急声:“快,快!赶紧按住他啊啊——”
这还是老军医第一次这么失态。
荀逍受伤不轻,他只身闯进万军之中,不顾一切地掠进呼延德的王旗之下,暴起杀进去,呼延德的亲部和近卫反抗和围攻绞杀之激烈可想而知。
他围攻时就病发了,导致外伤很多,没法包扎,谢云谢谢风几个联手都按不住他,荀逍身手高绝,谢云他们甚至都负伤了,再这样下去,荀逍要血尽而亡了!
他披头散发,嘶喊地用唯一那只手持剑,往帐外冲,“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荀逍已经很久没病发过了,老军医都说他已经快好了,幸好谢辞及时赶到。
“荀逍!”
谢辞顾不上废话,一抽雁翎细刀,一跃而起,拦住了荀逍。
谢辞身手和荀逍不相上下,他来了,谢云他们才大松一口气,赶紧冲上去。
几人同时联手,很快将荀逍按下来。
“荀逍,荀逍,你听我说!”
谢辞大力掰过荀逍的脸,荀逍双目赤红无焦,血迹斑斑泪流了满脸,谢辞力气很大,声音却放轻缓下来,“荀逍,荀逍,你想想文萱!”
谢辞也爱着一个人,他知道这种深爱的力量有多大,“你醒醒,文萱正在赶回来了,你这样,她见了会很伤心的。”
“你快醒醒。”
谢辞手下挣扎的力道终于缓和下来,荀逍嘴唇哆嗦着,“文,文萱。”
他神志还未彻底清醒,但眼泪已经流下来了,反抗力道终于消失了,谢云他们慢慢松开手。
荀逍终于清醒过来了,他眼泪哗哗而下,半晌说不出话,“小,小四,我看见他了!……
他睁大眼睛,眼白充血,红疤扭曲的那只眼可怖极了,带着难以言喻的愧责和不可置信。
谢辞看得心酸极了,他俯身拥抱荀逍:“没事的,这一次没逮住,我们还有下一次。
他赶紧招手,让老军医上前。
谢云他们赶紧把荀逍抬到行军床上,七手八脚直接剪开铠甲,帮着按压止血了。
荀逍唇色苍白,失血过多,谢辞也接过干净的布巾撕开布条,帮荀逍捆住上臂伤口上方,捆扎止血。
荀逍怔怔的,嘴唇一直在哆嗦。
谢辞一时只恨自己拙嘴笨舌,要是顾莞在就好了,顾莞聪明嘴巧,最会安慰人了,以前荀逍还很不好的时候她就和荀逍处成朋友了。
他只能反反复复说,没关系,下一次,咱们兄弟一起复仇,荀逊跑不了,他甚至荀逊中箭的情景给描述了好多次。
荀逍勉力扯了下唇,终究是不一样的。
但好在,荀逍既已清醒,那就好多了,他会自己调节,秦文萱也很快得讯赶回来了。
谢辞这才松了一口气,微微抬了抬下巴,将人都带出去,把空间荀逍和秦文萱。
撩帘出帐的时候,他听见荀逍的压抑的低哭声,荀逍清醒后一直没哭,唯独秦文萱来了,他一下子伏在她肩膀哭了出来。
他心里难受又欣慰,这该死的荀逊。
还好,爱人的力量,真的幸好有文萱,不然荀逍这辈子真的要完了。
他欣慰别人的爱情,不由得也想起了自己的心上人。
顾莞走了一个多月,他真的很想很想她。
……
谢辞忙忙碌碌,一直到入夜,谢辞才处理好种种的战后事宜,回到中帐擦洗换里衣。
一架灯火,简单擦洗之后从新梳发披上重甲,回到帅案之后,盯着桌面后勤文书,他就想起顾莞。
其实,顾莞在军中的时候,两人也不是时时能见面,十天八天才见一回也不是没有过。
但感觉,就是不一样。
忙是还好,稍稍空闲下来,心里像有根线牵着似的,就跟着她去了。
也不是她在做什么呢?
有没有,也想他?
想了很多东西,想顾莞,想荀逍,荀逍已经从中帐回去了,帐内也已经打扫干净了,但飞溅的血迹还有零星在褐黄的帐壁上。
然之后,又想战况,呼延德和北戎大军,该怎么样,才能一鼓作气再接再厉呢?
但接下来的平原战事,估计没这么容易了,尤其是呼延德已经吃过一次大亏的情况下。
然,他正这般想的时候,顾莞就传信回来了。
连日鏖战,谢辞有些疲惫,手撑额,微微阖目思索,谢云和谢凤轻手轻脚收拾他案面的东西,这时,帐外传来谢平迅捷的脚步声。
“主子,夫人传信回来了!”
……
可能真是天助朝廷合军。
挟大胜的关头,顾莞那边传回了一个重大利好消息!
谢辞闻言立马精神一振,他站起身,转步出了案后,一抬手接过谢平手里的信。
见两点的红封,两点是重要,红是好,黑是不好。
谢辞飞速拆封展阅,顾莞隽秀洒脱的笔迹龙飞凤舞,横七竖八火星文,是暗语。
谢云立即一按腰扣,从里面抽出一张轻又薄写满密密麻麻小楷的特制绢纱,开始翻译。
很快第一个消息就翻译出来了,谢云一怔:“主子,呼延德的老师查到了,是荀荣弼!”
帐内的人,喜意不禁一敛,如雷贯耳荀荣弼,谢家卫没有不认识他的,人人都恨不得剁了他。
谢辞微笑一沉,难怪他总是感觉呼延德的路数隐隐熟悉。
——不擅水战,擅长离间,若外敌入侵,该慎防什么?反之,不正是如今呼延德正在做的事情吗?北戎若侵,战略纵深、群众基础。谢辞也被荀荣弼教导过好些年呢。
不过紧接着,第二个消息翻译出来了,谢云惊喜:“夫人他们还发现了,呼延德对荀逊,很可能是虚情假意!”
帐内所有人一怔,霎时又惊又喜,气氛陡然拔高,连心脏都不禁怦怦跳动了。
如果是真的!这可是重要战机啊。
谢云赶紧把翻译好的纸笺呈上谢辞手中,最底下还有一句话,是顾莞的熟悉的语气,她说“等我回来再说,已经在路上啦,这两天就能到!”
几乎能想象她当时飞扬的语调,谢辞一看,下意识就一笑,谢云笑得牙豁子都露出来了,小声:“夫人真厉害!”
语气里那种由衷的佩服,谢辞一应复杂情绪一扫而空,唇角一弯,他“嗯”了一声。
有种自豪愉悦油然而生。
比夸他自己还高兴。
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呢?
作者有话说:
发现的过程明天再写一下,荀荣弼还记得吗,荀逍和荀逊的亲爹,谢辞的垃圾舅舅,当初被昆羽陵部俘降七年娶公主生子,又全部杀光回归那个。
呼延德和荀逊都是死剩种,呼延德本来随母的,他母亲也是昆羽陵部的公主(但不是日连公主)。
来了来了!李弈是想解决谢辞不假,但他没这么蠢啦,明天应该是超级肥肥的一章呢!啾咪啾咪~ 明天见啦亲爱的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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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千万人吾往矣。
顾莞好着呢。
她简直如鱼得水啊。
这是她最喜欢干的活了, 学了好几年,干了好几年,就差学以致用走上人生巅峰了。
当日离开的朔方大营之后, 一路快马北上,两天就抵达敌占区的十七城之一的易州。
城郊客栈, 谢海等人接信先赶到一步,已经在等了。
进了房间之后, 大家也没有废话,迅速交换了目前的进展状态。
谢海一行眼下泛青, 都很疲惫, 目带焦虑:“夫人,我们已经查过呼延德进城后的大小动作, 接触过的人, ”不少啊, 官员、乡绅、各行魁首,稳定人心,稳定城内, 十七城原本氛围是很紧张恐慌的, 但见北戎确实没有动作, 这段时间渐渐有些松懈下来, 甚至茶馆食肆酒坊都恢复了往日的人声鼎沸。
呼延德在十七城见过的人, 谢海谢风等人俱分头细查了。这次除了必须留驻的,谢家卫几乎倾巢而出, 来了快两百人,只是可惜, 并没什么进展。
谢海甚至遣人往北戎去打听了, 但呼延德作为北戎的王, 从前他们对他已经有一定了解,他有汉文老师,但没有武将老师。
不过呼延德属于半途回归王室的,他从昆羽陵部灭族后回来时,已经十五岁了。
谢海谢风还是第一次查这种范围极广,还没有具体目标,只有谢辞一种感觉觉得这人有点不对,偏这是异国他乡的王,还不能打草惊蛇,处处掣肘,毫无头绪,一时之间,都不知怎么下手。
广撒网,很努力,但目前为止,还没有收获。
“别急,别急,我们先别急。”
顾莞第一时间先安抚他们,让谢海谢风及他们带来的十几个谢家卫小伙子先拉凳子坐过来。
一行人都围坐在半旧的方桌旁,油灯挑亮,顾莞想了想:“我们先头脑风暴,放开想,呼延德违和的地方,所有,大大小小。唔,一,他一反先前北戎王的掠夺式战事风格,他想统治中原,嗯,野心勃勃,这正常,但他居然还有相匹配的本事。”
刑事侦查有一种规范经典的侦查模式,叫三定侦查法,不管犯罪范围多广,多么毫无头绪,按三步走,定性质,定范围,定脸谱。
定性质是解析动机,也就是内驱,换到这里,就是呼延德雄心勃勃和他相匹配的本事的出处,以及这相关的人和事。
定范围,就是指明侦查方向,换到他们这里,就可以头脑风暴结束之后,再采用排除法,把谢海他们已经查过的东西排除掉,再圈定他们商议后认为重要的项目重点侦查。
定脸谱,即是结合已知条件对犯罪嫌疑人进行全面的脸谱刻画,换到这里的话,就是围绕整个呼延德集团的重要人物再进行分析讨论,捕捉具有疑点和侦查价值地方。
这么一说,大家都有主体思路,纷纷道:“对啊,他的王庭亲部还会驾船、攻城,还拥有一定量的攻城器械。”
顾莞接话:“这就很不对的,草原河流远不及咱们中原复杂,地形更是,作战向来都是骑兵冲锋为主的,会驾船,但不擅水战,他有可能是遣人到中土找渔民教导,也可能湖泊并不适宜练习大型水战。”
第一个重点侦查方向出来了,有渔民无故失踪吗?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肯定不是掳一个两个渔民能办成的事。
这里至少能推演到呼延德生出侵略中土的心和具体拥有战备能力的时间。
换而言之,在这个点他已经学有所成了。
“另外一个就是攻城,王庭亲部才会,那就是说明是呼延德的个人行为。攻城器械有吧,还有这个船,我们最后还得看一看,看有什么特点没有。”
很多蛛丝马迹,都能作为推断迷雾后出处的起点。
“另外这个驾船兵和操作攻城器械的兵,咱们有设法拿下过吗?”
谢海立即点头,“已经设法拿下过好几个,但他们都是只会实际操作,只知道他们个人的调岗时间,其他的都不知道了,也没什么汉将来过指导他们,但据招供他们的小队长,都是受过王的亲授和考核的。”
“好了,次重点出来一个,”顾莞在纸张上画上一笔,“这本事是呼延德独有的,其他人包括他麾下的心腹大将和左贤王安翰舒这些,一开始都是不会的。”
就是一晃好几年过去了,呼延德如今都三十五往上快四十的人,不好以年龄圈定学习时间。但基本能肯定,至少是登基之前的事。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各自把自己想到的东西都说出来,排除掉已经查过的,很快圈出了侦查的重点和次重点。
“大江和黄河两岸得遣人去走访,人失踪的话不是小事,范围大,但每处耗时应很少。”
“还有北戎,马上飞鸽传书,打听重点加上一个,呼延德被定为王储之前起居交往,啊,尤其是他刚回王庭那时候。还有船和军械的造坊,侦查一下。”
“船、攻城器械,我们得出亲眼看一看;还有建幽,周允文好端端就和北戎结盟了,文章肯定多。还有,他底下的人必定不是人人愿意的,这会肯定还没处理完,咱们得赶紧去建幽一趟!”
梳拢一遍之后,大大小小,迅速把任务分配下去,顾莞一一叮嘱过,该怎么查怎么问,毕竟谢家卫虽然忠诚,但也绝大部分原来不是负责暗务的。
最后她把攻城器械和建幽合一了,这个她亲自去。因为刚刚谢风说了一个新消息,北戎和建幽周允文的盟书条款之一,就是建幽军械府会帮助北戎打造攻城军械,前期准备完成,已经开始了。
顾莞啐了一口,这是扩大生产为击败朝廷合军之后的攻城大战做准备了,真是会白日做梦!
当夜的碰头会开得很晚,散会已经半夜了,顾莞他们小寐了半个晚上,次日一大早,她就带着谢风谢梓郑应等人快马往建幽而去了。
关隘现在很严,但没关系,他们都是有身手的人,翻山越岭过去了,郑应有杂胡血统,顾莞特地带上他的,果然办事方便了许多。
然后在抵达建幽的第三天,他们就有了重大的发现。
第一个,是潜进军械府的。他们贴着墙壁在夜色里屏息沿着窄巷往前行,最先摸进去的是北戎人带来的军械模板,这个已经生产出新的器械了并比照过无误了,旧的没用了,锁进库房之内。
顾莞用合金铜丝撬了片刻,黄铜大锁无声落在她的掌心,递给身后的谢梓,一行人无声摸进这个黝黑尘多的旧库房,不能点灯,他们就拉开后窗,借着月光开始快速察看,还把皮尺和纸都带上了准备描画。
冲车、云梯、渡桥、投石车、巢杆、床弩、折叠桥等等等等,大型的都停在另一头一个空旷的大院子里,稍候他们还得过去,很高的东西,想检视还得头秃一番。
但顾莞很快发现,不用了,不用过去大院子了,她俯身凑上去仔细看到第三样的时候,她突然说:“我知道呼延德的老师是谁了!”
黢黑的大仓库里,她抬起地上的一支巢杆,借着一点月光,顺着这头往那头往去,望到尽头的时候,她突然看见巢杆尾部有一个将近260度的圆形铁钩。
——巢杆,其实是个半梯,比云梯短很多,两条圆木杆子,中间一条条横绳。这是守城一方反抗激烈滚油大石太多,云梯车无法贴近城墙,用于临时接驳云梯顶端和城墙的。
这末端应有一个铁钩,用于卡住城头的。
正常的巢杆,这个铁钩是方形的,因为城头是方的嘛。
圆形铁钩,从未出现过。
但,顾莞在图纸上见过一次。
那是肃州的一个夜晚,荀荣弼的大书房里。那时候,荀荣弼的面具还没揭开,那个和蔼焦虑的病弱老人带着她和谢辞在书房忙碌着查通敌案的事情。
顾莞去拿东西的说话,她就在书架上抽出过一摞图纸。
是荀荣弼自己画的。
荀荣弼其实真的是个军事人才,他从年轻时闲暇无事时,就绘画改进兵刃和及其余军械的图纸,方方面面几乎都有涉猎。
这个巢杆,就是他发现圆形铁钩其实卡得比方形更紧,深深扎进青砖缝里,并且这个260度左右的弧度是经过他的精准计算的,他连数学都会一些,还是从有到无自己推演学出来的,计算的非常精准,做了个样板,果然一卡很紧,非常优越。
荀荣弼绘画的这些图纸,很多都已经应用于实际改良军械,所以北戎用的攻城军械和己方大军基本无区别。
唯独这个巢杆,因着荀荣弼回朝以后,又改良了云梯车,已经不大需要这种巢杆了,于是就剩下来。
不过这是荀荣弼的作品,他图纸也保存下来了。
顾莞当时好奇翻了几张,荀荣弼还和蔼地给她讲解了其中变化的部分,其中一个,就是这个巢杆。
荀荣弼当时慈祥枯瘦,想起蹲在他椅边挨着说话,让人汗毛都立起来了。
顾莞记性超好,几乎是望见那个圆钩的一刹那,她就想起了那张图纸!电光火石,昆羽陵部,她腾一下站起来,“呼延德的老师是荀荣弼!”
紧接着,谢风那边也有了重大的发现。
他们兵分两路,谢云带人刺探建幽节度使府去了。他小心翼翼潜进去,没想到,仓促躲避潜进一个假山池子的时候,却发现另一边是通的,他几个潜到另外一边,却被一个女人一把攥住腕子,“救我们!救我们!”
原来,这是被关在偏院的周允文原配,女人说了很多颠三倒四的东西,谢风在其中捕捉到了一个重要线索:当日荀逊第一次来了离开之后,却又有一拨北戎人避开前者,悄然进了建幽节度使府。
顾莞他们立即展开侦查监视,然后很快就发现,后一拨人必是呼延德的,而荀逊留下的人看样子并不知情,呼延德对荀逊并不信任!并且有种窥视监察和觊觎之感。
几乎是马上,顾莞就想起的荀逊他亲爹荀荣弼!
——荀荣弼为了还朝,联合大魏军阬杀了整个昆羽陵部,并且为了灭口,连整个部族的全部男女老幼乃至牲畜都全部杀了一个干干净净!
灭族之仇,不共戴天。
原本他们都以为荀逊例外,荀逊和呼延德是偎依的复仇兄弟,但现在突然发现,好像不是。
呼延德对荀逊是塑料兄弟情?利用!防备,觊觎?
哦豁。
顾莞几个兴奋得几乎当场想仰天长啸啊!
他们终于找到了一个重要破绽了!
顾莞折返落脚民居之后,“快快快!拿纸笔来——”
她立马就写了信,飞鸽传书回去。
紧接着顾莞略略思索,盘桓一天没有更多的发现之后,立即就带人动身折返雁回山大营。
……
北戎大营中。
王帐之内,荀逊昏迷躺在王榻上。
取箭昨夜已经完成,血迹喷得满床满帐篷都是,军医竭力止血,好歹止住了,但荀逊中箭由后背贯穿至左腹,半天之后,荀逊发起高热,辗转梦呓,触目惊心,危在旦夕。
呼延德脸上干涸血迹都仍未擦拭干净,他率北戎大军成功突围之后一路直奔平原,至魏水蜿蜒而过的大平原遁出数百里之外,才停下扎营。
呼延德脸色阴沉到了极点,这一战,是他进军西关入境之后的最大一场败仗!虽不至于伤筋动骨,但高歌猛军的势头和士气陡然一挫,更重要是的,失去了七万战马之后,大魏的战力一下拉上来了。
王帐之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呼延德眉目阴鸷,垂眸冷冷盯着挣扎高烧的荀逊,他一把拽过军医的领子:“本王告诉你们,必须救活他!否则,本王就将你们点了天灯!!”
这是王庭最好军医,还十七城征来的最有名大夫,统统都在这里了。
个个骇得面无人色,战战兢兢说:“大,大王,如果熬过高热,这伤月内痊愈;如果熬不过,……”
伤口感染,就死了,这个但凡个普通牧民,都没有不知道的。
呼延德厉喝:“必须救活他!听见了没有——”
呼延德当然不是因为荀逊的性命,而是因为荀逊手里攒着的人。他至少还有一半都没到手,并且都是最重要的。
呼延德站在床前,垂眸盯着荀逊那张和荀荣弼轮廓甚是相似的面庞,称兄道弟孤儿偎依的温情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余冷冰冰的阴鸷和冷酷。
说起呼延德荀荣弼之间的故事其实也没有多复杂,只是充满了血腥。
呼延德一开始不姓呼延,他随母姓昆屠,原先叫昆屠德,出生在昆羽陵部,成长在昆羽陵部,北戎公主所生之子同样具有本部继承权,他从小天资聪颖,早早就是昆羽陵部内定的少族长。
他七岁那年,昆羽陵部俘获一名大魏的年轻武将,原来是要杀的,但昆屠德把他要过来了。
年少早熟的贵族北戎小孩,被随扈簇拥着,紫貂披风左衽锦衣,高高在上,把荀荣弼从死囚圈里提出来,将他服了软筋散并关进一个院子里。
想活,就给他当老师,把会的东西教给他。
呼延德的雄图伟业,自小时就生出野望,并在七岁那边开始付诸行动。
“只要我满意,我可以挑断你的手筋脚筋,把你放回中原去。”
一个从小的有野心又展望的北戎贵族少年,另一个抓住了一切生存的机会。
荀荣弼当然知道昆屠德不怀好意,但他非常顺从,并真倾囊相授,因为他深知什么挑断手筋放回去是不可能存在的,就算是真的,他怎么可能愿意挑断手筋脚筋当废人呢?
一个暗狠,一个明狠。
但荀荣弼确实非常优秀,也相当有心计,一点一点放,放到最后,昆屠德为了让他把所有东西倒出来,提议他祖父(其实是外祖父,但北戎从姓论)将日连公主嫁给他。
昆屠德出身高贵,生母是昆羽陵部族长嫡妻所出的日珠公主,生父更是王庭老北戎王的之子,北戎王庭排行十三的王子呼延津,他一出生就被内定为少族长。
至于日连公主,只是昆屠德祖母身边的陪嫁侍女所出,昆羽陵老族长女儿之多,奴隶所出的女儿,甚至连平民身份的混不上,如果日连公主生母不是昆屠德祖母的陪嫁侍女,她可能和前者一样成女奴了。
其实什么亲姐妹,从小感情深厚亲密无间,都是只是荀逊听王晟和馍母讲古说的。
呼延德回归王庭父族之后,稍喘过气,就遣人千里去寻荀逊,当然不是因为什么兄弟情深。
他从小出身高贵聪颖过人,自视极高,谁知荀荣弼也是个狠,一面仿佛培养出奴性,一面和日连公主连生三个孩子,一副渐渐沉溺和心疼骨血的模样,结果在呼延德以为将其操纵住的时候,狠狠地给呼延德一个毕生难忘血的教训,差点连命都没了。
呼延德当年到底还年纪小,一个狠,一个更狠,最后荀荣弼精心策划之下将整个昆羽陵部都灭了,几乎没有一个活口。
呼延德这辈子就当了这么一回丧家之犬,祖父祖母母亲舅舅全部死绝,昆羽陵部血流成河,连一只牲畜都不剩。
呼延德险死还生,是被他祖父的亲卫背着杀出重围,险险活下来的,重伤昏迷长达半个月,才挣扎着醒过来的。
可以说,荀荣弼当初会那么惨,少不了呼延德登基之后全力招呼。
他怎么可能对荀荣弼这个杂种和一个女奴的儿子有兄弟之情呢?
这一切当然是为了入侵中原大计了!
只可能,荀荣弼的儿子,确实有几分本事在的,荀逊这把刀当年非常好使,而如今荀逊手上的人对呼延德的计划也极重要。
荀逊在病榻上高烧了两天两夜,他最终挣扎着熬过来了,羊绒垫褐红汗渍斑斑,他苍白的面庞,勉力睁开眼睛。
呼延德快步行至榻侧坐下,一把握住荀逊的手,激动欣喜:“阿那,你终于醒了,吓死大哥了!”
荀逊露出一抹极虚弱的笑:“大哥,……没事,你别担心。”
他也竭力回握呼延德的手。
他这辈子没有亲人了,唯一一个,只有大哥对他好。
幸好,两人都没事。
……
顾莞两天后回到雁回山大营的。
风尘仆仆,为了掩人耳目,从山那边下来的。
那浅碧色小袖短褐、深碧色的腰带在腰间一束,显得她腰肢格外纤韧,从山上山木间左闪右挪,飞快往下。
离得远远,谢辞就见到她了,他立马一个飞跃而起,“莞莞!”
他开心得笑露出一口白生生的牙齿,英俊沉稳的面庞眉飞色舞,那股高兴劲儿几乎满得溢出来了。
顾莞一见他就想笑,她捏了他的脸一下:“有这么高兴嘛?”
当然有了,谢辞也就这些天,才真正尝了一把相思的滋味。
顾莞吃吃笑了起来,有人两人也没亲亲,她拍了拍他的脸,“好了,还不赶紧回去。”
谢辞气色也很好,显然打了胜仗一下子轻松多了,这两天也休息回来了,人看着不疲惫。
她心说,还是胜仗养人呐,希望可以顺利胜下去!
……
两人久别重逢,也没有多亲昵,谢辞很快挥手,让立即折返大营了。
整个大营这两天都在等顾莞一行。
这次的消息重要到,谢辞当即就送了给秦显和黄宗羲,这是慎防这两天突发战事,万一他牺牲,甚至朔方军主力遭遇重创,还有一个黄宗羲在外。
这也是顾莞思忖后亲自折返的原因。她折返之前,甚至把绝大部分的己方人马都撤出了建州,就生怕不小心打草惊蛇,惊动了对方。
“我们观察了好几天,基本可以确定,周允文私下还和一拨北戎人联络着,这是荀逊的人不知道的。”
那种冷眼窥视的神态,已经不用怀疑,呼延德和荀逊之间必定有龃龉。
其实呼延德和荀逊之间关系,作为曾经交涉知悉一部分详情的人,不管是谢辞还是顾莞,豁然开朗之后,已经猜了七七八八。
荀逊这么拼命,他肯定是被呼延德欺骗的。
不管是权位,抑或亲情。
“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空隙啊!”
谢辞端坐上首最正中的帅案之后,顾莞抬眼望他,年轻男子玄黑重铠在身,长眉入鬓鼻如悬胆,他已敛了笑,一脸肃然,目若冷电气质沉稳,俊美而威势极足。
顾莞翘了翘唇,心情就更加好了。
谢辞却心绪万千,他深呼出胸臆间一口浊气,对在场的所有心腹道:“如果能利用好了,我们很可能能彻底大败北戎!将其驱逐出国门,甚至数十年内无再犯之力!”
秦显等人忍不住一下子站起来了,个个紧紧攒着拳,心情强压抑着激动。
半晌,才重新坐下来,陈晏定了定神,问:“可是现在,咱们该如何离间他们呢?”
他们吃了呼延德这么多次离间,终于能狠狠给回以一记了!
可现在最大的问题出来了,他们该怎么取信荀逊?
不需要骗,也不需要哄,但需要一个确切的证据,来告诉呼延德的虚伪。
荀逊估计得疯,后续一切就顺利成章了。
可这个问题不好解决啊,否则顾莞就不会回来了,她看了看望过来的大家,和谢辞对视一眼,顾莞告诉陈晏他们:“咱们没有这么深入的人手。”
秦显大概能猜到,因为流云卫绝对可信任的,这次也去了。
谢家卫和流云卫在建幽没这么多的人手,昆羽陵部更是灭族了这许多年了。谢家卫原来设置的暗线,主要是用以收集军事上的风吹草动,建幽偏居一隅,本来就不是重点设岗的地方,只有建州和幽州各设一个市井据点。
顾莞一担心打草惊蛇,毕竟人手不够深入,临时去挖太生硬,很容易惊动对方。
二担心过时不候,战场瞬息万变,等个一年半载,哪怕查出来了,怕黄花菜都凉了。
帐内一时沉默下来。
傍晚了,帐内只点了一架连盏灯,黄黄的夕阳映在偌大的褐黄大帐上,帐内微昏又通亮。
谢辞端坐在帅案之后,他静坐良久,往后一靠,道:“去找人,把冯坤和李弈找过来!”
他话音一落,秦显等人霍地站起身,惊呼:“将军!”
“主子!”
谢辞却抬手压了压,用不容置喙的语气:“去,谢云谢平,你们俩亲自去,马上去!”
谢云谢平对视一眼,半晌,“啪”一声跪地,“是!”
……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匆匆而去的谢云和谢平,一时都心潮滂湃夹杂着焦急,但他们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冯坤,他的镇武军的实际辖地,已经把太原囊括其中了。并且当年他父亲冯良玉任太原刺史,正是负责辅助太原至陇州一线的北军后勤。
当年荀荣弼暗中联络布置,最后将整个昆羽陵部全军覆没的,正是太原和陇州军。当年冯良玉还在位呢。
李弈在建幽有人,很早之前,谢辞和顾莞就知道了他的心水的辖地其中就有建幽,因为他通过谢辞做跳板的进入北军中的人,有好几个都去建州或幽州了。
李弈这样的一个人,他既然有这样的属意,那他必然会很早之前在建幽经营起来的。
冯坤也可能在建幽会有人也不定。
反正,想要尽快搠获合适使用的证据,三方联手全力去查,才有可能出让人满意的结果。
只是这么一来,这个过程很可能关乎最后一战的,李弈就会一清二楚其中进展了。
知悉所有,也就很容易部署动手了。
时至今日,李弈会想趁机杀谢辞,几乎就是肚子里面放萤火虫,大家心知肚明的事了。
谢辞往后靠在太师椅上,明知李弈会趁机杀他,他还是选择了联手查探。
……
中军大帐灯火通明,里外一般的明亮。
谢辞已经将秦显等人遣下去了,命人点起两边的枝形连盏灯。
范东阳和李弈先后赶到,谢辞也没有废话,直接将前因后果说明白了,“如今大败北戎机会就在眼前,盼二位鼎力襄助。”
他原来想说而为,但范东阳,他换了个词。
范东阳说:“我要考虑一下,才能回复你。”
谢辞了然,点头:“好。”
李弈盯了范东阳一眼,后者老僧入定,表情毫无变化,李弈转头对谢辞道:“没问题!”
“好,既然这样,我们就宜早不宜迟了。”
谢辞迅速站起:“二位,请。”
范东阳和李弈点头,告辞说了一句,很快就离开了中军大帐立即安排下去。
……
范阳军,中军大帐一侧,冯坤所在的连帐。
帐内并未点灯,夕阳的余晖映红了整个大帐,自卷起的大窗投进来,纁红昏暗。
中帐外无喧哗,帐内甚安静,范东阳立在一侧,他一回来,就跪地禀了冯坤。
“主子,咱们要传讯回太原和建幽吗?”范东阳问了。
冯坤不禁笑了一下,抬起眼睑,淡淡道:“传吧。”
殷罗闻言,这就安排下去了。
他很快折返,帐内依旧安静,冯坤自美人榻起身,站在大窗一侧。
他没有站在夕阳直照的地方,而是静静站在昏暗线之后,那天回来之后,冯坤将那件嫁衣展开细细看过一遍,便命黄辛收起来,没有再打开过。
这件心事,他也抛在身后了。
殷罗回禀说,已经把信传回去和建幽了,冯坤并未接话,他勾唇笑了下,沙哑的声音:“这个谢辞,真有意思。”
谢辞有意思没意思范东阳他们也不是很了解,但时至今日,殷罗都服气了。
真好一个铮铮铁骨,是条汉子。
只是殷罗才刚这么想完,冯坤静静盯了窗外半晌,他忽然说:“你们以后跟着谢辞如何?”
冷不丁的,殷罗田雨范东阳黄辛等人心胆俱裂,几乎是马上就重重跪在地上,“主子——”
所有东西都抛到九霄云外,最近的殷罗和范东阳甚至膝行上前,拽住冯坤的袍脚,仰头,惶恐,“主子,主子,我们不要!”
他们不要,他们谁也不跟,只跟着主子!
好在,冯坤仿佛只是随口说的一句,之后都没有再提了,直到晚上,殷罗他们才稍松了一口气,但心中却隐忧。
……
再说李弈。
李弈一步踏出中军大帐,夕阳直射眼睛,他眯了眯眼,信步而去。
李弈挺诧异的,但,既然谢辞把时机递到他手边,那他就寻了,不客气了。
翻身上马,他勾唇笑了一下。
……
回到中帐。
其实顾莞一直都在,她已经换回黑色精甲,没戴头盔,用同色发带一束发髻,三人说话的时候,她就坐在方桌的另一个边,谢辞的左手侧。
范东阳和李弈快步而去,帐内就安静下来了,橘红色晚霞映着整个偌大的帐篷,两人的脸膛红彤彤的。
谢辞站起身,他看向顾莞,小声说:“莞莞,对不起。”
唯独面对顾莞,他感觉很歉疚,不过顾莞微笑看着他,他一下子就抱住了她。
顾莞也老实不客气,直接坐他大腿上了。
两人抱在一起,谢辞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他小声说:“我知道李弈会伺机杀我。”
此举,不亚于走钢丝,但他说:“如果我不抓住战机,那我和他们又有什么分别呢。”
其实谢辞连犹豫都没有,只是面对顾莞的时候,他却坐立不安。
只是下一刻,顾莞把脑袋抬起来,伸出食指竖放在他唇上,嘘。
万万子民,心系一身,她想想,“换了我是你,我也会这么做的!”
不用解释,不需要!
她眉目飞扬,“死又何惧?人都是要死的啦!”
千万人吾往矣。
以前,她总觉得这句话有点鸡血,从没想过自己居然还能体会一把这样的心情。
其实人一辈子也就几十年,只要情景心态不同,真没什么大不了。
轰轰烈烈,精精彩彩,也是一辈子,她觉得没什么不可以的。
一股豪迈感油然而生,她顾盼神飞。
谢辞一瞬不瞬看着她,突然之间,完全不需要解释的,他心跳不禁快了起来,坐在他身上的这个人,难以言喻的情绪和情感。
两人一瞬不瞬对视着,谢辞的眼睛很亮,他笑了起来,笑得甜蜜极了,盛满了满满的欢喜。
他都不知怎么表达内心的感觉了。
不过可以亲吻,他住嘴了,两人笑着看着对方,顾莞噘他一下,两人就亲吻在一起了。
就像园子里青藤架子下,那种只有彼此才知晓的亲昵甜蜜。
顾莞嗤嗤笑着,“我们不是说过嘛,要并肩作战。”什么叫并肩啦。
他好可爱啊,眼里的甜蜜要溢出来了。
顾莞离开一点点,小声说:“真希望可以洞一次房。”
想啪啪,想为爱鼓掌啊,年轻血气旺盛的身体,她心蠢蠢欲动了,好想念谢辞的胸肌腹肌和永动机般的劲腰啊啊。
谢辞被她说得,脸一热,他也想呢,他搂着她,“再等等,很快就可以了。”
到时候天天都能想亲热就亲热。
他要努力了!
想到这里,两人又亲昵了一会儿,谢辞就站起身,扬眉:“我这个亏也不是白吃的。”
他当即扬声喊:“谢云,遣人先后把张慎黄宗羲吕亮喊过来,让他们不要过分声张。”
……
谢辞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顾莞,为了家人,为了他身后的所有人。
张慎黄宗羲吕亮三人先后赶到。
谢辞直接道:“如果顺利,我们的战机很快就到了,汝等这段时间要注意些,做好准备。”
接着,他就将呼延德荀逊一事,及范东阳李弈一并急查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连殷罗都服气了,更何况张慎黄宗羲和吕亮,营中的暗流汹涌,日前呼延德为什么会找李弈,三人也不蠢。
一时之间,三人心潮起伏到无以复加,谁也不愿意再等了!
张慎黄宗羲吕亮同时站起身,“啪”一声重重单膝跪在地上,抬手抱拳,激动哑声:“我张慎/ 黄宗羲/吕亮愿追随谢帅,从今往后,出生入死,万死不辞!”
“好!”
谢辞一俯身,扶起三人,重重一拍三人的肩膀,“我之愿,打四海生平,建太平盛世!今后将于汝等同力以赴!”
“打四海生平,建太平盛世!我等随谢帅全力以赴!”
三人齐声话罢,张慎一拱手:“朝廷四十万大军,从今往后,将听将军调遣!”
“好!”
谢辞微微沉吟:“宋濂升和陈卓竟,……”
“谢帅放心,我们和他俩相识已久,他们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黄宗羲三人咬紧牙关:“我们人头担保,必定会盯紧他俩的!”就算万一最后不,“也绝对出不来岔子的!”
“好!”
谢辞展颜一笑:“那就辛苦重光文若和伯鱼了!”
黄宗羲张慎吕亮三人也笑了下,心情还激动着,说:“不辛苦,谢帅辛苦了!”
他们只是分内之事,有何辛苦。
……
借这个机会,谢辞直接把朝廷大军收复了。
黄宗羲三人告退之后,他转入内帐,年轻英俊的面庞沉稳威势尚有着方才的几分愉悦,他扬眉,对顾莞说:“我不怕李弈。”
什么都怕,他怎走到今时今日。
只管放马过来。
作者有话说:
顾莞:真的帅断腿。
啊啊这样的人生,其实真的不介意长和短了,一襟豪情晚照。
来了来了,中午好呀宝宝们!哈哈给你们一个超大的亲亲~ 么啊!我们明天见啦~ (/≧▽≦)/
最后,还要感谢“玄夜”扔的地雷呢嘿嘿,笔芯芯!.
以及给文文灌溉营养液的大宝贝们噢,啾咪啾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