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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太子妃的荣华路

    61、第 六十一 章


    宫女带路, 柳姬紧随其后,主仆二人匆匆往湖边那座小水榭而去。


    那宫女果然所言非虚, 到了接近小水榭的时候,便见有一身穿墨绿色比甲宫人小跑而来。


    “红桃, 你让我给柳姑娘取的衣裙取来了。”这名绿衫宫女,正是柳姬的贴身宫女红桃刚才遇见的其中一个, 被拜托去取衫裙。


    绿衫宫女将手上物事交给红桃, 避开后面柳姬的视线后,二人快速交换一个眼神。


    “柳姑娘, ”随后,她又匆匆给柳姬福了福身,面带急色, “您要快一些, 陛下正命人寻您,怕是需要侍候了。”


    “好, 我一换好衣裙, 马上就回去。”


    看来还赶得及, 不过继续耽搁下去就说不定了,柳姬心急如焚, 连声催促红桃, 让对方赶紧领她到水榭去。


    红桃利落应了一声,主仆二人提起裙摆,小跑而去。


    原地就留了一个绿衫宫人,她望了柳姬背影片刻, 唇畔扬起一抹笑意。


    她的任务成了,需立即回去禀报胡嬷嬷。


    绿衫宫人绕进花木间的小径当中,小心翼翼避人前行。要知道皇太子警惕,东宫在行宫的人手已经动起来了,她得小心防备,以免坏了主子谋算。


    好在这岫云宫极大,草木茂盛,给她制造了极大便利,只要小心在意,藏匿行踪并非不可能。


    “姑娘,你小心些。”红桃带着柳姬拐进一条小道。


    这条小道果然很偏僻,藏在茂盛的花林当中,花林生长郁葱,又少有修剪,已经长到两人多高,枝条横七竖八,早将小径淹没。


    若非有人领着,恐怕柳姬到了近前,也无法发现,原来后面还有条小道。


    即使有红桃在前面开路,那诸多的花木横枝,依旧让柳姬难以前行,她必须用一手挡着脸部,已确保脸上无损。至于身上一再被勾破刮花的宫裙,她就顾不上了。


    饶是行走得这般艰难,她依旧不忘催促红桃,“再快一些,陛下可等不得了。”


    “是的,姑娘。”


    红桃回头应了,白皙的面庞上有两道轻微刮伤,虽不深,但挺长的,已微有渗血。


    她确实非常卖力,柳姬虽依旧焦急,但先前的疑虑却被基本打消。要说红桃侍候她这大半个月来,也很尽心尽力。


    主仆二人穿梭在狭窄的花丛小道中,艰难前行,不过这是捷径不假,比绕道前头,确实缩减了大半时间。


    走了一段,便接近小水榭了。


    这一条小径,是皇后拿了行宫地形图,仔细研究出来了。再经过胡嬷嬷领人现场勘查,确定久未有人行走,若不知前情者,绝无法发现。


    胡嬷嬷同时勘测的,还有附近几个水榭的路径。


    是的,虽时间仓促,但皇后所做准备十分充分,沿湖的这几个大小水榭,她都一一布置妥当。


    昌平帝不同先帝,他不怎么热爱水上活动,这些水榭失了圣眷,打理自然欠缺。偏岫云宫花木繁多,拿着地形图要找掩人耳目的小径,并不难。


    红桃带柳姬走的这条小道,从水榭那边看过来,更是一点痕迹不见。


    张德海分配了几个小太监,专门负责寻找附近的通道,并防守巡视,可惜这小径隐蔽太过,根本无从发现。


    花木遮挡视线,湖边的风也不小,树木摇曳,枝叶“沙沙”作响,掩盖住脚步声。柳姬跟在后面,也未能发现不对。


    红桃走到小径尽头的时机刚好,两个太监刚巡视过这位置,步履匆匆,绕过墙角,往前面去了。


    她大喜,连忙走出花木遮掩,往运送污秽之物的隔间小门而去。


    “姑娘,时间很紧,要委屈您了。”红桃说话间,便挑开了已做过手脚的隔间小门。


    “奴婢去取些水,好让姑娘抹去黏腻。”


    自从接近小门后,红桃的声音便压得极低极低,仅容两人听见,神色也十分谨慎。


    只不过,心内着急的柳姬并没有发现这个小异样,她点了点头,急急接过衣裙,便开始宽衣解带。


    她背后的红桃微微一笑,无声从袖袋中取出一个拳头大小的香炉,拨旺炭火,放置在身边的小方几上面。


    这是方才借着衣裙掩饰,自绿衫宫女手里接过来的,然后,她再取出一枚香料模样的物事,从香炉孔洞中掷了进去。


    一阵淡淡的香气立即腾起,红桃屏住呼吸,无声退出小隔间,将房门掩上,并牢牢卡死。


    她快速从原路折返,给背后的主子复命去了。


    那小香炉中,掷进去的香料燃烧迅速,很快,淡淡的香雾便充斥整个小隔间。


    门窗紧闭,香雾凝而不散,越聚越多。


    不过它到底香味不浓,柳姬并没留意太多,她关注的反倒是另一事。


    她抖开衣裙,匆匆穿上,垂目一看,不禁微微蹙眉。


    这宫裙是薄纱制成,若隐若现倒也罢,关键却是这襟口十分之低,低到连青.楼出身的柳姬也觉得过了些。


    大半雪峰袒露在空气中,略略走动,摇晃不断,颤颤巍巍。偏绡纱又紧又薄,仿佛随时要弹跳而出。


    这纱裙也不是不能接受,但问题是,再走小径,怕是不行了。


    柳姬想到紧迫的时间,有些烦躁,偏出去打水的红桃还未回来。


    算了,不洗了。


    她捡起旧裙抹了抹大腿,便匆匆回身往小门行去,打算找到红桃,立即折返。


    小门打不开,被卡死了。


    柳姬拉了两下,门扇纹丝不动,她登时大怒,正要扬声斥骂,不想,头脑却觉一阵晕眩。


    香雾起效了。


    红桃投掷进香炉中的,正是皇后精心准备之物。


    烈性春.药,燃烧嗅入,片刻便起效,让人神智全无,只想凭本能,与异性疯狂.交.欢。


    这是样好物,药效猛烈,但事后却不见痕迹,一旦过了时候,即便是太医出手,也诊断不出确切结果。


    皇后多年来也积攒下一些稀奇药物,这春.药便是其中一种,如今正好派上大用场。


    一丝骚动从心底深处而出,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疯狂的欲.念爆发,让柳姬呼吸急促,面色潮红,也顾不上拉门,只扯了扯衣襟,好让自己舒爽一些。


    她抚慰自己一番,却愈发难耐。


    不过半盏茶功夫,柳姬已经头脑模糊,理智全无,她难受得低喘着,扫了小隔间一圈,却发现另一边还有个门。


    她衣裙凌乱,扶着墙壁站起,跄踉着往那个门摸过去。


    柳姬喘息着走到门前,把手搭在隔扇之上,使劲一拉。


    小门拉开以后,柳姬首先对上一双隐带赤红的黑眸,锐意尽放,如刀锋般逼人。


    她即便头脑昏沉,也栗然一惊,脚下稍稍凝滞。


    不过,那药力到底厉害,她短暂清醒须臾不见,本能欲念重新盘踞头脑。


    柳姬曾见过高煦,还误把对方当皇帝,涌出一丝窃喜与绮念。只是她并不愚蠢,弄清楚后,这念头便被压下。毕竟谁才是决定她富贵生死的人,她还是很清楚的。


    只不过,这位年轻英俊的皇太子殿下,到底是留下了些许痕迹。


    这种特殊情况下,那渴望与绮思,便被无限放大。


    中了药的柳姬异常敏感,那若有似无的阳刚气息诱惑着她,身子骨当场就软了半边,她心痒难耐,媚眼如丝看向浴桶中男子,急急喘息一声,就往那边奔去。


    “殿下!”


    柔媚嗓音百转千回,衣衫半.解的尤物摇曳而来,大半雪白酥.胸袒露人前,颤颤巍巍,几欲挣开薄纱,弹跳出来。


    照理说,以高煦此刻血液都差点燃烧的状态,他应该失去理智,一把将人按住,扯去薄纱,成就好事的。


    只不过,他并没有。


    高煦虽如火焚身,但他完全没有失去理智,他很清楚自己如今状态,正在做何事。


    他本有些暴躁,那清晰的脂粉香气,却立即让他产生生理性厌恶。


    “哗”一声水响,高煦倏地站起,跨出浴桶,微微侧身便是一脚,足尖猛踹在飞奔而来的柳姬身上,正中膻中。


    这一脚力道不小,柳姬便被踢飞,倒掼在内柱上,又重重摔倒在地,人事不知。


    “殿下!”


    屋里这么大动静,外面守门的张德海当然听见了,他连忙推开房门,“殿下可有碍?”


    他是伶俐人,一眼过去,便明白了七八,他没顾得上柳姬,忙急急询问自家主子。


    “孤无碍,”高煦声音绷得很紧,“林阳可到了?”


    方才一出听雨阁,他诸般命令便传了下去,其中一个,便是召唤林阳。不过由于时间短暂,林阳还未见人。


    不过也差不多了,张德海刚要答话,主仆二人便听见外面有脚步声响起,由远而近,急促而迅速。


    “属下来迟,请殿下恕罪。”来人正是林阳,他立即跪地请安。


    主子浑身湿透,处境有异,他担心,但更知道自己本分,只关切问了一句,便回归正事,“殿下先前传话,属下已命人布置,不知主子还有何吩咐?”


    “将这个女人弄出去,按先前计划行事。”


    皇帝当场御赐了鹿血,高煦察觉有异,随后瞥一眼陈王空空如也的席位,更印证了心中猜想。


    皇后既然苦心筹谋了这事,当然不是让他随意宠个女人了事,对方必有后着。


    这表现异常的柳姬,显然就是这后着。


    高煦冷冷挑唇,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意,该做的准备,他已经吩咐下去,反击马上可以进行。


    “传信丁文山,立即按计划行事。”


    “属下领命!”


    时间紧迫,林阳也不废话,出场抖开一件薄斗篷,裹住地上昏阙的柳姬,扛起就出了门。


    “殿下,您……”


    内房仅余二人,张德海心焦,这取冰的人怎么换不回来?


    其实,高煦的估算还是无误的,这么短暂的时间里,冰还是取回来了。


    张德海大喜,忙道:“赶紧敲碎,抬进来,快!”


    主子呼吸愈发急促,再晚就不行了。


    不过,这冰到底是没用上,因为又一阵急促奔跑声响起,前去接应太子妃的太监们气喘吁吁,一人扬声道:“娘娘,娘娘回来了。”


    纪婉青提着裙摆奔仅内房,使出这辈子前所未有的速度奔跑,她也喘得厉害,“殿下,殿下!”


    只是,她心里惦记着高煦。


    一进房门,迎接她的是熟悉的怀抱,还有铺天盖地而下的热吻。


    高煦很用力拥抱她,呼吸灼热,动作很急切。


    纪婉青也顾不上休息,只大力回抱他,并仰脸主动回应。


    他浑身湿透,身躯紧绷,屋里没有其他女人,却有一大桶冰冷湖水,方才她在外面,还见到太监在急急敲着冰块。


    很明显,即使她没有赶到,他是打算硬抗过去的。


    他本是皇太子,女人唾手可得,这世道,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常事。


    或许,这还夹杂了些其他原因,但也不妨碍纪婉青此刻感动。


    她的心很柔软,突然很心疼他。


    “青儿,今儿要委屈你了。”


    妻子终于在他怀里,熟悉的甜香包围者他,已届隐忍边缘的高煦瞬间爆发,他动作很粗暴,两三下撕去她的衣裳。


    不过他仍残存理智,心疼妻子,低头亲了亲她。


    高煦的唇很灼热,动作很急,虽勉力控制,但手劲儿依旧不小,让她生疼。


    “青儿不委屈,我只想殿下不难受。”


    纪婉青主动配合他的动作,仰起娇.躯迎合,“殿下可不许憋着,若伤了身子,我可不依的。”


    妻子温柔体贴,熨帖了高煦的心,他身热似火,一颗心却柔润似水,低低“嗯”了一声。


    情感加之生理上的强烈需求,让他瞬间红了眼,再也压抑不住,连床榻也没来得上,只将她抵在隔扇门上,便大力挞伐起来。


    “殿下,你轻一点儿。”


    他动作前所未有的凶狠,纪婉青很疼,她却主动迎上去,好让他更畅快些。


    “好。”


    他嘴里应着,可惜动作却因她的主动回应,更激狂了几分,无法缓和半分。


    张德海识趣儿,早在太子妃冲进门时,便退下并掩上门,自己亲自守着,不让其他人近前。


    屋里小夫妻二人交颈相拥,抵死缠.绵,从隔扇门到床榻,他吃得又狠又急。


    难怪皇帝如此喜爱推崇,这鹿血效果果然了得,几次三番过后,纪婉青筋疲力尽,有些受不住了。


    她勉力回抱,美眸轻阖,在他火热的怀抱中,意识半昏半醒。


    62、第 六十二 章


    灵与欲的结合, 加上鹿血为催化剂,这场欢好前所未有的淋漓尽致, 等到云收雨歇之时,已是夜半时分。


    “殿下。”


    纪婉青美眸微睁, 难掩关切,“你身子可好了。”那鹿血的变态效果, 可是解了?


    是的, 经历了这一遭,她对这鹿血的效果, 只能想到这个形容词。


    她身子很疼,某私密处已有麻木之感,可见此物厉害。


    高煦心疼她, 她不是不知道, 只是到了后面,他自己根本无法自控。


    而纪婉青担心他憋着, 这效果若没能完全泄出, 对身体也不知有无害处。因此他渐能控住, 动作稍缓之时,她总要纠缠他一番, 好让他打消压抑的念头。


    这般连续折腾, 高煦是年轻男子,血气本旺盛,加上鹿血大补,他事后神采奕奕, 无一丝疲惫之态。


    纪婉青则焉了,如甫遭遇了暴风雨肆虐的新荷,虽娇美,但也极脆弱,精神萎靡,只在勉力支撑。


    高煦心疼怜惜,垂首亲了亲她,“孤已无碍,你莫要担心。”


    她樱唇有淡淡咬痕,还带一些殷红,方才难以支撑之时,她只得紧蹙秀美,咬着唇瓣隐忍,便落下浅浅伤痕。


    他温柔将那一丝殷红吻去,“你快些歇了,孤领你回清和居即可。”


    纪婉青得了准话,一颗心放下,深切疲惫立即袭上,她点了点头,美眸轻阖,顷刻便陷入昏睡。


    高煦轻拍着她的美背,确定她已陷入沉眠后,扯过外袍盖住二人身躯,沉声低唤,“来人。”


    外面张德海早已等待很久,一听主子传唤,便小心推开门,捧着填漆托盘,垂首入内。


    这小水榭少有维护,即便动作很轻,隔扇门依旧无法避免发出“咿呀”一声响。


    “再轻一些。”


    高煦手臂紧了紧,立即垂目关注怀中人,见妻子并未受打搅,方低声轻斥。


    张德海连忙低声告罪,他揣测主子心意,除了捧着热水铜盘巾子等物的小太监,也没敢领多领人进屋。


    果然,他将手中盛了衣物的托盘放下后,主子便抬手挥退。


    高煦坐起,亲自绞了热帕子,给二人擦洗了身子。


    张德海这奴才很贴心,房事后用的药膏子,他早就备下一同送进来。


    高煦打开白玉匣子,修长食指挑出淡绿色的半透明药膏,细细给妻子身上痕迹抹了,某隐秘处,更是厚厚均了一层。


    这药膏子极好,纪婉青睡梦中感觉到舒坦,一直微蹙的秀美舒展。


    高煦见状微松一口气,随后,他再为二人穿了衣裳。


    这小水榭条件简陋,并非久留之地,等诸般事宜打点妥当后,高煦抖开一件轻薄斗篷,将妻子裹住,并轻轻横抱在怀里。


    他出了水榭,登上轿舆,一行人立即折返清和居。


    回到夫妻起卧的后院正房,高煦脚下不停,直接进了里屋,将妻子轻轻放在床榻上。


    熟悉的床铺,熟悉的气味,纪婉青睡着果然舒坦,她蹭了蹭软枕,继续安睡。


    高煦并不想离开,只是他还有些要事需要处理。给妻子盖上薄被,俯身凝视片刻,他方直起身子,唤来何嬷嬷,低声嘱咐需好生侍候。


    回头看了眼,他大步出了里屋,也没去外书房,只进了另一边的次间,唤来已等候在外的林阳。


    “林阳,丁文山有何消息?”


    夫妻欢好,已过了不少时候,不过高煦之前的布置,却一点没停,该有的消息,早应来了。


    果然,林阳立即拱手道:“丁文山传信,煽动陈王进展顺利。”


    随后,他又禀报,“属下这边的消息传来,说陈王果然动了手,那事已经成了。”


    高煦薄唇微挑,笑意不达眼底,“很好。”


    时间倒回今天午后的宫宴。


    陈王作为皇后整个计划的知情者,并参与一部分谋划,小太监一进殿禀报,说是承德猎场署官求见,他就知道将要发生何事。


    他与高煦一样,非但不喜喝生血,也相当厌恶失控的感觉。


    于是,陈王便借口如厕,退了下去。


    这么一退,他便没有再回到大殿上。


    得知谋算成功,昌平帝口谕,喝了鹿血,便可散宴,陈王干脆直接离开行宫,回自己在承德下榻的王府别院去了。


    他是皇子,别院比邻行宫,过了一个街口便到地方了,回了府下了车,不过盏茶功夫。


    皇太子是纪后一党共同的敌人,陈王对于行宫谋算,还是颇为关注的。


    只是这事儿发展至今,他已经插不上手了,空惦记也无用。他干脆招来几个亲近幕僚,一起喝茶聚话,闲聊兼议事,好分散注意力。


    丁文山作为幕僚第一人,自然做了宾座首位。诸人喝了半盏茶,有心急在陈王面前邀功者,自然便提起自立门户的话题。


    “魏王虽好,只是陈王千岁也不逊色,概因出娘胎晚了二年,此后便屈尊于他人之下,在下替殿下不服。”


    这人话语慷慨激昂,一脸义愤填膺,只是不过却刚好戳中陈王心事。


    自从起了取而代之的心思后,又过了半年时间,这份心思如蚁噬心,时间越久越煎熬,也越发迫切。


    与诸幕僚议事,除了三俩心腹太监,陈王一贯不放旁人侍候,也不怕隔墙有耳,于是,他便沉默地听了下去。


    等到该幕僚唾沫横飞,如此这般鸣不平一番,最后还跪地请求后。他把人叫起,并状似不经意地扫视一圈,问:“诸位以为如何?都说一说。”


    丁文山是首席幕僚,况且这话题,他早隐晦与陈王讨论过,因此不急着说话,只捻须等着。


    他不说,有的是人要表现自己。陈王没有立即坚拒,并将人斥骂回去,就很能说明问题。


    “在下以为,殿下乃……”


    一人说罢,立即又有一人抢过话头,变着法子夸赞陈王,接着又开始劝主公趁皇帝不老,早作打算。


    丁文山一直安静呷着茶水,貌似侧耳倾听,神情十分专注。


    这时候,他耳朵一动,忽听见熟悉的虫鸣声音响起。


    某“虫鸣”高低起伏,或长或短,连续响了七下,丁文山了然,这是自己人的传信暗号,有紧急情况。


    响起方才出门前,收到的最新传信,他眸光微微一闪。


    盛夏时节,虫鸣鸟叫在正常不过,因此这暗号除了丁文山本人,无外人能察觉。他随即微微抱拳,对上首低声道:“殿下,请容在下稍失陪。”


    话罢,他瞥一眼几案上的茶盏。


    丁文山喜欢喝茶,常常一边思考一边呷着茶水,这不知不觉便能喝下许多,这一点知道的人不少。


    陈王也很清楚。


    丁文山方才已喝了不少茶水,这不,显然是内急了。


    眼前正有幕僚正引章据典,滔滔不绝,突兀打断显得格外不尊重。陈王微微颔首,示意他自便。


    得了主公应允,丁文山抚了抚衣襟,不紧不慢站起,微微抱拳一圈,表示失礼。随后便他绕到后面,踱步出去了。


    他平日惯会如此,众人也不觉有异。而那正说话的幕僚也有几分真材实料,言之有物,大伙儿一边颔首回礼,一边专注听讲。


    丁文山不疾不徐,踱步往回廊尽头的更衣室行去,一个小太监殷勤掀起门帘,“丁爷且慢。”


    这位在王府一贯地位不低,有体面的管事尚且恭敬有礼,更何况是负责恭房的小人物。


    不过丁文山为人温和,点了点头,“有劳。”


    接着,他便就着对方打起的门帘子,微微弯身低头,进了更衣室。


    两人擦肩而过时,那小太监借着身体遮掩,快速从袖袋掏出一物,塞了过去。


    丁文山立即接过,攒在掌心。进了更衣室后,他打开一看,是个小纸团。


    他立即展开,先对了暗号,没有问题,接着快速阅览一遍。


    随后,他重新将小纸条揉成一小团,抬手丢进嘴里,硬咽了下去。


    等丁文山小解后回了厅堂,刚好那幕僚的话语告了一段落。


    “不知丁先生有何见解。”


    听了几位幕僚的劝说,大同小异,陈王便不打算继续听下去,见丁文山回来,便接过话头询问。


    “殿下,该说的,刘先生几人也说过了,在下便不再赘言。”


    丁文山来的路上,早已将小字条上所言思忖几番,该说的话,也打好了腹稿,当即佯作沉吟片刻,便直接开口。


    “在下以为,陛下虽正值壮年,但皇子们却渐长,正是积蓄力量的最佳时候,机会稍纵即逝。”


    丁文山一贯言之有物,说的正到点子上。如今,皇太子势力坚若磐石,无缘无故的 ,即便是昌平帝也不可轻动。


    二皇子魏王,也在临江侯等人的扶持下,站得愈趋稳当。他虽随时继后所出,但到底也是嫡子,中立保皇党虽拒绝支持,但多年下来,也默许了对方夺嫡身份。


    后面丽妃所出的四皇子,深秋就满十五了,很快便能封王开府,入朝领差事,积蓄势力。


    再过几年,还会有五皇子、六皇子。


    陈王嘴角紧抿,他确实不能错过这几年,一旦错过,恐怕落后的便不仅是一步。


    丁文山短短一句,正中他的心思,陈王直了直身子,专心倾听。


    “只是,殿下虽要自立门户,却不能损伤如今临江侯等人势力太过。”


    这正是最大的难处,魏王与皇后一党势力纠结,前者是必要打压并取而代之的对象,后者却不能有大损伤,否则对陈王夺嫡将影响巨大。


    投鼠忌器啊。


    丁文山眉心紧蹙,“倘若能得一契机,既重重打压了魏王本人,却不损伤其余势力,那边再好不过。”


    “这契机,应不涉及朝事,却又对魏王牵扯甚大。”他叹息,“只是这等机会,怕是极难寻找。”


    “丁先生所言甚是。”


    丁文山无意嗟叹,却让陈王心中一动,他眸光微闪,掩藏在宽袖下的手猛攒。


    他顷刻压下浮动的心思,清咳两声,状似忆起要事,站起道:“本王忽然想起一要务,今儿便散了,诸位先生请便。”


    今儿议事便要散了,幕僚们纷纷站起,恭送陈王。丁文山随大流,不疾不徐站起,拱手微微俯身。


    他眼睑微垂,掩住一丝精光。


    再说陈王,出了厅堂后,他脚步加快,匆匆回到外书房,招来心腹,立即问:“宫中情况如何?”


    今天的事,后续他插不上手,不过却一直关注。


    皇太子的能力,陈王从不小觊,母子三人计划虽天时地利人和,但他对是否成事,一直持观望态度。


    比皇后魏王,他要更理智。


    “计划表面进展如常,看不出端倪,只是……”


    说到此处,心腹微微停顿,语带犹豫。看来接下的消息,他也不能肯定。


    “说。”


    这种似是疑非的消息,有时最能窥出端倪,陈王想起方才心事,精神立即一振。


    “我们的人无意中发现,”那心腹不再迟疑,立即拱手,“说是方才在湖边花林中,窥见了一名非宫人非贵人的女子。”


    宫女穿戴有严格规定,而妃嫔宫眷等贵妇,服装首饰也是分品级的,常年混迹宫闱者,一眼便能判断出个大概。


    “花林与目标水榭有段距离,只是那女子,形貌却酷似柳姬。她似乎已经吸入药物,神志迷糊徘徊,举止异常。”


    心腹话里“我们的人”,是独属于陈王的势力,是这数年间。陆陆续续安插进去的。


    这位陈王眼线,负责洒扫行宫通道,酷似柳姬的女子出现地点,临近他负责的区域。只是他对柳姬只闻其名,却从未见过其人,一时不敢肯定,只把消息报上去。


    只不过,他也是有几分把握的,因此才敢传递消息。


    陈王闻言,心下直觉,此女便是柳姬。


    他就知道,他那位皇太子大哥,没那么容易中计。


    那心腹显然也这么认为的,“殿下,柳姬大约被太子殿下赶了出来。”


    “好!”


    陈王不怒反喜,他立即将心腹招到近前,“你先使个人确定,看这女子是否就是柳姬。然后……”


    如此这般匆匆交代一番,末了,他嘱咐道:“行事之时,切记避人耳目,并仔细将尾巴扫干净,不留半点痕迹。”


    柳姬有可能是被赶出来后,自己徘徊到那处。当然,她也有可能是被太子特地放过来的。


    机会千载难逢,即便皇太子是故意的,他也顺势做下去。


    只不过,这痕迹必须抹干净了,以免未进军成功,反倒失去了自己原有的阵地,让母子兄弟间生了隙。


    那心腹一一记下,事不宜迟,他立即出门去办。


    陈王踱步回到大书案之后落座,缓缓拖过一卷公文,微垂下眼睑阅看,表情眸色,并无波澜。


    再说那魏王,其实他与昌平帝父子间,不但容貌相似,爱好也有颇多重合。鹿血此物,他虽未奉为至宝,但对其效果,也颇为喜爱。


    满饮一碗,他便出了听雨阁,往孙进忠安排的宫室去了。


    皇亲贵胄们每人一间,数名年轻宫女入内侍候,魏王是今上亲子,最好颜色者当然紧着他。


    鹿血很快起效,魏王连御数女,也觉得不甚尽兴,守门的贴身太监听了主子吆喝,连忙下去张罗。


    这座宫殿安置了不少有实力的亲贵,大家贴身侍候的人,加上本来行宫的太监,其实很热闹。


    魏王府总管太监听了主子吩咐,急忙亲自下去挑人。没多久,一个身穿行宫服侍的管事宦官领着几个宫女,来到宫室门前,对其余王府守门太监道:“这是罗总管选好的,先让咱家送过来。”


    罗总管,正是魏王府总管,刚才下去挑人的那个。这位行宫管事,也颇为面善,是彼此偶有打交道的熟人。


    于是,余下的守门太监,便打开殿门,让几个宫女进去。


    这几个宫女,明显比第一批匆匆选出的优秀。她们俱已梳洗过并换了单薄衣衫,披上斗篷被宫人扶,虽看不清脸,但那身段,明显要好太多。


    “都进去吧,好生侍候殿下。”


    行宫管事回头,却微微一怔,方才他从那边领过来的是两个,如今到地方却成了三个,多出一个。


    “罗总管多选了一个,让一起过来。”负责搀扶斗篷女子的其中一小宫女见状,便低声解释。


    这三个斗篷女,衣裳绣鞋以及身上斗篷,都是统一模样,正是侍候贵人者人手一套刚领的。行宫管事不觉有异,于是点了点头,挥手让赶紧送进去。


    斗篷女被推了进去,殿门被掩上。


    鹿血效用已行至高峰,魏王早已失控,他正觉得面前几个宫女有些烦腻,便听见门响,一阵若隐若现的新脂粉香气传来。


    他霍地起身,往那边大步而去,随意按住一个,扯了斗篷及半透明的纱衣,就地大力挞伐起来。


    魏王正兴起,也没见新来的宫女有一个跄踉摔倒,却又很快爬起扑向他。


    柔若无骨的娇躯贴在他的后背,高耸而富有弹性的某处摩挲着,来人浑身肌肤细嫩,自己扯了衣裳,已赤.条条巴上来。


    魏王御女多矣,虽已失控,意识也不大清楚,但他顷刻可判断,这女子是个极品尤.物。


    他大喜,连忙转身,一把将对方按在地上,俯身扑了上去。


    这女子也是个主动的,早已打开身子,迎接对方的到来。


    她与一般青涩宫人截然不同,举止大胆,技巧熟稔,花样繁多,两三下轻扭娇躯,便让身上人红了眼睛,使劲按着她便大力进攻。


    偏生则女子是个不服输的,久战不败,放.荡姿态及浪.语一波接一波,冲击魏王视听。


    前所未有的契合畅快,尾椎处强烈快感冲上魏王头脑,他再无心搭理其他人,只开足火力,一心一意征服对方。


    63、第 六十三 章


    鏖战半宿, 结果发现,这对象竟是父亲的宠姬, 究竟是怎样一种体验?


    答案肯定是惊悚的。


    魏王与那尤.物奋战许久,最后一回, 是把对方按跪趴在榻上来的。他倒是畅快淋漓,不过身下人终究是个女流, 体力不支, 已经昏阙过去了。


    只不过,这宫女也是个有意思的, 即便意识已昏迷,但本能却还在,柳腰款款摇摆, 随着波浪起伏, 另有一番滋味。


    魏王是什么人?


    他是今上亲子,自然不会怜惜个把宫女, 惹得兴起, 自然就着余兴大力挞伐。


    好不容易事毕, 此时魏王已完全清醒,他对此女非常满意。


    好一个尤.物。


    他觉得, 凭着对方的榻上功夫, 自己可以给她一个低点的名分。


    反正,这些侍候过他的宫女,都会赐给他带回府的。


    美人侧脸趴跪在床榻上,披散的青丝遮住容颜, 吃得饱足的魏王心情极好,抬起手,去拂开她的脸上的发丝。


    这张侧脸白皙美艳,是个佳人不假,只是却似曾相识。


    魏王定睛一看,却吓得手足发软,床榻边沿跪不住了,滑了下来,“咚”一声狠狠摔在地上,并撞翻了榻前的楠木大屏风。他额头碰得青肿,也浑然不知,只死死盯住那个玉.体横陈,一声爱痕并狼藉的“宫女”。


    她,竟是柳姬!


    颇得昌平帝青眼的爱姬,已经连续独宠了近一月,昨夜却与他盘肠大战,被彻底战翻。


    魏王吓得冷汗直冒,只是不得他有所反应,殿门便被撞开,一群人涌进来,“殿下,殿下可有大碍?”


    里头这么大动静,聋子也听见了,更何况是守候在外面的太监宫人。


    唯恐主子贵人出意外,这不,当然得撞进来看过清楚。


    一进来门,额头青肿一身狼狈的魏王映入眼帘不说,榻上那个柳姬,当然也看得清楚明白。


    这群太监宫人,不但有魏王府的人,更有行宫安排过来侍候的,当即有人怪叫一声,撒丫子奔出去,汇报给管事听了。


    这些人是截不住的。


    事情已经往一发不可收拾的方向去了,魏王府罗总管吓得脸色发青,筛糠般抖着,“殿下,如今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


    魏王一个激灵,“赶紧的,立即使人给母后报信!”


    他也吓得两脚发软,强自镇定下来,“快,赶紧侍候本王更衣。”


    他瞥一眼昏阙未醒的柳姬,方才有多痛快,现在就有多惊惶,“也给她擦洗一下,穿上衣衫,快!”


    柳姬这副被人彻底征伐过的狼狈样,若是被皇帝见了,恐怕会火上浇油。


    一众宫人太监找到了主心骨,立即忙活开了。魏王爬起来后,第一时间打发人去戏莲阁。


    他祈祷,皇后能够早些赶到。


    再说戏莲阁这边,自宫宴散后,倒是一直风平浪静。


    “嬷嬷,那边可有消息?”


    今晨的诸般布置,已经一一用上,截止到现在,各处消息传来,俱是任务圆满完成。


    事情出乎意料般顺利,既然皇后欢喜,也让她焦急忧虑,唯恐功亏一篑。


    “娘娘,方才春桃传信,说柳姬已经进去了,那药也已用上。”胡嬷嬷话里这位春桃,正是替柳姬引路的贴身宫人。


    岫云宫前廷后宫界限不明显,直接导致掌管宫务的皇后权利大扩张。她费了点心思,便把自己人安在柳姬身边。


    当初以防万一之举,如今派上了大用场。


    只不过,到了春桃这里,皇后的布置便算完了,小水榭中情况如何,她并不能知悉。


    抓.奸这活儿,也不适合皇后亲自出马,毕竟昌平帝也不是傻子,她大咧咧往里头一插手,这不是告诉别人是她安排的吗?


    太子动了皇帝女人,固然会让昌平帝心中留下疙瘩,但是,安排柳姬上太子床榻那位,恐怕也好不到哪去。


    杀敌一千,自伤八百,这等傻事儿,皇后是不能干的。


    事后,负责“无意撞破”的,另有其人。


    正在二人焦急等待中,秦采蓝回来了。


    “怎么这般晚才回来 ?”


    皇后叫起来给她请安的未来儿媳,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不是与太子妃去稍加梳洗吗?”


    宴散后,皇后立即返回戏莲阁。秦采蓝则晚了不少,她听了问话,垂眸恭敬道:“回娘娘,太子妃后面又弄污了裙摆,整理许久,才算妥当。”


    实际上,纪婉青在偏殿许久不见出来,她等得也有些内急,便进了另一个更衣室略加整理。


    何嬷嬷见机行事,立即簇拥着披了斗篷“太子妃”,出门离去。恰好,此时赴宴女眷已走得七八,也未露破绽。


    “方才,太子妃娘娘已折返清和居。”


    秦采蓝并未亲眼见纪婉青本人离开,不过她回话时,却下意识忽略掉此事,只捡了其他一一汇报。


    哪怕皇后说话漫不经心,但她却敏感直觉,未来婆母很关心这个问题。


    这是自己被赐婚后的头一个任务,若是办砸了,恐怕讨不了好。


    “是以,采蓝便回来了。”秦采蓝神情与往昔无二,轻声叙述,不疾不徐。


    确定太子妃已被耽搁,皇后很满意,“好了,你也累了,回后殿好好歇着吧。”


    太子不喜宫女接近,太子妃没能及时赶回去,这算是一个好消息。只不过,没等皇后欣喜太久,便有一个晴天霹雳炸响。


    入夜后,一个太监跌跌撞撞冲进来,“娘娘,娘娘大事不好了!”


    “何事?”


    这人是坤宁宫总管,皇后的头等心腹,为人一贯稳重,如此情状,显然是真出了大事,“还不快快道来!”


    “出大事了,娘娘!”总管太监扑在地上,哭道:“魏王殿下服了鹿血后,不知为何,竟用了那柳姬。”


    “如今陛下已知悉,正雷霆大怒啊!”


    皇后霍地站起,大惊失色,“你说什么?柳姬?”


    昌平帝刚踏出听雨阁,立即命人召柳姬,柳姬迟迟不见踪影,他极不悦,但鹿血已经起效,他等不及,只得先行临幸其他宫女。


    尝过柳姬这等风情的尤物,再用些青涩宫人,感觉明显欠缺。这次昌平帝并不尽兴,鹿血效果一过,他立即阴着脸,“柳姬何在?”


    这个贱婢,得了些恩宠,竟敢抗召不来。


    所谓宠姬,远没有帝皇尊严重要,昌平帝眼神冰冷,显然是动了真怒。


    孙进忠忙上前禀道:“回陛下的话,散宴后,这柳姬竟不见了踪影,奴才等遍寻不着。”


    他见惯宫闱隐私,此时已直觉不好。柳姬无名无分,她明知皇帝喝了鹿血,怎会消失不见?


    孙进忠是乾清宫大总管,皇帝心腹,能量有多大就不说了,奉旨寻人,居然还能没找到?


    柳姬是皇帝女人,这身份能牵扯的事儿大得去了,他一时头皮发麻。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不待皇帝再说话,便有一名太监匆匆奔进,孙进忠定睛一看,原来是负责临时安置皇亲们的管事太监。


    他当即就有不祥预感。


    果然,那管事太监“噗通”一声跪下,使劲磕了个头, “启禀陛下,听雨阁偏殿那边,不知,不知为何……”


    人在屋中坐,祸从天上来,好好领个差事,居然能摊上大事,他哭丧着脸,“那柳姬不知为何跑到魏王屋里去了,魏王喝了鹿血,竟是……”


    管事太监说不下去了,只死命磕头。


    不过,在场所有人都听懂了。


    以孙进忠为首的太监宫人,立即跪了一地,大家不敢抬头,屏住呼吸,连喘气也不敢。


    偌大的荷风馆大殿中,仅能听见皇帝粗重的呼吸声。


    片刻死寂过后,“哐当”一声巨响,首位上的炕几,连带茶盏香炉等物,被狠狠推落在地。


    昌平帝霍地站起,恨声道:“好一个逆子!”


    话音为落,盛怒的皇帝已经大步出了殿门,往听雨阁方向而去。


    柳姬不过是妓.女出身,于昌平帝而言,她就是一个短期的消遣之物。


    然而,不管是怎样低贱的一个玩物,她都是皇帝的女人,正值昌平帝独宠期间,却被亲儿子魏王给睡了。


    睡得是一个彻彻底底,淋漓尽致。


    盛怒的昌平帝冲进宫室之时,正好见到一脸惊惶的魏王,以及旁边榻上陷入昏阙的柳姬。


    二人衣裳是穿好了,只是一室混乱仍在,某种浓郁的气息挥之不去,柳姬樱唇红肿,俏脸难掩春.情,很明显刚被人狠狠招呼过。


    对于男人来说,什么不能人共用?


    这里头,肯定有自己的女人。


    然而,现在昌平帝的女人不但被人用了,而且用的人恰好是他的儿子,而他本人,则是皇帝之尊。


    帝皇尊严不容侵犯,犯者必死。


    昌平帝本不是好脾气的人,盛怒之下,盯着跪地的魏王目露寒光。


    “逆子!逆子!”他不待魏王辩解,便狠狠连踹了对方几记窝心脚。


    皇帝难解其恨,立即招来一护卫,“呛”一声拔出对方佩剑,闪着寒芒的剑尖指向前,“逆子,你该死!”


    话罢,他狠狠一剑,刺向魏王。


    昌平帝这一剑,是对准魏王咽喉的,这回魏王可不能硬扛了,他慌忙往后一退。


    “噗嗤”一声,利剑正中魏王肩膀。


    皇帝见魏王居然还敢躲,怒上加怒,立即抽出沾血的剑刃,再次往前大力一刺。


    不过,这回即便魏王没躲,昌平帝的剑也不能刺中,因为孙进忠见势不好,赶紧跪下抱住主子,“陛下,奴才请陛下息怒。”


    这并非因为孙进忠偏向魏王,不想对方死,而是眼下这种情况,他不得不劝。


    皇帝或许会以某罪名处死皇子,但是却决不能亲手杀死。手刃亲子,这得在史册留下多大骂名。


    况且此刻昌平帝怒气攻心,把魏王杀了,过后平静下来,他未必就不后悔。


    皇帝是不可能有错的,错的只能是身边奴才,没能及时劝阻。


    最糟糕的是,即使昌平帝没后悔,但消息传出举朝哗然,他少不得推个替罪羊出来杀了,把大面抹平一下。


    这个替罪羊,不能是个名不见传的小人物,最合适的,就是乾清宫大总管孙进忠了。


    因此,魏王是绝不能死在皇帝剑下的。


    孙进忠嘴里哀求,手上却出了死力气,把皇帝连人带剑抱得死紧。


    “孙进忠,你这个狗奴才,放开朕!,朕要杀了这个逆子!”


    “陛下,陛下请息怒啊!”


    一屋子太监宫人纷纷下跪苦求,殿中混乱一片。魏王膝盖不离地,挪移着一再退后,他暗暗祈祷,皇后早点赶到。


    此时算计太子之事,已完全被抛在脑后,他得先脱身。


    殿中咆哮哀求不绝于耳,在魏王焦急等待中,皇后终于赶到了。


    “陛下,请听臣妾一言。”


    皇后在来的路上,已经了解了事情经过。本来应该出现在皇太子榻上的柳姬,如今竟换了地方,她的计划显然被识破了,并且遭遇对方狠狠反击。


    她固然咬牙切齿,但现在并非计较这个的时候,捞出魏王才是第一要务。


    皇后也是能舍下身段的人,见状知道不好,瞥一眼血染衣襟的儿子,她“噗通”一声,重重跪在昌平帝跟前,抬首道:“陛下,钧儿为人一贯孝顺,您并非不知,他怎可有此等忤逆之举?”


    “陛下,他这孩子心不细,必是遭了算计啊!”她情真意切,说着说着,已哭了出声。


    64、第 六十四章


    “陛下, 他这孩子心不细,必是遭了算计啊!”皇后情真意切, 说着说着,已哭了出声。


    她努力为儿子开脱, 只是如今能与坤宁宫抗衡的,无非就是皇太子而已, 皇后哭诉时, 不忘将脏水泼过去。


    “遭人算计?”


    折腾了好一阵子,昌平帝最初的怒火已下去了一些, 理智便上来了。


    手刃亲子,他可不打算留这名声。皇帝“哐当”一声掷下剑,冷声喝道:“孙进忠, 放开朕。”


    他踱步至皇后面前, “那你说说,他是被何人算计?”


    柳姬宴席失踪, 没有返回荷风馆, 反倒跑去与旁人交.欢。这长达三个时辰的时间里, 孙进忠奉旨找人,却不见一丝踪迹。


    要说背后无人设计, 恐怕不可能。


    这背后黑手能量之大, 必然是东宫与皇后其中之一,又或者两者俱有。


    昌平帝虽不英明,但真没有蠢笨如猪,他思来想去, 还是觉得掌管宫务的皇后嫌疑更大。


    “如此,皇后便好生给朕说上一说。”


    皇帝扔了剑,皇后虽大松一口气,只不过,这个问题却不好答。


    “回陛下的话,臣妾并不知晓,详情还需细细查探。”她垂下眼睑。


    其实,皇后对昌平帝还是了解颇深的,而掌宫务嫌疑更大这一点,她事前不是没有预料过。


    她早早做了安排,事后将线索引到东宫头上,造成一种太子谋算魏王陈王不成,反倒自己大意中了招的假象。


    她固然不能完全摆脱嫌疑,但此举混淆视听,将脏水平分了东宫一半。


    那时候计划得了手,皇帝看太子如鲠在喉,两者叠加,自然更为厌恶。


    此消彼长,皇后在此事便淡化了痕迹,事后迂回一番即可。


    计划倒是挺不错的,算是为昌平帝量身打造。只是,现在问题来了,原来负责睡柳姬的换了人。


    如鲠在喉的人成了魏王,两厢叠加的位置换上纪皇后。


    昌平帝盯着眼前一对母子,眸光已带上厌恶,偏皇后心念急转,却一时想不到妥善的说法脱身。


    她急得冷汗都下来了。


    皇帝也没给时间她多想,只冷笑一声,“这岫云宫前廷后宫界限不明,倒是让皇后操劳了许多。”


    “明日,以戏莲阁为界限,立即修筑宫墙。”


    皇后脏水没泼成功,手掌宫务这点便格外扎眼,昌平帝危机感大盛,立即做出决定,“宫墙修建非一日之功,在此之前,后宫宫务以戏莲阁为界限,逾越者严惩不贷。”


    皇后脸色立即变了,皇帝的话却没说完,“日后,宫务便由丽妃协理,皇后教子无方,正该多费些心思。”


    立了后宫界限,又夺了皇后一部分宫权,昌平帝一腔怒火不减,却只得强自按捺,不能将事情闹大。毕竟,皇帝头顶绿油油,尊严扫地,实在不是件好事儿。


    他厌恶瞥一眼魏王,“柳姬赐白绫。至于魏王,先卸了差事,闭门思过罢。”


    话罢,他没再看面如土色的皇后母子一眼,直接拂袖而去。


    高煦抱着纪婉青回到清和居后,那边好戏正落幕。他安置好妻子,到了另一边次间,消息刚好传到。


    他看罢密报,冷冷挑唇。


    他那皇父一贯不是个有耐性的君王,震怒下一旦察觉不安全因素,当场发作,皇后自食恶果,这正在他意料之中。


    只是,昌平帝需要平衡,坤宁宫一竿子也是打不死的。


    雷声大,雨点不算小,正值高煦预期。


    他点了点密信,不过这陈王,果然比其兄有能耐,事情办得比想象中还漂亮些。


    “我们的人手立即撤回来,不许轻动,静观其变即可。”


    东宫昨夜唯一直接参与的,就是把中药的柳姬送到花林处,这丁点痕迹,早已迅速扫除干净,事后皇帝再查,也查不出什么。


    现今动不如静,以免趟浑水惹了一身腥。


    他安排一番,挥退林阳,折返寝室,上榻搂着妻子,闭目休憩。


    皇后被昌平帝怒斥,把持多年的宫务将被人“协理”,而魏王被皇帝刺伤,勒令闭门思过,期限不明。


    事出必有因啊。


    然而,当时安置亲贵的偏殿人不少,人多口杂,虽禁言的口喻很快下了,但依旧有影影绰绰的消息传出。


    消息灵通者,很快便知道了。


    魏王千岁,听说是睡了皇帝独宠的柳姬了。


    而更有能耐者,再探听一下柳姬本人消息,这位已销声匿迹,侧面证实了此事的真实性。


    儿子强睡了老子宠姬,老子还是皇帝,恐怕这疙瘩是去不了了。


    一时,亲者痛仇者快。捶胸嗟叹者有,拍手称快者也不在少数。


    半日时间不到,外面已暗流汹涌,风云变幻。


    不过,这些都影响不到纪婉青,她身疲力乏,一口气睡到次日下午。


    高煦正坐在纪婉青身边,斜倚在朱红色福纹大引枕上,手里握着一卷书。


    他一大早悄声起身,去外书房处理了紧急朝务,随后,便立即返回后院。


    高煦不习惯睡太多,便命人取了引枕书卷,自己坐在妻子身边,一边陪伴她,一边看书。


    只不过,他坐了良久,这书本并无翻过多少页,视线总不自觉移到妻子酣睡的小脸上。


    他突然有些怔忪,不知从何时起,待在她身边,总会觉得很安宁。这种恬静的感觉很暖心,很叫人眷恋。


    高煦罕见出神,他忽然想起,昨夜妻子小脸潮红,气喘吁吁,却不顾一切,奔向他怀里的一幕。


    他心头有些满涨之感。


    很陌生,很让人动容的感觉。


    高煦没有仔细分辨,反正身边的人是他的妻子,他的家人,既然二人契合,那好好相处过日子便是。


    “殿下,你这般看着我作甚?”


    他出神间,纪婉青羽睫微颤,睁开眸子,一看有些好奇,他居然也会愣神?


    她取笑道:“莫不是我容貌甚好,殿下看入了迷。”


    高煦回神,睨了她一眼,她确实极美不假,只是没听说有人敢这般自夸。


    夫妻间的小情趣,他当然不会严词呵斥,失笑摇了摇头,他俯身抱起她,“青儿,身上可还疼?”


    那药效果极佳,纪婉青除了身子骨有些酸,某私密深处还微微疼痛以外,其余地方感觉良好。


    暗暗吃苦要不得,她爱娇地搂着高煦颈脖,凑在他耳边低低娇嗔几句,好让他心疼。


    他果然心疼了,挥退屋中侍候的人,用热帕子擦了擦手,取出那个白玉匣子,打开,用食指挑了药膏子。


    “青儿,孤再给你上次药。”


    高煦今早又给她上过一次药,有了经验,这动作已算純熟。只不过,纪婉青却目瞪口呆,俏脸爆红。


    “殿下,不用了。”


    她结结巴巴,末了忙补充道:“或者我自己来吧。”


    她害羞,高煦挑眉,“你身上哪处,孤没有仔细看过?”


    好吧,他是看过,只是敦伦时看归看,现在上药又是不同个说法。


    纪婉青不愿意,可惜到底没拗得过,只得被去了下衣,忍羞让高煦探指上药。


    这感觉很煎熬,药上妥后,她身子软了半边,紧紧闭着眼睛搂着他。


    “好了。”


    高煦声音暗哑,他当然有感觉,只不过,妻子经了昨夜,怎么也得好生歇息几天。


    纪婉青把脸埋在他怀里,他微微挑唇,笑道:“你错过两顿,该起来用膳了。”


    高煦命人传膳,并侍候妻子梳洗。


    纪婉青饿久了,精神不错,但食欲却一般,在他的监督下用了些,便罢了。


    她撒娇举起纤臂,半开玩笑让他抱回屋。


    纪婉青本敏感,今天睁眼后,立即察觉高煦待她亲近了许多。


    亲密无间,一丝距离也不见。


    果然,高煦只是一笑,便展臂抱起她,大步往内室而去。


    她偎依着他,樱唇扬起一抹甜笑,“殿下,你真好。”


    他为人稳重自持,从前在寝室以外,从未有这种格外亲密的姿态。


    高煦轻拍了拍她,“嗯”地应了一声。


    小夫妻落座在软塌上,说了两句小话,纪婉青瞥一眼亮堂堂的窗棂子,好奇问道:“殿下,你今儿怎地这般闲?”


    二人成婚半年,除了他装病那段日子,她还真没见过他午后能这般悠闲。


    高煦一笑,“如今行宫上下,皆忙碌得很?孤不好出风头,便闲了些。”


    这话很有意思,纪婉青立即想起昨天宫宴的乱子,她忙问道:“殿下,昨夜究竟发生了何事?”


    话罢,她先将自己昨天被拦截,智取离开后,偶遇安乐大长公主,对方指引方向,并替她扫尾的事说出来。


    “幸好有大长公主,不然恐怕还得耽搁些时候,让殿下多吃了亏。”


    “姑祖母是个好的,幼时常关照孤,你日后相处,要多敬重些。”高煦颔首,仔细嘱咐纪婉青。


    如今在他心中,夫妻互为一体,他成年后与大长公主接触少了,这事儿便托予妻子。


    他的心思未曾隐藏,并不难猜测,纪婉青很高兴,忙点头应了。


    随后,高煦便将昨夜今晨诸事说出。


    他既然接纳了妻子,便不再防备隐瞒。鹿血、柳姬,陈王魏王以及皇后,不论是明面上的消息,还是他就此作出的判断猜测,俱一一道来。


    纪婉青咋舌,作为丧母的嫡出皇长子,高煦能在刀光剑影中,将皇太子之位坐得稳稳当当,果然能人所不能。


    时间极短暂,又喝了鹿血,他立即做出正确判断不说,还能同时将计就计,部署妥当后借刀杀人,反击漂亮至极。


    他触觉之敏锐,判断之精准,反应之迅速,手段之高明,令人叹服。


    她竖起了大拇指。


    “殿下,你如何能肯定,陈王一定会动手,万一……”棋差一着,效果就差得远了。


    妻子目露钦佩,自心底叹服,很取悦高煦,他心下大畅,挑唇解释道:“陈王是聪明人,他会很清楚,这个机会对他有多难得。”


    所以有人稍稍煽动,他便会上钩。


    “宫务由皇后掌管,陈王动手,才会更顺利畅通,且不留痕迹。”


    没有人比陈王更合适了。他与皇后一党融为一体,是核心人物之一,可惜早生了别样心思,数年前,便开始发展自己的人手。


    东宫的人动手,对方更容易警觉防备,而“自己人”,就没有这个问题。


    成功率会大很多。


    其次,此举能进一步离间魏王陈王之间的兄弟感情。毕竟有些事情,出过手与仅是个念头,是截然不同的。


    开弓没有回头箭。


    最后,则是关键一点。柳姬是皇帝的女人,虽说是将计就计,但一个不小心,也很容易惹得一身膻。


    这谭浑水,能少沾就少沾,借力打力,作壁上观,才是上策。


    纪婉青频频点头,她并非寻常闺阁女子,一听便恍然,随后,她好奇地问:“殿下,你说陈王这回,能如愿吗?”


    陈王这种兄弟,固然让人齿寒,只是他当机立断,谋算可谓很成功了。


    高煦闻言,微微一笑,道:“不能。”


    65、第 六十五 章


    早在纪婉青清醒之前, 天亮后,皇后便火急火燎遣人前往陈王府别院, 召小儿子进宫。


    魏王触怒圣上,连夜被押回府, 勒令闭门思过。这么大一件事,此时已经沸沸扬扬了。


    陈王昨夜的动作是很谨慎的, 用的都是潜伏在坤宁宫人手中的心腹, 他肯定,并无半点痕迹留下, 更不可能被人察觉。


    只不过,他明面上是关切兄长的好弟弟,实际上, 也极关注谋算是否达到预期效果, 当然立即稍作整理,准备出门。


    刚要上马, 便碰上前来召他进宫的太监, 于是, 目的地便是行宫。


    “烨儿。”


    陈王一踏进戏莲阁,皇后便握住他的手, 焦虑道:“你哥哥昨天遭了东宫算计。”


    昨夜皇帝拂袖离去之后, 立即下令将事情彻查一番。东宫几乎没伸手,那丁点痕迹早已抹干净,而陈王也确实没露馅。唯独皇后,全程几乎是她布置的, 事后泼脏水也被高煦洞悉先机,利落避开。


    她虽谨慎,但影影绰绰的指向还是有的。


    这正好印证了昌平帝心中猜想,他大怒,天不亮便令孙进忠前来,严厉呵斥皇后长达一个时辰。


    皇后正位中宫十多年,头一次遭遇这等挫折,面子里子都没了。她脸色阴沉,眉心紧蹙,对东宫恨得咬牙切齿。


    只不过,虽颜面扫地,宫权被分割,但对于焦头烂额的皇后而言,当务之急依旧是魏王。毕竟,她这辈子最大的倚仗,是膝下两个嫡出皇子,以及聚拢在麾下的朝中势力。


    只要两者无恙,其他的稍后都能扳回来。


    “你哥哥如今惹了陛下厌弃,正闭门思过,手上差事也卸了。”一见了小儿子,皇后也顾不上叙述其他,赶紧捡最要紧的事务说起。


    “母后已经给你舅舅传了信,他会使劲,你先把差事接过来,暂时先替你哥哥掌着。”


    听到皇后前半句,陈王先一喜,只是后半截子话一出来,他的心便从半空重重落地。


    “暂时”替他哥哥掌着。


    魏王已经被大受打击,触怒皇帝,结下一个几乎不可能解的疙瘩。皇后却从未想过舍弃大儿子,视眼前优秀的小儿子而不见。


    陈王的嘴角有些僵硬,顿了顿,才接话道:“我知道的,母后。”


    皇后心神不宁,并未有发现儿子的小异常,得了陈王回应,她点了点头,“烨儿,如今境况不好,母后也不多留你,你赶紧出宫,先找你舅舅,商量一下该如何替你哥哥解困。”


    从进门到离开,陈王不过站了片刻,连椅子也没沾边,便立即出宫,前往临江侯府别院。


    他以为,母后始终是妇人,而舅舅浸淫朝堂已久,眼光终究不同。


    可惜,陈王失望了。


    “你母后的传话,我已接到,并安排下去了。”


    魏王手上大部分朝务,都是纪皇后一党要员协助的,这些事情换了人来,桃子肯定摘不好。皇太子避风头不会插手,而中立党也不会涉足,临江侯周旋一番,让陈王接过来不难。


    “近日,殿下要辛苦些。”


    纪宗文拍了拍小外甥仍响单薄的肩膀,叹了口气,“魏王殿下,恐怕仍需闭门一段时间。”


    闻弦音而知雅意,很明显,临江侯也没有让陈王取魏王而代之的念头。


    陈王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


    昨夜,他固然想过此事不易,一次肯定无法彻底成功,但他却完全没想过,会无法撼动魏王的地位分毫。


    皇后与临江侯,两个坤宁宫一党的灵魂人物,魏王捅了这般大的一个娄子,却无半点埋怨愤怒之意。


    陈王惯会掩饰情绪,心下诸般念头闪过,表面也不露一丝,应了之后,他隐晦试探道:“那二哥之事,该如何是好?”


    提起这件糟心事,纪宗文也蹙起眉头,“昨夜得了你母后的传信,我已细思良久。”


    “目前陛下正在气头上,魏王殿下及我等应暂且蛰伏,不动即是上策。”


    他再次拍了拍小外甥的肩膀,劝慰道:“你也莫要太过担忧,你兄长到底是嫡出皇子,要与东宫抗衡,暂时还是无人能取代的。”


    丽妃所出的四皇子,要成长起来还远得很,等昌平帝冷静下来,他还是得把魏王放出来,并给予差事的。


    “无人能取代?”


    陈王心底默念一遍这句话,他再次被忽略,但作为一个担忧兄长的弟弟,他状似释然笑了笑,“舅舅说的是。”


    “好。”


    纪宗文点了点头,既然目前的策略方针已定下,他便说起另一件事,“我近日需悄悄回京一趟,殿下接过朝务后,萧规曹随即可。”


    诸事商量妥当后,陈王跨马离开临江侯府别院,刚转过街口,他立即阴了脸。


    看来,要取魏王而代之,任重而道远。


    陈王满怀期待出门,大受打击而归,回府闭门一个多时辰后,他除了心思更深沉,眸光更坚定,表面看着,并无甚变化。


    他俨然是个努力帮衬兄长的好弟弟,已在马不停蹄接手朝务。


    然而,虽皇后临江侯二人与陈王说话时,是屏退来了所有人的,但只要知悉内情者,从陈王的表现,便能窥出端倪。


    消息在午膳前,便到了高煦手里,并没有让他诧异。


    如今妻子问起,他便告诉了她。


    纪婉青大奇,“难道皇后与临江侯,一丝一毫动摇的念头亦无?”


    答案是肯定的,否则陈王绝不会这般受挫。


    “丽妃要协理宫务,四皇子即将封王开府,皇后与临江侯,就感觉不到威胁吗?”


    纪婉青一脸疑惑,高煦失笑摇头,“青儿,这是你不了解朝中局势。”


    昌平帝虽为人强势,但说实话,他理政能力真心一般。他在位已经二十载了,王朝之所以没有显出颓势,原因有二。


    其一,先帝英明,给打了一个很好的底子。


    其二,俱因朝堂内外,还有一干能力卓绝的文臣武将保皇党。


    譬如,当初的纪婉青之父纪宗庆。


    这群人大部分历经两朝,不管他们怎样认可皇太子为继承人,那也仅是继承人罢了,如今,他们是尊皇帝为主子的。


    昌平帝虽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他却有一个好处,那就他非常清楚自己倚仗,若想稳坐龙椅,离不开这群人。


    这群人忠心于他,虽说在继承人上偏向太子,但小问题影响不大。


    他不放心的话,抬起人来与东宫抗衡便是了。


    于是,便有了纪皇后母子的崛起。


    皇帝的心思,中立保皇党也知道。既然夺嫡必须存在,那么作为继后嫡出的魏王陈王,便被这群中坚力量承认了资格。


    哪怕他们并不支持对方。


    魏王能被默认,少不了他嫡出的身份。若是换了庶出的四皇子,就很不容易了,多费些心思也不是不成,不过难度会大太多。


    特殊的君臣关系,造就了特殊的朝中局势,若是皇帝英明神武,四皇子的困难将不复存在,可惜没有如果。


    短时间内,四皇子想要取代皇后母子,成为抗衡东宫的新力量,是不可能的。


    所以,昌平帝最后,还是不会让坤宁宫倒下去的,即使憋着气,也不会继续打压。


    “日后有了契机,魏王便会重返朝堂。”况且,这个契机也不会太远。


    高煦看得分明,想必临江侯也懂。


    他将如今局势掰扯开来,细细给妻子解释清楚,“再者,十几年时间,培养一个继承人并不易,不到万不得已,魏王是不会被替换的。”


    如今若轻易不要魏王,万一日后陈王也出差错,那又该换成谁?


    也是因此,高煦才会借陈王的手谋算魏王。毕竟,陈王明显比其兄优秀,二人相比,当然魏王更好对付。


    纪婉青恍然,说来也是,魏王还能挽救一下,没到非舍弃不可的地步。


    “想必,陈王不会死心吧。”


    有压迫就有反抗,越不公平,怨愤就越大,强自按捺在心底,只会像滚雪球般越滚越大。


    纪婉青得出结论,仰脸看向高煦,“殿下,你说可是?”


    “正是。”他颔首。


    妻子为人聪敏,从前不过少了这方面的教导,如今一点即透,高煦赞赏欣然,目露嘉许。


    “殿下,可是要夸一夸我?”


    诸事已说罢,她又俏皮打趣,半跪着直起身子,微微侧头与他平视,笑嘻嘻眨了眨美眸。


    不过,纪婉青起身的动作大了些,牵扯了小腹深处,又有些许闷闷痛感传来,她用手捂了捂。


    痛感不明显,她没太在意,只是,高煦却蹙了眉。


    他细细端详妻子,发现她的脸色与方才相比,似乎差了些,“你身子可还疼?”


    那白玉匣中的药是好药,以往夫妻房事稍过,纪婉青用了以后,次日睡醒便好全了。怎么今儿看着,效果好像不大明显。


    也不是不明显,她身上瘀痕已经淡了,活动自如,就是腹部疼痛没见好转。


    “张德海,去传刘太医。”


    说到底,昨夜实在太过,高煦怕自己伤了她。


    “殿下,我无事,只是有些许闷疼罢了,无需召太医的。”


    纪婉青连忙制止张德海,毕竟这种隐晦伤势,怎么说怎么看?羞于启齿不说,把脉能把出来吗?


    张德海是个机灵的,闻言站住脚跟,面露难色。


    “即便无事,也召太医过来诊个平安脉。”


    高煦虽神色温和,但语气不容质询,纪婉青到底没拗得过他。张德海得令,赶紧出了正房,打发人去太医署。


    “青儿,医者眼中无男女之别,刘太医年近六旬,你莫要介怀。”


    高煦站起身,直接抱起妻子往床榻上行去,温声安抚道:“不过把一把脉,若须近身,还有医女。”


    他这话倒是在理,且已经这样,那就只能诊个平安脉吧,总不能,让个六十老头顶着大太阳白跑一趟。


    纪婉青真不觉得自己不妥,毕竟下腹位置只是微微闷疼而已,很轻,应是昨夜房.事太过所致,缓一两天就好了。


    不过高煦此举,也是关心她身体罢了。


    她“嗯”地应了一声。


    刘太医很快来了,他是东宫的人,主子传召,焉敢怠慢,自然是紧赶慢赶。


    隔着帘帐,这脉一把,结果出乎所有人预料。


    纪婉青有孕了。


    66、第 六十六 章


    关于怀孕生子这个问题, 不管大婚前还是大婚后,纪婉青都有仔细考虑过。


    初时, 她处境尴尬,在内受防备, 在外被压迫,根本不认为自己应该怀孕。


    高煦身边就她一个女人, 二人敦伦频频, 她总会算计好日子,在格外敏感的几天, 找个借口避一避。


    没办法,避子药物多伤身,且一个太子妃, 若偷偷服用避孕汤药, 一旦被发现,恐怕下场堪忧。


    清宁宫是皇太子的地盘, 若想人不知, 除非己莫为。


    彼时, 夫妻间刚刚建立起的微薄信任,绝对经不起这等考验。


    再后面, 夫妻感情有了长足进展, 高煦真心待她,夫妻间渐渐交托与信任。


    最初的窘迫境地过去了,已经可以展望不错的未来。


    这时候,继续利用安全期来避孕, 已经不合适了。


    高煦是皇太子,国之储君,已年过及冠,却膝下犹虚。从前没有娶妻倒也罢,大婚过后,他不能一直没有子嗣的。


    大婚后,短时间倒好,若是时间长了,纪婉青一直不开怀,恐怕,到时候就要面临客观的外部压迫了。


    太子妃若无出,那就多纳几个妾呗。


    皇太子膝下空虚,从来不是夫妻间的私人问题,想必到时候,奏折便会雪花般的飞上来。


    对于皇帝而言,这种客观问题必须解决,也很好解决,大笔一挥,赐婚几家贵女进东宫即可。


    高煦很好,夫妻感情融洽,他也从没纳其他女人的念头。


    纪婉青不知道这种情况能持续多久,但若她有能力,肯定会竭力维持的。


    况且,一个无所出的太子妃或皇后,日子必然不会好过,她已经离不开高煦了,那就想办法让自己好过些。


    她没了父母兄长,其实也很期待能添一个血脉至亲。


    因为种种客观主观因素,年后没多久,纪婉青便没有再算安全期了,顺其自然吧。


    高煦年轻血气旺盛,夫妻床.事频繁,她想过自己会怀孕,只是真没想过会这般快。


    刘太医隔着帘帐,搭上垫了丝帕的皓腕脉门处,垂眸静听,他本神色凝重,须臾,又一怔。


    高煦剑眉蹙起,他本也认为妻子无大碍,此刻见状,心下微微一提。


    他沉声问道:“刘太医,太子妃身体如何?”


    此时,须发斑白的刘太医,神色已经转了几转,先是一怔,接着微诧,随后已见喜色。


    他松开把脉的手,立即站起,“噗通”一声跪倒在高煦身前,“恭喜殿下,贺喜殿下,娘娘脉息往来流利,如珠走盘,正是喜脉。”


    喜脉,纪婉青怀孕了。


    饶是稳重自若如高煦,闻言也怔了怔。平生头一次当爹,反应过来后,愉悦袭上心头,他罕见喜形于色,“好!赏,重赏!”


    一屋子宫人太监纷纷跪下贺喜,他大手一挥,同样重赏。


    殿中喜气洋洋,此时,帐中传出纪婉青的声音,她有些急切,扬声轻唤:“殿下!”


    高煦立即俯身撩起帐幔,“青儿,如何了?”


    “殿下,我们昨夜……”


    得知怀孕后,纪婉青也是大喜的,只是随后下腹隐隐的闷痛感立即提醒了她。


    她大惊失色,昨夜欢.好空前激烈,也不不知有无伤到孩儿。


    “殿下,我如今腹部,还有些许疼痛。”


    高煦方才骤闻喜讯,忽略昨夜的问题,如今闻言心中登时一紧。


    他来不及说话,立即就转身询问。


    纪婉青却攒紧他的手,一脸急色,又压低声音道:“殿下,我上月的癸水还准时而至。”


    癸水,即是月事。


    纪婉青月事一贯准时,若无意外,过两天该来了。


    她虽不通岐黄,但也知道,中医把脉,妇人起码得怀孕一个月以上,才能把得出来。


    她这身孕不止一月,但问题是,上月的癸水,如期而至。


    没怀孕不知道,如今得知腹中有了骨肉,纪婉青一脸惊慌,唯恐胎儿有何差错。


    “你莫要惊慌,刘太医没有先提起,应无妨碍。”


    高煦长于皇宫,还是很清楚太医们的习性,若是有事,方才刘太医便不会第一时间贺喜了。


    他拍了拍妻子的手,低声安抚两句,将她神色稍缓,方放下帐幔。


    只不过,宽慰妻子归宽慰妻子,事涉自己的骨肉,没有得到肯定答案前,高煦说什么也不会放心。


    他立即低声询问起刘太医。


    高煦知道妻子脸皮薄,屏退了大部分宫人太监,仅余张德海、何嬷嬷等几人,将昨夜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月事话题,皇太子开口其实不大好,恰好何嬷嬷也担忧着,她也顾不上尊卑,赶紧找个空隙,立即插话询问。


    刘太医捋了捋长须,“回禀殿下,娘娘如今怀有身孕约摸一月过半,确实有些许动了胎气的迹象。好在娘娘身体康健,妨碍不大,服两贴安胎药,再卧榻二三日即可。”


    太医说话,一贯把病情稍稍往重里说,其实,纪婉青底子扎实,问题确实很轻微。


    高煦认真听了,又问了几句,确定并无妨碍后,心才稍稍方松。随后,他沉吟道:“那何嬷嬷所言……”


    太子是问月事,刘太医心领神会,忙解释道:“大部分妇人,得孕后癸水立歇。只不过,仍有少妇妇人,孕事初时,癸水临期如故。”


    “只是,这癸水较之旧日,量会少了一些。”老头一本正经普及完知识,随后又说:“微臣仔细为娘娘诊过脉,娘娘脉息并无异样,想必是属于后者。”


    帐幔内的纪婉青凝神听了,恍然大悟,上月月事,确实量较少,她当时还疑惑了一阵,打算好好调理一番。不想,原来是怀孕了。


    随后,老太医以防万一,还对何嬷嬷问了一些癸水详情,以及感受之类的。


    量多量少,何嬷嬷贴身伺候,可以作答,至于感受,她只得赶紧入帐询问主子。


    纪婉青也顾不上害羞,忙仔细说了,由乳母将话传出去。


    刘太医认真听毕,最后宣布,此事并无妨碍。


    一屋子人大松一口气,高煦颔首,“既然如此,刘太医便先开个方子。”


    方子开了,捡了药,何嬷嬷亲自下去煎。


    帐幔被重新撩起,高煦坐在床沿,替妻子掖了掖被角。


    孩子尚算安稳,心头大石放下,纪婉青笑意盈盈,握住他的大掌,十指交握,二人对视,目光柔和,流淌着温情。


    “青儿。”


    “嗯?”


    “接下来,你便留在屋里好生安胎。”他的声音很温和,也很郑重。


    “我知道的。”


    纪婉青如今既然怀了身孕,当然得以腹中骨肉为先,其余事情,一概压后。


    高煦眸带欣然,薄唇微挑,逢大喜,他罕见情绪外露,至今未完全收敛。


    他伸出另一只大掌,探入薄被之下,轻轻抚摸着她的腹部。


    骨血交融,平坦的小腹中孕育着新生命,很新奇,很感动。


    高煦的心是触动的,妻子,孩子,已在他的生命中占据了重要席位,完整了他人生。


    他俯身,薄唇轻轻触碰了纪婉青的眉心。


    犹如羽毛微微拂过一般,这个吻很纯粹,柔情万千,带着珍爱与怜惜。


    纪婉青轻轻阖眸,他郑重爱护之意,她完全体会得到。


    小夫妻低低说着话,分享彼此喜悦,没多久,汤药便煎好了。


    陈嬷嬷没假手于任何人,自己一眼不错全程盯着,一好马上端上来。


    高煦俯身,搀扶妻子,纪婉青就着他的力道坐起,夫妻二人皆小心翼翼的。


    黑褐色汤药热气腾腾,味道闻着即苦又涩,她一点不犹豫,等汤药稍凉,立即端起一饮而尽。


    漱了口,再含了颗蜜饯,纪婉青斜靠在杏黄色团花纹大引枕上,先歇口气,等会再躺下。


    她小心抚摸一下腹部,不知是否心理作用,药喝下去后,便感觉闷痛感又轻了些。


    纪婉青告诉高煦,他很高兴,颔首称赞刘太医两句。


    “殿下,幸好孩儿无事。”纪婉青心有余悸。


    昨夜又是奔跑,又是狠命一番颠鸾倒凤,夫妻二人皆后怕不已。想起始作俑者,她厌恶蹙了蹙秀眉。


    “青儿,孤不会让你与孩儿白白受了委屈。”


    高煦轻触了触纪婉青腰腹,眸光冷冷,本反击顺利完美,此事已算暂告一段落,但如今得知孕事,却不然。


    若非妻子身体底子极好,腹中胎儿也坚强,恐怕二人再是懊恼悔恨,也无济于事。


    “殿下,如今我与孩儿都无碍,你还需多多考虑大局。”


    纪婉青憎恶皇后不假,然而她却更在意高煦。嫁进东宫已久,她当然清楚昌平帝的平衡之道,若是皇后那边颓势太过,对己方绝对有害无益。


    否则,他每次动作的力道,就不会这般恰到好处,说白了,就是让皇帝多放心。


    “青儿放心,孤有分寸。”


    高煦冷哼一声,即便坤宁宫不能倒台,折腾对方的法子亦多的是,尤其是正籍这关口。


    他办事,纪婉青没有不放心的,这回话题揭过,她随即便说起另一事。


    “殿下,我想先将这个消息压下来,等三月后坐稳了胎再说。”


    外面纷纷扰扰,她正好不引人注目,纪婉青仔细思忖,认为趁机蛰伏称病,等胎儿完全稳当以后再宣布,才是上策。


    太子妃的头一胎,意义太大了,况且皇后一直认为她不受宠,现在突然爆出个孕讯,对方觉得被蒙骗,接连遭遇挫折之下,也不知会否就此宣泄怒火。


    寻常时候,纪婉青是不怕的,但怀孕时期,尤其初期,正值她脆弱之时,她绝不能让孩子多冒一丝危险。窝在家里不冒头,才能确保无虞。


    “这法子不错。”


    这个问题,高煦也已考虑过。他其实不怎么愿意让怀孕的妻子称病,哪怕就是个借口,不过细思下来,这确实是如今最合适的法子。


    皇后在外要担忧魏王,在内要设法收拢宫权,不被奉旨协理的丽妃分了去,焦头烂额,最近一段时间必然无暇分神关注太子妃。


    纪婉青称病不去请安,正好在屋里坐稳了胎。


    “等满三个月后,你便借口怀孕身体不适,继续闭门不出即可。”三个月后,就不适合秘而不宣了,高煦略略沉思,便将再后面事宜也安排妥当。


    皇长孙,还是嫡孙,分量有多重,不必多说。若这一胎是男孩,代表江山后继有人,将进一步巩固东宫位置,填补了一处大空缺。


    要知道,皇太子一直膝下空虚,他不急,朝中不少文武重臣可焦虑得很。


    不想这个孩子降生的,头一个就是纪皇后一党,其次,昌平帝也未见得会欣喜。


    皇帝不会动手暗害自己亲孙子,但不代表他不会睁只眼闭只眼,让两党斗去。对于他而言,皇太子声望越高,他越不安稳。


    这种情况下,身怀六甲的纪婉青,待在自己地盘才是最安稳的。


    皇家以子嗣为重,这并不是一句玩笑话,有了这块免死金牌,她能闭门不出,不见任何人。


    在东宫,高煦有十足信心,能护妻儿周全。


    “嗯,我知道的。”纪婉青郑重应了。


    至于生产以后,她与坤宁宫,肯定不复如今表面和谐的局面了。


    所谓谍中谍之策,大概以后也用不上了,毕竟女人一旦有了自己的骨肉,再说其他,信任值已大打折扣。


    不过也无妨,纪婉青有了父亲留下的人手眼线,膝下又有了孩儿,立足已稳,与当初举步维艰的局面,已截然不同。


    “委屈你了。”


    高煦轻抚她的脸,“青儿莫怕,日后有孤。”


    对,还有他,他现在已肯全心全意护着她了。


    纪婉青抬眼看他,美眸亮晶晶,笑道:“好!”


    67、第 六十七 章


    纪婉青喝了汤药, 歇了歇,便躺下阖眼, 卧床养胎。


    高煦没说话打搅她,只静静坐在床沿陪伴, 这汤药大约有些安眠作用,没多久, 她便睡了过去。


    不过, 她昨夜今晨终究睡得太多,一个时辰左右, 便醒了过来。


    再睁眼,高煦已经不再屋里,有突发朝务报上来, 他不得不前先去外书房处理。


    “殿下出门前, 嘱咐了好半响,让老奴等定要好生伺候。”


    何嬷嬷笑意盈盈, 眼角细纹皱成菊花状, 以往太子也嘱咐好生照顾主子, 但远不及今日仔细。


    虽这里面,有纪婉青身子确实需要慎重的缘故。但也正面反映了, 高煦看重妻子, 也看重孩子。


    作为一个传统的古代妇人,何嬷嬷深切认为,这女人啊,夫家越富贵, 就越需要有子傍身。


    除了子嗣以外,什么都是虚的。


    她倒了盅温蜜水,小心翼翼搀扶起主子,“娘娘,您轻着些,莫要伸着哥儿。”


    何嬷嬷并不懂染色体,她遵从自古流传下来的知识,认为一意呼唤,能影响胎儿的性别。


    好吧,虽然生男生女纪婉青平常心,并且会一样疼爱,但不可否认,第一胎是男孩的话,会对东宫乃至她本人,好处要大得多。


    纪婉青当然不会拂乳母好意,只微笑就着她的手,喝下温热的蜂蜜水。


    好吧,或许先有个哥哥,日后保护妹妹,也是很好的。


    随后,何嬷嬷又命人传了晚膳,絮叨着说:“殿下出门很急,也不知耽搁到什么时候,出门前,特地嘱咐老奴,让娘娘不许等他用膳。”


    以往,除非高煦实在无暇分身,特地打发人让不要等,否则只要他在清宁宫,纪婉青都会等着他用晚膳。


    这是增进感情的一大利器,一两次后,他若可能,也尽力赶回来一起用膳。


    不过如今却不行了,她不饿,夫妻两人也担心饿到孩子,可不能再等。


    纪婉青从善如流,远远点了几个清淡的菜,用了八分饱,才放下银箸,也没下榻。


    新上任的准娘亲,已经把刘太医的话当做圣旨了,说卧榻静养,非必要不肯轻易下地。


    不过那老头医术确实不错,喝了一盏汤药,睡了一个时辰,纪婉青下腹那些许闷痛,基本已经消失。


    她很高兴,也放下心,忙打发梨花去前院,告诉高煦这个好消息,顺便嘱咐一下,让他按时用膳,莫要太劳累。


    一脸喜气的梨花领命以后,兴冲冲出发了。纪婉青刚用了膳,也不能马上躺下,便斜靠在柔软的大引枕上,与乳母说着话。


    “娘娘,您……”


    主仆二人说了一阵,何嬷嬷关切询问一番,得到感觉良好的答案后,她话锋一转,面上便现出迟疑之色来了。


    “嬷嬷,在我这儿,你又什么话不能说?”纪婉青大奇,忙仔细问道:“可是你有何不便之处?”


    “娘娘莫要担心,嬷嬷好得很。”


    何嬷嬷膝下一儿一女,儿子在外,跟着纪荣打理纪婉青的嫁妆产业。女儿即是梨花,伺候在主子屋里,母女日日见面,没什么好烦忧的,她一意照顾主子即可。


    她想了想,终究还是下定决心,压低声音说:“娘娘,您身怀有孕是大喜事,只是这么一来,殿下身伴便少人伺候了。”


    高煦身边就纪婉青一个女人,她如今坐胎不稳,当然是不能行房的。


    她闻言沉默了,若在现代,妻子怀孕辛苦,丈夫好生伺候才是真理,若生了花花肠子,少不得离婚收场。只可惜,古代不是这个说法。


    古代男子,三妻四妾是常理。当然,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的不是没有,可惜只占少数。大部分男人,热衷于左拥右抱,娇妻美妾。


    越是富贵人家,这风气越盛。像纪婉青出身的勋贵之家,妻子怀孕,还得主动给丈夫张罗通房睡,自己人好掌握,也免得让人钻了空子。


    她的父亲纪宗庆,其实是个异类,京城上层贵妇未必见过他,但都听说过他的大名,这是个让人向往的专情好男人。


    勋贵之家尚且如此,更何况是皇家?


    故而,何嬷嬷见主子身体无碍,才出言提醒,毕竟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总好过那些不知根底的狐媚子。


    “娘娘,不若在二等宫人里头,挑两个忠心的。”


    古代贵女陪嫁,都有这类陪嫁丫鬟,纪婉青当初挑人注重忠心耿耿,而何嬷嬷则多个心眼,留了两个颜色不错,年龄也刚好的。


    她就是打算,将来有可能派上用场,毕竟皇宫不比外头,陪嫁人员都要录入内务府名册,不能随意增减的。


    乳母的提议,是符合世情,也是替她着想的,只是纪婉青却笑笑,拒绝了。


    “嬷嬷,不必了。”


    高煦并非一个重女色的男子,且她也干不来,亲自给夫君拉皮条这活儿。


    不过,她心里也没底,只能说,若真有外来女人,她就等着应对吧。


    纪婉青苦笑,真有那一天,大概高煦的定位,又会重新由夫君回归大老板了。


    没错,人心肉做,高煦真心真意待她,夫妻感情密不可分,她不是木头人,无法将界限分得清楚明白,日复一日,他已渐渐真成了她的夫君。


    只是与此同时,纪婉青始终在心底留下一片净土,也做好了准备,以应对突发情况。


    在突然情况没出现前,高煦这夫君还是很及格的,她从不打算干恶心自己的事。


    “嬷嬷,我有分寸的。”


    “娘娘,您……”何嬷嬷叹了口气。


    她奶大的小主子,她最清楚不过,理智之下,掩藏着一颗赤子之心;冷静的表面,里头还一腔炽热真挚的情感;聪颖有主见,却还有底线,有些事情是绝不会做的。


    何嬷嬷了解自己的主子,索性也不劝了,只小心伺候她躺下,絮叨道:“娘娘打小有主意,嬷嬷知道的,希望这回也与从前一样,是正确的。”


    “什么主意?”


    帘子一挑,高煦探身入了屋,刚好听到这句,一边大步行到床前坐下,一边含笑问道。


    他刚收到梨花的传话,得悉妻子无恙,心下大畅,坐下后细细端详一番,见纪婉青面色果然好了很多,欣然颔首。


    高煦眼神专注,目光和熙,面上难掩关切。外面酷热,他额际有薄汗,却未曾擦去,便第一时间过来看她。


    他其实并非因她有孕,才格外关注,他平日待她,也是真心好的。


    纪婉青对上他温熙的黑眸,心中一动,他情意不假,或许,她是不是可以争取一下,再不济,也试探一番。


    “什么主意?”


    她俏皮一笑,重新就着他搀扶坐起,“我告诉殿下。”


    话罢,她住嘴不说,只含笑看着他。


    高煦立即会意,随手挥退屋里伺候的太监宫人,挑眉笑道:“青儿又有了何等主意?”


    妻子神采奕奕,他兴致也很高,一意配合。


    “殿下。”


    高煦靠坐在大引枕上,搂住妻子,纪婉青偎依着他,一改方才兴高采烈,闷闷地说:“方才,何嬷嬷跟我说了一个事儿。”


    她焉了下来,垂头耷脑的,他罕见她这般模样,剑眉微蹙,立即接过话头询问,“何事?”


    何嬷嬷,这人高煦知道,是妻子的乳母,一贯忠心,看着也不是糊涂人,怎会在主子需要休养时胡乱说话?


    他暗忖,明日就让张德海去嘱咐一番,好让对方多注意些。


    高煦的心思,纪婉青看得分明,“殿下也莫要说何嬷嬷了,她是为我好。”


    他疑惑,便听她闷闷说:“嬷嬷说,如今我有孕,伺候不得你,让我选个宫人开脸,放进屋里。”


    高煦讶异,随即了然,只是,他还真从未有此念。


    不过不等他接话,纪婉青便说:“我拒绝了嬷嬷。”


    她抬起眼,直直看着他,眸中似有花火,“我不乐意,我心里难受得很。”


    是的,纪婉青确实心头发堵,既然把高煦真当成夫君,提起这事,会难受才是正常的。


    她难受不假半分,她真情流露,美眸泛出水意,喉头微有哽咽道:“若有朝一日,殿下真有了别人,我阻止不得,只是让我主动推你去,却是不可能的。”


    说着,眸中晶莹已经溢出。


    她表面倔强执着,实际脆弱,浸染一层水雾的星眸当中,隐藏炽热的情感,动魄惊心。


    滚烫得灼痛了高煦的心,他头一回直面妻子炽烈赤.裸的感情,往日那种熟悉的、未曾深究的热涨之感,再次盈满左胸。此刻,他的心是悸动的。


    “胡说八道些什么?”


    他大掌探向前,抹去她脸上泪水,将她拥进怀里,轻斥道:“孤从未有这心思,你倒是枉加揣测上了。”


    高煦学不来妻子般坦露心意,斥责两句,又唯恐过了,他罕有的患得患失,抚了抚她的背,放缓声音安抚道:“孤若要收人入房,早些年尽收了,何用等到今日?”


    妻子仰脸,眼巴巴看着他,眸光含怯,又隐有期盼,让他心尖泛疼,他低低说:“孤不好此道,也不喜女子近身,多年来,也就一个你罢了。”


    这一点,虽有当初纪皇后算计,但绝对也少不了他的主观意识。大约,是随了他外祖家吧。


    高煦的外祖父,是阁臣吴正庸。吴正庸一辈子就一妻,夫妻琴瑟和鸣,无妾,青年丧偶后,亦从未有续娶念头,数十年来孑然一身。


    膝下一对儿女,女儿是元后,英年早逝自不提。剩下的儿子,即太子亲舅,也如其父一般,一夫一妻,专情一人。


    再下来的两个表兄弟,亦是如此。


    高煦凝视妻子,“孤从不以为,三妻四妾是何美事,如你父亲一般,亦未尝不可。”


    是的,他真这般认为。


    纪婉青从他专注的黑眸中,真真切切读懂了这一点,这一瞬间,她是狂喜的。


    “殿下!”


    何嬷嬷的话,终究在她心里留下痕迹,她难受,她不甘,想着高煦平日情意,要争取或试探一番。


    只是她从没想过,会得到这么一个回答。高煦一言九鼎,绝不轻易许诺,这点她很了解。


    是要否极泰来,上苍终究眷恋了她一次吗?


    不管如何,纪婉青此刻泪盈于睫,“殿下,你……”她说不出话来了。


    高煦内敛,再多的表露情意话语,他说不大出来,只给妻子抹了泪,温声道:“孤与父皇不同,你日后不许胡思乱想,可知晓了?”


    “嗯,我知道的。”


    纪婉青应了,她主动亲吻身畔夫君,高煦立即回应,不过他很小心,唯恐伤了她母子。


    好半响,小夫妻方分开,他亲了亲她,“好了,不许再多想,你如今最要紧的差事,便是养好胎,把孩儿生下。”


    “嗯。”


    她眼眸浸染水光,格外闪亮,鼻尖有些红红,却笑靥如花。


    他不禁微笑。


    “殿下说的话,我记真真的,我不许你有别人。”她揪紧他的衣襟,半撒娇说话,美眸却很认真。


    “好。”男声温和,隐带柔情。


    “我要与殿下一起睡,我舍不得你。”得了应允,她雀跃。


    他微笑带着纵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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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8、第 六十八 章


    一室静谧, 烛光昏黄柔和,小夫妻躺在床榻上, 低声细语。


    二人首次打开心扉,彻底坦露心意, 结果是可喜的,两颗年轻的心紧紧贴合在一起。


    纪婉青百般不愿, 为未发生的事哭泣难受, 说到底,也是因为很在意。高煦给她抹干净泪水, 将人搂在怀里,此刻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愉悦。


    这种愉悦, 与朝事取得重大进展是不同的, 仿若一颗心被浸泡在温度最适宜的蜜水中,畅快、无一处不舒适。


    这一刻的高煦, 温润和熙, 已全非伪装。


    大手轻抚着她的背, 又爱又怜,他低低说:“青儿, 早些歇息吧。”


    “我不困呢。”


    纪婉青偎依在他怀里, 这个怀抱宽阔温暖,背后大手的力道,如他的声音一般柔和。


    他真情流露,无本分掺假, 无论如何,她想试上一试。


    日后还有大半辈子,未必没有变数,但因为莫须有的事,就畏惧而裹足不前,并非纪婉青的一贯作风。


    既然有大好机会,她当然要牢牢握住。


    她决定早已下了,此刻仰脸一笑,撒娇道:“殿下,我今儿睡了许久,还不困呢,我要与你说话。”


    他微笑,“好啊,青儿要说何话。”


    “即便不说话,搂着殿下也是好的。”她俏皮眨了眨眼睛。


    是啊,即便不说话,搂抱着彼此,心也是安宁喜悦的。


    “好。”


    室内静谧,只低垂的帐幔里头,偶有轻声细语溢出。女声悦耳娇俏,嘟囔着半带撒娇,男声低沉温和,应和中饱含纵容。


    温馨和谐的氛围让人不舍,不过高煦惦记着妻子需要休养,不多时,再次催促她歇息。


    纪婉青依依不舍,还是睡了过去。熟悉而醇厚的气息包围着她,她睡得格外安心。


    一夜无词,次日纪婉青清醒时,天色已大亮,高煦早早便往前面去了。


    用了早膳,何嬷嬷端着药盏进了屋,伺候主子用药。主子神采飞扬,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嬷嬷,”纪婉青放下药碗,漱了口,屏退宫人,低声对乳母说:“殿下昨日说,他从未有此念,日后也无此意思。”


    乳母真心疼她,她也希望对方安心。


    纪婉青话语隐晦,何嬷嬷却一听就懂,她大喜,又有些许疑惑,但对上主子笃定的眼神,也散了。


    皇太子殿下,这半年里何嬷嬷也常有接触,对方为人稳重,并不是一个巧语欺骗妻子的男人。


    他必然是真心的,哪怕何嬷嬷觉得不可思议。


    “好,好好。”她笑得合不拢嘴。


    不过,喜悦过后,何嬷嬷想了想,依旧觉得需要嘱咐一下主子,未雨绸缪也是不能少的。


    “嬷嬷,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纪婉青同样了解乳母,对方心思她一眼便知,她笑道:“以后有何变化,是好是坏,谁也不知。”


    她美眸熠熠生辉,“此刻殿下待我真心,我若百般猜忌,就负了他。”


    真情,向来需要以真心来维护,高煦不是庸碌之辈,畏首畏尾,反倒可能将触手可及的幸福,硬给推了出去。


    “他不负我,我便不负他。”


    刘太医医术确实不错,他说纪婉青底子好,服两贴安胎药,再卧榻两三天,便可无碍。


    果然如此。


    再次诊脉以后,老太医宣布,太子妃娘娘已无恙,再正常起居一个多月,便能完全坐稳了胎。


    虽然没有宣扬,但后殿正房依旧喜气洋洋,纪婉青终于敢下地走动了。


    日子跟平常也没有变化,她身体康健,无需大补,只注意多吃些瓜果蔬菜,奶蛋鱼肉,给胎儿补充足够的营养便可。


    倒是高煦,把老太医召到书房里,仔细询问了半下午,把她的身体状况,诸多宜忌都了解清楚,这才把人放回去。


    他关心她,纪婉青喜意难掩,含笑看着他。


    高煦笑道:“真这么高兴?”


    “嗯。”


    她握着他的大掌,他挑唇微微一转,反过来裹住她的小手,携手往里屋行去。


    自从小夫妻袒露心意后,本亲密无间的感情再添蜜意,二人难舍难分。


    她波光流转间,美眸有情丝;他也端不住了,虽内敛,但百忙间关注总不断。


    加上又有了孩儿,张德海往后殿一日多次来回跑,腿儿都细了一圈。


    不过,这奴才到了乐呵呵的,跑得十分欢快。


    纪婉青有了孕,不敢有大动作,除了缓缓散步以外,她便看看书,再吩咐小厨房给高煦准备的消暑汤品,便过了一天。


    “殿下,你可热?”


    时值盛夏,如今内屋也不敢放冰鉴,只在角落放两小盆冰稍稍降温。纪婉青不怎么活动还好些,高煦从外面进来,额头一层薄汗。


    “无事。”


    他不以为意,先妻子一步接过冷帕子,抹了抹手脸。


    纪婉青笑道:“也无需过分在意,不过是个冷帕子。”这还不是冰帕呢。


    二人落座软塌,她搂着高煦笑,“即便殿下觉得热,要挪地方,我也是不许的。”


    纪婉青昂起下巴,娇哼睨着他。


    高煦抚了抚她的脸,笑道:“好一个霸道的太子妃娘娘。”


    他哪里愿意挪窝?不过看她小得意的模样,他取笑一番,心下畅然。


    夫妻笑语一番,纪婉青便说起正事儿,“殿下,今早我那边的眼线传消息过来,说皇后虽有些许疑虑,却无暇细究。”


    太子妃称病,请假不到戏莲阁请安,消息昨日放出去,这事儿崔六娘正好赶上了。


    消息传回来说,皇后当时是有些许疑惑的。可惜外有魏王受挫,内有丽妃奉旨协理宫务,她既惦记儿子,又要应对丽妃,推搪以拢紧宫权,根本无暇关注这点小幺蛾子。


    太子妃称病这事,便被搁下了。


    高煦颔首,“青儿放心,她不会有空分神的。”


    这里头,自然少不了东宫暗暗推波助澜,他亲自安排下去的事,效果自然一清二楚。


    皇后一番算计,险险让他的妻儿吃了大亏,高煦自然不肯善罢甘休。


    由于他的人煽动,陈王接手朝务后,进行得并不顺利,这等涉及根基的要事有波折,皇后头发都生生愁白了几根。


    偏偏其他地方也不能安生。


    丽妃多年得宠,又有子傍身,早对宫权垂涎三尺,一朝得了皇帝口谕协理,当然摩拳擦掌,誓要从皇后身上咬下一大块肉。


    不过,中宫掌权多年,要敷衍她,她一时很难下手。


    高煦长于皇宫,自然有心腹眼线,稍稍在关键位置动点手脚,丽妃是聪明人,立即抓住漏洞,顺势而上。


    如今前朝后宫热闹得很,高煦只冷眼看着。


    为了安他那父皇的心,坤宁宫暂时确不能倒下,他先取点利息,剩下的账先挂着,日后一一清算。


    “那就好。”


    纪婉青瞅了他一眼,便明白了个七八,既然夫君已安排妥当,她就不操心了,安心养胎才是正道。


    正事说罢,夫妻闲话几句,携手用过晚膳消了食,便睡下了。


    只是这一夜并不安稳,到了寅时上下,张德海便急急奔进正房,小心推开门,蹑手蹑脚来到锦帐前,压低声音唤道:“殿下,殿下。”


    “何事?”


    高煦浅眠,脚步声刚到榻前,他便睁开眼。


    外面传来张德海低低的声音,“回禀殿下,林阳来了,说是许驰在京城传来急报。”


    按照时间,实际这个时候,正好是许驰刚刚率众,围剿“二爷”郊外庄子不久。


    算算日子,应是消息传来了。


    东宫麾下心腹,就没有愚笨之人,若是十分顺利,肯定不会打搅主子安眠。


    这里面肯定出了岔子。


    高煦立即轻轻掀起薄被,抽出妻子枕着的手臂,翻身而起。


    他动作很轻,不过纪婉青还是动了动,“殿下?”她借着微掀的锦帐,瞥一眼窗棂子,天还没亮。


    “无事,你继续睡,只是京中有消息传来罢了。”


    不是要紧事,怎可能此刻惊动他?不过纪婉青还是乖乖听话,阖上眼睛。


    她帮不上忙,不让他分心还是可以的。


    高煦掖了掖被角,下榻披衣,往前面外书房去了。


    他猜测得不错,消息果然是许驰传过来的,一封密信,以及一个小匣子。


    “这人果然了得,竟能逃脱。”


    二爷能逃脱,全赖他未雨绸缪,一挖多年的地道。高煦扫过许驰亲笔的请罪密信,也没责罚,只命传信戴罪立功。


    随后,他打开小匣子,取出那小半枚黑漆木牌。


    这木牌不罕见,乃勋贵官宦之家的通行令牌,用于通行府中门禁,一般经常出门办差的家人护卫都配有。


    “侯府?”


    正面一个半字,篆体。翻转背面,则只剩小半个大字,笔画行号契合了“贰”。


    侯府?二爷?


    这种通行令牌,虽不罕见,但也不是随手可得的,每个牌子,都还有一个序号,用以验证身份。不过,这个木牌的序号已被烧毁。


    难道这个“二爷”,是京城哪个侯府二爷。


    这矛头首先指向临江侯府,可惜,高煦很清楚,临江侯府并无二房。


    他不置可否,将木牌放回小匣子中。


    “殿下,我们是否先将京城侯府排查一遍?”


    这木牌显然与二爷有千丝万缕关联,然而,京城侯府就那一小撮,排查耗费不了多少时日。


    顺藤摸瓜,想必无需多久便水落石出。


    高煦点了点头,“仔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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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9、第 六十九 章


    天色还早, 下了排查京城侯府的命令后,高煦便踱步回了后殿。


    内屋燃起了烛火, 纪婉青已经起了,刚梳洗妥当, 换了一身浅碧色家常衫裙。


    高煦加快脚步进了屋,“青儿, 怎么不多睡会, 天还没亮。”


    “我不困呢。”


    前几日一直卧榻,无事可做只能睡, 昨夜也歇得早,他在时还好些,一人独眠, 她毫无睡意, 干脆就起了。


    高煦端详妻子,见她面色红润, 精神饱满, 放心点了点头。


    梨花正捧了首饰匣子过来, 他垂目选了一支白玉钗,给妻子簪上。她在屋里不喜欢繁复, 这他是知道的。


    纪婉青颇有兴致, 就着铜镜端详一番,她颜色极好,一只白玉钗斜插在乌黑的云鬓上,正好与如冰玉般的肌肤相映衬。


    高煦眼光不错, 她竖起大拇指。他含笑,与她携手到软塌坐下。


    “殿下,可是那二爷有了消息?”


    若是其他情况,纪婉青是很有分寸的,不会主动过问。只不过,这二爷与她有关。


    高煦下令围剿二爷所在庄子,这个她清楚,一听到京城来的消息,便直觉是这事。


    “是的,方才传信,确实是那二爷之事。”


    此事从开始到现在,妻子一直参与其中,高煦亦从未有隐瞒想法。她悬着心,眼巴巴地看着,他轻叹:“只不过,那人却已成功逃脱。”


    密信匣子,高煦也一并带过来,此刻取出递过去,并将林阳禀报的详细情况叙说一遍。


    “孤以为,这与临江侯府脱不了干系。”他向来敏锐,很多时候单凭直觉,便能指引方向。


    “只是,纪家却没有二房。”这关键之处断了线,他剑眉微蹙。


    纪婉青的叔父倒是行二,靖北侯府也是侯府,还恰好是纪后一党。可惜那等蠢货,不说开拓进取,即便连父兄打下了大好基础的侯府都守不住,其他不必再说。


    高煦知道妻子与叔父不和,索性没有提他,只温声安慰道:“此行也不是没有收获,京城侯府不算多,仔细排查一番,必然能发现这通行令牌是哪家的。”


    只能这样了,对于东宫麾下暗探能力,纪婉青是不存疑的,这想必是最好结果了。


    “嗯,我知道的。”


    纪婉青看罢密信,又打开匣子,取出小半个木牌端详片刻,不得其法,便将放回匣子里,扣上递回给高煦。


    为父兄复仇要紧,但腹中骨肉同样重要,现在可激动不得,她深深吁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情绪保持平和。


    妻子懂事明理得让人心尖泛疼,高煦怜惜万分,轻拥她安抚片刻,温声说:“我们先用膳。”


    “好。”


    纪婉青打起精神,笑了笑,就着他的搀扶下了榻。


    只不过,她刚站起,脑海中却灵光一闪,呼吸一紧,脱口而出,“不,临江侯府是有二爷的。”


    高煦闻言,眸中锐光一闪,“青儿,此话当真?”


    说话时,他不忘小心搀扶妻子,二人重新坐回软塌之上。


    “对!”


    纪婉青呼吸急促起来,她仰脸,紧紧攒着高煦大手,“我突然想起来,小时候听爹娘说过,临江侯府确实有位二爷。”


    她约摸两三岁时,曾听爹娘讨论过这个话题,若她是寻常孩童,恐怕已全无记忆。


    好在她不是,纪婉青虽享受童年,但却有成人思维,偶尔听过得只言片语,也完全能理解。


    现在的临江侯纪宗文,确实有个同胞弟弟,比他小了十多岁,弟弟出生时,他还是世子。


    当时老侯爷夫妻已年过四旬,居然能再得一嫡子,当然大喜。只可惜这幼子高龄产下,身体非常虚弱。


    会吃奶时就吃药,猫崽一般捧着护着养到三四岁,不间断寻医问药。当时的侯夫人余氏操碎了心,也不见起色,幼子反大病小病不断,气息奄奄。


    “这孩子,不是没了吗?”


    高煦一直凝神静听,见妻子停顿歇了歇,他递上一盏温水。


    作为唯一与东宫抗衡的势力,纪皇后一党主要成员的情况,他当然详细了解过,临江侯府尤为甚也。


    可以说,林阳曾把纪家上下几代主子,以及一干姻亲,都认真扒拉了一遍,造册呈于主子案前。


    这位嫡幼子,也在名册中,高煦记忆力极佳,对方病弱长到四岁,病重早夭。


    林阳的能力,以及办事态度,都是极拔尖的,不可能有假。


    只是妻子肯定不会无缘无故说起,这当中必有蹊跷。难道当年之事,另有隐情?


    高煦敏锐,果然,纪婉青茶盏未放下,便立即接过话头,“不,当年那嫡幼子并未去世。”


    十几年前,那嫡幼子确实状况不断,病弱非常,让母亲余氏呕心沥血。然而,这还是不是最糟糕的情况。


    屋漏又逢连夜雨,在余氏焦头烂额这关口,她的夫君临江侯却倒下了。


    很突兀,倒下后昏迷不醒,京城大夫看不出病因,连求了太医也如此。躺了大半个月,气息一日比一日弱,眼看就撑不住了。


    侯爷是府里的顶梁柱,整个临江侯府惶恐不安。


    这时候,有人提说,侯爷膝下那嫡幼子与父亲八字相冲,方会如此。


    这其实是个实话,那幼子出生时辰,确实是与侯爷冲了。只是余氏却不认为夫君突病,乃小儿子之故,她当即狠狠呵斥对方。


    只不过,余氏不信,却有人信了。这人正是余氏婆母,当时还健在的老太君。


    老太君大半辈子笃信此道,嫡幼孙与独子八字冲了,她本已极不喜,一听这话就坐不住了,立即托人询问了一高人。


    这高人不是庸碌之辈,确实是有本事的。他直言,父子八字完全相冲,二少爷年纪小受不住,几年来才会病骨支离;至于侯爷壮年则好些,不过也小病不断。


    高人说,今年适逢侯爷本命年,如今又恰好天干地支与二人有大冲,几者夹击,父子必有一亡。


    当时情形,显然这个被冲亡的人,就是身为父亲的侯爷了。


    老太君深信不疑,她不可能为了一个病弱的幼孙,舍弃顶梁柱唯一儿子。


    这条救命稻草,马上便捡起来了。


    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心肝肉般的小儿子,余氏无法割舍。在这种关键时刻,她忽想起父亲在世时的一个忘年交。


    这是京郊灵隐寺中的一高僧,听说已有一百多岁,精通佛法,或有解法。


    余氏连夜带着小儿子去了。


    须发银白的大师肯定了相冲之说,余氏绝望,不过大师慈悲,且修为更加高深,他提出一种权宜解法。


    若要侯爷无恙,临江侯府家这个嫡幼子,是必须亡故的。然而,却能折中一下,使出一种替身解法。


    选一名同龄将要病亡的男童,大师给一道黄符,再压住二少爷的八字,夭折出殡下葬,族谱名字勾去出,全程一丝不差。


    这种欺上瞒下的秘法,关键在于二少爷这身份,必须随葬礼一同死去。若不然,将会有大反噬。


    换而言之,二少爷除了一条小命以外,其余的都归了替身所有。世人眼中的他已死,日后他不能归家归宗,不能姓纪,只得隐姓埋名生存。


    没有其他办法,能抱住小命也是好的。也是二少爷命不该绝,当时有灾情,京郊聚集了不少病弱灾民,次日替身便找到了。用可救活孩童当替身,大师是不干的。


    于是,二少爷便病逝了。


    虽是早夭,但白事办得很不小,亲朋故交都来了,孩子小身子弱,从不出门见人,大伙儿没见过面,也没察觉不妥。


    一个孩童早夭,当初也就惋惜一番,二十几年过后,更是无迹可寻。


    只不过,奇迹的是,二少爷刚下葬,他的父亲便转醒了,恢复正常,身体健康再无小病。


    那个秘法需秘而不宣,因此即便是临江侯府的主子们,也仅是当家的几个知道罢了,地位不够的,同样蒙在鼓里。


    只不过,当时纪宗庆还在世,侯爷正是他亲伯父,两家还未疏离,他敏锐,影影绰绰知道一些。


    他在临江侯府还有不少眼线,刚好其中一个混成余氏院里的二等丫鬟。余氏位于事件旋涡中心,底下人或多或少参与到此事中来,刺探整理一番后,基本可以还原真相了。


    只不过,当时纪宗庆的关注点在伯父身上,一个四岁小儿,并不引人注目,侯爷醒了,这事便被搁下了。


    直到十年后,伯母余氏去世了,他想起那个无法吊唁母亲的二少爷,才与妻子感慨了一番。


    纪婉青当时才两岁,父母以为她听不懂,其实并不是,她懂了不过没放在心上。


    事情抛在脑后已多年,虽尘封已久,但一朝遭遇刺激,她灵光一闪便记起来了。


    “殿下,所谓二爷,应是这位早夭的二少爷。”纪婉青握住高煦的手,目光灼灼。


    这个发现相当重大,高煦颔首赞同,快速将消息过了一遍,随即他询问:“青儿,你父亲是否还有过此人出府后的消息?”


    二少爷详情,到了四岁便戛然而止,他藏身何处,二十余年来经历如何,若有蛛丝马迹,将更有利于判断敌情。


    “这人年已三旬,如今是否出仕?从文从武?”


    二少爷亲爹是老临江侯,虽父子不能相认,但适当扶持一把还是可以的,若他争气,该已混得很不错。


    这么一来,他便完全具备了与临江侯府勾连,并参与幕后策划松堡一役的条件。


    70、第 七十 章


    高煦询问妻子, 可知晓二少爷离开侯府后的音讯。


    可惜纪婉青摇了摇头,“这二少爷之事, 我仅在两岁之时,听说过一次, 此后,便未再听爹娘提起过。”


    事实上, 二少爷出了府, 那个二等丫鬟的眼线便不能跟上去了。纪宗庆军务私务缠身,并没有深究一个四岁病童去处的闲暇。


    又或许, 日后纪宗庆曾从其他途径知悉过此人,不过,这些并不会对养在闺阁的女儿提起。


    纪婉青有些懊恼, 高煦却拍了拍她的手, 温声安抚,“你无需在意。”


    “能有此要紧线索, 已极不错。”他直觉, 这二少爷便是“二爷”, 顺藤摸瓜,不日必有重大突破。


    “你有了身子, 莫要劳神, 这事儿孤立即命人去办查。”现在把胎坐稳才是头等大事,高煦不希望妻子思虑太过。


    “嗯。”


    这点纪婉青清楚,只不过,“殿下, 我祖父当时封侯自立家门,留了不少眼线在临江侯府,后来父亲给了我,这些涉及侯府阴私的事,正好可以用上。”


    “我只是下个令,有消息就告诉殿下,不累的。”


    孰轻孰重,纪婉青分得清,她深深吁了一口气,压下繁杂思绪,仰脸对上他关切眼神,露出笑脸,好让他放心。


    “好。”


    高煦尊重妻子,且对于此事,她手上那批眼线确实能起大作用。毕竟积年世仆,身份毫无疑虑,即便许驰等人再能干,亦未必能取得同等效果。


    “你不必躁动,只命人暗暗打听即可,不要怕耗费时间,更不可操之过急,以免打草惊蛇。”


    这事连侯府主子们,也大部分不知情,有多隐蔽,不必赘言。先探一探,若有蛛丝马迹,便可先分析一番。


    高煦历惯大事,条理分明,有足够耐心抽丝剥茧。他声音温和,借事仔细教导妻子一番。


    纪婉青点了点头,立即命人取来纸笔,手书一封,交给他传回京,送到纪荣手上。


    当日傍晚的京城,东城处一处宽敞胡同,披着暮色驰来了七八匹骏马。


    京城这地界,讲究东富西贵南贫北贱,东城,是富人聚居之地。当然也不是没有官家,不过却少些,更多是的富户。


    这条胡同,聚居的就有富户有官宦。很好分辨,非官身的人家,住处不能称“府”,只能叫“宅”。


    这七八匹高头大马,一水儿膘肥体壮,马上人虽头戴帷帽,风尘仆仆,身上简单绸衣看不出身份。不过仅凭随后者整齐划一的动作,紧紧簇拥护卫为首一骑举动,就能判断不是普通人。


    一行人在一户人家门前勒住马缰,大门两侧各悬挂一灯笼,一式模样,上书“穆府”。


    首位骑士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迎上来的门房,大步进门,“二爷何在?”


    “二爷在外书房,请容小人通禀。”


    大管事已经迎出来了,点头哈腰,虽大爷是家主亲兄,但主子规矩严谨,他也不敢直接放行。


    “去吧。”


    大爷缓下脚步,他清楚自己弟弟的性子,当然不会为难个把下仆。


    大管事很快折返,请贵客往外书房而去。


    “大哥不是随驾去了承德,为何折返?”


    外书房中,一清隽白皙的男子正伫立隔扇窗前,垂目注视高脚香几上的一尺高的白瓷缸子。


    这是个鱼缸,水质清澈,鹅卵石细沙铺底,水草摇曳,几尾小鱼欢快畅游。


    男子俊美,一身青衣不过随意披上,却另有一番洒脱惬意。兄长进门,他也没回头,只伸手捡了一小撮鱼食,缓缓撒进白瓷缸中,挑唇看小鱼抢食。


    目光透过大开的隔扇窗,洒在他的手上,修长白皙的大手,手背形状优美,手心却有不少老茧。


    “怀善。”


    大爷并不再意弟弟漫不经心的态度,直接行至他身边,“之前你传信,说京郊庄子被攻破,我便回来一趟。”


    原来,这青衣男子名穆怀善,手一松,指间鱼食便尽数落在缸中。他薄唇微微挑起一个弧度,有些许讽刺,“你回不回来又如何?”


    虽非他所愿,但家里始终薄待了弟弟,对方多年态度不阴不阳,大爷一贯不放在心上,出了这般大事,他不回来看看不放心。


    仔细端详兄弟一番,见他毫发无损,姿态如旧,这才放了心。


    那边,穆怀善踱步到一边太师椅落座,抬眼扫了扫兄长,淡淡说:“太子殿下果然了得,若非我早有准备,恐怕真被堵住了个正着。”


    提起那桩事,他悠闲姿态终于不见,面色阴了阴。


    那庄子原是穆怀善成长之地,在他懵懂不知世事之前,留下了很多欢声笑语。这些,虽在现实面前倍显不堪,但到底是一份珍贵的回忆。


    那庄子隐蔽也不大,后来需要扩建,他没有推倒老建筑,而是选择在边上重新规划。可惜十多年后,最终却付之一炬。


    “人没被堵住就好。”


    大爷隔着方几,落座在另一侧太师椅,端起茶盏呷了口。弟弟回忆他不知,他关心的重点在另一处,“不知此次损失可大?”


    “折损了庄子一半人手。”


    提起这批心腹死士,穆怀善眸光冷冷,“大约是王泽德那边露了马脚,让人追踪而来。”


    他不等兄长接话,便道:“我已使人给王泽德传信,此事你无需多管。”


    穆怀善经手的事,一贯厌恶他人插手,大爷很了解,对兄弟的能力也不存疑,闻言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


    这个话题就此打住。


    大爷不说,穆怀善却开口了,瞥了兄长一眼,他唇角微微扬起,似笑非笑,不紧不慢道:“魏王被陛下怒斥,闭门思过,你这临江侯不待在承德帮衬着,却悄悄回了京,还真是放心。”


    夏日余晖昏黄,洒在窗棂子上,又折射一部分到大爷的侧脸,他一抬首,赫然竟是当今国舅,临江侯纪宗文。


    “这风头上,魏王殿下及我等应蛰伏,方为上策。”


    提起这件糟心事,纪宗文眉心紧蹙,捻了一捻下颌的短须,“好在按如今前朝后宫局势,丽妃四皇子数年内无法崛起,陛下为平衡皇太子计,无需多久,魏王殿下便可返朝。”


    幸好,情况还不算太糟糕。


    “殿下太大意了些,怎可中这等算计,这柳姬,本是皇后娘娘谋算东宫的。”


    皇太子即便喝了鹿血,依旧头脑清晰,利落将计就计,将祸水泼了回来,万分漂亮。偏偏,参与谋算的魏王却中招了。


    纪宗文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等姿态,他从未在陈王、皇后心腹,以及临江侯府诸仆面前做出,只不过如今面对兄弟,终究没有遮掩。


    “我早就说过,魏王资质只算中等稍上,偶有纰漏,不也是常事?”


    穆怀善虽身在京城,但耳目灵通,柳姬魏王的消息,他昨日一早便得了,紧跟着,临江侯府也递了详细消息过来。


    他冷哼一声,自魏王小时候起,他就不怎么看得上,觉得拥护其为主,忒平庸了些。偏胞姐纪皇后自傲于长子,而兄长也认为还行,可以塑造一番。


    他倒要看看,能塑造出个何等的帝王之才出来。


    “魏王平庸,远不及其弟。”


    穆怀善掸了掸衣袖,斜靠在太师椅背上,三十岁的男人,外表俊秀,看着不过二十许,姿态不拘一格,却潇洒中带些许慵懒,让人脸红心跳。


    “这是个好时机,正好舍了魏王,拥护陈王。”他说得十分平静,仿佛平白叙述着,今天天气还不错。


    “不可,不可。”


    纪宗文摇头摆手,魏王是他们仔细培养出来的,虽略显平庸,但可有不少可取之处。况且继承人这玩意,不到万不得已,怎可说换就换。


    “魏王殿下虽聪敏稍逊,但处事稳打稳扎,为人颇有胸怀,善于听取良策,也是个好的。”


    穆怀善闻言嗤笑,魏王这些好处,当个太平盛世的君王倒是不错的,只可惜现在他一非帝皇,二者,甚至连皇太子也不是。


    既然仅是一个皇子,还处于谋取东宫的要害位置上,当然是本人能力优异者更佳。


    陈王就不错,虽年纪不大,处事犹带稚嫩,但为人有城府,脑子好使处事也果断,比其兄长要好上太多。


    穆怀善人聪明,因为自小经历,更容易窥探人性黑暗,他算是纪皇后这边唯一看破陈王心思的人了。


    只是,他从未揭破。


    冷冷一笑,他站起来,“既然如此,兄长随意罢。”


    穆怀善显然不悦了,这是送客姿态,纪宗文无法,只得站起,安抚兄弟几句,先行离开。


    “主子,这确实是个换人的好时机,您,您为何不多多坚持?”


    说话的人,是穆怀善的头等心腹,穆德。主子的身份,以及更看好陈王他皆知,见临江侯离开,一直侍立在一侧的他犹豫片刻,便开口劝问。


    主子实力强劲,若是坚持,临江侯皇后也得郑重考虑,以前好端端的不适宜表态,现在不是刚好吗?


    穆怀善嗤笑一声,“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临江侯府即便败了,又何妨。”


    有家有族不能归,被迫改名换姓,甚至因祖母忌讳,连母姓也不许他从。藏匿在小庄子长大,虽母亲疼爱,父兄怜惜,不过,也仅此而已。


    那位用替身之法救他一命的高僧精通岐黄之术,怜惜他病弱,替他调养了两年身体。期间见他可怜,无名无姓,大师俗家姓穆,便让他从了,取了一个名,怀善。


    大师对他有再生之恩,取名自然当得,只可惜大师年岁太高,两年后坐化,他只得跟母亲离开。


    穆怀善聪敏,在小庄子过了几年欢快的童年时光,便渐渐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他性情骤变,不复阳光,到如今,已有二十余载。


    他并不在意临江侯府兴衰,也不在意胞姐之子是否登顶,协助夺嫡全为兴趣,享受了过程,成也好,败也罢。


    他们爱拥护魏王,那就拥护吧。


    穆怀善冷哼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亲亲们,明天见哦~ 咪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