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90

作品:《太子妃的荣华路

    81、第 八十一 章高煦午后就出门了, 一直到傍晚也没见回来。


    他出门为的是什么,纪婉青当然清楚, 说不惦记是假的,频频往门帘子处翘首, 等到晚膳时分,他终于回来了。


    高煦微笑依旧, 搀扶她的动作轻柔, 一如既往的关怀备至。只不过,纪婉青很敏感, 她马上察觉夫君的些许不同。


    “殿下?”


    她秀眉轻蹙,难道纪祥不肯开口?他对主子的忠心程度,已到了父母妻小都不可比拟的地步?


    结果当然不是这样的。只不过, 高煦却斟酌着, 需要以何种方式告诉妻子,才能让她更好接受。


    毕竟, 她怀着孩子, 激动不得。


    “青儿, 纪祥已经招供了。”


    高煦携妻子在软榻上坐下,将人小心搂抱在怀里, 垂首看着眼巴巴的她, 认真道:“只是你得答应孤,万万不可冲动。”


    他言下之意不难理解,纪婉青心下一沉,认真思考片刻, 最终决定,“殿下,若是纪祥供述,只在原有基础上深入,你但说无妨。”


    “只是若此事有了新的不堪,你便斟酌说上几句便可,不必详叙。”


    涉及父兄,若有新的血腥出现,她恐怕很难控制情绪波动。


    纪婉青抬手,摸了摸自己隆起的腹部。逝者已矣,她知悉了也无法改变前事,只是如今,却还需要好好养着孩儿。


    孕妇情绪激烈起伏,会对胎儿有危险的。


    “纪祥供述,确实只在原有基础深入些。”


    高煦从未有隐瞒妻子的意思,只是担心她的身体,如今提前打好底子,见她已做好准备,便一一说来。


    “这是须从十数年前说起,孤母后薨后,父皇便重立新后。”提起此事,高煦声音沉了沉,静静偎依在他怀里的纪婉青有所察觉,握了握他的大掌。


    他心下有慰藉,回握了握,抚摸她的鬓发,继续徐徐道来,“你父亲靖北侯不愿同流合污,与本家渐行渐远,而后……”


    纪婉青安静听着,虽说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等到高煦叙述完毕,她依旧心情沉重。


    忍了又忍,努力调节一番,她将注意力集中在其他地方,“殿下,你说这纪皇后三人,串通的是鞑靼。”


    她心头难掩悲凉,父兄及一众军士努力抵抗来犯之敌,流血流汗甚至付出生命。怎知这种时候,却有人不顾大周利益,暗通敌军,只为谋取一己之私。


    皇后怎配当国.母?她膝下之子怎配为帝皇?


    “是的。”


    高煦一直仔细观察妻子神色,见她虽情绪低落,但并无异色,这才将事情和盘托出。


    他暗叹,抚了抚她的脸,“如今,我们缺的是证据。”


    鞑靼那边,究竟是哪位王子与之串通,其实不是关键的,关键的却是证据。


    事情到了如今,大部分真相已经水落石出。纪皇后等人暗通敌国,以谋害纪宗庆为主要目的,直接导致一城军民,还有几万援军覆灭。


    百姓兵士惨死,纪宗庆、楚李嵩等国之柱石倾倒。


    于公于私,不论是纪皇后临江候,还是穆怀善,又或者王泽德等人,高煦都不能容下。


    这等国之大害,无论如何也得彻底拔起。


    只不过,现在问题来了。


    涉及叛国大罪,没有确切的证据是不行的。毕竟,对方是皇后国舅,还有皇帝的心腹掌兵统帅。


    纪祥的口供不算什么,毕竟还有屈打成招,或者用其家人威胁一说。


    万一捅出去后,纪祥来个御前反咬一口,那就打蛇不死反深受其害了。


    高煦历惯大事,肯定不会这般鲁莽,他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必正中要害,让对方毙命。


    “殿下,鞑靼那边,不是与皇后临江侯有过书信协议么?”


    纪婉青一听就懂,立即抓住他方才叙述的重点,“我们若能将这些书信拿到手,这便是铁证如山。”


    届时不论是皇后临江侯,还是穆怀善王泽德,统统也不能逃脱罪责。


    这是最好的办法。


    “正是如此。”


    高煦何其敏锐,在甫一听纪祥供词之时,便立即捕捉到这处关键所在。而妻子聪颖,与他契合至极,他心下大畅。


    “稍后,等纪祥之事结束后,我便命许驰立即启程,前往鞑靼。”


    这等大事,纪皇后与鞑靼双方都不可能轻信对方,因此,一纸隆重其事的亲笔加印鉴书信,是必须的。


    信笺一式两份,双方各执其一。


    然而,想从大周这边获得,却很难。因为这是皇后临江侯的要害短处,他们很可能已经毁去。


    只不过换了鞑靼,却完全不一样了。


    书信是皇后临江侯的通敌罪证,现在魏王却正在夺嫡,一旦成功登顶,这把柄能干的事情就多得去了。


    鞑靼那边,非但不会毁,而且还会妥善收藏,以待后用。


    “殿下说的是。”


    纪婉青秀眉紧蹙,眸中有着深深厌恶,“鞑靼人必然留着,说不得,还想着他日以此要挟大周,割地赔款呢。”


    若魏王真能称帝,这还真很有可能实现。毕竟,鞑靼人一旦宣扬出去,通敌卖国,他龙椅都坐不稳。将书信赎回,是必须的。


    高煦冷哼一声,面沉如水。


    “我们先设法将这证据取到手,你父兄大仇,还有楚将军冤屈,亦可迎刃而解。”


    此时的高煦,已经将他父皇的平衡之道放到一边去了。


    纪皇后临江侯的行为,已经触及他的底线,他容忍不得。彻底打垮纪后母子以后,大不了,昌平帝就扶持起丽妃四皇子罢了。


    换了个敌人,虽麻烦些,但也不是不行。


    高煦话罢,垂眸看向妻子,温声安抚道:“只是这取证据之事,非一朝一日之功,你莫要太过惦记劳神才是。”


    这点纪婉青懂,信笺属于绝密,鞑靼那边肯定严加收藏,要想获取谈何容易?少不得多多耗费人力物力与时间。


    她点了点头,“我知道的,我与孩儿静候殿下佳音。”


    “嗯。”


    妻子明理懂事,高煦心下甚慰,抚了抚她的粉颊,“孤会抓紧的。”


    到了这里,夫妻二人已商量妥当,下一步行动,也已经很明确了。


    不过很默契的,他们都没有拿穆怀善的身世说事儿。


    毕竟,穆怀善能得了昌平帝青眼,继而掌一方兵权,早就被皇帝调查过底细了。


    答案肯定是没问题的,该抹干净的,早就抹好了。


    袁氏梅氏两个昔日老太君身边的丫鬟,空口白牙,并不能证明什么。


    既然无法证明,那便不能提起。


    要知道,东宫之所以能稳稳立足朝堂,根本在于高煦贤明治平,为朝中文武所信服。大伙儿一致认为,皇太子若登基称帝,必然振兴皇朝,清明政令。


    这样的一位皇太子,头脑清明,能力出众,怎能无凭无据,就凭空指谪一个镇守一方的大员?


    这已等于自己攻击自己的根基了。


    伤了自己的根基,后患无穷无尽,还让皇帝更添猜忌。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就为撸下一个穆怀善,太不值当。


    只要将信笺证据拿到手,纪皇后一党轰然倒下,穆怀善也跑不掉,实在没必要提前多此一举。


    当夜,许驰审问纪祥完毕,回来给主子复命。


    高煦听罢,也不迟疑,立即便将远赴鞑靼之事安排下去。


    末了,他沉吟半响,“此行艰巨,能一次取回证据更好。倘若不行,就先确定与皇后暗通的是哪方势力,然后摸清信笺的下落。”


    许驰利落应声,次日点齐一干好手,大伙儿乔装打扮,直奔鞑靼而去。


    这事儿确实急不来,纪婉青整理好情绪,一边静候佳音,一边好生养胎。


    “太子妃身体如何?”


    问话的是高煦,一见榻前刘太医收回诊脉的手,他便立即开口。


    一晃眼已到七月末,昌平帝万寿在八月十五中秋节,皇帝打算回去过,圣旨已经下了,八月初一便启程回京。


    纪婉青身体康健,高煦肯定要将妻子带回去的。只是加上闰月,她腹中胎儿现已五月有余,夫妻二人自万分谨慎,要一再确定身体状况。


    帐幔被放下,一截子皓腕探出,上面铺了一层丝帕,刘太医凝神仔细听脉,好半响才收回手。


    他站起,拱手回道:“回殿下的话,娘娘脉息有力,母子均安。”


    “路上只要小心谨慎些,便可无碍。”寻常太医是不会把话说得这么满的,但刘太医不同,他是东宫的人,知道主子想知道什么。


    “很好。”


    高煦颔首,一颗心彻底放下。


    随后,他又问:“太子妃现今还有些许晕眩症状,可有妨碍?”


    纪婉青孕期反应并不严重,之前也就早晚有些孕吐,满三个月就渐渐消失了。只不过,却开始有些微微晕眩,好在不频繁,也不严重。


    高煦很紧张,第一次时立即召了刘太医。太医诊脉后,又让医女入帐仔细察看一番,最后得出结论,太子妃娘娘无碍,这只是孕期反应。


    只是这反应一持续就是两个多月,太医每每诊平安脉,他都要询问一番。


    三日重复说一遍,刘太医其实很无奈。说句实话,宫中贵妇们怀孕,太子妃其实已是状况最好那一拨了。


    不过,他也能理解主子的心思,闻言只得又仔细解释了一番,并说:“殿下且放心,娘娘并无碍。”


    高煦终于满意了,抬手挥退刘太医,两步行至床榻前,坐于床沿。


    帐幔已被重现勾起,纪婉青如今面色红润,稍显丰腴,却不见臃肿,动作还挺灵活的,自己手臂一撑,就要坐起。


    高煦忙上前搀扶,并随手扯了个姜黄色福纹大引枕,让她垫在后背靠着,不忘温声道:“你急什么?下回让人伺候着,才好起来。”


    纪婉青无奈,她也就怀个孕,又没啥毛病,如今月份不算太大,自己起来还是完全没问题的。


    不过夫君谨慎,全因关心她娘俩,扬了扬唇角,她含笑应道:“听孩儿他爹爹的。”


    她本是打趣,不想这说法却深得高煦之心,他笑意加深,睨了她一眼。


    何嬷嬷捧着温蜜水进门,张德海奉上,高煦接了递给妻子。


    纪婉青低头呷了两口,刚把茶盏递回去,不想又一阵微微晕眩袭来。


    她挺习惯的,毕竟这两月来一天总有几回,缓片刻就好。


    高煦却万分紧张,剑眉微蹙,亲自动手,替她轻轻揉着额际,“青儿,可好了些?”


    “嗯,好多了。”


    微微晕眩很轻,片刻便过去了,纪婉青抬眸,正对他安抚一笑,不想腹中的小宝贝也来凑热闹。


    “哎哟!”


    孩儿长大了,有五个多月。胎动比以前频繁猛烈了许多,他爱翻身,爱活动手脚,有时小拳头小脚丫还会胡踢乱踹一通。


    孩子健康,亲爹娘是很高兴的,不过高煦见妻子吃疼,还是心疼得很。


    他舍不得呵斥孩子,又惦记纪婉青,只得细细摩挲着高耸的肚皮,哄劝道:“你要乖乖的,莫要折腾娘亲。”


    高煦话罢,又怕孩儿日后束手束脚,不忘补充一句,“不过该活动手脚的时候,你也不能拘着。”


    他神情很严肃认真,跟还在娘胎的孩子打商量,纪婉青虽还有些疼,但也不禁唇泛笑意。


    孩儿折腾一阵,兴许累了就缓了下来,她握了高煦的大掌,含笑道:“孩儿听爹爹的话呢。”


    他很高兴,抬眸对她笑说:“那孤日后多多教他。”


    “好。”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谋定而后动,要搜集铁证将这群人一网打尽呢!


    (*^▽^*)


    亲亲们,明天见哦~


    82、第 八十二 章


    八月初一很快便到了。


    “青儿, 醒醒。”


    皇帝出行,必须讲究吉时的。今天这吉时比较早, 天蒙蒙亮,高煦便睁开了眼。


    他低声唤着怀里的妻子, 看她睡意朦胧,颇为心疼, 安慰道:“待会儿上了车驾, 你再好生补个觉。”


    纪婉青怀孕后,有些嗜睡, 这生理反应很难控制,往常她都是睡到自然醒的,今儿确实有些为难她。


    不过, 她还是努力眨了眨眼睛, 打起精神。


    “好,殿下莫要担忧。”


    “嗯。”


    时间有些紧, 夫妻二人不好多说, 高煦拥了妻子坐起, 便让人进屋伺候。


    梳洗挽发更衣,纪婉青如今有孕在身, 脂粉一律不用, 首饰也以轻便体面为主,那些沉甸甸的整套头面,便暂时束之高阁了。


    这般也有个好处,便是可以省出许多时间, 再换上一身相对宽松,以舒适为主的宫裙,便算妥当了。


    纪婉青略略端详打磨光滑的铜镜,里面眉目精致的年轻贵妇五官熟悉,虽比以往丰腴了些,却依旧肤色白皙泛粉,顾盼生辉。


    她依旧娇美,比往日褪去一些青涩,添了不少风韵,明艳动人。


    纪婉青点了点头,很好,谁也不想自己变丑的。


    左右瞄瞄,她正要让收起铜镜时,不想视线一转,却从镜面瞥见到含笑立在屏风旁的高煦。


    “殿下。”她回过头,嗔了他一眼。


    高煦已着装停当,薄唇弧度加深,缓步上前搀扶起妻子,笑道:“青儿,我们先用早膳。”


    夫妻笑语几句,用了早膳,时间已经差不多了,该出门登车。


    太子妃有孕在身,车驾是特制的,东宫派人去全程监造,造好以后来回检查多次,确定再无一丝纰漏。


    纪婉青对这车驾的最大感觉,就是减震程度有所改善,再加上软塌上铺了厚厚的锦被,虽热些,但她已不怎么感觉到颠簸。


    她挺满意的。


    高煦也满意,更放心,亲自把妻子送上车驾以后,嘱咐一番,又严令车内宫人好生照顾,他才返回自己的车辇。


    古代到底技术所限,纪婉青这车驾减震是好了,不过也不是没有其他缺点,它更慢了。


    不过好在皇帝銮驾出行,速度本来就不快,且昌平帝还下了口谕,尽量慢一些,好照顾怀孕的太子妃。


    说实话,皇帝虽不见得多期待东宫添嫡子,但他也不至于去害自己的亲孙,再加上满朝文武都看着,他无论如何也得体恤些。


    昌平帝不英明,但还真没愚蠢到这地步。


    纪婉青不在意皇帝怎么想,反正她得了实惠,这就可以了。


    这一路,她走得还算舒适,虽疲惫在所难免,但总体感觉还算好的。


    昌平帝为了体现他为人父祖的慈爱之心,特地遣了御医来,天天给太子妃诊平安脉。


    结果是好的。


    等进了京城,进了皇宫,再回到阔别几月的清宁宫,在后殿正房安置妥当后。御医给太子妃诊了最后一次脉,说娘娘母子均安,有些疲乏,歇息两日即可,便回去给皇帝复命了。


    孩子很好,高煦纪婉青当然高兴,躺下一意歇息了两日,她精气神便回来了。


    只不过,问题也随之来了。


    后日开始,便是一连三天的万寿节了,她到底是出席不出席呢?


    纪婉青当然不想去的,她身怀有孕,在自己地盘才能确保安全,在外面是不能完全保险的。


    她这胎无论男女,都是皇帝头一位孙辈,若是男孩,就更加了不得了。


    东宫嫡子,皇帝长孙,代表江山后继有人,完全巩固了皇太子的位置。


    这孩子注定是纪后一党的眼中钉,有了机会,人家会轻易放弃吗?


    当然不会,肯定是要挖空心思算计的。


    纪婉青本人不愿意出席,高煦亦然,但现在问题是,太子妃身体康健,不去,于孝道有大碍。


    当初,高煦不愿意妻子留在岫云宫养胎,除了夫妻难舍难离以外,还有很重要一点,就是担心他远离以后,防卫有所欠缺,出了事鞭长莫及。


    他必须要把娘俩带回京城,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才能安心。


    只是既然要随御驾折返,太子妃就不能继续表示不适了,她必须舒坦康健起来。


    一切以皇嗣为重,这句话对谁都起作用,即便身怀皇嗣的纪婉青本人,亦如此。


    身体不适还强撑着上路,拿皇长孙来冒险,是不行的。


    于是,太子妃在临行前,及时表示,经过几月时间调养后,身体已完全无碍。


    太医肯定了这一说法。


    于是,太子妃顺利出发了。


    夫妻二人本来打算,回到清宁宫后,就让刘太医诊脉后,说太子妃与皇嗣虽无碍,但到底旅途疲劳,应卧床五六日为宜。


    这样就能顺理成章避开万寿节了,后面再如何继续闭门不出,就随意纪婉青说的。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昌平帝为了表示自己慈爱,遣了御医过来随行,一路伺候着。纪婉青身体养得极好,御医表示,歇两天就行,完全不影响出席万寿节。


    御医复命已上达天听,如此一来,纪婉青再表示不适,就不大妥当了。


    大家都不是傻子,太子妃明显不乐意出席万寿节啊。


    古代是皇权至上,加之孝道一重,这种行为是很不妥当的。硬要靠皇嗣暂时过关不是不行,只是这么一来,就会让昌平帝心生膈应了。


    于东宫,于皇太子,于纪婉青本人乃至她腹中孩儿,都是极不利的。


    这万寿节,原则上她应该出席的。


    “青儿,万寿节你还是不要出席了。”高煦拥着纪婉青,低声在她耳边说话。


    这一路从承德返回京城,虽路程不远,但随銮驾出行,也耗费了十一二天。


    旅途到底疲惫,高煦连连催促妻子好生歇息,这么一来,又是两天。


    高煦旷了半月,年轻男子血气旺盛,见纪婉青小脸泛粉,精神奕奕,已全无妨碍,自是要好生亲近一番。


    他自制力固然强,但也不是放在此处的。


    这场敦伦轻且缓,但耗时颇长,磨人得很。好不容易鸣金收兵,高煦亲自伺候妻子梳洗罢,再将人抱回床榻上。


    夫妻紧密相拥,前胸贴后背,像是两个一式模样的汤匙。


    “万寿节人多手杂,极易被人窥了空隙。”


    他的大掌轻轻抚摸着妻子高耸的腹部,低声说道:“在孩儿诞下之前,我们应谨慎些。”


    妇人身怀六甲,正是最脆弱的时候,且纪婉青腹中骨肉已六月大,身子日趋笨重,行动多有不便。


    在高煦心中,妻儿安全最重要,至于其余衍生的难处,可日后再行一一解决。


    “嗯,殿下说的是。”


    纪婉青万分赞同,她也不喜欢硬逞强,毕竟自己不是没有其他选择。尤其是用腹中骨肉逞强,这就不是一个母亲该做的事。


    只不过,她却认为,可以适当用些方法,将日后难处降到最低。最好,是完全消弭。


    “殿下,你说我们可不可以主动一些。”


    纪婉青这两日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琢磨了两天,她认为可以混淆视线,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上。


    皇后不是肯定会出手吗?


    自己不去趟对方的算计,反而自己“谋算”自己一番,在宫门前晃一圈,提前“中招”。


    上演一场苦肉计后,不但顺理成章不出席万寿宴,且也避开了日后种种难处,最后还顺手给皇后泼了脏水。


    一箭数雕,不过说泼肮水也不太对,毕竟人家本来就打算动手的。


    “青儿这计策不错。”


    其实这个方法,高煦不是没想过,只是他犹豫了。


    按他本人意愿,他情愿日后多些难处,也不愿折腾怀孕妻子。毕竟如今东宫根基稳固,势力不可撼动,他有自信应对麻烦。


    但问题是,昌平帝心生膈应,不仅仅是东宫的难处问题,还涉及到了纪婉青母子。


    皇帝不喜,对她母子总归有影响的。


    他并没有擅做替妻儿决定,正打算提出来商讨一番,不想纪婉青倒是早一步开了口。


    夫妻俩想到一处去了。


    现在无需细述,就能确认她的想法了,不过,高煦还是低声询问两句。


    “我只是在清宁宫门口晃一圈,确保安全无虞。”


    纪婉青不会用自己与孩子冒险,安全必须放在第一位,这是要保证的。只不过若在这个前提下,费点心机,就能避免日后很多麻烦,她还是很乐意的。


    高煦颔首,“这是必然。”


    既然确定了行动方向,那下一步就该具体策划了。


    夫妻商议一番,总体来说,计划还是趋向保守的,以安全为第一位,一应行动须小心谨慎。


    纪婉青嘀咕,“若是能知道皇后在何处动手,我们这边就方便许多。”


    这点是当然,哪怕不知道行动步骤,能获悉对方策划事件的地点也足够了。毕竟,他们打的是提前避开的主意。


    高煦轻拍了拍她,“时候不早了,快歇了罢,或许明日有消息也未定。”


    他这话说准了,次日午膳前,还真来了一个消息。


    纪婉青处理妥当内务,正命人传膳,何嬷嬷匆匆撩起门帘子进了屋,给主子打了个眼色。


    她心中一动,立即屏退屋中宫人,接过密信一看。


    “嬷嬷,你赶紧到前面去,把殿下请回来。”


    纪婉青大喜,这回遂了人愿,消息是坤宁宫崔六娘传过来的,说的正是有关皇后在万寿节前的异动。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亲亲们,女主微微晕眩真是孕期反应呢,她身边安保工作做得很好,皇后插不进手来哒!


    (*^▽^*)


    明天见哦~ 爱你们哒,比心心!


    83、第 八十三 章


    坤宁宫。


    皇后扫一眼前来请安的后宫大小妃嫔, 坐在右下首头一位的正是丽妃。这位成功分割了宫权的宠妃,表面恭谦, 实际腰背挺直,她心里一阵无名火起, 蹙了蹙眉心,抬手将诸女挥退。


    皇后心情阴郁, 不过很快, 便阴天转晴了。


    陈王来了,魏王也来了。


    魏王被皇帝勒令闭门思过, 一晃眼已有数月,终于在銮驾返回京城时,悄声无息被放了出来。


    原因无他, 万寿节到了, 后面紧接着就是魏王娶继妃的吉日,继续关着不行。


    昌平帝经过几月时间, 火气消了不少, 就把他放出来了, 这是头一回进宫给皇后请安。


    “钧儿。”


    皇后几个月没见大儿子,忧虑牵挂, 眼圈微微发红, 握了魏王的手,“好孩子,快快起来,让母后好生看看你。”


    魏王双膝着地, 没有依言起身,“孩儿不孝,让母后担心了。”


    “那你下次便多谨慎些,莫让母后多劳神。”


    “是,孩儿知晓。”


    母慈子孝,二人真情流露,陈王一直微笑看着。


    朝堂大事果然十分锻炼人,他独挑了几个月大梁,成长速度飞快。如今不管心内作何感想,表面也不露丝毫痕迹,反倒上前劝道:“母后,二哥出来了是好事,我们该高兴。”


    “对对,该高兴的。”


    皇后连声应和,抽出丝帕抹了抹眼角泪花,把大儿子搀扶起来,“你们兄弟都坐下,陪母后好好说话。”


    又欢喜了一番,陈王主动开口,“母后,既然二哥出来了,重返朝堂想必不远,我先把手头上诸事整理一下,二哥重掌也不会千头万绪。”


    魏王虽放出来了,但昌平帝还没开口让他重领差事。


    不过想来也不会远了,继妃秦氏之父是英国公,颇有些能量,到时候双方一起使劲儿,皇帝必然会顺势下台阶,把魏王召回来。


    “好,好好。”


    皇后看着面上隐带关切的小儿子,极为欣慰,“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她拍了拍陈王的手,“你哥哥重新接掌,难免忙乱,幸好有你多协助着。”


    陈王微微一笑,“刑部陈条之事正到关键时候,那我便先掌着,其余诸事,就整理一番 。”


    “好。”皇后点头。


    魏王拍了拍兄弟的肩膀,笑道:“辛苦你了,三弟。”


    陈王笑意不减,“我长大了,正好为母后二哥分忧。”


    算计了一场,他终究不是一无所获。


    母子三人笑语晏晏,大殿气氛和乐,随后魏王话锋一转,蹙眉道:“母后,儿子听说太子妃有了身孕。”


    他虽然被遣回京城,闭门不得出,但不代表耳目蔽塞,皇后临江侯会传消息给他,他自己也有信息渠道。


    这所谓的“听说”,不过就是引起话题的说法罢了。


    这个话题,让和乐气氛陡然一滞,皇后瞬间阴沉了脸,“没错,如今已经六月了,听说胎相稳固。”


    魏王这么多年来,吃尽了嫡次子的亏,虽元后继后不可逆转,但母子几人难免耿耿于怀。


    这种前提下,再加上皇长孙的位置相当重要,这五六年来,皇后魏王都为此废了不少心力。


    前头是很成功的,魏王顺利成为头一位成婚的皇子,比太子还早了一年,只可惜后面触礁了。


    魏王日夜耕耘,甚至不限于王妃屋里。王妃虽没怀孕,但倒有几位姬妾怀了,只可惜总会出各种各样的意外,终归是流了。


    一句话概括,颗粒无收。


    后面不等他继续努力,前一位魏王妃就要“病逝”,而刚大婚不久的皇太子,却传出大喜之讯。


    这是何等让人咬牙切齿的消息。


    纪婉青翻脸,边城眼线被郑毅设法拔除,皇后已无法掣肘对方的法子,要生的气早生过不少了,再多说也没意思,她如今的关注点在另外一处。


    “这个孩子若顺利诞下,就是陛下头一位孙辈了,若是男胎,就是名副其实的嫡出皇长孙。”


    意义之重大,不必细叙,她缓缓说来,眸中有化不开的忧虑。


    夺嫡进行到如今,已有近十年时间。


    因一开始有皇帝倾斜,坤宁宫甚至能隐隐占据上风。可惜皇太子不是吃素的,不过两三年时间,东宫便稳稳站住脚跟。


    那时候,双方还能平分秋色,可是随着时间推移,太子逐渐占据上风。


    到了近两年,东宫根深蒂固,已然是个庞然大物。即便昌平帝本人想动,都得拿上个短处,才能发作一番。


    反观纪皇后一党,屡屡遭遇挫折,不进反退。


    好在得益于皇帝的平衡之道,过后总会大力扶持坤宁宫,倒还能与之抗衡。只不过,每每双方交锋,临江侯皇后母子皆有隐隐的力不从心之感。


    这源于高煦一直执行的低调策略,皇后一党能察觉到的,仅是东宫势力的一部分。诸如霍川等文武要员,都是秘而不宣的,以免刺激到昌平帝那根敏感的神经。


    皇帝到底是皇帝,硬碰硬绝对讨不了好。


    皇后虽不知道详情,但仅仅那一丝力不从心之感,就够她警惕的了,心底隐忧感始终挥之不去。


    这种情况下,东宫要添嫡子了,她如何能坐得住。


    皇后抬手,挥退了大殿中侍立的宫人太监,低声对两儿子说:“这次幸好陛下给太子妃赐了御医,她身体康健,不能继续闭门不出。”


    本朝以孝道治天下,皇帝皇太子更是天下表率。


    昌平帝好些,毕竟先帝太后都没了,他按规矩做足礼数,就没人能挑出刺来。


    东宫则不然,太子妃有孕但身体康健,若万寿节也不肯出席,孝道一事,便沾上污点了。


    夫为妻纲,这污点皇太子乃至东宫,都跑不掉。


    皇后以己度人,认为太子必会让太子妃出席的,这么一来,她便有了动手脚的空间。


    在朝堂,皇后一党势力比不上东宫,但换到皇宫内部,就并非如此了。


    宫权,皇后掌握了近二十年,即便几月前有丽妃横插一竿子,她也不算伤筋动骨。


    反之,太子不掌宫权,即便暗地里发展人手,无论是速度还是数量,也远远赶不上行事光明正大的坤宁宫。


    在自己的主场,皇后还是颇有自信的,只要太子妃出席万寿节大宴,她至少有超过五成把握。


    魏王闻弦音而知雅意,眸光登时一亮,忙追问道:“母后可有了安排?”


    “有了,这两天母后已准备妥当。”皇后点了点头,目含欣慰看一眼陈王,“这主意,关键之处是你弟弟给母后想的。”


    面前的是亲儿子,没什么好隐瞒的,于是,她立即把母子二人的布置详叙了一遍。


    这次,皇后并没有打算在大宴当中动手脚,而是将位置换到清宁宫通往大宴的两条必经之道上。


    经过柳姬一事,如今她很谨慎。左思右想之下,认为大宴的食物茶水以及人员等,必然会是东宫防守重点,与其在此处硬碰硬,她不如把换个地方。


    另一点,宫道洒扫,如今是归丽妃管的。这正是对方携皇帝口谕,硬从她手里抢去的宫务之一。


    丽妃接手的时候,虽远在行宫,但也遥控着将人手狠狠洗涮了几遍。但问题是,皇后经营了已有二十年,哪里是轻易能彻底洗干净的。


    一些关键位置,总有一两条漏网之鱼的。


    皇后冷冷一笑,隔了这么一层,出了事也牵扯不到坤宁宫。


    正好一箭双雕。


    “明月姐姐,你刚下值?”


    明月,即是崔六娘。魏王陈王进殿时,她刚好在大殿伺候,等皇后说到关键处,挥退了诸宫人,她便低眉垂目,与大伙儿一起出来。


    皇后母子说话耗时不短,她在殿外候了一段时间,下值的时间便到了,跟换岗者交接了工作,她便往侧殿后的排房行去。


    洒扫的小宫女见了,忙热情打个招呼。


    崔六娘脾气好,人缘不错,微笑点头应了,驻足说了两句,才返回自己的房间。


    进了门不久,外面便有敲门声响起,来人是与她交情不错的三等宫人。


    崔六娘一见此人,忙侧身让对方进来,随后将隔扇门掩上。


    她附耳听了片刻,外面一切如常,这才返身悄声问道:“如何?”


    从回宫到万寿节,其实才几天功夫,皇后要安排布置,时间其实有些紧迫了,崔六娘是从临江侯府带进宫的老人,难免察觉些许异动。


    刚巧听见皇后谈话的机会,其实很难碰上,毕竟她只是二等宫人,等级不够。于是,她便另辟幽径,命人盯着胡嬷嬷用惯的几个心腹。


    也不需要刻意跟踪,引人生疑,只是注意她们往那些方向去了,大概接触哪些人即可。


    崔六娘待在坤宁宫快二十年了,虽非贴身心腹,但皇后大致的人手分布,她还是能察觉一些的。


    凭着这些底子,具体计划肯定不知道,但模模糊糊揣测个方向,应是没问题的。


    果然,那个三等宫女附耳说:“今日一早甘泉、碧影两人,再次往御花园去了。这回我们的人设法尾随,发现她们在一处宫道丢下一个小纸团,被洒扫的小太监捡了。”


    “那小太监捡起塞在袖袋里,没多久,便离开了,我们的人没能继续跟上。”


    昨日此两女便出了一趟坤宁宫,彼时崔六娘底下人不敢跟,毕竟尾随而去,目标太大。


    崔六娘想了想,传信给她的上峰,暗探首领郭定安,由对方安排个非坤宁宫的人手,专心等着,下次再跟上。


    毕竟这等暗算事宜,应不会一次就安排到位的。


    果然,次日两女再次出门。


    “好,非常好。”


    崔六娘闻言大喜,这效果已比她想象中好了,得了这个消息,虽不知皇后具体计划,但对方行动地点已能确定。


    皇宫一切事物,归内务府管辖,而内务府诸部门泾渭分明,管洒扫修缮的是奉宸苑,无论如何也跟万寿节布置搭不上线的。


    如今宫道洒扫归了丽妃管,难道皇后欲一箭双雕?


    肯定是这般了,毕竟时间紧迫,明天就是万寿节,皇后应不会多费周折,让个把洒扫小太监再传信到其他部门。


    崔六娘心一定,立即写下书信,将皇后应会在宫道动手的消息传出去。


    这封密信,在午膳前到了纪婉青手里,她立即吩咐何嬷嬷把高煦唤回屋,并将密信交到他手里。


    “殿下,这与我们的计划不谋而合。”


    虽不知道对方具体计划,但地点确是契合的,这种情况下,有很大几率能将计就计。


    高煦点了点头,“明天,我让林阳跟着你,若有疑虑,立即放弃计划返回。”


    一切以母子俩的安全为要。


    他见妻子应了,犹自觉得不甚放心,随后召来林阳,详细嘱咐了一番,这才算罢。


    皇后已布置得差不多了,高煦却仍在忙碌,半日一夜的功夫很快过去。


    翌日,便是万寿节。


    84、第 八十四 章


    今天是八月十五中秋, 恰逢皇帝寿辰,万寿节的第一天。


    纪婉青被唤醒的时候, 天还没亮,她掩嘴打了个小哈欠, 眨了眨眼睛,努力让自己清醒。


    高煦已不在身伴, 他寅时便出门了, 参与一系列大宴前的祭祀活动。


    纪婉青则因为怀孕,得了昌平帝体恤的恩旨, 光出席大宴就可以了。


    万寿节有三天,其余两天是用来掩饰正日子的,毕竟古人很重视八字, 皇帝的生辰是不能广而告之的。


    不过, 昌平帝也曾当过皇子,有底蕴的人家, 都知道今天就是正日子。


    很自然的, 大宴最隆重就是今天。


    百官勋贵及宗室, 还有附属小国的使臣,皆献寿礼并朝贺。接下来, 还有隆重的酒宴。


    总而言之, 这安排从早到晚,天蒙蒙亮就得出发了。


    纪婉青叹了口气,摸了摸腹部,幸好她是打算避开, 不然这般一天折腾下来,也够呛的。


    不过,演戏得演全套。


    她一身明黄夹杂正红色的大礼服,头上戴了太子妃凤冠,妆容倒没怎么描绘,仅浅浅扫了一层便算罢。


    时辰差不多了,可是窗棂子透进来的天光却不怎么亮。纪婉青出了正殿一看,原来今天是阴天,云层挺厚的,四下显得颇有些阴暗。


    不待她嘀咕,早已在阶下等待良久的林阳便上前,俯身见礼。


    他是个假太监,此时眼观鼻鼻观心,更加小心谨慎,不敢往上看一眼,将视线放在明黄裙摆前一尺处。


    “属下等已准备妥当,请娘娘登轿。”


    对于夫君的心腹,纪婉青和颜悦色,温声叫起对方后,便就着何嬷嬷等人搀扶,登上轿舆。


    何嬷嬷梨花两人也跟上去了,一左一右护着主子,表情严肃警惕,严阵以待。


    纪婉青并没安抚,她自己也很认真呢。


    林阳一挥手,肃立一旁的大力太监们立即各就各位,抬起轿舆。他们抬着轿舆十分轻松,下盘稳稳,步伐不疾不徐,面无表情眸光却锐利。


    旁边护着轿舆的蓝衣太监们亦如此。


    这都是高煦特地挑选出来的人,临时充任大力太监,一个个身手矫健,反应敏捷,将轿舆护得密不透风。


    林阳先打发几个小太监前去探路,本人则走在队伍最前方,全神贯注留心附近动静,以及前方道路。


    梨花小心翼翼撩起轿帘子,瞟了一眼,即便她不会功夫,也看得出这群人隐隐的不同。


    她心安了安,对主子说道:“幸好殿下准备妥当。”


    对于高煦的准备,纪婉青是不存疑的,闻言“嗯”了一声,便留心接下来的动静。


    主仆三人屏息以待。


    皇后欲在宫道动手,但具体那段宫道,他们并不知晓。按计划,轿舆会在清宁宫前绕上一圈,若遇上对方算计,他们就将计就计。


    倘若是没遇上,他们就自己设计些“意外”,随后立即折返。


    虽己方防御措施做足,但只要未回到清宁宫后殿坐下,难免会神经绷紧。


    太子妃一行表面与寻常无异,实际上警戒已经开到了最高级。


    轿舆出了清宁宫,转入宫道缓缓前行,探路的小太监不断折返,汇报前方道路一切正常。


    饶是如此,林阳等人依旧万分警惕,视线移动间,一寸寸从宫道及两侧宫墙梭视而过,再次确认安全无虞再下脚。


    当然了,宫道上可不止他们一行。


    今日是万寿节,整个皇宫都高速运转,非常忙碌。路上不停有太监宫人匆匆而过,或捧着诸般物事,或赶着往哪处当差。


    太子妃身份尊贵,需要她让行见礼的不过寥寥数人,并且都不会出现在此处。于是,轿舆不停,宫人太监小心退到一边见礼便让贵人先行。


    这些宫人太监是不确定因素,正是林阳等人的关注重点。


    好在走了一段,也没发现问题。


    林阳估摸一下距离,觉得差不多了,既然没发现,那就让自家准备好的后手上场吧。


    拐过一个弯,他正要扬手示意时,眼睛一眯,却敏锐察觉不妥。


    来了。


    “快,走快些!”


    一个管事太监带头,匆匆忙忙从宫道穿行而过,不忘回头招呼身后七八名小太监,让后者加快脚步。


    只是这些小太监负荷沉重,两人一组各抬着一个两尺高的大木桶,桶里盛满桐油,沉甸甸的,却不是说走快些就能走快些。


    此次万寿节,皇帝的宠臣伍庆同提前先献了一个寿礼,是一个走马灯群。


    又无数大大小小的走马灯凑成的,花鸟鱼虫,应有尽有,完全摆开足有几亩地范围。


    昌平帝从承德回京的路上就听说了,抵达后一看,相当欢喜,立即就让人将走马灯群摆出来,以供君臣同赏。


    上面张张嘴,下面就跑得断腿。


    本来忙碌得分身乏术得内务府,还得安排人出来摆灯。灯摆也就摆了,问题是这走马灯设计有些与众不同,它们不烧蜡烛,烧灯油。


    本来伍庆同是准备有灯油的,只可惜皇帝看着看着,突然想起进贡的岑县桐油。


    岑县是大周朝一个地方名,盛产桐油。它这地儿的顶级桐油与众不同,燃烧起来不但不难闻,反倒有一个神似茉莉花的清香,若隐若现,十分特别。


    昌平帝不愿美中不足,立即下令给走马灯换上岑县桐油。


    他一句话,让内务府叫苦连天,毕竟这岑县桐油平时不怎么用得上,内务府储备的量不够啊。


    只是皇帝兴头上,谁敢浇冷水,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先把库存取出来顶着,接着赶紧派人快马去取。


    好在岑县不算太远,紧赶慢赶的,终于在万寿节清晨把桐油取回来。


    这个时候,宫里库存早已见底,内务府总管一叠声吩咐,赶紧取桶来把桐油装上,立即抬过去。


    几亩地的灯,耗油实在不少,今儿一早,抬油都在继续着。


    于是,就有了眼前一幕。


    这队人是专门腾出来抬油的,走了三四遍,大家肩膀生疼,脚下打颤,却只能咬紧牙关硬顶着。


    虽然很吃力,但大家都很小心,毕竟这油可撒不得。毕竟,紧急运回来的桐油量不算充裕,而万寿节整整三日,万一桐油真短了,这黑锅就背定了。


    抬油小太监们想是这么想,只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


    一个洒扫太监提着扫帚迎面而来,在匆匆一行人擦肩而过时,却无端脚下一瘸,重重撞在其中一个抬油小太监身上。


    抬油小太监身负重担,本已在硬.挺,怎经得起这股外来力道?于是,他“哎哟”一声,身子猛地一歪。


    他的脚扭伤了,钻心的痛传来,肩膀上的重量无法支撑,“砰”一声响,装满了桐油的大木桶重重落地,人已经倒退几步出去,撞到身后另一组抬油的伙伴。


    两桶油落地,四个勉力支撑着的小太监,都有了不同程度的受伤。两个严重点,捂着脚裸一头冷汗,剩下两个伤势虽轻点,不过肯定无法立即继续抬油了。


    洒扫太监惊慌失措,连连道歉,抬油小队的管事也顾不上他,赶紧扑上去察看油桶。


    好在这油桶是配了盖子的,而小太监们始终惦记着差事,落地时忍痛提了一把,油桶完好无损,桐油也没有洒出来。


    管事松了一口气,咒骂了洒扫太监几句,不过由于时间紧迫,他也只得立即做出善后处理。


    “你们两个。”


    管事吩咐两个伤势轻的,“赶紧扶他们两个回去处理一下伤势。”


    一下子减员一半,他心烦气躁,“将这两个桶移到一边,靠墙放着,不要挡道。”只能回头再抬了。


    那边桐油还很紧缺,管事顾不上多说,命人将两个油桶移到一边,就匆匆领人离开了。


    洒扫太监瞄了那两个油桶一眼,扫过外桶壁隐晦的记号,确定自己没有因为天色昏暗弄错后,放下心,赶紧上前,帮忙把扭了脚的小太监背上离开。


    这几个人前脚刚走,后面清宁宫一行便到了。


    先一步抵达的正是几个探路的小太监,他们当然看见了油桶,弯下腰仔细扫视一番,见油桶完好无损,很坚固,摇了摇也没有溢出,这才收回视线。


    一半人继续往前,而剩下两个,则回去禀报林阳,说没有发现问题。


    林阳颔首,目光片刻没离开宫道宫墙,领着轿舆转过前面的弯道。


    他估摸一下距离,觉得差不多,正要打个手势让自家准备好的“意外”上场。


    转过宫墙,手刚抬了一半,他眼眸陡然一咪。


    来了。


    面前紧贴宫墙之处放了一个大木桶,再隔五步还有一个。这两个木桶足有二尺余高,成年人不过堪堪能环抱,尺寸颇大。


    这两个颇大的木桶,底部正迅速渗出液体,汩汩流淌了一地,浸湿了不短一段宫道。


    液体浸湿的范围不断扩大,已经很接近林阳脚下了,他多走一步,就踏入湿润范围。


    今天是阴天,时间还颇早,四周有些昏沉。再加上宫道上的青石有些年头了,虽不断维护着依旧平整,但色泽难免有些暗哑。


    这种天色,再加上本来有些暗色的宫道,还有一拐弯就能踏上的湿润范围,林阳停下脚步,冷冷一笑。


    他眼尖,一眼就看出地面液体有些粘稠,显然是油而非水。


    若是寻常抬轿舆的大力太监,恐怕中招的可能性非常大。


    眼前宫道如今空无一人,倒有一阵茉莉花的清香在空气中蔓延,林阳抽了抽鼻子。他不得不承认,对方招数有些意思,竟能成功糊弄了他派出的探路小太监。


    他立即转身,行至已经被小心放在地上轿舆前,拱手道:“娘娘,属下有事要禀。”


    纪婉青见轿舆停下,便知道发现问题了,侧头仔细听罢,她笑了笑,“既然如此,我们就将计就计罢。”


    皇后这计策挺巧妙挺毒的,即便派人探路也无法防范。若非高煦视她母子如珍宝,准备充裕,不但安排了一干好手,连头等心腹林阳都派来了,恐怕真很容易得手。


    毕竟纪婉青再聪敏,在硬件配置不足的情况下,也很难将防御布置得密不透风。


    可惜没有如果,在没有完全准备之下,她根本不会踏出清宁宫。


    “林阳,我等先下来,你们将计就计。”


    既然人家台子都备好了,她不唱一出戏,怎对得住对方的精心准备。


    纪婉青被搀扶下了轿舆,在宫道上站定。大力太监们便重新抬起轿舆继续前行,想当然,他们“脚下一滑”,立即扑了个大马趴。


    于是,轿舆便重重被摔在地上了。


    “娘娘,娘娘!”


    梨花尖着嗓子喊道:“不好了,快来人啊!快请太医啊!”


    此时,后面随行的太监们已经涌了上来,迅速将轿舆拖出来,这玩意儿结实得很,摔一下根本不影响继续使用。


    纪婉青在有人闻声赶到之前,便重新登上轿舆,将一切掩饰在重重帷幕之后。


    急急赶来的其他宫人,只看到清宁宫一行手忙脚乱。


    本来抬轿舆的大力太监躺在地上起不来,“哎哎哟哟”地叫疼;而剩下没受伤的,则慌忙抬起轿舆,原路折返。


    何嬷嬷梨花等一看就是贴身伺候嬷嬷宫人,此时一脸泪痕,惊慌失措更在轿舆后面跑着。


    众人定睛一看,满地桐油,心下一凛,这下糟了,怀孕六月的太子妃怕是被摔狠了。


    皇嗣还能保得住吗?


    作者有话要说:  桐油为何泄露,明天揭晓哒~~(*^▽^*)亲亲们,明天就是周末了哦,我们明天见!咪啾~85、第 八十五 章宫道之中兵荒马乱, 在这的短暂时间中,林阳先吩咐手下紧紧护在女主子轿舆左右, 本人则两个大步行至油桶一侧。


    他眸光锐利,在大木桶上一掠而过, 随即伸手一提,木桶很轻, 里面的桐油已经漏得差不多了。


    林阳动作不停, 手上立即翻转,将视线投向油桶底部。


    这么一看, 他浓眉立即蹙起。


    只见这个大木桶底部,赫然有一个直径约摸有两个指节长的圆形孔洞。


    不必多说,这肯定是桐油泄露的元凶了。


    但问题是, 孔洞一直存在, 为何探路小太监走第一回时,它没有泄露?


    或者说, 这个桶是怎么装着满满一大桶桐油, 从内务府一直被抬到此处放着的呢?


    林阳扫视了周围一圈, 也未看见有木塞之类的东西。而木桶底部的渗漏范围,也没见桐油喷溅的痕迹。


    这么看来, 不大像是人为倾斜木桶, 而后再拔木塞造成的泄露。


    而且最关键一点,这宫道前面有探路小太监,后面则跟了林阳本人,有人拔了木塞逃跑, 肯定会被发现的。


    他百思不得其解,定定注视那个孔洞半响,忽地心头一动。


    林阳福至心灵,立即伸手触碰那个孔洞的边缘。


    果然,触手是冰冷的。


    谜底揭晓了,对方用的是冰。


    早已准备好的冰块塞住孔洞,这木桶底壁都很厚,冰块厚度自然不薄,可以支撑着走上一段路。


    内务府距离这处宫道不远不近,支撑过来是可以的。


    而这地方,恰好是清宁宫前往万寿节大宴的必经之道。


    孕妇,一贯比常人嗜睡很多,而大礼服着装复杂,纪婉青是掐着点出门的。


    从冰块的融化时间,到抬油小太监疲惫之下又得紧赶的步伐,再到太子妃出门的时间点,都预算得恰到好处。


    甚至,林阳若触碰孔洞边缘的时间晚了些,那些冰冷也会消弭殆尽,到时再想确认就难了。


    不得不说,设计这个计谋的人,心思慎密得令人惊叹。


    只可惜,他遇上是高煦,以及东宫麾下的一干好手。


    林阳将大木桶扔回原位,冷哼一声,“好一个心思叵测的鼠辈。”


    此时,纪婉青已经重新登上轿舆了,因为梨花高亢声音引来的人也越来越接近。


    他快步跟上轿舆,并招手让其中一个手下附耳过来,将前因后果说清楚,命他迅速将消息传到主子耳朵里去。


    于是,遭遇“意外”的太子妃一行,匆匆折返了清宁宫。队伍里早分出了两拨人,一拨飞速往大宴方向奔去,而另一拨则赶去太医院。


    手下微不可察点头,随后趁着混乱,夹在这两拨人当中,闪身离开。


    太和殿。


    吉时已届,皇帝已经驾临,并落座在玉阶上的龙椅了,偏还有人未到。


    女席最上手位置空空如也,不论是朝臣宗室,还是内外命妇,皆不可避免将视线瞥过此处。


    太子妃怎么还没见人?


    皇后眸底本藏着忐忑,但随着时间推移,忐忑去了,闪过一丝欣悦。只不过,一切都被掩饰得很好,她瞄一眼昌平帝隐带阴霾的侧面,唇角微微一挑,就要开口。


    “陛下,太子妃身怀六甲,怕是有所耽搁,不若派个人迎上一迎?”抢先一步说话的,是安乐大长公主。


    她看一眼温润笑意略敛的皇太子,又瞥了瞥凤座上的皇后,这两者面上不露破绽,她虽不明所以,但依旧先开口打了圆场。


    大长公主声音和熙,她身份足够又给了皇帝台阶下,昌平帝神色稍缓,点了点头,侧头吩咐孙进忠两句。


    孙进忠立即打发自己的徒弟,御前太监小张子出发了。


    小张子撒丫子奔出太和殿,不过片刻,却一脸惊慌的回来了,进殿时还绊了一下,差点扑倒在地。


    他连爬带滚上前,“噗通”一声跪下,“启禀,启禀陛下……”


    小张子是御前大总管孙进忠的徒弟,世面是见过不少的,他不可能轻易在万寿节之上失态。


    这明显是出大事了。


    大殿气氛立即紧绷,昌平帝忙喝道:“有何事?还不快快道来!”


    小张子哭丧着脸,“陛下,太子妃在前来太和殿上的路上出了意外,如今已抬回清宁宫!”


    他还领了一个小太监回来,话罢,立即侧脸看向对方。


    皇太子高煦已经“腾”一声站起身,大殿之上,落针可闻。


    另一个小太监正是清宁宫遣来报信的,人十分机灵,不等皇帝再次开口询问,立即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般倒了出来。


    无缘无故出现并泄露的桐油,成为他叙述的重点。


    大殿上登时哗然,太子妃怀的皇嗣,正经的嫡出皇长孙,竟然有人敢乘万寿节谋算?


    不少人的目光,立即扫向最大得益者,皇后及魏王陈王母子。


    不过,皇后母子早有了心理准备,面上表情恰到好处,昌平帝看过来时,也未见破绽。


    须发皆白的内阁首辅王瑞珩忙站起,拱手对皇帝道:“陛下,请速速遣御医为太子妃娘娘诊治。”


    他是三朝元老,鞠躬尽瘁大半辈子,皇帝一贯礼让三分,因此说话虽恭敬,但到底少了几分谨小慎微,紧接着又说:“陛下,您要彻查此事啊!”


    王首辅捶足顿胸,这个对大周朝忠心不二的老臣,是很期待东宫嫡子降生的。


    这事当然得彻查,昌平帝立即下旨御医速速赶到清宁宫,随后让禁卫军封锁现场,锁拿一干有牵扯之人,立即彻查。


    高煦拱手,“启禀父皇,儿臣欲折返清宁宫一趟。”


    张德海早已悄悄打了个安全的手势,不过他面子功夫极佳,温润的笑意收敛了,剑眉微微蹙起,显然对自己的骨肉还是在意的。


    昌平帝颔首,“赶紧去吧。”


    高煦谢了恩,立即出了太和殿,登上轿舆,折返清宁宫。


    再说纪婉青那边。


    奔去太医院那拨人到了位,小太监一进门拽住太医的手,气喘吁吁道:“快,快,太子妃……”


    他话都无法说全,但言下之意大家都懂了,加上这副焦急模样,太医院当值太医们心头登时一凛。


    院正陈太医立即道:“赶紧的,都到清宁宫去。”


    一行人赶紧提了药箱,紧赶慢赶往清宁宫方向奔去。


    到了后殿正房后,门帘子撩起,入目就是内殿兵荒马乱,以及榻上太子妃捂住高耸腹部,蜷缩着身躯一脸疼色的模样。


    诸人心头巨震,大叫不好。


    刘太医已一马当先,直奔榻前。他一贯负责东宫的主子们,太子妃孕后也是他跟进的,最熟悉情况,诸同僚默契让开。


    纪婉青这模样当然是装的,被太医们看见后,目的达到了,梨花立即上前放下锦帐。


    诸太医多年过半百,但男女大防还是需要的,方才因为慌乱“忘记”放下锦帐,现在当然不能继续下去。


    纪婉青被背对同僚的刘太医遮挡,两人迅速交换一个眼色,她微不可察点了点头,示意准备妥当,随即便被放下的锦帐遮挡住了。


    刘太医心领神会,立即松了一口气。


    成了。


    为了今日的计划,刘太医也贡献了不少力量。


    毕竟太子妃动了胎气,情况严重,肯定少不了诸太医诊脉的,甚至还有可能出动御医。这脉象有无异常,是瞒不过诸多国手的。


    这其中重要一环,就是伪装脉象了。


    刘太医的金针之法为太医院之冠,治病救人,总有奇效。不过鲜为人知的是,这套针法还包含了一处妙用,就是可以伪装脉象。


    施针后可伪装的时间也不长,约摸就半个时辰,就会失效。不过,也足够了。


    纪婉青陪嫁有懂医理药理的嬷嬷,虽然精通的方面是妇婴调养,但寻常针灸之法,也是能理解的。


    伪装的针法讲究技巧,却不繁复,刘太医事前教会了陪嫁嬷嬷,并尝试过了很多回,确认无误。


    轿舆折返清宁宫后,嬷嬷早已等候在正房,在太医们赶到之前,已成功给主子施了针。


    所以,纪婉青现在的脉象,是大动胎气,却还能挽救的脉象。


    刘太医面上凝重之色却丝毫不变,探手诊脉后,勉强松了口气,抹了汗对同僚低声说:“还好,情况不算太严重。”


    内屋的紧绷的气氛立即一松,刘太医立即开了方子,让人却捡药去煎。


    诸太医轮流上前把脉后,再看那方子,讨论一番,觉得无需修改,便定了下来。


    药很快就煎好端上来了,梨花直接领着端药的嬷嬷入了帐帷之内,伺候主子用药。


    锦帐之内的纪婉青早毫无痛色,她没事儿,喝什么药,这药就直接倒进早已准备好的匣子中,让里头的厚棉布“喝”了。


    这两个人一直留在锦帐内伺候着。


    其实,这个端药的嬷嬷,就是那个学了针法的陪嫁,她等候了片刻,估摸时间差不多了,就探手给主子把了把脉。


    果然,针法效果已经消失。


    她立即动手,又给主子施了一次针,这回伪装的效果,就是服药后情况稳定不少的脉象了。


    有了重重帐帷遮掩,外面对这情况一无所知。那贴药有安眠成分,太子妃昏睡过去后,刘太医再次上前把脉。


    结果令人欣喜,情况稳定下来了。胎儿无碍,太子妃无碍,只是短时间内必须卧榻休息。


    院正抹了一把冷汗,终于露出笑脸,吩咐道:“赶紧的,立即给陛下报信。”


    报信的人前脚出门,后脚皇太子便到了,随行的还有御医。


    见礼的太医们被叫起,将太子妃情况禀报了一遍,高煦紧蹙的眉心终于放开。御医也大松了口气,毕竟皇嗣若出了事,他们也要担干系。


    不过既然奉旨来了,当然得诊脉确定情况,凝神把了脉,御医说法与太医如出一辙。


    高煦颔首,抬手屏退太医等人,毕竟太子妃需要静养。


    等屋里仅余何嬷嬷几个之后,他才撩起帐幔,探身坐在床沿。


    高煦对上纪婉青亮晶晶的美眸,他一笑,压低声音询问:“青儿,今儿可受了惊吓?”


    说话间,他细细梭视妻子。详细情形,回来的路上他已经知悉了,只是不亲眼看过,他不放心。


    “没呢。”


    纪婉青摇了摇头,悄声说:“殿下放心,我好的很。”


    她面色红润,精神奕奕,显然说言非虚,高煦安了心,抚了抚她的脸,以及高耸的腹部。


    孩儿是个淘气的,有人抚摸他,他立即给了一脚。


    高煦微笑。


    夫妻说了两句,纪婉青便感叹,“殿下,这回坤宁宫的设计,不可谓不精心。”


    但凡高煦对上心程度欠缺一些,对方真可能得手。


    毕竟,万寿节不得不出席的情况下,又没了林阳一干好手,普通大力太监肯定会中招的。


    但凡有一个滑了脚,连锁反应就来了。


    纪婉青嘀咕,宫道动手应是皇后手笔,但这油桶底塞冰块计策,就不大像对方的画风。


    毕竟,皇后给她的印象,手段一贯有些偏粗暴。


    高煦淡淡道:“不管是谁,日后一并清算也跑不掉。”


    今日之事,夫妻早已商量过对策,是打算坐山观虎斗的。


    毕竟,即便是受人算计,但到底是打搅了皇帝的万寿节。昌平帝并不是个好脾气的人,这时候蛰伏下来,比使劲而蹦跶要好太多。


    至于皇后,有丽妃,还有诸多关心东宫子嗣的朝臣在,她讨不了好的。


    既然不能一棒子打死,那就索性不动,因为高煦已经着手松堡之役的证据了,他的目标是一击毙命。


    他拍了拍妻子的手,“你先歇歇,孤得赶回太和殿去。”


    既然太子妃保住孩子,情况也不算危机,高煦就不适宜久留了。毕竟,今天是万寿节。


    禁卫军应已迅速将表面情况查明了,现在赶回太和殿,好戏大概刚好开锣。


    作者有话要说:  亲亲们,二更马上就来啦!!


    86、第 八十六 章


    好端端的万寿节, 出了这么一个大岔子,昌平帝之前兴致有多高昂, 现在就有多沉郁。


    好在御医没多久这折返,回禀说, 太子妃情况不算太糟糕,皇嗣保住了, 卧榻一个月左右, 便可无碍。


    只要日后小心谨慎,不再出意外的话, 还是能母子均安的。


    这算是大好消息了,昌平帝神色微缓,赐下赏赐于太子妃, 并吩咐太子好生关注。


    高煦站起, 替妻子谢了恩。


    他回身落座,不动声色间, 将大殿上诸人表情尽收眼底。


    诸如首辅王瑞恒等一干保皇党中坚力量, 放下心头大石, 目露欣慰。


    安乐大长公主,丽妃亦然。


    前者是真关心东宫, 后者则掌洒扫宫道之事务, 太子妃在宫道出了意外,她怕被牵连,如今没造成不可挽回后果,当然松了口气。


    高煦眸光一转, 最后落在纪皇后脸上,对方面上掠过一丝惊诧不甘,转瞬即逝,但刚好被高煦收与眼底。


    他冷冷挑唇。


    他虽打算暂时低调,以待日后一网打尽,但丽妃与保皇党们,可不是省油的灯。


    果然,王瑞恒随即出列,再次恳求皇帝从速查清此事。


    众目睽睽之下,昌平帝可不能敷衍,他立即颔首称是。不过因为万寿节被搅,他心情阴郁,面上总带了些出来。


    高煦目光闪了闪,站起拱手道:“既然纪氏并无大碍,此事应暂且搁置,今日是父皇万寿,不应为旁事一再延误。”


    不管内心如何想法,他这二十年来,于孝之一道确实做得无可挑剔的。


    昌平帝忌惮皇太子,是因为这个身份及其才干,对于大儿子的孝顺,他历来还是满意的尤其方才这话,说到皇帝心坎去了,他确实不愿意寿辰出幺蛾子。


    昌平帝神色松了很多,对闹出幺蛾子的东宫也心平气和了,他捋了捋短须,正要顺势应下。


    只可惜还是被打断了,禁卫军统领已匆匆进殿,利落见了一个礼。


    这正在高煦意料之中,他重返太和殿时,已经收到李统领正赶来的消息了。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方才一句话,仅为抹去东宫在皇帝心中新添的不和谐印象。


    既然李统领已经来了,宫道桐油事件就不得不继续了,昌平帝板着脸,说:“还不速速道来。”


    禁卫军负责彻查现场,李统领是个能干的人,很快便将大致情况摸清楚了。


    抬油的小太监们,撞人的洒扫太监,以及那个有孔洞的大油桶。他还抓紧时间派人去了清宁宫,问清了探路小太监们当时的观察结果。


    林阳见时机合适,就将孔洞边缘冰冷的一事也给透了出去。李统领不是笨人,脑筋一转,立即得出冰块结论。


    这么一来,所有事情都被成功串联起来了,仅剩背后主谋及实际操作者没曝光而已。


    李统领说话丝毫不拖泥带水,句句在重点上,故意撞人的小太监是关键,他已命人押在殿外。


    好歹毒的心思,大殿中群臣哗然,首辅王瑞恒已愤然出列,恳求陛下查个水落石出,并严惩幕后主谋。


    一宗保皇党纷纷附议,宗室中不少人也跟上。


    昌平帝立即大手一挥,命人把那个洒扫小太监带上来,御前亲审。


    那洒扫小太监吓得两股战战,瘫软在地上,不断磕头道:“奴才是无意的,奴才并不知。”


    翻来覆去这两句话,让本来心情不佳的昌平帝更添烦躁,浓眉一蹙,直接喝了一句,“来人,给朕大刑侍候。”


    这等喜庆日子,是不能见血的,所以用的是杖刑。施刑的禁卫军早熟能生巧,甚至练就了不见血便打折人骨头。


    现在虽没到打折骨头的地步,但几杖下去,痛彻心扉,洒扫太监五官扭曲,一脸冷汗,被堵住的嘴“呜呜”闷声痛呼。


    这禁卫军是打人的专家,秉承着速战速决的速度,立即便让洒扫的小太监经受不住要招供。


    堵嘴的帕子被取出,小太监勉强爬起来,“奴才说,奴才都说。”


    这人眼看就要招供了,皇后却一脸镇定,不见半分慌张之色。高煦瞥了一眼,便猜到个七八,他挑了挑眉,冷眼看着。


    果然,那小太监磕了个头,便将这事的前因后果说出来了,过程是不差的,只不过最后说到幕后主谋,却顿了顿。


    他垂下眼睑,遮住眸色。


    其实,被安排的这个任务,就有了必死的觉悟,主子事前早已遂了他的某个心愿。方才的狡辩及受刑,不过为了铺垫,为了更凸显此刻供词的真实性。


    小太监猛地抬起头,看向后宫妃嫔席位,惨声高呼道:“丽妃娘娘,奴才支应不住了,望您万万信守诺言。”


    他说话间,直接往旁边某个大臣的桌案扑上去,一头撞在尖尖的案桌一角上面,力道非常之大。


    “轰”一声闷响过后,他脑袋出现一个血窟窿,睁着大大的眼睛倒在案前,死得十分惨烈,把案后那个文官吓得魂不附体。


    这个小太监是有心计的,开始叙说的时候,故意挪动身体,更靠近桌案,而远离了李统领。后者伸手去抓已晚了,让他得了逞。


    万寿节御前见了血,还是死不瞑目那种,昌平帝脸色铁青,虎目圆睁,“刷”一声侧头,死死盯着丽妃。


    大殿上鸦雀无声,众人瞩目的焦点换成丽妃。


    高煦不动声色扫了大殿一眼,也淡淡看了过去。


    据他所知,这位多年得宠,又趁机夺取一部分宫权的妃子,可不是盏省油的灯,能任由皇后泼脏水的。


    这场大戏要进入高潮了。


    果然,惊骇的丽妃 “腾”一声站起,只是没等她喊冤,便听见皇帝阴测测的声音响起,“云氏,你有何话说?”


    丽妃娘家姓云不假,但昌平帝从来不会这般唤她,从前都是“丽妃”或者“爱妃”的。由此可见,现在他的恼怒到了何等程度。


    寿辰出了这么大一个幺蛾子,之后又是死人见血的,皇帝的不豫早转化为愤怒,这怒意早已到达了一个爆发的临界点,一旦找到宣泄点,倾泻的猛烈程度可想而知。


    这个宣泄点,由洒扫小太监以生命为代价,硬生生套在丽妃脑门上。


    这也是皇后计划中的一部分。


    经过多次谋算失败,她谨慎了很多,连事后有可能失败都料想过一遍了。


    多年夫妻,她很了解昌平帝。对方不算英明,但性格却颇为暴躁,一旦怒意盈胸,而触犯他的人分量却不那么足够的情况下,这人下场是很悲剧的。


    丽妃虽得宠多年,但却真没到让昌平帝百般忌惮的份上,他一怒之下,很可能会直接赐下责罚。


    只要责罚只要下了,这是便算了结,事后即便有疑虑,也翻不了案了。


    因为这次皇后确实很谨慎,不但洒扫太监,即便是直接木桶的宫人也会自杀身亡。线索断了,没有证据,偏偏皇帝已经惩罚了“罪魁祸首”,这个黑锅丽妃只能背定了。


    皇后目中闪过一丝讥诮,她的宫权,可不是那么好抢的。


    然而,事情真会这般发展下去吗?


    不一定。


    皇后了解昌平帝,那么得宠近二十年的丽妃就不了解吗?


    当然不可能的。


    她站起之时猛仰首,正对上昌平帝阴沉的脸色,以及皇后幽深的目光,她瞬间明悟,对方是想让她当替罪羔羊。


    这情况很危急,皇帝暴躁易怒,不分青红皂白打人入冷宫的事不是没有过,她份位高有儿子,不能打入冷宫,但贬位失宠必定是少不了。


    她是受宠多年不假,但并非不可取代。今天若吃了这大亏,即使日后能翻案,份位也回不来了。


    丽妃当机立断,不等皇帝继续说话,立即出列,重重跪于玉阶前,举起右手,肃然朗声道:“我丽妃云氏,当天发誓,这桶油暗算太子妃之事,我若是有一丝一毫涉及,教我肠穿肚烂,不得好死,死后永无超生之日。”


    她起这个誓非常毒。然而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若要扭转这个千钧一发的不利局面,非得使用重锤敲打不可。


    丽妃没有证据,洒扫太监临前的指认,昌平帝即将爆发的怒火,也让她没有办法喘息之机。


    一宫妃主,膝下还有皇子,当着满朝文武、勋贵宗室的面下跪发毒誓,实际上是一个极为丢面的行为。已等于撕下自己的脸皮,放在地上踩了。


    然而丽妃却不得不踩,她还得庆幸自己反应够快,否则就不是撕下脸皮能解决的了。


    时人敬畏天地,是不会胡乱发誓的,她这个誓言连死后轮回都涉及了,非常有说服力。


    昌平帝面色稍缓,又见丽妃眸光清亮,视线丝毫不回避,心下笃信了几分。他蹙眉,问道:“只是此事,你又有何解释?”


    丽妃心中一定,冷冷一眼扫了脸色微变的皇后,恭敬回道:“启禀陛下,臣妾蒙陛下信重,托以协管宫务数月矣。”


    “只是时间尚短,臣妾愚钝,未能如臂使指。此间诸事,因大约皇后娘娘能知悉一二。”


    丽妃单刀直入,直接点明自己接掌部分宫务不过数月,再含蓄表示,这事儿皇后逃脱不了干系。


    毕竟,坤宁宫才是东宫最大的利益冲突者。


    她是个聪明人,否则就无法紧跟着两位皇后诞下皇子,并顺利养育成人了。要知道,昌平帝后宫美人数不胜数,能脱颖而出,本身就不是件容易事。


    有时坦言说话,反更能让人信服,毕竟她说的是实话,不是吗?


    有些事经不起理智分析,丽妃凭借毒誓打底,顺利脱身,并将疑点转移到在对方的身上。


    皇后速战速决的谋算落空了,昌平帝憋着一肚子怒火,将视线移到身边凤座上。


    “陛下,丽妃胡言乱语,不过是砌词狡辩罢了。”


    因为相隔很近,皇后甚至能听见昌平帝粗重许多的呼吸声。她心头一跳,若是不能及时摆脱唯一嫌疑人的身份,后果不堪设想。


    “丽妃接受部分宫务之后,数次大肆替换人手,若臣妾有动作,如何瞒得过她?”


    皇后心跳急促,好在面上还能保持镇定。只不过,她的话却并没有说服力。


    短短几个月时间,丽妃除非将全部人手更换,否则怎能彻底消除坤宁宫十几年的影响呢?


    在内务府,除却皇帝本人,是没有人能彻底更换一整个部门人手的。


    昌平帝不聪明,但却不是傻子,长于皇宫的他,自然深谙其中关窍。


    他的目光又冷了几分,皇后看得分明,不待对方爆发,立即压根一咬,举起右手,“臣妾当天发誓,这桶油暗算太子妃之事,我若是有一丝一毫涉及,教我被白刃剜心而死,死后永无超生之日。”


    不得已,她也被迫起了一个毒誓。


    皇后与丽妃不同,这事儿真是她做的。她起誓完毕心跳急而乱,手足冰冷,面色发白,好在脂粉甚厚,才掩盖住了。


    时人笃信鬼神,她倒想起个轻点的誓言,可惜情况并不允许。


    事情陷入僵局了,昌平帝一时判断不出谁真谁假,浓眉一拧,面沉如水。


    朝臣不敢再胡乱插言,整个太和殿陷入诡异的寂静。


    这时候,看足好戏的高煦站起,拱手道:“父皇,请听儿臣一言。”


    “既然无法查明,那便来日再议。”他声音一如既往温润,带着关切,“今日是父皇万寿,怎可因外事一再耽搁?”


    不能继续沉默下去了。


    一后一妃当场发毒誓,昌平帝已经大失颜面,偏他还没办法查明真相,被架到台子上下不得。


    高煦很了解自己这位父皇,再继续酝酿下去,他该恼羞郁愤交加,化成耿耿于怀的怒火了。


    昌平帝很爱迁怒,到时候必然会重新注意上东宫。


    有道简在帝心,反过来亦然。哪怕你是受害者,皇帝膈应了就是膈应了,没什么好办法能挽回的。


    高煦此举,意在让妻子避开万寿宴,并找好以后闭门不出的借口。既然目标已经达成,就需要见好即收。


    他没想过就此能打死皇后,查清松堡之役后,更不希望因此打死对方。


    太子一言,再次说到皇帝心坎去了。


    昌平帝神色稍霁,颔首顺势下台,“太子所言甚是,那此事容后再议。”


    他瞥了皇后一眼,始终觉得对方嫌疑大一点。对于搅乱自己万寿之事,他是非常不悦的,于是沉声道:“看来皇后诸事繁杂,丽妃也无法为你分担太多,既然如此,那就再让容妃一同协理吧。”


    昌平帝手段很粗暴,也不等查明什么真相,直接做出处罚,又夺了皇后一部分宫权,割肉割在对方最痛的地方。


    皇后脸色登时青了。


    可惜无人搭理她,乾清宫大总管孙进忠一见此事暂告一段落,忙抹了把汗,扬声唱道:“进献万寿节礼,开始!”


    高煦淡淡掠了皇后一眼,眸底闪过一抹讥诮,转瞬即逝,无人能察。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来啦!!


    (*^▽^*)


    亲亲们,我们明天见哦~


    87、第 八十七 章


    万寿节过后, 宫道之事开始彻查。


    可惜由于皇后这回十分谨慎,涉事的太监宫人俱已自杀身亡, 等循着冰块木桶找过去,只发现了尸体。


    全部线索都断了, 最后,此事成为不少人心知肚明的悬案。


    罪名是摆脱了, 但是皇后因此受到的惩罚却不小。


    当日昌平帝盛怒之下, 又推出一个容妃出来协管宫务。这位也是多年宠妃,膝下有七皇子九皇子, 手段十分厉害,一朝名正言顺掌宫务,自然摩拳擦掌。


    容妃携皇帝口谕, 使出各种手段争夺宫权, 还有一个丽妃虎视眈眈。这两位现已暂时结成同盟,对阵坤宁宫, 让皇后左右支应, 身心疲倦。


    高煦没有插手宫道事件的后续调查, 毕竟此事后果并不严重,太子妃腹中骨肉保住了, 即使查明真相, 皇后的惩罚也不会更严重。


    目的达到即可,他打的是连根拔起的主意,现在就不多折腾了。


    后宫乱成一锅粥,纪婉青倒是很惬意的。


    “娘娘, 您慢一些。”


    清宁宫后殿内屋的桌椅被搬开,纪婉青被何嬷嬷等人搀扶起来,在室内一圈圈走动着。


    距离万寿节,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


    太子妃遭遇“意外”三四天后,情况便已完全稳定,本来候在后面偏殿的御医太医们,就必须挪到前殿去了。


    后院是女眷居所,虽太医是个特殊群体,但非必要情况,还是不能待的。


    全部转移到前殿,等有需要传召了,再按规矩进去。


    这么一来,纪婉青就解脱了,不需要整天窝在床榻上避人耳目。


    事涉欺君,她慎之又慎,太医们在偏殿那几日,她不肯挪动半步。


    好在熬几天就好了,孕妇必须有适当活动,否则生产会艰难很多。


    等太医们挪出去后,后院都是自己人,高煦心疼她,劝她在庭院里走走。


    纪婉青不愿,在屋里挪开桌椅走动也一样,虽烦闷些,但她更愿意多上一层保险。


    高煦本还要劝说,不过中秋过后,天气渐渐凉快下来,经历了两次骤然降温后,他怕妻子着凉,就不再多说。


    天儿冷了,不过还没到需要燃烧地龙的日子,纪婉青穿得厚,好在她没怎么发胖,头胎腹部也偏小,看着不算臃肿。


    这么一圈圈走下来,等活动量足够后,她背部已微微有汗。


    纪婉青正打算吩咐宫人伺候换衣裳时,便见宝蓝色软缎帘子一挑,高煦大步进门。


    “青儿,可有汗?”


    他接过热帕子,先擦了擦手,然后探进妻子后颈下,微微有黏腻之感,“快快把衣裳换了。”


    孕妇其实不宜生病的,药能少吃就少吃。


    纪婉青微笑,“好。”


    夫妻俩边走边说,高煦搀扶着妻子到床榻边沿坐下,挥退屋中宫人,亲自动手,侍候她宽衣。


    自纪婉青有孕后,他常干这活儿,很熟稔,态度本来也很认真的,只是一层层衣裳解下,入目一片凝脂,眼见那小小的鹅黄兜儿已掩不住日渐饱满的丰腴,他黑眸不禁暗了暗。


    身体紧绷了些,不过,高煦到底怕妻子着凉,还是立即绞了热帕子,给她抹了汗,赶紧穿衣。


    当然,借着穿衣的便利,他还是小小行使了一番夫君的权利。


    怀孕后身子更敏感,纪婉青嗔了他一眼。


    高煦含笑不语,待穿衣完毕后,他扬声唤刘太医进门。


    每天例行的诊脉时间到了,刘太医早候在外面,他一贯负责太子妃脉案,前殿那些御医太医们也不跟他抢。


    锦帐放下,刘太医端坐在在小圆凳上,细细听着了半响脉,才松了手。


    “太子妃可安好?”高煦询问。


    “娘娘母子均安。”


    刘太医回答一如既往,是屋中众人最愿意听的,不过这回,他捻须沉吟片刻,拱手又道:“恭喜殿下,恭喜娘娘,娘娘这胎大约是男胎。”


    其实,很早之前,刘太医便能诊出是男是女。只不过,在皇宫当差必须慎之又慎,尤其是涉及皇长孙,他不敢轻易开口。


    恰好纪婉青知道孩子性别早定,也不追问,反正不管是男是女,她都一般疼爱。


    高煦亦然。


    夫妻俩没有主动询问,刘太医便一直按捺着,没刻意挑明。


    直到纪婉青怀孕过了七月,孩子性别已确定得不能再确定了,他才开口恭贺主子,好邀一邀功。


    高煦果然大喜,抚掌笑道:“好,来人,重重有赏。”


    孩儿乃他与妻子所育,不管是男是女他都一般疼爱,反正夫妻二人还年轻,也不着急。


    虽是如此,但不得不说,按照现今的局势,头胎确实生个男孩更好。


    他暗忖,日后哥哥护着妹妹,也是极好极好的。


    以何嬷嬷张德海为首的一众太监宫人难掩喜色,立即跪下恭贺主子,“殿下大喜,娘娘大喜!”


    高熙大手一挥,同样重赏。


    纪婉青在帐内含笑听着,摸了摸腹部,也好,先生个男孩,能解决当前许多难题。


    外面,待欢喜稍缓,高煦便紧接着下令,此事要捂在清宁宫,不许外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诸人齐齐应诺,随后按主子意思,鱼贯退下。


    “青儿。”


    屋中仅余夫妻二人,高煦亲手撩起帘帐,坐在床沿摸了摸孩子,笑道:“先生个小子,往后再给他添个妹妹。”


    “好。”


    纪婉青偎依进他的怀里,“再给他各添个弟妹吧。”


    她抬眼注视着他的黑眸,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多了我不生,你也不许找别人生。”


    高煦对她的心,纪婉青毫不怀疑,不过时下讲究多子多福,她不想肚皮累得慌,就得提前打好预防针。


    她打算早有了,如今却难免有些忐忑,毕竟夫君是个古代男子,会不会不好接受?


    没想到,高煦立即颔首应了,并低头很认真对妻子说:“妇人产子不易,膝下能有两三孩儿,孤心足矣。”


    既然将一个人放在心上,自然会替她多多考虑,早在纪婉青怀孕之初,他就想过这个问题。


    男孩必定是要有的,且对于整个王朝而言,一个皇储不算稳妥,最好再添一个。他是皇太子,目标是帝位,也不能光儿女情长,还得设想整个大周朝。


    “青儿,若我们头两次都得了男孩,那女儿就不要了。”


    高煦很期待娇憨的小女儿,香香软软的,爱撒娇爱亲近爹爹。只不过,若妻子头两胎都生了男孩,那只得留些遗憾,不再要她了。


    妇人生子不易,他知道,他其实不愿意妻子冒险的。


    总而言之,计划随时可以调整,但高煦从未有过与其他女人生孩子的想法。


    他板着脸,轻斥道:“孤既然答应了你,自是一诺千金,你不许胡思乱想。”


    高煦言下之意不难懂,纪婉青又惊又喜,她没想到,他早就想好了,也不用潜移默化。


    她再一次真切感觉他的心意。


    “殿下,你真好。”


    纪婉青眼眸亮晶晶,先仰脸亲了他一记,以作奖励,随后偎依进他的怀里,紧紧搂着,“我都听你的。”


    “好。”


    高煦觉得这奖励轻了点,换了平时,他必会顺势索取一番。


    只不过此情此景,他心内柔软熨帖,也舍不得破坏气氛,只静静拥着妻子,下颌贴着她的发顶,微微摩挲,享受着这脉脉温情。


    夫妻相拥良久,又忍不住亲吻一番,气喘吁吁松开后,纪婉青俏脸犹带红晕,才问道:“殿下,你现在要去魏王府了么?”


    她有此一问,全因今日是魏王的大喜之日,他将迎娶英国公府嫡出二小姐。


    前任魏王妃没了才大半年时间,如今恐怕没什么记得她了,魏王兴高采烈迎娶新妇。


    加上魏王继妃特殊的身份,纪婉青有些不是滋味,对此事兴致缺缺。


    好在她仍需要“卧床休养”,也不必出席了。


    “嗯。”


    高煦应了一声,他虽是太子,但也是长兄,不论内里有何间隙,这婚宴他也得露下脸的。本来,他打算回屋看妻子后,就顺便换衣裳出门的。


    他语气淡淡,显然对此无感,反倒因这事破坏了此刻缱绻,分外不悦,一张俊脸板着。


    “那今晚我等殿下回来再睡,可好?”纪婉青见状好笑,嗔了他一眼。


    高煦抚了抚妻子的脸,倒摇头拒绝了,“你困了就早些歇,不要等着。”


    妻子等他,他当然高兴,只是她身子重,还是不要等了,他兴许会有无奈晚归的情况。


    “好。”


    纪婉青笑意更甜,时候不早了,她早命人备好衣裳了,此时探身取来,侍候他更衣。


    “青儿坐着,孤来即可。”高煦忙制止妻子。


    纪婉青笑了笑,“殿下,我这般稍站片刻,还是可以的。”


    她动作还算灵活的,走动要人搀扶是怕出岔子,就这般在床榻前稍站一会,完全没有难度。


    高煦拗不过她,也见她确实轻松自如,只得配合着快手快脚把锦袍给换了。


    最后,纪婉青取了玉带,替他系上。


    怀孕的妻子神色认真,垂首摆弄玉带,黑而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目光专注。


    他不禁微笑。


    “好了。”这活计纪婉青颇为熟悉,两三下便摆弄妥当,抚了抚他衣襟上些许折痕,仰脸一笑。


    高煦握住她的纤手,温声嘱咐:“青儿,我出门了,晚膳你自个用即可。”


    “好。”


    再耽搁就晚了,他匆匆领着张德海出门登轿,纪婉青目送他出了正房,才收回视线。


    “娘娘,这秦二姑娘,今天就要出门子了。”一行人折返内房。何嬷嬷搀扶着主子,忍不住低低叹了一声。


    她是个忠仆,想到主家之事,心下难受得紧,嗟叹数日,终究忍不住吐露了两句。


    “嬷嬷莫要介怀,姑娘长大了,终究是要嫁人的。”


    纪婉青淡淡接了一句,时至今日,她就算有些许不是滋味,也仅此而已,此事已掀不起她心中波澜。


    今天过后,就当给以往画上个句号吧。


    作者有话要说:  亲亲们,二更很快撸好了,等会就发上来哒!


    88、第 八十八 章


    九月上旬, 魏王继妃进门,随后, 临江侯连同英国公一同使劲,魏王很快就重返了朝堂。


    陈王早已将自己手头大部分朝务整理妥当, 重新交换哥哥,再从旁协助。


    他虽十分能干, 但却不恋权, 行事一概以魏王马首是瞻。这般举动不但让兄弟感情更加亲密,更令纪后一党的重要成员暗暗点头。


    总的来说, 核心位置和谐融洽,又增添了英国公这一大助力,这坤宁宫一派, 终于趟过谷底, 开始稳步回升了。


    外面的纷纷扰扰,纪婉青只当新闻听了, 毕竟她现在怀孕已有七个月余了, 最多再过两个来月就要临盆, 首要任务,当然就腹中骨肉。


    她想安静待着, 却有人不遂她的意。


    这小半月以来, 刚进门的魏王妃已来过三次。头一次是刚成婚后按规矩来拜见太子妃的,其时纪婉青还在“卧床静养”期间,当然没见。


    本以为这样就算了事的,没想到卧床静养期结束后, 对方又来了。


    是给皇后请安完毕后,绕道过来的。


    对方好歹是魏王妃,拒见也得派心腹嬷嬷出去解释原因,秦采蓝低声对何嬷嬷说,想向太子妃致歉。


    纪婉青挑眉。


    致歉?


    兄长一事只算造化弄人,秦采蓝并没有错处。


    此后两人交集并不多,寥寥数次扒拉下来,要说有对不起她的地方,大约就是行宫鹿血那次,对方配合皇后的人,绊了她一下。


    难道是耿耿于怀,过意不去了?


    秦采蓝在纪婉青印象中,是个蕙质兰心且良善的姑娘,否则她也不会帮忙促成两家亲事。


    然而良善不代表没手段,大家贵女应学的东西,对方一点不缺。否则纪母不会选对方为儿媳的,毕竟纪明铮不但是嫡子还是独子,他媳妇是要当宗妇的。


    秦采蓝母亲去世后父亲续了弦,老夫少妻,加上继母肚皮争气生了儿子,听说很得英国公欢心,早就把后宅牢牢握在了手里。


    她是个有成算的姑娘,娘家已不再贴心,夫家也尊贵只能小心供着,行为处事会有变化,其实是很正常的。


    纪婉青并没有叙旧情的意思,毕竟两人夫君只能胜利一个,彼此早就是死敌了,多想无益。


    当初那事,秦采蓝也没真阻拦到她,她早就搁下了。


    只是现在硬要说道歉,却有些让人啼笑皆非了。


    既然已下意识做出对自己有利的选择,就不要说心怀愧疚了。相较而言,纪婉青更欣赏纯粹的坏人,而非心口不一者,嘴里说着万分无奈,实际行动比谁的快。


    昔日玩伴,早已面目全非。


    “不见。”


    纪婉青唇角挑起一个弧道,微带讽刺,“嬷嬷,你就说太医嘱咐要静养,改日再见吧。”


    她这个“改日再见”,谁都明白是客套话,然而秦采蓝却当了真,隔三差五来一遍,没见到人也未见不悦,看样子还有继续来的打算。


    何嬷嬷气愤了,“这魏王妃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见不到人不罢休呢!”


    纪婉青也沉了脸色。


    对方这种行为,几次倒无所谓,若是来个三四十次,对太子妃本人是十分不利的。


    毕竟,御医太医建议不要出门,但也能在屋里适当走动了。虽说静养很重要的,但偶尔见一两个人,还是可以的。


    新进门的弟媳妇一心拜见,她总端着,妇德有缺。


    高煦知悉后,相当不悦,直接道:“不必理会此人。”


    他对这位昔日的秦家姑娘,今朝的魏王妃,印象跌落到最谷底。


    纪婉青倒挑了挑眉,“她既然这般执着,那便见见吧。”


    只要做足防御措施,见一见并无妨碍。


    在她自己的地盘上,对方又无身份等级压制,这点倒十分有把握的。先前之所以不愿意,不过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


    在能确保自身安全的情况下,纪婉青并不愿意给夫君拖后腿,她倒看看对方有何非到不可的歉。


    秦采蓝命不算太好,虽是名门嫡女,但近年波折连连。本来有一个十分优秀的未婚夫,可惜成亲前战死沙场。


    好在她未进门,未婚夫没了,就再找一个呗。


    找着找着,母亲去世了,她痛失亲娘,还得守丧三年,耽误了好韶华。


    父亲英国公并非长情之人,次年便续了弦,年少的继室很得他欢心,第二年便生了大胖儿子。


    秦采蓝身为原配嫡女,虽依旧尊贵,但味道不免变了些许。后来父亲向纪皇后一党靠拢。为了彼此关系更紧密,她被推出去,成为魏王继妃。


    这世间的女子总是身不由己,不过三四年时间,她便从憧憬美好前景的小少女,变成模板一般的贤良贵妇。


    魏王风流,妃妾众多,一并数上没有名分的通房,足足三四十人,能把整个明堂挤得满满当当。


    婚后不过一日,秦采蓝便格外怀念昔日那个英挺少年,彼时眉飞色舞的他,曾经承诺,仅她一人足矣。


    她信他,因为他父母就是这般。


    不知出于何种心理,突然间,秦采蓝非常渴望见到关联他的人与事,因此才有了再次造访清宁宫的冲动。


    那次过后,乳母忧心忡忡,要知道魏王与太子是不两立,自家主子这行为,怕是不讨好。


    秦采蓝事后也有些悔意,魏王是男子犹自可,她更怕婆母介意。


    但很让她意外的,隔几天再去请安时,皇后非但没有表示不悦,反倒笑吟吟的安抚几句。


    显然,是对儿媳去清宁宫乐见其成的。


    秦采蓝的心“砰砰”直跳,她似乎隐隐察觉了什么,这着魔般的举动,给自己添麻烦了。


    然而现在,大概她应该继续造访清宁宫,直到见到太子妃为止。


    “采蓝,这几个是宫中调养方子,你留着斟酌一番,看是否能用上。”


    皇后跟新儿媳处得不错,当然她更关心对方的肚皮,补品方子隔三差五赐下。


    话罢,看儿媳妇恭敬接过,她再从胡嬷嬷手上接过一个香囊,状似不经意道:“这香囊是利孕的药物,你戴着也是好的。”


    秦采蓝瞥了眼那大红色面料上的蝶纹,垂下眼睑,接过来系在腰封之上,与环佩一并压着裙摆。


    “谢母后。”


    皇后微微一笑,“好了,今儿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秦采蓝站起施礼,领着贴身丫鬟退下。


    胡嬷嬷看着对方背影转过隔扇门,消息不见,才低声道:“也不知这回,王妃娘娘能否见到太子妃。”


    皇后最近的心情其实并不好,儿媳妇离开,脸上的笑意便收了,淡淡说道:“见到也好,见不到也罢。”


    那个香囊,装着一味香料叫“葵辛”,确实有些助孕效果,对未怀孕的妇人是好处的。


    然而,这葵辛香却还有另一种效果,若是已怀孕的妇人嗅多了,会有流产风险。


    这世间的香料,不论有益还是有害,其实效果都没有这么妖魔化,想要体现效果,必须是使用一段时间的。


    当然,若那个孕妇怀胎本来就不稳,这或许会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皇后确实没打好主意,太子妃之前出了这么大一个意外,虽命好孩子保住了,但御医也一再嘱咐,生产前要谨慎小心。


    听闻秦采蓝往那边去了,她灵机一动,才打算往那边添根稻草。


    她极不愿东宫添嫡子,偏现在已根本无计可施,唯寄望能给纪婉青多增添一点负担。


    妇人产子,本是一只脚趟入鬼门关,小小推一把,或许能影响最终结果。


    不过,这事儿成功率终究不大,因此皇后心情并不迫切。


    秦采蓝端坐在小轿舆上,手捏着香囊,细细摩挲着里头块状的香料,垂眸不语。


    “娘娘,不若我们等会将香囊解下来吧?”


    说话的是秦采蓝的贴身大丫鬟秋雨,她一贯机灵,早隐隐察觉到不妥,见主子怔忪,忙压低声音提议,“反正现在已经出了坤宁宫,解下来应无妨碍。”


    乳母张氏闻言立即呵斥她,“胡说什么,这里是皇宫大内。”


    皇后经营了二十年,现在虽有丽妃容妃让她焦头烂额,但底子一时还是难以撼动的。


    张嬷嬷低声道:“如今姑娘是魏王妃!”万一被皇后知道了,又该怎么办?


    秦采蓝摩挲那个香囊已经很久了,闻言心中一颤,最终是放下了手,任由那大红蝶纹香囊垂落在裙摆上。


    太子妃若肯见她,她离得远远不凑上去,稍坐一会就走,必是无碍的。


    对方安然无恙,她也没有违逆皇后之意,两全其美。


    秦采蓝重重点了点头,似乎在说服自己。


    魏王妃一行人到了清宁宫,再次求见太子妃,这回何嬷嬷倒是没有直接拒绝,而是将主仆几个人请进了一处小抱厦。


    “今儿娘娘精神好了不少,说要见一见王妃娘娘。”


    何嬷嬷福身行礼,语气不亢不卑,“只是我家娘娘身怀六甲,这要紧之处想必王妃能知悉。”


    “因此奴婢斗胆,向娘娘进言后,如今请王妃娘娘先行更衣。”


    在自己的地盘上,纪婉青丝毫不惧,毕竟像前世电视剧那种嗅一嗅就流产的药物,现实上是没有的。除非那孕妇已经在频临流产边缘,或许还有成功可能。


    虽是如此,她仍十分谨慎。既然秦采蓝硬要见她,那就见吧,不过为了安她的心,对方必须尽数更换衣裳首饰。


    也不是硬要你换,但若不换的话,下次就别来了,反正你看着也没那么迫切。


    主意是纪婉青的,何嬷嬷此刻却将责任全都揽在自己身上,以免让主子沾上污点。


    秦采蓝还未说话,乳母张嬷嬷已大怒,喝道:“大胆贱婢,竟敢如此冒犯我家娘娘!”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来啦!!!


    (*^▽^*)


    感谢所有看文、收藏、评论及灌溉营养液的亲亲哒,阿秀爱你们,明天见哦~ 咪啾!


    89、第 八十九 章


    何嬷嬷是太子妃的乳母, 即便是高煦本人,也因爱屋及乌之故, 给予数分尊重。


    她在清宁宫,是相当有体面的, 如今被魏王妃身边嬷嬷喝骂“贱婢”,身边跟着的太监宫人当即怒目而视。


    何嬷嬷客套的笑意一敛, 冷冷扫了对方一眼, 淡淡道:“这位嬷嬷此言差矣。”


    对方言语过分,但两人都是下仆身份, 很难掰扯清楚,自己没有主子在场撑腰,硬要当着魏王妃跟前发作, 便是她理亏。


    何嬷嬷不会给主子添麻烦, 只不冷不热抛下一句,“要知道, 老奴从未非要王妃娘娘更衣不可。”


    不换就不换, 打道回府就好, 若不是你家主子死皮赖脸求见,她们还懒得搭理。


    皇宫中人一般说半句留半句, 对方言下讽刺不难懂, 张嬷嬷一张脸立即憋得通红。


    气氛陡然紧绷,双方无形中已呈对峙之势。


    “嬷嬷,莫要多言。”


    这当口,秦采蓝开口了, 她声音温和不疾不徐,目光自那个大红色蝶纹香囊上一扫而过,心中倒一松。


    她抬起眼睑,颔首道:“这位嬷嬷所虑甚是,既然如此,我等换了衣衫便是。”


    张嬷嬷诧异,心念一转,倒明白了过来,忍了忍气不再吱声,只搀扶起主子,往内屋行去。


    清宁宫这边准备得很充裕,首饰内外衣裳,甚是连鞋袜都有。


    几个低眉垂目的嬷嬷捧着填漆托盘,将衣物送入内屋。与魏王妃几人擦肩而过时,她们已细细嗅过对方发鬓,确认并未异味。


    这几个都是纪婉青陪嫁,通药理,如今不过客串一把粗使嬷嬷。


    秦采蓝主仆更换了衣裙,跟着何嬷嬷往后殿行去,纪婉青在一处花厅见的她们。


    花厅临近小花园,是一贯赏景用的。它有一个特点,就是主座与客座距离很远,足有一丈多远的距离。


    相隔四五米远,今天天清气朗,十二扇巨大的隔扇窗尽数打开,对流极佳,秋风徐徐吹拂,什么味道也不可能留下。


    纪婉青身边站着十来个丫鬟嬷嬷太监,太监都是高煦遣过来的,身手不俗,能应对有可能的突发状况。


    秦采蓝进了花厅,后面的几个女仆便被拦下,她回头安抚几句,见了礼,便选个最远的客座坐下。


    纪婉青挑了挑秀眉,直接了当问:“不知魏王妃前来,究竟有何要事?”


    秦采蓝抬眸,眼前年轻的青衣少妇举止雍容,虽身怀六甲,但不过稍稍丰腴,也不见臃肿之态。对方面色红润,顾盼神飞,显然养得极好,与外面传言丝毫不符。


    她恍然,想起婆母某些小心思,不禁苦笑。


    不过这些想法转瞬即逝,眼前飞扬的秀眉,熠熠生辉的明眸,与她记忆中的一张脸有数分相似。这一瞬间,她有些恍惚。


    那少年浓眉大眼,如出一辙般神采奕奕。


    秦采蓝思绪翻滚,她以为自己淡忘了那张脸,却原来并没有。


    曾经,少年黑眸专注凝视她,十分认真地许下婚后独宠一人的承诺,烫得她心尖发痛。


    秦采蓝眼眶有些热意,好在顷刻掩下,起身再福了一礼,“青儿妹妹,昔日行宫大宴之时,我不明所以,竟阻拦了你。”


    “事后,我无意间得悉了不妥,心中愧疚,不向你致歉,我心里难安。”


    “是这样吗?”


    纪婉青笑了笑,她不信当时对方没有猜测,但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思了,“王妃的歉意我收下,你安心即可。”


    既然道歉成功,下次就没借口往清宁宫钻了。


    纪婉青很干脆利落,话罢半响,却没听见秦采蓝回应,她秀眉微蹙,抬眸看去。


    入目是对方神思不属的一张脸,眼眸直直盯着她,焦点却不在,似乎透过她的脸在看另一个人。


    这一刻,纪婉青的心恍似被蜜蜂狠狠蛰了一记,刺痛中带着酸,热意上涌,侵染了她的眼圈。


    她目光陡然锐利,腰背倏地挺直,声音不再是客套的温和,变得冷淡,“本宫乏了,若王妃无它事,便请回罢。”


    纪婉青深恶痛绝,她哥哥是顶天立地的真男儿,即便为国捐躯,亦不需要这种拖泥带水的留恋怀念。


    这时候,何嬷嬷捧着个填漆小托盘上前,上前附耳道:“娘娘,方才福嬷嬷来禀,说魏王妃的衣物中有个香囊,若是孕妇嗅了会有妨碍。”


    纪婉青垂目看了眼,大红色的香囊有小半个巴掌大,上面绣着蝴蝶双飞纹样,瘪瘪的,显然里面的有害香料早已取出,皮子才被呈上。


    她冷笑一声,隔着帕子捻起那个香囊皮子,一扬手掷了过去,“把你那香囊一并带走,日后也不必再来。”


    所谓怀念眷恋,搭配上这么一个香囊,真是可笑至极。


    纪婉青眸中隐含无尽讥诮,秦采蓝下意识接过那个香囊皮子攒住,一时狼狈万分。仿似光鲜亮丽的外皮被人扒下,一切不堪暴露在阳光下,赤.裸.裸的,无遮无挡。


    她想分辨,但又哑口无言,手足无措之下,被两个灰衣太监上前“请”了出去。


    秦采蓝临出清宁宫时,何嬷嬷接过那几小块香料,塞进她手里,“王妃娘娘的东西,莫要忘了拿回去。”


    她愤愤不平,她家主子在外人眼中,是好不容易才保住胎的。若真如此,那等妨碍之物多嗅嗅,岂不是雪山加霜?


    “魏王妃好歹毒的心,果然是变了。”


    “人肯定会变的。”世上谁人能不变?端看往哪个方向发展罢了。


    纪婉青慢悠悠踱步回正房,听乳母折返后这般说,只淡淡道:“这香囊未必是她的,不过她应该猜测得到。”


    秦采蓝不愿主动做坏事,但若是拒绝就会影响到她,她挣扎一番也就顺水推舟了。


    昔日情谊,善恶之分,在很多人心里,都是比不上自身重要。


    纪婉青目光平静无波,这不是常事吗?


    再说秦采蓝主仆几个,出了清宁宫后,她们直接离开皇宫。


    一登上车驾,秦采蓝倚在引枕上垂泪了半响,最终还是被劝回来了,乳母说得不假,她日子还是要过的。


    回神后,那个香囊以及几小块香料攒在掌心,只觉十分烫手,她扔给贴身丫鬟,“秋雨,把这物事收起来,等下次进宫请安再取出来。”


    “娘娘,那几个方子,老奴回去让人看过,若是好的,我们就用上。”张嬷嬷见主子恢复正常,松了口气,忙说起另一事分散注意力。


    皇后抱孙心切,方子必然没问题,不过还是看看为好,子嗣历来是女子立身根本。


    万分难堪过后,秦采蓝已决意抛开前事,定了定神,重重点了点头,“嬷嬷说的是。”


    魏王妃的诸般破事,纪婉青并没空搭理,对方此后不再来烦搅她就好。


    和谐的日子又过了一段,转眼已到九月末,在她怀孕快要八个月的时候,初雪终于下来了。


    而远赴鞑靼的徐驰一干人,也有了最新消息。


    纪婉青接过夫君递过来的密信,凝眉细看,“当年与皇后临江侯达成协议的,是大王子,现任的鞑靼可汗?”


    高煦颔首,“没错,许驰等人已确定,并开始探一探鞑靼王宫。”


    再说许驰这边,三月前便领着麾下一干好手,乔装打扮成草原汉子模样,潜入鞑靼,调查纪皇后一党暗通敌军之事。


    这事儿其实比在大周朝容易多了,因为在鞑靼,这不但不是一个罪名,它反倒是一项战绩,一项荣耀。


    虽然没有广而告之,但中高级官员都知道,上任老可汗病重之时,对继承人很难抉择。


    毕竟,他几个儿子都很优秀。


    因为当时南征大周的战前准备已妥当,于是,老可汗决定,立即发动南侵,四名王子各自领兵,谁战功最大,汗位就是谁的。


    结果出来了,大王子战功彪炳,掠夺金银奴隶女人无数,顺利坐上了新可汗的位置。


    许驰等人费了些功夫,便从几个醉酒中级武官嘴里得到消息。当年大王子最大的战绩,就是成功歼灭松堡宣府战线的十数万敌方军民了。


    从前的大王子,现任的鞑靼可汗,就是松堡之役的最大得利者之一。


    显而易见,与皇后临江侯暗通的,就是如今的鞑靼可汗。


    如无意外,这个通敌信笺就在对方的手里。


    若是魏王顺利登基,这就是一个索要割地赔款的利器,这么要紧的东西,可汗想必会放在身边的。


    许驰等人做出如此判断以后,立即决定先探一探鞑靼王宫。


    如果能一次得手更好,倘若不然,也得大致查探一番。毕竟这事儿难,但一直不动手也不是办法。


    鞑靼是游牧民族,一般逐草而居,随季节变化而迁徙,生存条件比大周难多了。所以他们民风更彪悍,也更觊觎大周朝繁华之地。


    他们城池相对少,不过也是有的,在各个要塞以及人烟稠密的地方。


    其中最繁华一个,就是鞑靼王都。


    这地儿,正是许驰等人的目的地。


    事前,他们观察打探了许久,做出了周密的安排。谁负责放风,谁负责掩护,谁负责深入刺探,都一一指派到位。


    毕竟,鞑靼王宫规模防守虽远不如大周,但也不是能轻易来去了,一个不小心,折在里面也不是玩笑话。


    观察了一个月时间,等来一个月黑星稀之夜,许驰终于下令,今晚就进行初次试探。


    第一次试探很成功,许驰摸到了可汗外书房的具体位置,下一次,就希望能再深入探一探。


    第二次的任务难度大很多,也是他们时运不济,许驰正要设法突破重重守卫时,鞑靼方突发了紧急军务。


    侍卫统领匆匆穿过王宫,请女侍通传于鞑靼可汗。


    这位统领功夫很高,比守卫外书房诸人高多了,无意间一侧头,他敏锐地发现了端倪。


    “何人在此?”


    那统领身材魁梧,声若洪钟,提气暴喝一声,房檐上灰尘扑簌簌地掉下,“大胆宵小,竟敢擅闯我鞑靼王宫!”


    许驰暗呼糟糕,对方突然出现,他身处位置却不能很好收敛行藏,被发现了。


    此地已不可久留,必须立即离开为上。


    既然已露了痕迹,就不必再掩藏。许驰当机立断,不等对方把第一句话说完,就已足尖一点,身形接着夜色掩盖,飞掠出去。


    那统领哪里肯罢休,立即领人追上来,这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鞑靼王宫都动了起来,蜂拥而至围捕刺客。


    鞑靼人战场上骁勇善战,马背上功夫一等一,但这都属于外家功夫。要说到内家功夫,他们远不及许驰等大周暗探们。


    许驰等人是顶级暗探,轻身功夫当世一流,又占了先机,身形犹如急电,在夜色的遮掩下已经掠出皇宫。


    那么,鞑靼方面就没有办法吗?


    当然不是,一国王宫,哪里是那么好来去自如的。


    刺客功夫了得,鞑靼可汗很警惕,他必须将这些人尽数拿下。


    于是,连续三道响箭放出,王宫的命令迅速传了出去。城门立即关闭,王都所有军队动起来,在把刺客抓到之前,保持戒严状态。


    许驰没想到自己待遇居然这么好,让王都启动最高级别的防御状态。等奔到城墙脚跟下的时候,他发现原来看好的死角位置,已多出许多兵士,再想从这地儿离开,怕是不行了。


    后面追兵越来越近,鞑靼轻功高手少,但不是没有,虽速度及不上,但继续耽搁下去,对方还是会赶上来的。


    许驰当然不会让己方优势消失,当下脚步不停,立即换了个方向离去。


    一行人沿着城墙跟下飞速移动,密切关注城墙上下动静,眼见兵士越来越多,一队队巡逻不见无死角,有属下问:“统领,这城大约是出不去了,不若我们用第二套计划?”


    在行动之前,许驰设想过种种状况,其中就有被迫困在城里。他们早准备了几个大食客商的身份,必要时也好用上。


    王都是鞑靼经济最繁荣的城池,各国各地客商不少,鞑靼哪怕有怀疑,也不可能将所有客商都抓起来的。


    只不过,留在城里到底风险大些。


    不过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许驰点了点头。


    行动方向已确定,一行人速度不减,正要寻个空暇掠入民宅之间。


    不想这时,变故陡生。


    城墙之上,有一双锐利的眼眸正扫视城中方向,许驰等人经过,兵士无知无觉,他目光却一凝。


    许驰似有所觉,倏地侧头看去,隔了数十丈,两人目光定定对上。


    这是高手的直觉,几乎在同时,许驰心中一惊,浑身肌肉立即绷紧,戒备状态已提升到最高级别。


    他呼吸微微急促,有了这人,他预感这次逃脱,大约会增添很大难度。


    只是接下来的变化,却让他始料未及。


    城墙上那双眸子,是属于一个身形高大的武将,他瞥了许驰等人一眼,探手从怀里掏出一粒碎银子,指尖一弹。


    碎银子瞬间激射而出,却远远落在另一个方向,“砰”一声打断了一处酒家门前的旗子。


    那动静不算小,所有人闻声望去,一个小队长打了鸡血地高喊道:“刺客跑到那边去了。”


    此话正合了武将之意,他立即颔首,下令道:“立即追!”


    “可汗有令,成功捕获刺客者,赏赐千金,官升三级!”


    武将一句话,让城墙上兵士群情激昂,立即流水价般的往那个方向涌去,原位上仅余小部分原岗兵士,不甘地往那边翘首。


    武将跟在最后,也随着人流下来了,不过他乘着夜色左晃右晃,藏匿了行踪,却掉头往许驰方向而来。


    许驰等人停下脚步,目带警惕,注视着对方正悄悄而来的那方向。


    他们在鞑靼军方没有武将内应,但对方行为明显是友非敌,因此几人虽疑惑,却还是决定等一等。


    反正大量鞑靼兵士已离开,对方一人,也奈何他们不得。许驰想得更深,或许他们可以趁此段城墙防守薄弱了很多,在此处夺路离开。


    这些动作说起来似乎很多,但发生不过在短短一瞬间。从武将在城墙上发现许驰等人,到来到他们跟前一丈远处站定,不过是短短十数息功夫。


    “赶紧跟我走。”


    那武将一开口,就让许驰等人大吃一惊。对方说的竟是字正腔圆的大周官话,甚至似乎还带了些京城口音。


    他声音压得很低,话罢立即转身就走,将后背露出来,也不防御。


    这绝不会是个敌人,许驰心念电转,立即吩咐左右,“赶紧跟上。”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大肥章来啦!!


    (*^▽^*)


    嘿嘿,亲爱的们,明天见哦~ 笔芯!


    90、第 九十 章


    武将对王城很熟悉, 对城墙守卫及城墙跟下的地形更加熟悉。他利用地利之便,带着许驰等人左绕右绕, 很快,便暂时摆脱了后面的王宫追兵。


    许驰猫着身子躲在暗处, 眼见王宫统领带着一干好手在面前掠过,很快走远, 这才侧头看身畔的人。


    这人很年轻, 约摸就二十余岁年纪,蓄了很大一把络腮胡, 有些乱糟糟的,掩住了大半张脸。


    许驰目光锐利,有心观察, 一眼便发现端倪。


    这武将虽浓眉大眼, 但细细看着,却不似大部分鞑靼人那般深邃。不过, 对方一把大胡子掩饰得很好, 乍一看, 跟大部分鞑靼人差不多。


    加上他身材高大,相当英武, 外形无破绽, 估计鞑靼语也很溜,于是顺利混迹在鞑靼军中。


    没错,许驰猜测,对方应是大周放在鞑靼的一名高级别暗牒。


    “谢阁下出手相助。”他低声抱拳。


    “此乃应有之事。”


    武将感官敏锐, 方才被身侧人打量,他心中清楚。只不过,他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一般人被救了,好歹都会看上两眼。


    他侧过头来,抱拳还了一礼,言简意赅,“诸位不必放在心上。”


    武将一双眸子黑亮且有神,在夜色中熠熠生辉,眉目正气凛然。


    这么一双眸子,本应十分引人瞩目,许驰看过去,视线焦点却定在另一处。


    他有些惊诧,“你……”


    对方侧过身来,另外半张脸映入眼帘,只见他眼角部位,赫然有一道非常深的刀疤。从太阳穴上方开始,一路蔓延到左耳前的发际,被络腮胡掩住了一半。


    许驰这身份,见识过的大伤小伤无数,伤疤实在不能让他诧异,他诧异的是对方受过这等伤势,居然还活着。


    要知道,人的太阳穴很重要,遭遇重击就会毙命,更别提这么一刀了。


    如今大家同一阵线,他不禁为对方目露庆幸。


    许驰眸中之意不难懂,武将抬手摸了摸脸上那道刀疤。他当年头部受的伤,这处还不是最严重的,还有一击在后脑。


    后脑那处重击,让他遗忘了很多事,直到最近半年,才开始一一记起。他因此错过了很多,万幸,他在意的都有惊无险。


    武将眸色暗了暗,只道:“无事。”


    对方这么一抬手,许驰的视线自然而然就落在其上,乍一看,他目光又是一凝。


    这只大手呈小麦色,骨节分明,是一个习武之人的手不假。但问题是,袖口往下,手背以上的皮肤,却露出一小截深深的鞭痕。


    许驰兼掌刑罚,对各种刑具造成的疤痕非常熟悉。对方这鞭痕已不新了,目测起码愈合了有两三年功夫,但依旧非常深。


    一般普通鞭子,是无法造成这种效果的。


    大概鞭打时浸了辣椒水,刺激得厉害,加上又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才会造成这么一道深深的伤疤。


    手上都如此,那身躯上呢?


    难道对方暗牒身份被识破,被鞑靼方严刑拷打?


    这个念头一闪,立即被许驰否定,毕竟对方如今身居一个不低的武官之位,若是被识破身份,绝对不能混成这样的。


    他不禁看向对方的脸。


    这么认真一看,许驰又是一怔,因为他发现,正面看对方的眉眼,似乎隐隐有数分熟悉之感。


    他眉心一蹙。


    “我们赶紧走,他们很快就会发现不妥折返的。”


    那武将不是没有察觉许驰的视线,不过他并没有解释什么,只放下手,让袖口将方才不经意露出的鞭痕重新遮掩。


    追兵已走远,现在该起身离开了,他也不废话,立即站起往来时方向折返。


    正事要紧,这么一打岔,许驰立即将方才些许疑惑抛诸脑后,赶紧带领手下人跟上。


    一行人跟着武将左拐右拐,伺机放倒了几个落单的鞑靼兵士,快速剥下对方的衣裳套在身上。


    换装完毕,再捡起长矛拿着,许驰等人身量同样不小,晃眼看去,就是一小队鞑靼兵士。


    武将点了点头,教了他们几句今夜的巡逻暗号,又解释一番城墙上下的巡逻规律。


    至于,许驰等人不懂鞑靼语这个问题,他完全没有考虑。


    中原的轻功分很多流派,但总归有不少共通之处。武将在城墙上一发现几人身形,单看对方起落的步伐,再结合王宫传来的搜捕命令,他立即明悟。


    许驰等人必然是大周朝高等级的暗探,领了重要任务来刺探王宫的。


    于是,他才会立即出手相助。


    既然是高级暗探,又被委以远赴鞑靼的重任,就没有不懂几句简单鞑靼语的道理。


    许驰几人果然懂,凝神听罢,点了点头。


    “看见那个城垛没有,那位置的一片城墙,最近在修补,值房里面就有长绳,你们可借长绳离开。”


    古代修补城墙,是一项很危险的工作,用长长的绳索吊了个筐子,人坐进去被放下,在半空中进行维修工作。


    许驰他们轻功极高,但到底属于人类范畴,鞑靼王都城墙太高,不借助工具一跃而下,也是不行的。


    有了长绳,就能解决这个问题。


    武将指的这段城墙,方才也分出去一半兵士去“追踪刺客”了。现只有原来的岗哨在值守,有了交接暗号以及巡逻规律,顺利摸上城墙之上以后,一切都不成问题。


    许驰等人经历过不少大风浪,兼艺高人胆大,伪装成一小队鞑靼兵士,完全没有问题。


    再次复述一次接头暗号以及巡逻规律,确认再无纰漏。一行人拱拱手,就要抓紧时间离开。


    “等等。”


    不想武将却压低声音,低声叫停。


    许驰回头,“阁下,还有何事?”他不说什么来日相报的废话,想必对方也不在意。


    果然,武将说的是另一事。


    他沉吟片刻,上前两步,凑近许驰,然后附在对方耳边,低声道:“回去禀报你的主子,就说最近一年,鞑靼隐隐有异动,恐怕不久的将来,就要再次南侵大周。”


    他等级不够高,只能隐隐察觉异动,这也是他恢复记忆以后,没有立即离开的重要原因之一。


    这等消息,他不敢胡乱传递,唯恐操作不当,反而有弊无利。如今碰到许驰一行倒是正好。


    他不知道许驰的主子是谁,但想必相当了不得。


    许驰闻言心中一凛,立即侧头看向对方。


    武将郑重点了点头,“短时间内,鞑靼应不会动手。此事事关重要,你莫要书信传递,需亲口告知你的主子。”


    万一被鞑靼截获,已方的优势便没有了。


    这一点,许驰当然明白,不是自己的地盘,总有各种不确定因素。


    他正色道:“请阁下放心,我一定原封不动,将此话带回。”


    时间很紧迫,此事说罢,双方立即分开。


    许驰一行人身穿鞑靼军服,手执长矛,步伐一致往城墙上的石质阶梯而去。路上遇上其余兵士小队,彼此交换了接头暗号,再按巡逻路线错开。


    深夜时分,城墙上虽插了不少火把,但光线依旧不充裕。一般巡逻,大家也没有刻意打量对方的脸,毕竟这个接头暗号,是每天一换的。


    许驰等人顺利上了城墙,绕了一圈,然后往武将指的那个值房走去。


    武将心思也细,几个值房都有长绳,他指的偏偏就是最隐蔽那个,这是个半死角位置,为对方接下来的行动增添了极多便利。


    一行人共同行动已多年,十分有默契,也不用交换眼神,经过目标值房跟前时,走在首位的许驰一抬手,大伙儿立即展开行动。


    手下人奔左右去了,而许驰身形一转,瞥向那个值房。


    值房不大,两扇小门上拴了把黄铜小锁。他伸手一探,锁头便被扯落,打开门后,果然见里头有好几捆长长的麻绳,末尾连着一个很大的竹筐。


    他倏地闪身而入,取了一捆长绳,顺便把那个大筐子取了下来。


    这几下子动作,其实就瞬间功夫。等许驰出了值房以后,手下人已结束了战斗。能看到这个死角位的鞑靼兵士们,都被放倒了。


    他抓着麻绳一个头,随即往城墙外一抛,同时将手上那头在垛口位置绕了个圈,捆好并打了个活结。


    大伙儿一个接一个,一跃上了墙头,利索攀着长绳,迅速滑落,安全抵达地面。


    许驰负责殿后,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来处还站着那个武将,一双眸子黝黑且亮。


    他点头示意,随即纵身,一跃顺着绳索快速向下。


    绳索尾部距离地面约一丈多,许驰到了尾部时,手上使巧劲儿轻轻一抖,上面那活结松开,麻绳与他一同落地。


    值房上的小门他掩上了,黄铜锁也拴回去,不留绳索,怎么也能迷惑敌人少许时间,给他们制造出更多离开的空隙。


    几人也不多说,俯身捡起绳索,立即飞速离开。


    城墙上恍若平常,唯有那个武将静静将一切收入眼底。


    等许驰身形彻底消失后,他收回视线,立即动身,悄悄往那个“搜捕刺客”的方向而去。


    武将帮助了大周暗探,可没打算就此暴露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武官的身份,亲亲们都有猜测了哦,不过,阿秀暂时还不能揭晓,咱们要等一等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