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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嫁给表哥之后》 第101章 第101章
才刚下了孟门山, 后面就追上了樊岳狄谦等人。
樊岳是羽林卫中郎将, 事发时还值守宫禁,且他还有其余任务, 没能第一时间从城门而出。
其中一个任务就是接应狄谦等人了。
狄谦是文官,作为三皇子党的他还被牵连被监视,根本不能提前撤退。事发后被樊岳接应, 这才乔装藏匿。
至于樊岳, 保皇党的身份已注定他在西河王的必除名单上了。重新调整宫内眼线, 能留下的继续留着,不能留的统统带走,连同他在羽林卫发展出来的数百铁杆心腹,还有狄谦王弘等人, 趁着西河王接掌京城完毕, 开启城门招抚百姓之时,化整为零遁出。
紧赶慢赶,赶上了大部队的尾巴。
樊岳哈哈大笑:“终于赶上了啊!”
楚玥也很高兴, 都是吉祥巷的老熟人,“等你们好久了。”
“不晚,不晚!”
樊岳先拍了拍傅缙的肩膀, 又和众人打个招呼,最后看楚玥:“诶, 玥娘你看着怎瘦了些?是不是咱承渊没照顾好?这可要不得啊!”
说着挤眉弄眼,引众人哄堂大笑。
傅缙面上也露出笑意:“行了,赶紧把衣裳换了, 我们北上和殿下汇合。”
樊岳几个是武将,自然换上铠甲的,等换好,诸人边走,边交流消息。
傅缙这边不用多说了,至于樊岳这边,确定萧太后城破那天就自刎身亡了。至于傅延的话,城头太乱没有眼线,并不清楚,也不知是战死还是被俘。
樊岳拍拍兄弟的肩膀以作安慰。
傅缙神色平静,该恨该伤感的都已过去了,他目视前方,将坚定不移地往前路而去。
“走吧。”
……
孟门山距离目标地郦水侧,约莫六七百里的路程,由于粮草军备充裕,军心十分稳定,一路急行军,在第七日傍晚抵达。
宁王也到了,双方在郦水南岸的原野上胜利会师。
远远见得对面烟尘滚滚,得哨兵回报,以傅缙为首,樊岳秦达楚玥刘檀等人紧随其后,驱马而出,疾奔向前。
走了一半,已见宁王迎了出来,当先一骑,面露大喜之色。
众人翻身下马,利索见礼,“见过殿下!”
“好,好!”
宁王面泛红晕,显然也十分激动,已下了马,上前亲自将傅缙扶起,又让众人不必拘礼,且快快起来。
拍拍傅缙肩膀,又环视众人,他捋须:“辛苦诸位了,辛苦诸位了!”
“为殿下效力,我等之愿也!”
众人齐齐拱手,齐声应道。
声音高昂,在芳草萋萋的原野上异常响亮,伴随着行军的烟尘和震颤,楚玥心绪都禁不住激荡几分。
“好!”
宁王叫了一声好。
此次同行的还有宁王世子申元,见罢宁王,又见申元。两年不见,这个瘦削的小少年长高了不少,有父亲指导,人看着沉稳成熟许多,气度初现。
他见了傅缙楚玥等人明显很高兴,上前几步扶起:“京城一别,经已二载,你们可好?”
平时和宁王颇相似的沉稳神色敛起了,露出笑意,平添几分少年青涩。
“谢世子关怀,我等极好。”
笑语晏晏,自己人已会罢,接着,宁王将视线投在刘檀和他身后的七八个副将校尉身上。
刘檀等人知机,即时出列,郑重跪地见礼:“标下刘檀,久仰宁王殿下贤德大名,今冒昧投来,万望殿下纳之。”
宁王大喜,上前扶起:“得仲德相助,我知幸也,快快请起。”
刘檀等人:“谢殿下!”
气氛热烈,宾主尽欢,楚玥安静立在一边看着,其实都是场面功夫,事实上,刘檀的事,傅缙在信上已说得十分清楚了。
一轮红日西斜,远远的郦水尽头一片残红,原野上已见暮色。傍晚时分,既成功会师,紧接着便是安营筑寨。
预计在这郦水侧,他们会待一小段时间,等宁王私军从大宁赶至,局势发生什么新变化了,才会再做挪动,因此这营寨得多费一些功夫。
不过这也是其他人的事了,楚玥要忙碌的是粮草。
傅缙这边,这事儿一直就是她掌的,所以很自然,也是她忙碌。
选定地点,一辆辆粮车从刚立起的营寨大门推进,用结实的竹竿加油毡布围成圆仓,再一层层垒上去,垒得不高,因为还得顾及机动性,最后仔细盖上油毡布。
同在的还有陈御,陈御兼任宁王那边的粮官。
经过购马一事,两人都很熟悉了,笑着打了个招呼,也不需要客气,商议着分工合作各自指挥,一边堆叠粮仓,一边安排将晚膳所需分发至各营各部。
等到酉时,才堪堪整理停当。
陈御捋须:“这些粮草,约莫能用五日。”
这是常情,因为必须保持大军的灵活性,所有营内一般是备三到五日的粮草足矣。
当然,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出来打仗只带几天粮草肯定不行的,上叙前提是大军会在营寨之外另选一处安全之地,作为粮草大营。
现在陈御之所以特地说起这事,是因为此次情况特殊,他们是没有粮草大营的。
之前宁王不知局势如何,没启动私兵,只带了封国上的数千兵马,这粮草需求量不大,又是奉诏勤王,可以从大宁运来。
但现在却不行了,局势暧昧不说,宁王一旦和傅缙三万大军汇合,意图也昭然若揭了。还有最重要一样,这里四万兵马,宁王私军也在赶来的路上,届时六万多的人马,靠远途运输很不便利的。
楚玥一听就了然,“我手底下粮号粮草足备,就近调取即可。”
投了宁王不久开始,她就开始积存粮草,等到去年思及自己的定位,此举达到顶峰。陈御说的问题,年前她就考虑过了,郑县山寨一定下,她就开始不动声色往北边调遣粮草,为的就是这一刻。
“不过,大宁粮队南下应继续,我这边悄悄汇入即可,也不招人眼。”
动作太大,引人注目,会给赵氏商号带来□□烦。毕竟商号店铺庄子商队都是分布全国的,虽楚玥致力于由明转暗,成果也不小,但到底明面上仍有超过五成,这些都是挪不走的,一旦招了人眼,位于敌占区域的产业就得遭殃。
“正该如此”
陈御就是这么想的,赵氏商号到了此时,对己方的支持力量是不小的,可不能出岔子。
二人意见一致,便去禀宁王。
这也是宁王要操心的事情之一,陈御楚玥得力已经解决了,他极欣然,“极好。”
“商号汇入需谨慎些,万万不可露了痕迹。”
宁王嘱咐楚玥,楚玥应了,他便道:“如此,粮草之事,便由你二人费心。”
这意思说得很明白,大军粮草就交由陈御楚玥共掌了。
楚玥大喜。
筹谋已久,终于顺利达成。
不过她面上一点没露,神色端正沉稳,和陈御一起站起,拱手:“是。”
……
楚玥心绪飞扬,连肚子也不觉得怎么饿了。
不过,该用晚膳的还是得用,她和陈御一起过去,边吃还便就着粮草运输问题议论了一阵。
初初议定,明日再深谈不迟,出得营房,已漫天星斗,陈御笑道:“好了,先歇了,明日再说。”
两人都不会武的,连日赶路累是肯定累的。
不过和陈御告别后,楚玥还不能回去休息,她得先去张太夫人那边一趟。
张太夫人是不会在营中久留的,明儿一早,就和其他家眷一起,被护送回大后方大宁。
天一亮就启程,今夜怎么也得聚聚。
楚玥正行着,眼看快到了,就见一身黑甲的傅缙转过弯,正大步行来。
他甲胄肃容,威仪赫赫,见了她,便露出微微笑意。
她也冲他笑了笑。
有军士巡逻,二人也不交谈,很自然肩并肩走在一起,撩起帐帘,入了老太□□置的营帐。
老太太已梳洗用膳罢,不过还未歇,在等着二人。
“祖母。”
二人请了安,被张太夫人招到身边坐下。
“祖母,此趟北上路途甚远,路上您如若感觉疲乏,切切勿强撑,歇过再继续不迟。”
祖母年迈,傅缙自然是记挂的。
张太夫人清瘦的脸庞露出笑意,拍了拍他的手:“行了,祖母是小孩子不成,这些都不知?”
分离在即,不舍是肯定的,但老太太也有欣慰,孙子多年努力,终于到了一展所长的时候。
“且谨慎些,祖母没甚所求,惟愿你二人平安。”
千言万语,最终汇成一句话,简单而直接,傅缙和楚玥情绪翻涌,尤其傅缙,二人低声应道:“谨遵祖母之令。”
“好了,这是好事。”
张太夫人很快就收拾起心中不舍,拍了拍傅缙的手,笑道“日后,你且回来接我和阿茂。”
“好。”
傅缙自是应了,他还是有些担心,担心大宁苦寒,祖母年迈不适应,一再嘱咐若缺什么,且吩咐下去,再不济,还能去信他。
张太夫人便笑:“我随你祖父在旬阳居住多年,有何不适的?乱担心。”
这话不假,旬阳距离大宁也就百里,气候没什么差别。
不过说起这个,难免忆起旧日时光,老太太有些伤感:“你一眨眼都这么大了,一筹志向,若你祖父知晓,必定是开怀的。”
不过张太夫人到底是豁达的,些许伤感一闪而逝,不等孙子孙媳安慰,她就收敛起。
“说起来,倒有些遗憾了,此行回去,也没能带个曾孙祭拜你祖父一番。”
张太夫人是真遗憾,之前想着孙子孙媳还年轻,缓缓不迟,她也没催。不曾想这一缓,就直接缓到局势大变了。
“你二人都在军中,这两年怕是不好要孩子。”
须臾,张太夫人又笑,拍了拍傅缙的肩,又握住楚玥的手,“不急,你们还年轻,过两年不迟,到时多要几个。”
老太太乐呵呵的,苍老的掌心包裹着自己的手,陌生的触感陌生的温度,楚玥有些不自然。
她微微笑着,眼睫颤了颤。
却听身边的傅缙含笑应了:“好,到时还劳祖母费心看顾。”
作者有话要说: 对于玥玥而言,这真是一个非常敏感的话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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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第102章
暮春的夜, 月朗星疏。
原野的风徐徐吹拂, 无声带来一丝燥,远处郦水波纹粼粼, 草木摇曳发出轻微刷刷声,虫鸣鸟叫此起彼伏。
夜色已深,信安札的营寨已陷入一片安寂之中。
一座雄鹰展翅的六扇屏风, 一张三尺余宽的翘头案, 两个放置甲胄的架子, 一张简单的行军床,装置衣裳杂物的樟木大箱阖上,上面整齐放置了小铜镜和木梳,还有五六个瓶瓶罐罐, 都是最简单实用的东西, 无一点花哨,这就是楚玥营帐的内账。
楚玥和傅缙的营帐紧挨在一起,内账边缘开一个小门互通, 既独立又相连,非常贴合他们夫妻又各有职务的身份。
不用楚玥操心,底下人早就安排妥当了, 她初见时就十分满意,独立营帐是必须的, 若和傅缙同住一帐,难免总有一丝附庸意味。
从张太夫人出来,临时有些小状况傅缙去处理, 她独自先回。
沐浴而出,有一个十**岁生得敦厚的少女站了起来,“主子,帐内都安置妥当了。”
这少女是赵扬胞妹,叫梨花,会些拳脚功夫,现作女卫打扮,是楚玥早早备下,之前在孟门山就送上来的。她是女子,有些事情男卫总不好处理。
楚玥点了点头:“嗯,回去歇罢,赶一天路你也累了。”
梨花其实不算累,见主子面色淡淡情绪不高,她想劝慰又恨自己拙嘴笨舌,最后拱手:“是。”
将将转身要出门,忽想起一事,忙又转回来,从怀里掏出一个青花小瓷瓶:“主子。”
这小瓷瓶是她大哥悄悄给她的,说是不许声张交给主子,主子自然就懂。
见楚玥接过了,她才退了下去。
昏黄的烛光下,三指大小的青花小瓷瓶躺在她的手心,她手心莹白,小瓷瓶也极小巧精致。
这是楚玥特地吩咐的避子丹,她上月服的要过效了。
盯了小瓷瓶半晌,楚玥打开,倒出一颗用温水送服。
傅缙很好,但问题依旧存在。
轻叹一口气,她将塞子塞回去,这个瓶子不能放在外头,她得塞回樟木大箱底下。
才要动手移开铜镜,不想微微一阵脚步声,与隔壁连同的帘帐一掀。
“宁儿。”
是傅缙。
楚玥心骤一慌,不过她未乱,顺势将手上的青花瓷小瓶搁在箱面上,和那五六个瓶瓶罐罐立在一起。
一个宽厚的怀抱从背后贴上,傅缙从背后搂住她,下巴就搁在她的肩膀。
“委屈你了。”
他看见楚玥放小瓷瓶了,但他也没在意,妻子一贯这些瓶瓶罐罐都多,看得人眼花缭乱的。倒是这回出了京城入了营,就剩这可怜巴巴的六七瓶,和从前对比真忒少了。
楚玥骤快的心跳平复了些,她转身回搂住他的腰,“委屈什么,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他未生疑,她大松一口气,也不愿在这头立着了,拉他到到另一边,给他解铠甲的锁扣,“都处理妥当了?”
“嗯。”
这铠甲沉重,楚玥可脱不下,傅缙利索卸了,俯身亲亲她的脸颊,“我先去洗洗。”
楚玥微笑应了。
屏风后很快传来“哗哗”水声,楚玥回头看了那个青花瓷瓶一眼,也未动它,吹熄了大半烛火,解外衣上了床。
傅缙很快就出来了,理了理衣襟和袖口折痕,他吹熄最后一支留烛,也上了床。
很明显,他不困,甚至有点兴奋,搂着楚玥亲了亲,附在她耳边说:“将来要生一个女儿,再生一个儿子。”
本来没刻意想过这事的,今夜被张太夫人一提,他一想就高兴极了,一个像妻子般粉妆玉砌的小女娃,白生生嫩嫩的一团,喊他阿爹。
这么一想可不可得了,这兴致高得下不来。
而后再要一个儿子,儿子总是不能少了的,后继有人,他拜祭祖父也不能心虚不是?
不过转念一想,他有纠结起来了,儿子做小,岂不是不便利保护姐姐?
不行,还是先生儿子吧。
“让兄长护着妹子,总不能吃亏。”
他兴致勃勃展望一番,一时又觉得两个孩儿略孤单了些,他道:“要不我们还是多生几个吧?儿子也有兄弟帮衬。”
这都想到兄弟帮衬上去了。
楚玥没好气:“母猪么?还生一窝了。”
傅缙一听,也对,而且他想起女子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的不易,顿时舍不得了,“那不生这么多了?”
他和她面对面,鼻尖贴着鼻尖,他亲亲她,笑道:“那我们就要一儿一女好了。”
他搂着她,“总不能为了孩子,让孩子娘多吃苦。”
“日后孩儿们得听他们娘的,他们娘也是吃了大苦头,要是不听,我揍他,……”
今夜他的话有些多了,絮絮叨叨,洋溢着欢喜,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畔,楚玥心头酸酸软软的。
她伏在他的肩头,闭上眼睛。
如果能顺利解决了。
那就生吧。
就按他说的,生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
傅缙率三万精兵和宁王汇合,稍慢几日,藏匿在大宁山坳的三万私兵抵达郦水一侧,再度汇合。
包括近两千匹膘马的骑兵营。
楚玥陈御等人特地去看看,对视一眼,感慨万千,当初这马来得实在不易。
现在的宁王,其实比楚玥梦中要好太多了,有了骑兵营,粮草也不再紧巴巴,兵卒也要多出将近三分之一。
有了赵氏商号的财资粮草支持,近两年,宁王终于能放开手脚招募私兵。
能跻身诸藩王的中等水平,不格外显眼,也没过分弱势。
楚玥很振奋,这一回,应能更容易一些吧?说不定不用三年时间,就能平定大局了。
想归想,但她一点不敢松懈,实在局势复杂,比宁王强势的大有人在,且她总有一点担忧,怕自己蝴蝶翅膀扇出点什么来。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所以梦中归梦中,略作参考可以,可不能全部当真。
谨慎的除了楚玥以外,其实营中每一个人都是,汇合以后,大家就全神贯注留心局势发展。
除了京城以外,他们的情报网完好无损,几层覆盖,来往迅捷,该接到的情报,总会以最快速度传至。
“诸位,小朝廷有旨意来了。”
议事大帐内,宁王坐在首位,紧挨他右下手的则是傅缙,对面的则是贾泗,而后杨骏陈瓒刘檀等人依次就坐。
楚玥坐在中间位置,她这是沾了搭档陈御的光,不然的话她还得往后坐一些,毕竟在场除了刘檀,她的资历最浅。
明黄的圣旨展开,楚玥定睛看去,原来是这个新建的小朝廷下诏,令勤王诸州火速前往汇合,而后又召诸藩围剿叛王。
这个新建的朝廷,之所以要加个“小”字,实在它有那个一点不正规。
确讯,徐皇后成功逃离京城,带了徐氏和廖氏等几个亲近家族。这个阵营,实话说,非常落魄犹如丧家之犬,一点保障都没有。
既然没保障,自然要寻找保障的,然很快,这个保障就主动寻上门了。
淮阳王率兵来援,迎皇太后凤驾。双方一拍即合,徐皇后缺个宗室养子,淮阳王缺名正言顺,徐皇后便将淮阳王嫡幼子过继到她和先帝膝下,然后这位嫡幼子就匆匆登基称帝了。于是乎,一个新朝廷就出炉了。
一系列动作流水行云,招数是挺高的,只不过,诸藩却不大乐意承认。
过继嗣皇帝何等大的事,既无先帝遗命,也无勋贵公卿共议,你徐皇后一个人说过继就过继了,太儿戏了,这不正规吧?
另外,淮阳王什么心思?司马昭之心了,谁乐意抬轿子,为他们作嫁衣裳?
宁王问:“此事,诸位以为如何?”
是奉诏呢,还是不奉?
“只徐皇后一人之意,这嗣皇帝太儿戏了些。”
傅缙这话,也是在场众人的意见,贾泗抚掌笑:“只不过,这诏暂奉无妨。”
傅缙笑笑:“没错。”
西河王已成气候,实力远超众人,这第一战,必然是围剿西河王。
不管是诸藩,还是先前奉诏赴京的诸州,要么心里明白,要么本来就有这个意识。这仗要打起来,这是最合适的契机点。
但诸藩诸州,一盘散沙,这就需要一个号召者。
傅缙说:“不妨先奉诏,小朝廷之事,日后再说道不迟。”
宁王很赞同:“承渊和子淳所言极是。”
奉诏的基调已经定下了,接着就是行动和作战计划,随圣旨一起来的,还有作战安排,宁王被安排到燕岭下的和州一带。
傅缙一看这位置就明白了,他一指营帐一侧高悬的大梁疆域图,在和州一片位置一点,“淮阳王此战意在截断西河与关中。”
从京城而出,通过武关再往西南方向,则是西河。西河王从西河起兵,迅速北上占据京城,他现在的地盘实则是长条形的,一头是西河,一头是京城。
京城位于关中,关中天险重重,易守难攻;而西河作为西河王的老巢,同样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淮阳王现在的战策,就是在这个长条的中间两面夹击,将这块地盘一分为二,以切断关中和西河的联系。
控制住粮草军械和军士的调动,再分而蚕食,傅缙道:“这确实是最好的战策。”
既然是好战策,他们从之无妨,只不过,傅缙点了点长案:“我们夹击西河王当为次。”
第一个目标,应趁此战先取得一个根据地。
有了根据地,进可攻,退可守,另外粮草军械也有地方储备,否则这样一直拉长线运输,是非常不安全的。
众人击掌附和,贾泗捋须:“届时,我们可上奏这个小朝廷,借其名义,正大光明占下。”
傅缙一笑,他正是此意,有了根据地,日后再行扩张。
“此计极好。”
宁王军事上不算擅长,但他知人善任,极笃信傅缙,说罢就问:“承渊,你以为占据何处为好。”
他睃视地图:“易州,兴州彬州,这几处都不错。”
这事非常重要,得十分谨慎,你一言我一语,议论许久,最后更看好的是兴州和彬州。
傅缙沉吟良久:“兴州吧,兴州虽略小,但依山傍水,更有天险之利。日后,我们便将彬州一并拿下。”
宁王仔仔细细看,颔首:“确实如此。”
那就兴州。
既议定,于是令下,大军拔营,徐徐往南。
……
军令一下,全军拔营,一大清早,郦水畔已忙忙碌碌一片
楚玥已经忙活了一个多时辰,天未亮她就起来了,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这是大军保障,又极沉重,一丝轻忽不得。
“都仔细些,先把装车前把粮车坚持一遍,中午要用的先分出来,缀在最后。”
楚玥仔细嘱咐曹思和蔡耘等人,曹思等一拱手,匆匆去了。
听见一阵“哒哒”马蹄声,她回头,正见一身披青甲的青年将军打马奔进,劲瘦沉静,极熟悉,是青木。
楚玥笑道:“青木!”
果然人要衣装,青木这一身,少了平日布衣时的收敛安静感,锵锵如剑,英姿勃发。
不管是青木还是曹思,还有蔡耘等人,往日楚玥用惯了的,她都带入了营中,总要有自己的亲信才行。
另外还有赵扬等十八卫,除了傅缙亲自给她选的亲卫,昔日祖父留给她十八卫带在身边,另还挑了些好手。楚玥既入军营,往日的丫鬟婆子不合适用,孙嬷嬷她们已安全出京,暂安置在相州。
“主子。”
青木翻身下马,露出一丝笑,见阳光越发毒辣,他往东边一站,给她遮挡住艳阳。
青木和曹思等人不同,他年轻又掌惯事,最重要是武艺不错,现在用人之际,秦达几个都和他很熟悉,于是就举荐他兼任了校尉一职,暂负责押运粮草这边的。
楚玥赞同且非常高兴,有正式军职好啊,她督促青木研究兵书,不懂的多多向秦达等人讨教。
这只是一个开始,若有朝一日青木能立下军功,以后得个不错的官职,那就非常好了。
青木说:“大军已整装完毕,差不多要启程了。”
那得赶紧的,楚玥和陈御又忙碌一番,待粮草全部整理妥当,大军开拔。
漫天的尘土,楚玥跨马跟在粮车附近,这位置是非常安全的,她有自知之明,自然也不会往大军外围乱窜。
青木是负责押运粮草的校尉之一,自然也是跟着粮车前进的,打马巡视一圈,他回到楚玥身边。
尘土非常,远近原野芳草萋萋,过了相州,尘土就更大了。
楚玥透过滚滚烟尘,眺望东南方向。
“楚姒,该到颖州了吧?”
已得确切消息,楚姒真没死,往颖州去了。
邓州也奉诏勤王,楚源及一万邓州兵,因京城变故目前就停在颖州。
楚玥已得讯,她父亲也随祖父北上了。
楚玥眉心微蹙了蹙,“我们的信也该送到了吧?”
青木肯定:“差不多了,最迟也就晚一两日。”
“嗯,那就好。”
楚玥可以想象得出来,楚姒现在对她有多咬牙切齿,防小人是必须的,哪怕对方现在已无甚依仗。
想到这一点,楚玥翘了翘唇,楚姒半辈子苦心经营尽付流水,回忆出入镇北侯府那时的艰难光景,真真教人畅快啊。
作者有话要说: 好多宝宝问避孕药啊,马上的话到不会这么快,不过也是这阶段的事了,宝宝们别急,阿秀尽快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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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第103章
颖州郊, 邓州勤王兵营地。
“大爷, 这,您这是……”
说话的人是楚安, 府卫出身的大房主事,后被安排到家中大爷身边,至今已二十余载, 忠心耿耿。此次北上, 他也一并随行。
就在方才, 大爷还是非常高兴的,因为今儿上晌,府里的姑太太回来了。
京城巨变,多少勋贵世家一夕倾覆, 连镇北侯府也不能幸免, 甚至,姑爷镇北侯已凶多吉少。楚温一直担心女儿女婿还有胞姐外甥,如今好了, 胞姐回来了,还有带了女儿的信息,说是当时一同及时逃了出府。
逃了出府, 应能平安。另傅缙是顺利率兵出京了的,他们早接报了。
怎能不高兴?
好事成双, 那厢父女姐弟刚刚团聚,这边楚安又接到了楚玥的亲笔信,确切平安了, 楚温更彻底放下心头大石,喜上眉梢。
楚安也满面笑容,主子高兴,他也欢喜,但笑着笑着,他笑不下去了。
楚温急不迫待拆开信,一瞥,笑意登时敛了敛,厚厚一叠信笺,他飞快翻着,越看脸色越差,最后面沉如水,执信的手已经哆嗦起来了。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他重重一掌击在案上,怒不可遏。
身躯都在哆嗦着,楚温勉强暂压,重新仔细看了信,将七八张信纸一分为二,其中一半仔细收入怀里,另一半,则拿在手里。
他疾步出了房门,往驿舍中心的小院而去。
火烧火燎,怒恨交加,难以表述他心中情感,他敬爱的胞姐,竟如此待他的女儿!!
她说会看顾侄女,必不教宁儿受半点委屈,故而他虽难舍,但欣然将女儿嫁入京城。谁曾想,谁曾想竟会这般?!
他先直奔楚姒才下榻的厢房,不见人影,说是去了父亲书房,他掉头,越走越快,“哐当”一声,重重推开楚源的临时书房。
楚温这辈子,最是恭谦仁孝,从来没有这般无端端撞父亲的门。
房内二人,楚源楚姒,廊下还有一个才到廊下的楚雄。
三人惊讶抬头,又是一怔,却见楚温神色紧绷,双目怒得隐隐泛红。
楚源诧异极了:“伯安,你这是怎么了?”
“父亲,您且看。”
楚温听父亲询问,勉强压了压,而后将几张信纸奉上。信一递,他满腔怒火再压不住,倏转身看楚姒,“阿姐,我可有何处对你不住?”
他也不用对方回答,怒喝道:“你说会好生待宁儿,定不教她受丝毫委屈,原来竟是要她监视女婿,替你一起谋算女婿吗?”
他想喝问对方究竟用过怎样的手段?以致楚玥一再告诫,说姑母行事不择手段,为防其生怨,万望父亲母亲多多堤防,以策万全。
话到嘴边,他忆起女儿千叮咛万嘱咐,提防之事万不可宣于口,他生生忍下。
“阿姐,我敬你重你,至今三十余载矣,你就是如此对待我吗?!”
楚温是真悲愤,当时,他膝下也就宁儿一点血脉罢了,谁不知他如何重视,说是视若珍宝也不为过。但他敬重的长姐,就这么毫不犹豫要毁她一生幸福。
楚温目眦尽裂,厉喝诘问之声连小院外都能听见,他一开口,楚姒就知道为什么了。
果然,是那个两面三刀的狡诈崽子。
竟然没死?!
切齿暗恨之余,她不得不先应对了这件事,余光瞥上首,父亲楚源去垂眸不语,并不打算开口。
楚姒咬咬牙,一掩面,哭道:“伯安,我这不也是为了楚家吗?”
“楚家这些年不易,父亲殚精竭虑,二位弟弟镇日劳碌,若是你外甥成了镇北侯世子,他日继承爵位,有侯府相助,楚家重振昔年威势,岂不容易许多么?”
“你为了爵位,为了世子之位,就要毁我女儿一生幸福?!”楚温喘着粗气。
“不,不是的。”
楚姒慌忙摆手:“不是靖王案吗?我早从贵妃处得讯,就是把家里拉出泥沼,这才今早定下亲事,以免楚氏遭遇满门倾覆之祸啊!”
“伯安,此举难不成还错了?”
靖王一案牵涉之广,若非楚氏借联姻投向当时的萧贵妃,确实已遭灭门之祸。家族养育了儿女,需要反哺时,儿女反哺家族,这是应该的。
作为楚氏的嫡长子,楚温说不出一个错字。
楚姒见势,立即道:“偏我与张氏有些旧怨,与傅承渊已水火不相容,既姻亲非结不可,阿姐当时就想着,何不将计就计?”
再见到冯戊来接楚玥那一刻,楚姒就预料过今日一幕,该说的说辞,她已提前琢磨过一遍,此时掩面哭诉,有理有据。
“先除了傅承渊,三郎成了世子,便能襄助楚氏。不过三五年功夫罢了,侄女还年轻,我再仔细给她寻一门好亲,这岂不是最好?”
楚姒说起这个时,暗自切齿,要知道,她一开始是真这么想的,毕竟娘家就一个,侄女用归用,没必要她还是不想和大弟弟生恨怨的。
谁曾想,楚玥完全不按照她的剧本走。
“我只是想着这样最好,又怕伯安爱女心切,露出端倪让那个崽子知晓,打草惊蛇,才没先告诉你们。”
楚姒掩面痛哭:“我对不起你,若打杀了我才能解恨,那便来罢,反正六郎不知生死,阿涣又走失了,我活着又有何用?”
想起被章夙拿在手里不知怎么受苦的小儿子,她当真悲从中来,伤心悲泣。
涕泪交流,狼狈不堪,见楚温未动,她痛哭着掩面奔出往自己房中去。
楚雄一叹,问:“兄长,侄女可安好?”
见楚温点头,他劝:“既安好,大兄不妨饶了阿姐一回。阿姐也是为了家里,当时靖王案确实不得不联姻。”
他叹了一声:“早知如此,不如让二娘嫁过去。”
楚雄嫡女庶女都有,他本身不是个在意女儿的,但楚温却说不出让侄女代祸。
楚姒的说法,合情合理,只楚温却总觉得不止如此,她的手段应很犀利很阴险才是,否则女儿不会反复提醒他提防。
但他也没法,靖王案联姻势在必行,既然嫁入,楚姒想联手除了傅缙再给侄女寻人家的说法,在父亲这里也能交代得过去。
眼下这情况,他总不能真打杀了对方的。
楚温一口气憋在喉头,不上不下,白皙儒雅的面庞通红,重重喘着。
“你阿姐擅自妄为,很不对,为父会惩斥她的。再让她给你赔罪,不可再犯。”
楚源揉了揉眉心,近日局势惊变频频,他年纪大了,脸上有些疲色,“她夫婿凶多吉少,二子又不知生死,正彷徨无依,既元娘无事,此事便暂这般?你以为如何?”
父亲都劝和了,且楚温也不能真如何,只得应了:“儿子遵父亲之命。”
“元娘现身在何处?”
楚源说:“如今京城大乱,早些打发人接了她回邓州。”
楚温示意父亲,信笺第二页有写,见父亲翻过,他道:“宁儿逃出城后,就遇上了女婿,现和女婿一处,平安无事,让我们勿念。”
“哦?”
楚源真诧异了,沉吟片刻,“那也罢。”
他吩咐长子:“你且去给元娘回封信,让她莫要逞能,有何不妥,就折返邓州归家。”
楚温正有此意,方才怒不可遏没顾上,如今一想站不住,忙道:“父亲,儿子这就去。”
“去吧。”
……
目送长子背影出了小院,楚源坐了片刻,直接站起去了楚姒住处。
楚姒已净了面,在婆子伺候下换了脏污的衣裳,出得内室,却见她的父亲负手立在窗前,鬓发已见斑白,瘦削的背影却挺直依旧。
楚姒福身:“女儿见过父亲。”
近这十来年前,她每次回娘家都煊煊赫赫的,拜见父亲,也笑语晏晏,和年幼时的恭敬比较,添了不少平等之态。只是,如今俱已悉数敛起。
楚源也不废话,转身,淡淡道:“为父只和你说一句,勿要对你兄弟生任何不妥之念。”
所有事情,父女二人心知肚明,楚姒性子如何,楚源也十分了解,他声音虽淡,却是十二万分认真,若敢违逆,恐怕楚姒要尝一尝他的手段。
傅缙身死后孙女另嫁,都是为了楚家,这点他还是能接受。前事不计,但楚姒归了娘家,却不能那些手段再用在自己兄弟身上。以防万一,楚源先把丑话说在前头。
这一瞬,楚姒宽袖下双手倏地攒拳,尖锐的指甲扎入掌心,一阵刺痛。
她垂首以发顶遮掩的面容扭曲了一瞬,曾几何时,父亲这般和她说过话?
从前哪一回相见不是和颜悦色?她让娘家给办的事,哪一次不是尽心尽力,全然妥帖?
如何会有这般赤.裸.裸的警告?
她很清楚,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依仗倒了。镇北侯府不再,傅延凶多吉少,就算活着也不过阶下囚。她筹谋二十余载才得来的依仗,一夕灰飞烟灭。
此时此刻,她在父亲心目中的地位,又如何能和他的嫡长子相比较?
楚姒恨得红了眼。
这些年,若没有她,楚家怎会这么顺遂?父亲又如何能这般容易升任上州刺史,掌邓州这个富庶繁华的南北要冲?
只她更清楚此刻自己的位置,咬牙忍了又忍,压下所有愤懑,低声道:“女儿谨记。”
“唔。”
楚源点了点头:“你兄弟仁厚,视元娘为掌珠,全不知情,一时郁愤也是有的,你是长姐,莫放在心上。”
楚姒心下冷笑,楚家三代人,就出了这么一个与众不同的子嗣。偏父亲疼着护着,也不说打破他的妄念,反而半点脏污不教沾手,还想着临终前率楚家重回高地,再交到他手里。
只她面上却不露,有些愤愤,但更多是顺从:“都听父亲的。”
见楚源满意点头,楚姒就道:“元娘跟那小崽子去了。”
她目含怨恨:“她和那小崽子暗度陈仓,做了真夫妻怕已多时。”
“那小崽子心智坚韧,和我家这死仇,只怕不死不消,元娘却和他混在一起。”
对于楚姒的挑拨煽动,楚源没说什么,只道:“此事为父已知晓,不急,你舟车劳顿,先放心歇下。”
楚源说罢,转身出门,回了他书房。
次子仍在,楚雄也惦记这个问题:“那傅承渊,为何愿意接纳元娘?”
“怕是为了商号。”
楚源并不觉傅缙有真情,孙女大概是被哄骗了,年纪小,也不知前情旧事,很容易被人哄骗。
赵氏商号具体有哪些产业,赵老太爷把得紧,楚家人并不知情,但很庞大就是毋庸置疑的。傅缙和宁王汇合,宁王封地苦寒,怕打的是这个主意。
鉴于楚玥在税银案的表现,这孙女心里是有娘家的,只怕因为楚姒咄咄逼人,所以被傅缙趁虚而入蒙骗了。
楚雄急问:“那我们可要立即去信元娘,让她回家来?”
那么一大笔钱银,还有赵氏这个金母鸡,很难让人不意动,侄女陪嫁也就算了,要是被外人诓骗了去,能教人呕吐血。
“不急,且看看未迟。”
傅缙是不会放人的,甚至很有可能楚家的信也会被梳截,无果的事,只得先这样了。
楚源微微摇头,随即话锋一转:“去吧,把人都叫过来。”
他没有再楚玥的话题上多作停留,眼下还另有大事。
很快,几个得用幕僚心腹,还有楚温楚雄二人都匆匆赶来。楚温收敛了怒愤,专心听父亲说话。
书案上摊开一张明黄圣旨,楚源凝视片刻,“我们是奉诏还是不奉?”
新建的小朝廷下诏,令勤王诸州火速前往汇合,昨日傍晚接到的,该怎么样今天得下决定了。
幕僚田思皱眉:“这继位之事太过草率,小朝廷算不得正统啊。”
说是小朝廷,其实也就是淮阳王的班底,只不过因为徐皇后,给拉上一层名正言顺的皮子。
实话说,是很招人诟病的。
但他们也很难,实在是退不得,奉诏勤王而来,如今西河王仍在,京城沦陷,打道回府即是不忠。
不忠于大梁,这刺史还怎么做?
好在,楚源也没打算过退,“如今先帝驾崩,皇家嫡脉断绝,诸藩争锋之势已成,将来必决出一位新主啊。”
危机往往伴随转机,这还是个大转机,他缓缓道:“若是成功投了新主,享从龙之功,楚氏重登巅峰,就在眼前。”
楚源双目乍亮。
楚温一急:“父亲,不可!”
“胜者为王败者寇,如今乱像纷纷,局势万变,即便是那占据京城的西河王,难保也不会被群起而攻致倾覆啊!父亲,楚氏兴复不易,绝不可以冒此大险。”
稳妥为上,明哲保身,不管谁上了位,他们楚家仍安在,仍任邓州刺史。
纵观诸藩,谁能保证可笑到最后?
楚源缓缓点头:“伯安此言有理。”
他赞同长子的话。
局势万变,楚氏兴复不易,绝不可以轻易冒险。
慎之又慎是必须的,所以他从不打算一开始就投靠谁,得看定了,看准了,再下手。
楚雄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他也觉得这么早投人不合适,只不过,眼前怎么走得拿出个定论来,不能再拖了。
该商议的,这一昼夜已经反复商议过了,沉吟片刻,楚源看圣旨:“我们听旨。”
想破解眼下的这个尴尬局面,唯有听旨。
虽小朝廷实际上是淮阳王建的,但有徐皇后有小皇帝在,招不招人诟病的都师出有名,他们是大梁臣子,听命于朝廷有什么不对?
这是最循规蹈矩的举措了,待到日后看好了哪位,再另行决断不迟。
“行了,明日拔营,前往陈州。”
楚源缓缓拢起那卷明黄圣旨,将其拿在手里,垂眸扫了眼。
此趟陈州之行,最好还能结交拉拢一二州府,壮大手上的筹码,以图日后。
……
楚温出了父亲外书房,微吁一口气,他素知父亲志向的,又一回及时劝住了。
不过他心里也知父亲应是在观望,日后还得努力。
也不知该怪谁,叛逆的西河王?猜忌心重的萧太后?反正楚家是被卷入这趟浑水。幸好暂时稳住了。
闺女应是记挂的,他得给她报个讯。
楚温匆匆回房,飞快手书一封,递给楚安,“再遣个人,换身衣裳送到城里去。”
他还不知道闺女身在何处,不过信送到城里赵氏商号的店铺总不会错的。
……
确实错不了,两封信以最快的速度,送到楚玥手上了。
忙忙拆开一看,她长长吐了一口气。
第一封信父亲说,楚姒确实回来了,愤怒斥对方的一番后,他告诉女儿,自己已心生提防,做了布置,另外还去信邓州叮嘱她母亲,让她放心。
然后,又让她在外好好照顾自己,不许逞能,若不妥,他派人接她回家来。
楚玥彻底放下心了,父母心有防备就好,楚姒现在依仗尽失,连大部分嫁妆为没能拢回手里,没人没物,也无法取得祖父的支持,只要心有防备,基本不怕她使什么下三滥手段。
再看第二封信,则说家里打算听旨,先赴那小朝廷,她祖父听了劝,未生投靠谁的心思。
那就好,以邓州目前这个处境,最好的确实是听旨了。这虽是淮阳王的意思,但确实算是皇帝旨意,大梁臣子听旨有理有据,只要不沾不靠,也不和淮阳王过从甚密,将来便是淮阳王败了,顺势脱离也不引人瞩目。
她心里轻松,唇角微翘,才要把信笺放好,忽听一阵沉稳脚步声,两帐相连处的帐帘一挑,傅缙大步进了来。
她想吐槽,这野外扎营就是这点不好,就在泥地草地上,脚步落地,都没啥声息。
她坐在大樟木箱充当的临时镜台上,木箱就在门帘这一侧,傅缙一进来就看见她的。既如此,楚玥也不遮掩,大大方方折叠好信笺,塞回封皮,再搁进大箱里头。
高大的男人行至她身畔,双手习惯性圈住她的腰,傅缙看着她叠信,神色有些淡,不过他没吭声说什么。
这样就好,楚玥也没要求太多。
放好了信,用帕子抹了抹手,她抬手解头上的发髻。
她多用一个简单的斜髻,快捷扎实外观也不错,就是难解了些。
傅缙知道的,一见她抬臂,就主动接手。
“今天累不累?”
一边仔细解着发髻,一边亲了亲她的后颈,发髻解开后,他伸手到她后腰,缓缓替她揉按的。
大掌热力透过薄薄的衣料渗进她的肌肤,不疾不徐,力道刚好合适,楚玥后腰又热又软,舒服得她差点呻.吟出声,直接软软倚在他的怀里。
傅缙抱起她,直接转身将她放在行军床上,两只手一起给她揉按着。
“快到兴州了,能歇两日。”
一路南下,现已抵达燕岭,距离目的地和州也就两日路程。傅缙打算,再走一日就停下,等大伙儿来得差不多了,他们才上去不迟。
说累吧,骑马十来天当然累的,但一提起这个,楚玥心就有些提起,一个骨碌翻身坐起,“西河王那边有信报来了吗?”
这可是第一战,担心肯定有的。
目前就讯报和分析,淮阳王和赵王等诸藩肯定是想着先重创西河王的,毕竟这位势力凌然众人了,不先打下来,谁也不放心。
所以吧,这次淮阳王是没出啥幺蛾子的,诸藩也很配合,这一战,就看这位共同的敌人西河王怎么应对了。
傅缙盘腿坐在床上,将人搂着腿窝坐着,见她睁大一双眼睛看着自己,烛火摇曳,她眸中水光盈盈闪烁,似有星子。
他喜爱极了,不禁俯身吻了吻她的眼睛。
亲昵片刻,他才说起正事,剑眉挑了挑:“西河王兵马已动,陈兵上原、平山关、离乡与和州一带,四面防御。”
这是明面上的兵马调动,至于暗地里,他道:“方才得讯,赵王、周王麾下的谋臣,这半月俱有人拜访。”
“西河王是想用离间计吗?”
傅缙淡淡一笑:“大战迫在眉睫,只怕离间不易。”
他判断:“更有可能是分而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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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第104章
傅缙判断没失误, 西河王一方打的确实是分化的主意。
“信报已传回, 赵王周王二处进展顺利。”
宽敞的牛皮大帐,明晃晃的如椽大烛, 一身银光连锁铠的章夙将讯报压在长长的议事大案上,交予众人传阅。
十日前,西河王率十八万大军出京城, 已分诸部四面防御, 中军驻上原。
目前形势, 对西河王是很不利的,即便每攻陷一城,每一次大胜后,安抚百姓和增召兵卒第一时间进行, 如今西河王麾下亦不过二十五万大军罢了, 还有七万是新兵。
距离盟军五十余万,相差了足足一倍。
这是一场硬战,在场上至西河王, 下至武将幕僚,人人神色端凝。
好在,这是盟军。章夙毫不犹豫表示, 可采用分化之计,再择而重创。
“诸州各有心思, 即便奉诏,亦不过持观望态度,不会拧成一股, 也不会全力而战,可稍放。”
这观点大家都同意,纷纷点头,章夙环视一圈,看向上首,“父王,夙以为,此战应择赵周二王而重创。”
没错,是父王,章夙乃西河王第三子,章侧妃所出,真名申夙。称病已多年,实则是奉命潜入京城去了。
这有赖于西河王妃及世子申乾的推动,当初申乾得上京为质,自然不放心这庶弟留在西河,配合母家全力推动此事。成倒是成了,可惜章夙虽上京,表现却依旧教人不可忽视。不管是煽动三皇子兵谏,还是伏老将军亡幼帝崩,西河大军能及时攻破京城,他当居首功。
如今一听对方建议,世子申乾立即反唇相讥:“不妥,淮阳王建了小朝廷,麾下聚拢了二十一州府,兵马已不逊我方。此战,当以淮阳王为首敌!”
章夙淡淡一笑:“人心不齐,犹如散沙。”
“正因为人人皆以为我方当视淮阳王为首敌,更能攻其不备。”
他看向上方:“如今我们一枝独秀,淮阳王方能一呼百应,召诸王群而攻之。”
诸藩之中,还以淮阳王赵王周王实力最强,光是这三家,就足有近三十万的兵力。若赵王周王遭创,淮阳王就凸显起来了,他强大了,还能让诸王乖乖听话吗?
进一步分化后,第二步,就可以对付淮阳王了。
层层递进,此战策甚妙,坐在西河王右下手的合阳侯点头,看向首位的兄长:“大兄,令伯此策可行。”
西河王已思忖过:“确实。”
他虽年迈,却是个果决之人,既决定,当即商议具体安排,当场下令,众将接令后匆匆而去。
帐内,就剩父子叔侄四人。
合阳侯看兄长,关切道:“大兄,你且进内帐歇歇?”
西河王年近六旬,不是人人都是伏老将军,议事大半日,面露疲色,由胞弟扶了进去。
申乾章夙兄弟恭送了父王,对视一眼,眼神俱冷,申乾冷哼一声,大步离去。
章夙踱步而出,而未曾走,而是在帐前略站了站,等叔父合阳侯出来。
合阳侯申信,出来见他笑道:“令伯还没回去?”
他拍拍对方的肩,这侄子有才干,可托重任,所以也是他提议的兄长,让章夙能这么快顺利接触兵权。
这些章夙自然是知道的,和叔父越发亲厚,叔侄二人边走边说,“叔父,宁王那边,我们不妨略作安排。”
时至今日,阿拉善购马,戈阳关功败垂成人马全失,钦差团,俱已随着傅缙的和宁王的汇合水落石出。
说起此人,章夙面色沉沉,京城西城门他麾下数十好手无一折返,还折了心腹谭恩,这笔账,他可没有忘记。
且对方一直表现出来的机变和敏锐,让他对傅缙乃至宁王的重视都提升了一个等级。
否则,宁王不过中等势力,不怎么显眼,在这场大战中,他本不该注意到他。
“唔。”
申信点头,叔侄二人直接去了申信的营帐,摊开小幅地形图,章夙直接道:“此战,宁王必不会全力以赴。”
申信点头,这点肯定的,保存实力,静观几大势力混战。
“我与宁王大都督傅缙交过手,此人心思机敏,进退有度。宁王有此主帅,将来未必成不了气候,当提前扼杀为宜。”
“如何扼杀?”
章夙盯着地形图,缓缓道:“我若是他,必会趁机寻一驻扎之地,进可攻退可守,以图后续。”
他已琢磨过,“和州一带,还有易州兴州彬州三城,我以为,他们会选兴州。”
章夙直接在地形图上一点:“兴州虽略小,但依山傍水,更有天险之利,乃上上之选。”
他眯了眯眼,这个天险之利,他们可提前利用。
“和州前往行走,可绕留乡走上原,才乃近道;亦可经燕岭,走华旸道。不过上原地势开阔不利隐蔽,他们必走华旸道。”
燕岭利隐蔽,更立于设伏,“我已命人打探过地形,可在马鞍坡设伏,此地道狭且山壁陡峭,林木茂盛,若以火油设伏,只要一入伏圈,必将其重创!”
“好!”
申信仔细看过地形图和探报,当即拍板,“此地地势果然极佳,若设伏,宁王军当如困兽。”
事不宜迟,他立即安排下去。
……
四月十五,小朝廷再度颁下密旨,定四月十八进军,辰时,五十万盟军同时向西河军发起攻击。
楚玥有些紧张,这是第一战,真刀真木仓的冷兵器交锋,再是有那梦,她也不敢全然当真,况且就算真了,这过程中流的鲜血也不会少的。
翻来覆去才阖眼,寅时她就醒了,冯戊等人抬来黑甲,楚玥亲手替傅缙穿上。
“夫君此战必胜!”
身临其境,她才终于明白为何上战场都爱喊些虎威之语,话从口里大声喊出来,听得清晰,能让人心里安稳一些。
“嗯。”
傅缙握着她的手,他倒是气定神闲,举止自若,反安慰了她好几句,又嘱咐:“你跟在中军,不可轻易走动,可晓得了?”
反而是牵挂她,上了战场,他没法子将她时常放在眼皮子下。
楚玥点头,中军最安全,她和贾泗陈御等人都会在那里。
冯戊等人在,傅缙不好亲吻她,只得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而后放开,“我们出去。”
带茧子的掌心体温比她高些,暖热的温度透过皮肤,渗透她的骨肉,力道很大,松开后仍残余强烈触感。
他当先而行,楚玥紧随其后。
她现正披一身特制的软甲,有些沉但还能接受,翻身上马后,傅缙扫了青木赵扬等人一眼,“汝等不可轻离半分!”
“是!”
傅缙狠了狠心,一扯马缰驱马而去。
点兵,列阵,浩浩荡荡大军出,趟过茅草丛生的黄土地,直奔东边的七里关而去。
金鼓轰鸣,令旗挥舞,马蹄疾疾,尘土遮天,同时发起的足足十七处,一场大混战拉开帷幕。
七里关巨石而筑,异常坚固,小关隘一个,地理位置不是最重要的,但却颇难攻陷,还不好用计。淮阳王给安排的是一块硬骨头。
但这硬骨头,傅缙却志在必得,从东往兴州,必经七里关,此关拿下,就是根据地的第一道屏障。
傅缙率军猛攻二日,最后一箭射杀守关主将,趁城头大乱,一鼓作气攻陷七里关。
“禀殿下、大都督,上原、平山关、唐州许州大战已持续二日,西河军与赵王周王之战尤为剧烈,哨报发出时,赵王周王已现颓势。”
若从七里关继续往东挺进,将触及上邑、易阳二城,必惊动西河王。西河王分兵增援的话,赵王周王压力会立即减少,但傅缙并不打算这么做。
举目往东眺望片刻,他挑了挑唇,对宁王道:“殿下,我们应立即掉头,前往兴州。”
这也是先前早就就议好的战策,宁王闻言立即颔首,“好!”
点了陈瓒,留驻七里关,大军立即调头,奔往兴州。
走的是燕岭华旸道,此路虽略远,但足够隐蔽,可攻其不备,以最快速度取下兴州。
“哒哒哒”骑兵营开路,步兵紧随其后,往燕岭疾奔,进入华旸道。
华旸道绕燕岭外围由东往北,山势雄俊,林木隐天蔽日,山风徐徐而来,吹走激战后的燥热。
众人爽快极了,又逢得胜,一路顺遂,樊岳哈哈大笑:“此番得了兴州,我们就在中原立稳了脚跟!”
这话确实是,蛰伏多年,一筹壮志,不提其他人,就算是楚玥,也觉心情激荡。
她侧头看左前方看去,傅缙一身黑甲血迹斑斑,杀气犹在,威势赫赫极之雄武,教人不敢逼视。
只她看过去,他也恰好回头,四目相对,他眸底泛起一抹柔情。
楚玥唇角翘了翘,垂眼,不看他了,被人瞥见不好看。
耳边杨朔的声音,“过了马鞍坡,再走二十余里,就望见兴州了!”
众人精神大振,宁王道:“全速进军!”
步兵小跑起来了,“踏踏踏踏”的脚步声回荡在山道当中,急促而激昂,楚玥抬手眺望马鞍坡,只见树木郁郁葱葱,环绕向后。
她才要在一夹马腹,不想傅缙骤厉喝一声,“停下!都停下!”
他一抬手,勒勒停胯.下膘马。
宁王急问:“承渊,可是有何不妥?”
宁王拜傅缙为统军大都督,极信极重,毫不怀疑他的判断,问话间,神色紧绷,仔细睃视四周。
“并未发现不妥。”
傅缙眯眼打量,“只这马鞍坡山势陡峭,林木郁葱,又极易设伏。”
他有一种不知名的直觉,眯眼看去,却见那隐蔽在弯道后的环形之地甚开阔,茅草林木太茂盛,探路哨兵很难彻底探清。
众人神色端凝,小心能使万年船,他们兵力不多,经不起大损耗。
说话间,诸人已驱马上前。
“照理,西河王分不出兵马给我们设伏。”
到得近前,就算不会武的贾泗也看得清清楚楚,环形道之后确实开阔,“但这地势,若用火油,只需两三千甲兵足矣。”
从购马到戈阳关,他们和西河王那边有不少恩怨,尤其章夙,此人必定记下了。
兵贵神速,迟则生变,走与不走,得马上下定论。
其实如果能直接过去,兴州必是他们掌中之物,但若调头再绕上原,就要添风险。
但若走,得确保安全。
樊岳皱眉:“如何是好?这道口不宽且长,也无法用箭阵试探。”
这弯道最多紧容四骑并行,也超出了一般射程范围。
傅缙说:“取大弓来。”
这真是一张大弓,寻常弓兵用的一石弓,这一张足足六石,四尺余长,是冯戊和另一个精壮近卫抬上来的。
傅缙单臂执了弓身,稍试了试弦,搭上一只燃烧中的火箭,一扣弦,猛一拉。
弓弦拉满,如同x月,傅缙黑甲下肌肉紧绷,拉弦的手却极定,他微微眯眼,视线顺着燃烧的箭头睃视马鞍坡下正随风轻轻摇摆的茅草林木。
“咻”一声破空锐响,一直火箭疾射而出,力道强劲,直射阔地忠心。
“咻咻咻”他连续发了十箭,神色紧绷,气氛端凝,第十支火箭“噗”一声轻响,正中隐在茅草丛深处的一个大油桶。
猫在油桶便的兵卒惊骇,要反应,却来不及了。
只听见“砰”一声巨大爆响,火光从傅缙箭矢落处冲天而起,傅缙弓箭一收,当即喝道:“后军转前军,立即后退!!”
宁军急退,身后“砰砰砰”强烈爆炸声不断,转瞬间,马鞍坡下已陷入一片火海。
楚玥等人在最前面,她甚至能感受到冲天的热浪,一件玄黑披风当头罩下,一只有力的臂膀探过来护着她,“别怕!”
那臂弯铁甲冰冷,却极坚硬,稳稳护着她,楚玥喘了一口气,“嗯”了一声。
走得及时,并无损伤,一退到安全距离,傅缙立即道:“事不宜迟,我们立即掉头绕上原。”
宁王长吐一口气,“没错!”
当即令传全军,全速前行,绕道上原,奔袭兴州。
……
堪堪避过凶险后,接着终于顺起来了 。
兴州城池不算太大,中原内城非要冲之地,州兵只有三四千,兵临城下,无需攻击太久,兴州刺史不得不识时务主动开启城门,将宁王大军迎进城。
次日天明,楚玥已身处兴州城内。
傅缙未曾停歇,混战持续这是个大好机会,他立即率兵直奔彬州。
楚玥立在兴州城头,看旌旗招展从城内而出,勒马立于帅旗下的黑甲男子英伟威武,傅缙回头看了一眼,距离太远看不清脸,但她感觉,他仿佛给自己点了点头。
傅缙回头深深看了一眼,马鞭一扬。
赶在混战第一回合结束前,傅缙率兵取下彬州,比计划中还要顺利地取下根据地,站稳脚跟。
全军上下振奋,接手安民,上奏小朝廷,楚玥等人忙得脚不沾地,却人人开怀。
粮草有地方屯了,接下来可以放开手脚运输,楚玥陈御放下手头其他事,专心处理这个。
兴州处理好了,接着又前往郴州
目前,宁王率近一万精兵驻兴州,而傅缙则领五万多军士诸郴州。兴州在里,背靠燕岭,又有七里关及其余天险,欲取兴州得先过郴州;而郴州是直接和战场接壤的,傅缙得率大军驻此。
攘外重要,安内同样重要,宁王亲自主持安抚二州百姓,招募新兵的工作,暂留在兴州。
二州相距不算太远,有时传信就是。
楚玥来了,傅缙碍于明面主帅身份不好迎出城,却等在刺史府二门。
经过战火鲜血的洗礼,他威仪更盛,往垂花门下一立,四下皆寂。只这么气势凛然的年轻男子,眉目却柔和,一条柳枝从墙内探出,仲夏的风徐徐,柳枝在他脸庞前轻轻摇摆,他目光灼灼。
还未下车,他已大步行来,一条结实的臂膀圈住她的腰,将她带了下来。
在外头还有人,他没说话,动作略嫌急切了,力道还有些重。
楚玥想悄悄拧他一把,不过他身披甲胄拧不到,瞪了他一眼,他含笑。
她运气一会,撑不住,也笑了。
“彬州这边怎么样了?”
“还行。”
二人进了垂花门,渐行渐远,忽他低下头轻声说:“就是有些想你。”
说来气短,孤枕竟有些难眠了。
灼热的气息喷在耳畔,楚玥缩了缩,脸颊有些发烫,忙扫视左右。
见清净,才松了口气。
她瞪了他一眼,这在外头,下不为例!
傅缙但笑不语。
……
终于不住帐篷了,楚玥松了口,二人好生亲近了一番,不过没敢过,军政二务还忙得很。
在兴州郴州易新主,忙碌个不停的时候,外头的混战渐渐暂停了下来。
哨马不断,讯报频频,赵王周王吃了大亏,损兵折将,如今已退后二三百里,分别占据金州平邑。
看得远的人并不止一个,就算本来没想到,得报宁军动作也醒悟了,只要是有心思角逐的,俱就近选了一个合适固守之地,驻扎暂歇。
至于没心思的的藩王,以及暂被淮阳王已小朝廷名义归拢的诸州,则不动,用实际行动说明自己的想法。
有心思的藩王共七个,西河王、淮阳王、赵王、周王、汝阴王、东阳王,还有一个宁王。
最后一个,出乎了众人的意料,毕竟多年来宁王太低调了,封地又苦寒,本应是个弱的,不想一个转身,人家都起来了。
虽在七藩中仍属于实力较弱的,但和想象中已差得太远。
淮阳王有些忌惮了。
此消彼长,前有赵王周王遭大挫,淮阳王经此一战,已经凌然众人了,势力仅次于西河王。不过他自己知自己事,勤王诸州和剩余的藩王,划水居多,不是能动真格的。
他对崛起的宁王有些侧目,觉得对方是借他的手起来的。
“淮阳王此人,心胸并不宽广,虽强敌在前,但他肯定会压制我等。”
傅缙一一翻过手中讯报,递给右手边的贾泗,让众人传阅。
楚玥一听就明白了,前两日睡前,傅缙还给她分析过,己方下一个目标是要把易州也取下。
易州郴州互为犄角,与后方的兴州遥相呼应,这才是一个稳固的金.三角。易州得取,还得尽快取。
但淮阳王肯定会阻挠的。
果然,很快就探出消息,淮阳王将会接小朝廷的名义,在郴州通往易州的三条道路都派驻兵马,美其名曰防御西河军。
“我们走方邑吧,方邑一带地势开阔,若引得西河军追截,与淮阳王的人相遇,我们正可绕回上原,直奔易州。”
有堵塞,那就设法通过去。
淮阳王亲系兵马约十万,西河王虎视眈眈,好钢肯定使刀刃上的,派驻的肯定是勤王的州府及藩王。
既然如此,就用一计借刀杀人吧。
西河军就算明知也无妨,肯定会尽力的,因为比较起宁王,淮阳王才是他们目前头一个大敌。
“借力打力,趁乱直取,易州必下。”
傅缙正有此意,众人商议了小半天,计策定下,立即传信回兴州。
楚玥立即忙碌起来了,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己方智囊和主帅都很靠谱,基本能确定易州会被顺利取下。
至于被派驻到方邑州府或藩王,只能怪淮阳王安排,和自己不走运了。
事实上也是如此的,只不过楚玥没想到,被派驻到方邑州府和藩王,其中竟有邓州楚源。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尾巴刚刚撸完,抹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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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第105章
楚玥大惊:“怎么会这样?!”
是啊, 怎么会这样?
全程参与议事, 楚玥很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易州必取,尽快取下易州, 和彬州互为犄角,和后方的兴州彼此呼应,呈一个首尾相顾的三角关系, 宁军就算牢牢稳站在中原了。
日后不管进攻还是防守, 这是一个基点, 有了这个基点,才可图日后扩张。
重要程度,不言自喻。
战策已议定了,一切都在密锣紧鼓地准备当中, 现在却得讯, 被派驻的在方邑的竟是邓州兵?
那可是个炮灰位置。
取易州共有三条路线可供选择,一条最远绕燕岭,还得擦过西河王和淮阳王对峙范围的边缘, 毫不犹豫被摒弃了。
另一条沿盘水而下,走盘西道直奔易州,这条路倒是挺好走的, 就是笔直无遮挡,没什么太有效的计谋, 得硬碰硬。
硬碰硬这还是小事,毕竟被派驻的州军最多一两万,己方胜券在握。可最大的问题是, 这条沿水而上的路线和上原完全偏离了,要知道小朝廷的新旨意是让宁军准备着从上原方向攻西河军,这么一来,等于和淮阳王撕破脸。
看破不撕破,过早把脸皮撕破的话,会有不少麻烦。
所以方邑是最佳路线。先和西河军交锋,而后佯作不敌,将兵锋拉到方邑位置,不管愿不愿意,方邑驻军都得直面西河军,乘乱,己方即可分兵穿上原取易州。
战策早议定了,十分好,可现在偏偏得讯,这个炮灰位置放上的竟是邓州楚源?
楚玥呼吸有些重,心念急转,人怔怔的。
樊岳说:“旨意已下,邓州兵启程,算算时间快到方邑了。”
旁人怕是不知道或者没留意,但樊岳和楚玥也算知根知底,一得讯,他心里就道麻烦了。
这楚家是肯定没法给自己挪位置的,他皱眉道:“要不再议议?咱换个法子穿方邑?”己方不和邓州兵打交道?
说是这么说,但两人心知肚明,这淮阳王就洞悉己方意图,专门把人放在这里堵住的,要走方邑,这绕不过去的。
樊岳长吐一口气:“玥娘,我们和承渊商议一下,要不不走方邑了,走盘水如何?”
说罢,他转身先行,却被楚玥一把拉住,她蹙眉:“走盘水,需正面交锋一场,且和小朝廷撕破脸面。”
弊端远胜于方邑。
“我知道。”
樊岳叹了口气,“撕不撕破脸的,日后该战的时候都不会含糊,其余麻烦,多费些心思就是了。”
“走,承渊大概回来了。”
若傅缙出面斡旋的话,这事其实不大,不过商议还得趁早。
樊岳说罢,就要转身,不想却听楚玥轻声说:“孟平,不要去了。”
他诧异,回头,却见楚玥露出一抹苦笑,“孟平,你得讯多久了?”
她能肯定不是刚才,毕竟自己一直在忙碌粮草,一下午就跑了几个地方,樊岳怎么也得找一阵子,才找到她。
果然,樊岳说:“今早,约莫巳正。”
话一出口,他也愣了。
巳正,现在是酉初,三个时辰多过去了,都半天功夫,傅缙得讯只有比樊岳更早的,若他有调整的意思,早就把人全招去议事了。
楚玥苦笑摇头:“孟平,你不要去了,我先想想。”
……
楚玥一直以来担心楚家站错队,还担心自己的蝴蝶翅膀扇过以后,会给未来的战局再来什么影响,甚至导致楚家还没到站队的时候,就遭遇什么危险。
没想到开战没多久,就遇上了。
梦中肯定没有的吧,毕竟宁王弱势多了,肯定不会迈这么大的步子一口气要占下三州。
楚玥并不后悔的自己的努力,但她得解决眼前的难题。
可不能让邓州兵填了炮灰,另外她父亲随军,她冒不得这个险。
“主子,要不我们去信大爷吧?”
青木眉心紧蹙,这话出口,其实他也知不妥。
去信说什么?让楚源设法挪地方,又或者提前准备好躲避吗?
这楚玥就直接泄露了军事机密了,此乃大忌,军法处置还是轻的。
万一楚源有些什么心思,上报淮阳王或者什么的,那就罪上加罪。
楚玥绝不能犯,否则先前所有努力都会付诸东流。
有傅缙和楚家的仇在前,青木半点没忘傅缙那边想,思索良久,他道:“主子,要不我们试探一下,楚太爷愿不愿意投宁王。”
这是最好的方法,唯一不会对楚玥造成任何影响的办法。
楚玥其实不看好,但青木劝:“邓州兵已快抵达方邑了,距离并不远,我们可先试一试,不行再作打算还来得及。”
“那就试试。”
楚玥真心觉得成功率不大,但试试就试试吧,总是一丝希望不是?要是楚氏愿意早期投靠,她很多隐忧也能迎刃而解了。
楚玥去信,也不私自,让请樊岳和赵禹来,她提笔写了一封没有泄露丝毫军情,只叫父亲劝说祖父的信,稍候让二人都过了目了,蜡封上,直接让赵禹帮她送。
她不私自联系。
赵禹很快来了,樊岳却找不到人,青木叫了狄谦。都是跟随傅缙多年的老人,听楚玥隐晦一说,登时就对里头的纠葛若有所悟了。
乱麻一团,剪不断理还乱。
两人牙疼。
赵禹说:“我立即遣人给你送了这封信,等回信了,我们再商议。”
共事了两年,困难过共险过,这情谊假不了,楚玥笑笑:“好!”
赵禹匆匆去了。
天早渐渐暗了,夜色渐深,青木狄谦二人也不好久留,跟着一起离开了。
晚膳时候也过了,梨花端上食案,楚玥却没有胃口,胡乱扒拉了两口,她洗了个冷水澡,人清醒了,思绪却纷纷乱乱。
亥初了,傅缙尚未归。
近来他很忙,军政二务,有时只直接在书房打个盹,都腾不出时间回屋睡。
今夜不知回不回,楚玥也没等,吹熄烛火后,她望着窗棂子透进来的朦胧月光,出神许久,扯过被子,蒙头睡下。
……
楚玥却不知,樊岳去找傅缙了。
楚玥阻止了他,让他不要去,他想了又想,到底还是往外书房去了。
“承渊,驻方邑的是邓州楚源,我们不能沿盘水而下吗?”
听得楚源这个名字,傅缙眸底暗色一闪而过,只他神色如常,道:“你不是不知道,方邑才是上上之选,沿盘水而下,既要正面交锋,还等于和淮阳王撕破脸面。”
不疾不徐,声音沉稳依旧,樊岳噎了噎,又见傅缙抬头看他一眼,继续奋笔疾书。
他咬牙,直接两步上前,“砰”一掌重重击在大书案上,“我不信你不明白我说什么?!”
“你既接纳了玥娘,怎好让她这般为难,你都不见,她愁眉不展,连用晚膳的心思都没有了。”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若傅缙肯出面的话,轻易可解决。
樊岳气得,踱来踱去,最后手一撑大书案:“你和楚家到底有何仇怨?”
一句话,傅缙倏地抬眼,对视半晌,他站了起来,一字一句道:“杀母大仇。”
这一惊非同小可,樊岳张目结舌,听傅缙缓缓道:“楚源遣家卫追杀我母亲的乳娘。”
言简意赅说罢旧事,他道:“于公,我是主帅,得殿下信重委以重任,怎么因一己之私,弃早已定好的上佳战策而就次?”
“于私,我与楚家有大仇,我尚未追讨,又怎可为仇家设身处地着想,大开方便之门?”
“百年后,我如何还有脸面见我的母亲?”
傅缙眸中,闪过一抹深恶痛绝:“楚家人,俱是卑鄙无耻为权位不择手段之辈。”
“他们和玥娘不同,你勿因玥娘先入为主了。”
说到楚玥,傅缙冰冷的神色才稍缓了缓:“我和玥娘之间的事,你也勿理。玥娘不愿和母家割舍,我知道;我和楚家之仇,她也一直晓得。”
见樊岳拧着眉张了张嘴,欲说些什么,傅缙先一步道:“我不为楚家人开方便之门,也未曾打算趁机报复。”
其实,欲打击楚家的话,这是一个上佳的时机。战场上瞬息万变,只要多费一些心思,要邓州全军覆并不是多困难的是。邓州兵马,不过一万。
和税银案不同,他现在已非大梁臣子,背公徇私什么的也早算不上。
不得不说,如果没有楚玥,他想自己未必不会动手的。
这都是因为顾及了她。
他对得住她。
再多的,他做不到,是不难,但他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回去吧,我不会插手此事。”
……
赵禹吩咐以最快速度把信送至,楚温接了女儿的信,也未曾怠慢半分,隔了一日,回信就到了。
楚玥拆开信一看,也没太多意外。
樊岳急了:“玥娘,怎么样?”
楚玥笑笑:“我父亲说,祖父如今奉陛下之令,并无投向哪方的意愿。”
本来也没抱多少希望,所以也不失望,她打起精神:“我想去信一封给殿下。”对赵禹说:“还劳你尽快送去兴州。”
这件事,私底下不能解决了,那就只能采用明面上的法子。濡慕父母,担忧母家,此乃人之常情,她想宁王坦言自己困难,恳求改道。
其实,就是搭上脸面功劳,去求宁王。
有赵氏商号在,有占据过半份额的粮草在,宁王必会应的。只可惜,这么一来,就有点儿变味了。
楚家不愿投宁王,去要宁王放弃最佳路线去避让对方,就算宁王再宽仁,这多多少少也该有疙瘩吧?于楚玥日后发展影响其实是很不好的。
但也只能这样了,楚玥苦笑,尤其她爹在里头她不敢冒一丁点儿风险,她还得庆幸,改道影响不算太大,否则的话。
“唉,也只能这样了。”
樊岳长叹一声,其实如果没有这桩旧仇在,傅缙出面是最好。
傅缙十三四岁就正式投了宁王,是真正和宁王共过苦的人。另老侯爷昔年为端怀太子执言过,又为保住宁王这一端怀太子的独子出过大力气,最后还因此卸了官职连爵位都让给儿子了,远离京城避到苦寒之地养老了。
傅缙开口,宁王不但不会有疙瘩,反而会设身处地体恤他,多多安抚,让他勿要放在心上。
这就是情谊的差距。
楚玥长吁一口气,早已有了腹稿,她提笔一气呵成。
“笔给我。”
樊岳二话不说接过笔,就要往上头署名,赵禹提了提右手,显然也是打算联名。
楚玥忙挡住,心里暖暖的,却不愿,这档子破事,怎好连累他们?
“不用,结果也一样,我自己就行。”
她坚决不肯,樊岳赵禹二人只得作罢,楚玥封好了信,递给赵禹:“子休,有劳你了。”
“不过微末小事。”
赵禹接过信,却迟迟不肯送出,他是亲眼见楚玥如何努力的,这么一个坚韧且聪慧的女子,两人搭档了这么久,他实在不愿意她被这些事影响了。
楚玥本就资历浅,功劳不等于感情,又手握资源,万一以后有什么不对,这就是大大的减分项。
“明日,后日吧,后日再送,不过百余里的路程,快马一日可来回,赶得及。”
楚玥实在感动,这两年多来,她全心全力,收获的不仅仅只有功劳。
“好啊。”
有些低落的情绪重新高涨,她笑道:“局势多变,说不定,这两日就会有新情况,这信咱们也不用送了。”
樊岳打起精神,笑道:“没错!”
三人压下郁沉互相打趣,笑语晏晏,却未曾想,还真一语成谶。
六月初二,楚玥信写下的第三天,她已平复思绪正在粮库和陈御谈着事,听见一阵急促马蹄声近,樊岳的大嗓门高声道:“玥娘,去议事厅!真有变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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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第106章
楚玥的心“怦怦”狂跳, 但凡又一丝可能, 谁愿意毁伤自己好不容易建造的根基?
樊岳也来不及多说,议事很急, 衙署距离这边颇远,他已经耽搁了不少时候,翻身下马将楚玥托上去, 反手抽了一鞭, 他又赶紧进去叫陈御。
三人一路急赶, 回了衙署赶去议事厅,人都齐了就等他们仨,楚玥喘着气坐下,议事立即开始了。
“刚刚殿下传讯, 盘龙峡的粮道出了问题。”
傅缙将一纸讯报传下, 一个挨一个,很快传到楚玥手上。楚玥收敛心神,飞快一瞥。
根据地已得, 粮草正大批量往兴州运,这盘龙峡乃途中一个节点,位于范州地界上。可惜的是, 现在这条运粮路线却出现了大问题,盘龙峡一带山匪横行, 二日前,拦截并掠夺粮车,他们失了一大批粮草。
人人目露愤慨, 秦达冷哼一声,“哪来的这么多山匪?!”
这不是真疑问,实际上,人人都知诸王混战争夺大宝,这风口浪尖,谁愿意平白无故蹚浑水得罪人?山匪什么的,要么纵容要么伪装。
“范州刺史吕量,与西河王过从甚密。”
客观事实如此,气愤已无甚意义,傅缙道:“盘龙峡粮道已不可再用。”
该寻觅一条新的粮道。
贾泗已盯着左墙的大幅地形图良久,“范州背靠燕岭,若要从陆路绕行,耗费颇多且风险甚大。”
他手一指,“不如直接往南,然后顺盘水逆流而上,抵达兴州?”
改走水路是最好选择,省时省力,只不过这么一来,他们得在盘水这一段取得一定控制权,才能保粮船平安。
贾泗建议:“此次取易州,我们不妨弃方邑,直接沿盘水而下,扫清小朝廷驻派之军,取易州,然后继续东进,一路直到骆县。”
他站起行至地形图之前,在盘水中间一小段一划,“如此一来,即可保障粮船无虞。”
此一时,彼一时也,相较起粮道和粮船这些核心利益,和淮阳王撕破脸皮会带来的麻烦已无关轻重。
所以,改道将会顺利成章。
楚玥深知这一点,但事情未确定,她还是有紧张的。
心情禁不住激动起来。
好吧,她还很不舍自己好不容易经营出来的局面,不得已要牺牲努力,她再看得开,其实是难受的。
实在是太不易了。
她神色不变,看向上首的傅缙,傅缙颔首:“殿下之意,也觉得改走水路更好。”
这么一来,将这一点的沿河区域纳入势力范围是非常必要的,正好攻易州一举两得。
他决定:“传令下去,此次取易州,改沿盘水而下,扫清驻军一路直达骆县。”
他目光掠过楚玥的脸,她郁郁数日的眸色登时一松,露出笑意,说不清心中什么滋味,他敛神:“接下来,我们需重现调整战事部署。”
“秦达,先锋军骑兵先出,而后步军跟上,需以最快速度穿过盘西道,冲击敌营。”
“标下领命!”
“樊岳,你率陷阵营紧随先锋军之后,……”
“标下领命!”
……
议事从未时到傍晚,散后,推门而出,晴朗的天幕蔚蓝,已被夕阳染红了一大片,徐徐的风吹拂是热,但她的心却甚觉清凉。
拨开云雾见青天。
她露出一丝轻快的笑。
樊岳和赵禹也笑,三人并肩而行,赵禹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她。
他保管两天多,该物归原主。
楚玥接过,也不说什么感激的生分话,笑道:“等拿下易州,我在城里做东,不醉不归。”
“好!”
樊岳赵禹叫了一声好。
至于为什么不是现在?战策一变,要调整的事情还有很多,小朝廷给的进攻日期就在三日后,根本没空,说笑几句,樊岳和赵禹就匆匆走了。
楚玥倒不忙,毕竟准备粮草这个工作,不管从哪条路线进攻都差不多,她反而闲下来了。
临别前,樊岳脚步顿顿,迟疑一会,他压低声音对她说:“玥娘,你别怪承渊。”
楚玥一愣,又微笑:“嗯,我没怪他。”
樊岳有点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没说什么走了。
楚玥目送二人走远,站了片刻,才转身回房。
夕阳的余晖落在她身上,她伸出手,掌心一片带橘色的红。
她很明白樊岳担心什么。
但实话说,她真没怪傅缙。
他也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怪他?
作为一军主帅,难道还要为了情情爱爱损伤将士的性命和己方的利益吗?且还有楚家的仇恨在前,他没落井下石,就非常好了。
楚玥本人也是不到万不得已的最后一刻,都不愿损伤大家的利益,怎能这么要求人?
她说没怪他,是真的。
回了屋,楚玥让梨花早点燃了烛,而后将那封信置于其上,静静看泛红的火焰将其吞噬,一松手,灰烬落在地上。
她长吐一口气。
放松了身心,难得有些闲暇,用膳后她泡了澡,微温的水浸透疲乏的筋骨,泡得昏昏欲睡,直到疲倦一扫而空,她才拢了件浅紫色的软绸袍子,回到屋里。
刚拢了拢乌发,听隔扇门“咿呀”一声响,侧头看去,傅缙回来了。
“宁儿?”
“嗯。”
傅缙自己动手卸甲,楚玥便扬声唤梨花提水进来,待门重新阖上,一个宽厚温热的怀抱自后面拥住了她,楚玥问:“今儿怎么这么早回屋?”
“要紧事都处理妥当了,余下的明日不迟。”
实则是心有挂碍,他匆匆处理好紧急事务,便折返后院。
他俯身亲吻她的颈,从耳下至唇部,拥吻了片刻,她拍了拍他,“一身臭汗,赶紧去洗洗。”
傅缙应了一声,又啄了啄她的粉唇,这才入了浴房。
楚玥解了软绸袍子,先上了床,翻了几个身,她侧身面朝里拥着薄被闭上眼睛。
傅缙洗澡历来都快,没多久出来了,烛火吹熄大半,房内陷入一片昏暗。床帐一撩,一个温热的怀抱自后拥住了她。
他手臂收紧,楚玥往他怀里蹭了蹭,寻找一个最舒适的位置。
她头枕着他的上臂,他下颌紧贴她的发顶,说了一阵话,帐内便安静下来,两道绵长的呼吸声。
一切仿佛和平时没什么不同。
楚玥眼睫动了动,微微半张眼睑,须臾阖上,但她清楚,到底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其实问题一直都存在的,大家不是清楚,但日后的事和真正被赤.裸.裸提到眼前,总还是有差异的。
说不怪他是真的。
在现实面前,心境有些变化也是真的。
楚玥很清楚,她和傅缙将要直接面对一个最现实最根本的矛盾,近在咫尺,避无可避。
到底是有些不一样了。
……
傅缙很敏锐,且他很在意和关注楚玥,这么一点差异,他很快就感觉出来了。
也不是说两人有隔阂,她温柔依旧,和他说笑嬉闹依旧,亲热缠.绵也从不推拒他,她还是很关心自己的,傅缙知道。
只是和之前情到浓时的缱绻比,总感觉差了那么一点。
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点,但他能感觉得到。
不插手楚家一事,傅缙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他也知她不是那等目光狭隘的女子,她能明白她能理解,她应是不会怪他的。
可事情过去后,就是这样了。
傅缙心里很在意,他不喜欢这样,想解决却无从下手,临出征前那夜心里一急,在榻上狠狠弄了她半宿。她蹙眉受不住,但他说憋着难受,她到底还是随了他了。
她虽难受但还是随了他,温柔体贴,可他心里却越发憋闷,有些气恼起来,又狠狠弄了一回。
她半宿不得眠,情.事太激烈最后晕厥过去,才一个多时辰,却又醒过来。
大军出征,傅缙寅时就得起来披甲了,她心里牵挂,都不用人叫,外头才又些许动静,她就惊醒了,勉强睁眼起了身。
匆匆洗了把脸,拢了软绸袍子,她帮他披甲,一一把麒麟纹的锁扣扣好,又把早备好的一个装了各色药丸和止血药粉的香囊给他揣好在怀里。
“夫君此战必胜。”
他一直都没吭声,抿唇着板着脸,显然是生气了。楚玥也不知他为何好端端就有了气,但她却不愿意他带着情绪上战场。
主动握着他的手,她柔声说:“拿下易州,我就过去了,我们在易州见好不好。”
她困疲难掩,眼下微微青痕,甚至脸色还有点苍白,却仰脸微微笑看他,语调温柔,轻声哄着他。
傅缙胸口堵的那口气一下子就泻了,再气不起来,又心疼,他知道自己昨夜确实过了些,她有些受不住。
他想哄她,时间却来不及了,再不走要耽误点兵的吉时,只得匆匆说了一句,“好。待大军开拔,你睡个回笼觉。”
“嗯。”
……
卯时点兵,辰时开拔,旌旗蔽野,戈戟如林,傅缙率大军出了彬州城,沿盘水往东进发。
骑兵营打头阵,先锋步兵紧随其后,沿盘西道一路急行军,重重冲击驻扎盘水侧的淮阳王派遣州兵。州兵不过万余,又无多少骑兵,很快被冲击分割,不过两个时辰,胜局已定。
傅缙率大军马不停蹄直奔易州,易州驻军八千,刺史是个识时务的,抵抗没多久,就直接投了宁军,开门将大军迎进城。
傅缙未曾停歇,命人接掌易州防务之后,他在夜色中继续沿着盘水而下,一直奔至百余里外的骆县,把小朝廷又一处驻兵点拔除,安排好防务,这才折返易州。
两个昼夜,三场战役,奔波厮杀未曾休眠,却不觉疲惫,反归心似箭。
昨日已得易州城,今天楚玥该到了,他心里记挂得很,连连快马加鞭,在下午抵达易州。
一问,贾泗陈御楚玥等人果然到了,他立即一扯马缰,调头往刺史府。
易州刺史很知事,利索把刺史府让出来了,此处将会暂成为最新的前线指挥署,闲人已被清空,官邸被精兵团团围住,诸核心幕僚和战将会在此处下榻。
傅缙翻身下马,直接往后院而去,入了安排给他夫妻暂居的院落,里头有些乱,笼箱等物刚抬入屋内。
他大步进门,外间没见楚玥,却听得里间有声响,心里一喜,两步冲了进去。
帘帐一撩,里屋确实有个人,却不是楚玥。梨花正打开大箱在归置东西,被吓得一大跳,手里的铜镜瓶罐“噼噼啪啪”掉在妆台上。她回神忙福身请安。
傅缙一张脸冷下来,斥道:“如何做事的?小心些。”
他心情不畅,瞥了一眼箱子,正要转身,却发现梨花神色有些紧张。
她下意识往箱子里头瞄了眼。
傅缙心中疑云顿生,这下仆手脚不干净可不是什么稀罕事,这贴身侍候妻子的,不安分他可不放心。
傅缙往前踱了一步,望向樟木大箱。
却见大箱有衣物,他和楚玥的,被收拾到一半都有些乱了,最底下露出一个角,白底缠枝纹样,是个青花小瓷瓶。
梨花见他瞥向那个青花小瓷瓶,一下子更紧张了,呼吸一屏。
傅缙皱了皱眉,俯身将那个青花小瓷瓶捡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来了!!
明天见哈宝宝们,咱们周末加更哦~~ (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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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obao扔了1个火箭炮
取一个霸气点的ID扔了1个地雷
第107章 第107章
傅缙记性极佳, 他记得这个青花小瓷瓶, 是楚玥的,曾经在她妆台见过。
他皱眉:“大胆, 可是贪墨了主子的东西?”
梨花忙摇头摆手:“不,不,世子爷, 婢子没有!”
她实在很慌, 梨花忠心耿耿不假, 但她多年养在庄子,环境简单性子淳朴,这遮掩情绪的功夫实在修炼不到家,虽然很努力压抑了, 但还是被傅缙轻易就看出了端倪。
他心里更疑了。
可傅缙记得, 楚玥说这梨花是赵扬的胞妹,况且能被她调到身边伺候,忠心程度是毋庸置疑的, 应该不至于贪心偷摸主子的面脂香膏。
真喜欢的话,流露个意思,楚玥随手就赏她的, 何必?
他握着青花小瓷瓶的手一动,不期然却听到一阵微微“滴滴哗哗”声。
这不是面脂香膏。
他随手把裹了红绸的塞子拔开, 一看,却是一瓶药丸子。
黑褐色的药丸子,小指尖大小, 圆润有光泽,嗅着却没什么药味儿。
“这什么药?”
傅缙诧异,凭借他粗浅涉及的医学知识,自然没法子分辨的,但他却发现,自从他打开瓶盖塞子后,梨花整个人一下就绷紧了。
这问题没有人回答他。
妻子也没有生病,怎么在备着一瓶药丸子?且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了。
他记性很好,一个多月前这青花瓷瓶他见过一次,还有更久远的,他们刚成亲那年,他在侯府屋里也见过一次。
慢慢的,不知为何,他的心跳得忽有些快,有一种不知名的感觉油然而生,他隐隐觉得,自己不会想知道这瓶子药到底是什么。
但他却更迫切的,要立即弄清楚的。
端详两眼,他直接把小瓷瓶直接往怀里一揣,转身大步往外。
“世……”世子爷!
梨花大惊失色,下意识追着迈出一步,却知不妥,忙住脚把嘴巴闭紧了。
眼见傅缙大步出了院门,她脚下一转,慌忙往外冲去。
……
傅缙去寻的陈御。
陈御善谋之余,也极善医,通晓岐黄之术,大宁人称妙手回春。
傅缙问清陈御去向,说是和贾泗在前衙接手政务,他直接往前衙而起。
穿甬道,绕廊道,一路遇人见礼,他手一挥让起,脚下越来越快,最后冯戊等亲卫就差小跑才能跟上。
抵达前厅,他倏地顿住脚步,耳边隐隐听见陈御的声音,他伸手推开门。
“安民告示贴出去后,……承渊?”
贾泗陈御听见声音,一回头,惊诧:“怎么过来了?还不去好生歇一觉?”
傅缙回来了他们知道,但连续征战两个昼夜,最需要是好好休息,政务什么的,睡醒再理不迟。反正都有章程,他两人已安排下去了。
“我等会就去。”
傅缙坐下:“存中,我有件事要烦劳你。”
“哦?”
陈御好笑:“有什么烦劳不烦劳的,大都督且说来就是。”
傅缙并没立即吭声,显然是私事,于是贾泗捡起案上才写好的安民告示,笑道:“你们说,我先出去一趟把这贴上。”
贾泗出去了,屋内就剩两人,傅缙把怀里的小青花瓷瓶掏出来。
“存中,劳烦你了,替我看看这是什么药?”
这对陈御来说,简直是小到不能小的事,接过瓷瓶,顺手就打开了,倒出一颗。
“黄柏,益母,苦丁,紫草,……”
先嗅了嗅,然后刮出一点粉末尝了尝,陈御很快分辨出里面的药材,“配得不错,药性温和不伤身体。”
他将瓷瓶子塞好,放回傅缙手里,“这是避子药。”
避子药?
避子药!
其实他心底隐隐有些猜测,却怎么也不肯相信,直至陈御万分笃定的一句话出口,登时,傅缙脑内那根弦“啪”一声就断了。
一股寒凉从脚底窜上心脏,他整个人都冻住了,甚至这一刻他不知能给什么反应,脸是僵的,双手禁不止微微颤了颤
他的反应不大对劲。
其实傅缙拿着这么一瓶子避子药过来让辩证,本来就已经不对劲。
陈御大约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忙劝:“承渊,玥娘这事也没做错,这征战频频奔波劳碌的,怎适合受孕生子?”
“你们还年轻,不急,等以后安定下来,爱生几个就几个。这药不伤身体的,想必是名医配置,玥娘也没乱来,你别生气。”
“玥娘历来有主意,你这么忙,她大约想着这点小事不用告诉你了。你好好说话,勿……”
她确实是有主意的。
服用避子药也没有告诉他。
陈御还在劝说着,傅缙心头却冰冰凉一片,陈御不知道,这药她不是开战后才开始服用了。
在京城时,他就撞见过这个青花小瓷瓶,如今仔细回忆,这瓶子平时却仿佛没有放在妆台上的。
当然不放了,是得仔细收妥的,不然时间久了,他会总容易发现的。
他扯了扯唇。
婚后她一直服用避子药。
还是特地请名医配置,不伤身体。
她这是从来没打算过给他生孩子。
非常清晰,这是傅缙不愿意相信,却不得不承认的一个事实。
……
暮色四合,斜阳渐渐已隐入地平线,只余赤色晚霞渲染天地,为繁华的易州古城披上一层晕红。
楚玥走得很快,夏日炎炎,她心下甚是焦灼,事情就这么骤不及防的发生了。
梨花急急追在后头,她又焦又愧;“主子,都是我不好,我没有把药瓶子收妥当。”
楚玥闭了闭眼:“不怪你。”
也不好太责备梨花。从前这瓶药是藏在孙嬷嬷的下房里的,但此一时彼一时。驻城还好,若扎营野外,梨花本人连个独立营帐都没有,直接在近卫营拉道帘子了事,东西都混在一起收拾,却是放不得。
只能搁在她本人的行装中。偏行装简洁,也就一口箱子的事。
她苦笑,常在河边走,湿鞋也不奇怪。
穿过甬道,踏上回廊,一进分隔前后的内仪门,便到了夫妻临时安置的院落。
夕阳余晖渐渐消散,暮色笼罩,开阔的院落内外,冯戊等贴身近卫一个不见,静悄悄的。
“你下去罢。”
打发了梨花,楚玥入了院门,视线穿过静悄悄的庭院,三级青石台阶上,正房大门正闭阖着。
穿过庭院,登上台阶,立着看了两扇透雕回纹的大隔扇门片刻,她伸手轻推。
“咿呀”一声响,隔扇门并未上栓,应声而开。
未曾燃烛,昏暗的室内,一个高大的身影正端坐方桌旁,半侧身背对着她,黑甲上血迹斑斑已干涸呈黑褐色。
傅缙。
门推开,昏暗的天光落在傅缙的侧颜上,他神色凝肃,一动不动,如同雕塑一般。
他一只手搁在方桌上,手畔,静静立着一个青花小瓷瓶。
楚玥凝视了他片刻,慢慢上前,轻声唤:“夫君?”
这声音仿佛是一个机括,开启了室内的一切,傅缙慢慢转过身来,看她足有半晌。
那双深邃的眸子如今黑沉沉一片,一眼望不见底,半晌,“你还知道我是你夫君?”
很哑,很沉,像是被砂石磨砺过的声音。
他面无表情,异乎寻常的平寂。
楚玥心里沉甸甸的,她深吸了口气,握住他桌上的那只缠了黑布掌套的大手,“当然记得,我们有媒有聘,拜过天地的。”
“拜过天地?”
傅缙讽刺一笑:“原来你还记得?”
“霍”一声站起,他居高临下:“那你告诉我,为何成亲以来你一直用此物?!”
他抽出被楚玥握住的手,一把执起那只青花瓷瓶,重重往地面一掷。
“啪”一声脆响,碎瓷飞溅,滴滴答答的药丸子跳动着,飞撒了一地。
就如同此刻他的心一样。
一阵阵的,绞痛极了。
他伤心,他愤怒,胸腔仿佛要爆裂开来似的,怎能这般待他?她知道不知道?他是如此的珍爱她。
“婚姻之盟,白发之约。”
此刻他只觉得讽刺。
在他一心一意要与她白首偕老的时候,却不知,她连个孩子都不愿和他生。
这怎可能是要和他过一辈子的?
“你告诉我,成亲至今,将近三载,你可曾有想过和我过一辈子,哪怕偶尔一念?”
压抑已久的情绪瞬间决堤,他握着她的肩膀,怒声喝问:“你还告诉我,有没有?!”
大约是因为二日二夜不间断的疾奔征战,不曾休不曾眠,眼睛都有些发涩了,泛着红,隐隐竟见水光。
“楚玥,你有心吗?”
他一抹眼睛,赤红眼看着她。
既然没想过和他过一辈子,那为何要为他惊惶落泪?为何要与他交颈相拥?亲昵无间甚至畅想到日后儿女?
这目光愤极含悲,声声质问一声比一声沉重,楚玥经受不住,她跄踉退了一步。
傅缙一步逼近,一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死死盯着:“你告诉我?”
“怎么没有?”
他步步紧逼,楚玥退无可退,她喘息着,挣动着,重重拨开他的手,蹬蹬倒退两步直到后背抵着墙壁,她高声喊:“我怎么没有?!”
“我也不想用这个,我从来都不想!”
谁想长年累月吃避子药呢?还隐隐担忧着,总唯恐药力有疏漏?
谁也不想!
“那你为何还要用?!”
她心潮也涌动起来了,过去种种眼前飞逝,艰苦的,两难的,黯然的,她总爱宽宏体恤于人,但事实上她一路走来,她也会累。
既然他发现了,也好吧。其实并不想落泪,但眼眶骤一阵潮热,一退再退,后心紧贴的墙却无法再退,她仰首:“为何?”
她一抹眼睛:“你知道的。”
“你是如此憎恨楚家,乃至楚氏一族。”
“就比如这次取易州,我祖父率邓州兵驻方邑,你袖手旁观,从未有一丝动摇。”
她见傅缙要说话,她摇头,捂住他的嘴,“我知道你没有错,为主帅为人子,你当如此,我也没怪过你半分。”
“可这天底下的事情,有时不是道理能掰扯清楚的。”
这一次还好,傅缙不动,她最多拼上自己功劳,也能求得宁王改道,可下一次了?
若下一次情况更严重呢?
甚至楚玥没法阻止到祖父,祖父如梦中一样最终投了西河王呢?
楚氏会像梦中一样,一族尽丧于阵前和逃亡的路上吗?
甚至包括她的父亲,她的母亲,和她的小弟弟。
那届时,她该如何自处?
那她还能心无芥蒂,继续快快乐乐地当着傅缙的妻子吗?
哪怕傅缙照样挑不出错,她也不能。
“大人的纠葛也就罢,倘若有了孩子,那孩子又该如何自处?”
眼泪不受控制溢出,眼前模糊一片,楚玥大力一抹:“他的父亲如此憎恨他母亲一族,若见满门倾覆,只有心畅快慰的,那他该如何?”
她无法忘记,自己第一次知悉真相那次和傅缙的争执,他目中的冰冷猩红。
楚玥高喊哭出了声,“那届时,我还如何能坦然和你在一起?!”
只能先不要孩子了。
她不想的,她也难,真的很难很难,以手掩面,她痛哭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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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第108章
提起母仇, 如同当头一瓢冰水, 傅缙瞬息就冷下来了。
“难道我不应该报母仇么?”
他冷冷立着,居高临下俯视她:“我要为母复仇, 你是知道的。”
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未曾掩饰过半分。
母亲被人毒害惨死,若不为她报仇雪恨, 他枉为人子。
“是, 我一直都知道的。”
楚玥抹去脸上的泪, 深吸一口气,挺直腰背看着他,“我也认为,夫君复仇, 乃理所当然之事。”
傅缙嗤笑一声:“那你今日这话, 是何意?”
愚弄他吗?
“不,不是的。”
楚玥摇头:“夫君欲复仇,我一直都知道;但我不愿你牵涉不知情者, 你也是一直都晓得的。”
这是她一直以来坚定不移的立场,她从未遮掩过:“谁做错了事,你寻谁就是, 煅骨焚首也罢,杀人偿命也好, 应该的。”
“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寻罪有应得者便罢,其余的, 请恕我无法苟同?”
是的,有罪者伏法,此乃应当的事。
比如楚姒,比如祖父楚源,还有二叔楚雄。
至于她,家里都把她嫁给傅缙了,都是他们强迫的,难道还敢要求她必须和夫婿背心离德,随时准备弃夫背叛吗?
哪有这么好的事?
楚玥和祖父感情一般,关系并不亲密,和二叔更是寥寥,她欠楚家的庇护养育之恩,早在靖王案通过联姻把一族带出旋涡时,已经还清了。
不拖不欠,谁也甭想绑架她。
祖父二叔这是自己做的孽,她不说什么,她唯一最在意的,只有父母和小弟弟。
若傅缙肯不迁怒,他们就好好过一辈子。
昏暗的室内,一切都渐渐沉凝下来,傅缙隐没在黑暗中,已看不大清他的脸,她上前,握住他的手:“我只求你莫要牵扯无辜。”
“谁无辜?”
寂静的黑暗中,他冷冷问出一句话,声调不起不伏,隐隐山雨欲来。
楚玥看着他的脸,喉头动了动,声音虽轻却很清晰:“我的父亲,我的母弟,还有楚氏一族数百族人。”
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傅缙短促冷笑一声:“为父亲脱罪,你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一个嫡长子,楚氏下一任家主,居然对家族大计毫不知情?你说了,自己信吗?”
滑天下之大稽!
“我信,我信的!我父亲仁孝恭谦,素来无愧于心,我肯定,若他当日知情,必会尽全力阻止的!”
“且他当时去辖下县城赈灾了,根本不在家中!”
楚玥仰首:“我知道你不信,但可以查,虽年月久远,但人过留声,雁过留声,总有蛛丝马迹的。”
她急道:“查到了,你才信,查不到之前,你都不信,可好?”
“便是查实了,也不要你如何交往的,你心里不喜,不去也无妨的。”只求他不迁怒。
她急急说着,喋喋不休,就是为她的父亲,为楚家人争辩。
傅缙心渐渐冷了,来时如揣火炭般的胸腔,仿佛被浇透彻了冰水,尽数熄灭了,冰凉凉的沉沉一片。
他冷冷垂眸看她,直到她停下。
“说完了?”
“你祖父因镇北侯府提携,仕途顺遂连连高升,得益的,不仅仅是他一人吧?”
傅缙目中流露出深切的厌恶,无法控制的,母亲垂死挣扎的画面在眼前一掠而过,瞎眼的被冻烂双足的荀嬷嬷在雪夜中乞讨而来,脓与血,混结在一起。
他呼吸急促起来,抬起手,将她攀着自己胳膊的手重重拂下。
“既然你不愿,就此作罢就是,何必多说。”
不管是生儿育女,还是白首之约,坦言就是,他傅缙岂是那等死缠烂打之辈。
他转身,大步离去。
……
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室内昏暗,夜风自大敞的隔扇门灌进来,楚玥忽觉遍体生寒,她冷,慢慢依着墙壁坐下来,蜷缩抱紧双腿。
“既然你不愿,就此作罢就是,何必多说。”
耳边还回荡着傅缙的话,她怔怔的,露出一丝苦笑。
终究是迈不过这一关吧?
也是的。
他受困于此,挣扎不出,楚家于他而言,就是一道魔障,她是知道的。
他没有错,她也没有,但前人作下的孽,终归是被牵扯了。
她不是一早有了心里准备了么?
但事到临头,楚玥发现自己还是难受的。
心口闷闷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
楚玥闭上眼睛,将脸埋在抱膝的双臂间。
夜色渐渐深了,她也不知自己坐了多久,风有些猛,扑进廊下灌入室内,隔扇门“咿呀”响了一下。
惊醒一般,她猛抬起头。
寂静的夜,暗影幢幢的室内。
半晌,她慢慢站起起来,进了内室。
躺在大床上,才铺上的衾枕还残余熟悉的气息,枕畔却空荡荡的,伸手轻触了触,着手冰凉。
这位置,大概不会再迎来它的主人了。
她慢慢闭上眼睛。
……
楚玥未曾用膳,就沉沉睡下。
情绪剧烈起伏后,心神疲乏,这阵子积下的倦怠也一下子涌起来了,她身体本来就算不得强壮,骤一松乏,就压不住了。
她发了低热。
梨花心里记挂,打听到傅缙去了前衙后,她急急就提着食盒往这边赶来。
房门打开,室内室内暗沉一片,点了灯,发现主子已歇下了,也不敢叫醒,忙忙放下锦帐,而后轻手轻脚收拾地上狼藉。
她今夜就睡在脚踏上,夜里醒了几次,最后一次揭开锦帐,却发现楚玥脸有些红,一摸,有些烫手。
这是发热了,梨花赶紧点灯,急急招了人来让唤大夫。
这吵吵闹闹的,床帐透着亮,本来睡不安稳的楚玥就醒了。
“怎么回事?”
一开口,才发现喉咙干涩,还有些痒,她轻咳两声,撑着床坐起,却觉得脑袋沉沉的,浑身乏力有些冷。
“主子您发热了。”
是吗?
楚玥摸了摸额头,是有些烫手,但还好,低烧了。
“主子,婢子已命人请大夫了。”梨花倒了温水来,伺候主子喝下。
“嗯。”
喝了一盅温水,喉咙的干痒略好了些,楚玥躺回床上,感觉身体很累,前所未有的疲惫席卷全身,她闭上眼睛,“不要劳师动众。”
……
此时正是卯初,夏末天亮得早,已是拂晓时分,朦朦胧胧的天光初现。
大家住得都近,楚玥院子这么大的动静,很快就陆续知晓了,抽了空就去探望。
相对的,小两口闹了矛盾,大家也都知道了,这一整个上午的,傅缙都没有回过小院子去看过。
若是休憩补眠吧,晌午都见起来了,也没动静。
不对,本来这补眠没有回后院而留在外书房,就很不对劲。
只有陈御是知悉实情的,但他口风十分之紧,不管有没有人打听,他都闭口不言。
只不过,给楚玥诊脉时,他劝了劝:“少年夫妻,难免有争拗,好好说清楚就是了。这奔波劳碌征战频频的,也不适合得孕生子。”
楚玥倚在床头,双颧泛红脸色却苍白,她笑了笑:“好。”
她知道陈御是关心自己。
但问题并不是他以为的那般简单,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玥也没打算解释这些私人问题,面对众人关怀,她俱微笑应了。
樊岳晚来一步,楚玥已服了药躺下,不欲折腾她,他一外男也不好至近前,便立在屏风处说了几句,便出了房 。
樊岳问了问陈御病情。
最后,他左右张望,却不见傅缙,奇怪:“承渊呢?”
陈御闭口不言。
樊岳皱着眉头,直接往刺史府的外书房去了。
他和冯戊等人打个招呼,敲了敲门,听里头傅缙声音,“进来。”
有些沙,也有些哑,不过不明显,樊岳也没留神,直接一推门,就进去了。
傅缙一身玄色扎袖胡服,已端坐在楠木大书案之后,案上簇新的公文摞了两个小山堆,他正一边翻阅堆积公文,一边快速提笔书写。
他脸有些暗,眉宇间有些倦色,神色冷峻,看似平时严肃之余,还萦绕了一种格外冰寒的气息,冰渣子似的,三尺之内,闲人勿近。
樊岳却不怕这个,进门一眼,便说:“怎么不多歇会?公务虽多,也不差这一时半会的。”
傅缙言简意赅:“歇过了。”
他未曾抬头:“何事?”
一定有事才能来吗?
不过多年兄弟,樊岳很肯定,他兄弟心绪正不畅。
他也懒得废话了,直接说:“你怎么回事?你院子招大夫知道吗?玥娘病了,发热。”
小夫妻吵吵闹闹是正常的,差不多就行了,有台阶就下来吧。
樊岳是这么想的,他也不是没依据的,毕竟傅缙平时对楚玥的在意他也不是瞎子。
不想,傅缙闻言笔尖顿了顿,须臾继续疾书,只简短一句:“请大夫。”
樊岳一诧,“你这怎么回事了?”
反应和平时是天差地别啊,他眉心紧皱:“闹的哪门子的脾性?都生病了,能和平日一样吗?你……”
樊岳还在喋喋不休,誓要把人拉出去的架势,傅缙眉心一蹙:“冯戊,请樊将军出去。”
冯戊领着两人,硬着头皮来请人。
樊岳气道:“那好,那你就呆这吧,懒得理你!”
好心当做驴肝肺了!这般不知冷热,当心媳妇都没了,到时别找兄弟来诉苦。
樊岳一转身走人,书房大门关上,脚步声渐行渐远。
室内重归寂静。
“啪”一声脆响,傅缙手里的笔杆被捏断,墨汁撒满写了一半的雪白纸笺。
院子招了大夫,他一早就知道了。
但他没有去,也不打算去。
她的心在楚家,既不相容,就此了断就是。
休要再提。
这般想罢,他骤扔下断笔,另取一支,低头继续奋笔疾书。
作者有话要说: 谈崩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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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第109章
午后的阳光明媚, 从大敞的隔扇窗洒进室内, 半室明亮。微风吹拂,檐下一大片荆芥“刷刷”轻响, 金黄色花瓣在随风摇曳。
楚玥趴在窗台上,听见后头有脚步声接近,回首一看, 深青色戎装一身风尘仆仆的青木正行至门帘处。
“回来了?”
她靠回美人榻上, 病了几日, 好得差不多了,见了青木,露出一丝笑。
粮道调整,青木前去接应, 才入城, 便知楚玥生病的消息,一交接好,就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了。
见她精神头还不错, 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嗯。”
梨花端了藤墩过来,见青木坐下,楚玥问:“差事可顺遂?怎么不先回去梳洗一下?”
青木说:“一切顺遂, 陆路的粮草已全部接应回来了,后续的都走水路。”
简短说罢公务, 他顿了顿,说:“松州城的别院,已经选好地址, 开始修建了,就在南郊十来里处,能望见燕山。”
这松州城,就是楚玥一行出关购马成功后,从蓟州入关后,暂留了一段时间的城池。楚玥当时爱它比邻关口,风物粗犷,关外女人是能当家做主的,受其影响,这松州城女人受的拘束之少,乃她生平仅见。
当时青木便提议她,既喜爱,不妨修个宅子别院,也好一尝幼年心愿。楚玥当时兴冲冲答应了,青木要亲自打理,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今日说起,是为了哄她高兴。
楚玥生病前后,他已经仔细询问过了,由于配药那名医还是他寻的,隐隐的,他明白了怎么回事。
打开特地带过来的一幅图纸,“你看看,可还有哪处不合心意?”
这图纸,是青木命人按大大小小原稿重新绘制的。至于这些原稿,都是出自楚玥的手,绝大部分都是她幼年所画。
再见这些似曾相识的设计,楚玥感慨万千。
那时候她穿过来一年多,刚刚十分沮丧地接受了男尊女卑的设定,但其实心里还是很不愿。于是想着,要不将来低嫁或者嫁个病秧子得了,最多生个把孩子完成了任务,她就寻个好地方别居。
可以说,这个假象中的别院,承载了当时她所有不甘和希冀。
时过境迁,随着在这里生活的时间越长,她也很明白所谓低嫁或者嫁个病秧子的想法,基本是不可能,但她的心绪也平和了许多,可以坦然面对了。
却不曾想,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兜兜转转到了今日,她却很有可能实现儿时心愿了。
往后若真一个人的话,松州城还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呀。
经过几天时间,楚玥的心绪平复了许多,遗憾和伤感仍有,这些交给时间吧,她不是个伤春悲秋的人,已重新振奋起来。
浏览了一遍,她笑道:“那好啊,我仔细看看,有要调整的再告诉你。”
话罢,楚玥催促青木回去休息,“我无事,今儿都想去上值了。”
也就陈御建议她多养一日罢了。
青木离开后,她吩咐梨花搬个炕几来,乘兴仔仔细细看过,还真有七八处大小的调整。
日头渐渐西斜了,明亮的阳光渐渐退出室内,染上橘红,楚玥扔下细号湖笔,好了,明日给青木就行了。
她揉了揉腕子,一侧头,却瞥见官皮箱上两只金绣祥龙云纹的黑色皮质护腕。
九成新,是傅缙的东西。
二人私底下如何争拗,并不宣之于旁人,梨花也是不清楚的,两位主子的物品她如昔日般摆放,这内室处处有他的痕迹。
看到他的物,难免就想起他的人,那张深邃冷隽的俊美面庞在眼前一晃而过,她吐了一口气,压下心绪。
不要想太多。
从一开始,她就打算顺其自然了不是?
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可不能耽误了。
“梨花,备膳吧。”
早些用膳,就些梳洗歇息,明日起来,她得精神抖擞地重新投入公务当中。
……
楚玥服了最后一帖药,蒙头睡了一觉,次日起来精神奕奕,病已痊愈了。
换了一身扎袖胡服,她重新忙碌了起来。
搭档陈御也能喘口气。
粮道调整,第一批粮船到位,这还是赵氏商号腾挪出来的,粮草运到码头,要首批下水了,沿途各种人手安排,抵达后分处存放,忙得脚不沾地。
“既已取下三城,我们要尽量储备粮草。”
陈御说的,楚玥很明白。
她病的这几日,围剿西河王的第二场大战,已经进入尾声。
继赵王周王以后,此次西河王的矛头对准淮阳王。
洞悉诸王不齐心的核心要害,每次虚应全部,只专攻一点,这战策非常正确。
上原一战,激战两个昼夜,淮阳王大败,损兵折将,目前只退至宾州。
他这么一败,影响是非常之大的,原本持观望态度的诸州,有些已经坐不住了,摇摇摆摆,更有甚至的零星几个已按捺不住,投向了西河王,欲占从龙之功。
这几位刺史得西河王之令,旗帜分明表示,新帝过继一时,既无先帝遗诏,又无公卿宗室合矣,但凭徐皇后一家之言,只怕不妥。
这是公开质疑小朝廷的正统问题了。
淮阳王立即表示,叛贼逆王,人人得而诛之,只要大梁臣民,责无旁贷。
嘴仗还在隔空打着,连续大战两场,淮阳王赵王周王就急需调整休养,就连西河王也得喘口气,因此傅缙判断,会有小一段休战的时间。
但休战过后,又将会是紧绷的局面。
所以他们得趁这段时间,休养生息以及备战。
宁王忙着安民和增召新兵,傅缙这边忙着前线布置以及训演新兵,粮草任务也很重,人手太过短缺,楚玥和陈御忙碌粮草之余,还得抽空协助其余政务。
傅缙经常去检阅新兵操演情况,忙碌起来,直接在城郊大营睡了,很少能在刺史府见到人。
楚玥也从未刻意去寻过,安排赵氏商号源源运来粮草和各类物资,盯着新粮道,接收清点进仓,期间还得按人头把合适的量分发到各部各营,她很忙,忙得已有大半个月没见过傅缙了。
夏末匆匆过,转眼已无声无息踏入秋季。
现在的季节还是比较分明的,虽依旧炎热,但清晨傍晚,仿佛少了一丝丝的燥。
这日傍晚,陈御和楚玥正打马小跑回刺史府,才转过街角,便听“踏踏踏”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举目看去,一行黑甲健儿从远远的的对面疾奔而来。
领头一个很熟悉的身影,距离很远,但楚玥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傅缙。
马蹄声骤一停,膘马长嘶一声四蹄离地,人已翻身下马,他直接把缰绳一抛,一行人已迅速入了刺史府。
很快,便有人来通知,大都督召诸位将军和先生议事。
这么急。
有什么新情况。
楚玥心绪早调整好了,当下也未曾想其他,一挥马鞭,赶紧往刺史府奔去。
匆匆赶往议事大厅,众人已来得差不多,傅缙端坐上首,和身侧的贾泗低声讨论什么,听得声响往扫了大门一眼。
视线落在楚玥脸上,稍稍一顿,他神色不变移开。
楚玥和众人打了招呼,缓步行至自己的位置坐下。
人齐了,议事开始。
“据报,近日西河王频频遣出哨马。”
得报的不仅仅他们,淮阳王赵王周王已迅速做出反应,平静马上该结束了。
傅缙说话,众人皆看向他,楚玥也不例外。
他双目依旧炯炯,气势凛然,只人看着黑了些,也瘦了些,五官更显深邃,下颌线条仿佛也冷硬了些。
他环视众人,但并未在楚玥脸上停留。
楚玥专心听着,也未曾在意多想其他。
“诸位都知,日前小朝廷又传了旨来,要共讨逆王。同来的还有淮阳王本人的一封信。”
这个楚玥清楚,淮阳王本人写的那封信,言语谦逊,透露出来的意思是想和宁王结盟共抗西河王。据讯报和判断,得到同样一封信的,还有赵王周王等除去西河王的四王。
此一时,彼一时也。
当初攻易州之前,改走盘水得很顾忌和淮阳王明面上撕破脸面,将要被对方明里暗里各种找麻烦。
但第二回合大战之后,淮阳王大败,自封地带出的亲信兵马折损足足差不多四万,十去三四,这些是新兵很难弥补的。另外,他大败后,诸州态度更加谨慎,许多都拖延虚应,连明面上靠拢都怠慢了不少。
淮阳王元气大伤。
不得已的,他不找宁王麻烦了,反而要联合结盟。
宁王既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收下信笺和圣旨,没给回应。
“宾州又送来一封信。”
傅缙食指点了点长案:“徐皇后亲笔所书,邀殿下齐心协力,共同讨逆。”
这封信不是悄悄送来的,而是大张旗鼓,信中内容沿途皆知。
贾泗一听,眉心当即蹙起:“淮阳王结盟之心甚坚决,这回只怕不好拒绝。”
没错,小朝廷虽因徐皇后而建起,但小朝廷不代表徐皇后。徐皇后是兴平帝还是太子的时候,他皇父亲自给选的,后兴平帝登基,册为皇后。
名正言顺的大梁国母,没有一丝疑虑的。
她不是给的懿旨,而是放低身段言辞恳切地亲笔写了一封信,垂泪恳求宁王看在诸位先帝的面上,看在已逝端怀太子的份上,同心协力铲除意图夺取国祚、践踏宗庙的叛王。
宁王就不好不应了,除非他直接把自己放到西河王一类的角色去了。
要知道,他现在已打出端怀太子旗号,扬贤德之名,初步聚拢了一些人心。
“且赵、周、汝阴东阳四王都奉旨了。”
宁王一家不应,就很突出,会马山成为焦点,也很不合适。
傅缙道:“我已回信殿下,此事确实得应。”
虚虚应着,战场上随机应变。
这次议事的唯一重点,就是大战再启,需立即备战。
“或许是月中,最迟月末。”
时间很紧凑,该安排的,路上傅缙已大致考虑过,说完该说的讯息,他当即安排各人的具体任务。
贾泗樊岳陈瓒杨朔等等,诸人一一领命,最后,傅缙视线往这边看来,“陈御玥娘,你二人立即将粮草归置入库,而后准备出征所需。”
楚玥拱手,和陈御应,“是!”
……
安排完个人任务,就立即散了,诸人匆匆离去。
才出议事厅,陈御就把总结和账册往楚玥手上一递,“玥娘,我还得去东城一趟,你给大都督汇禀。”
忙碌了大半个月,其实已经把第一批的大批量粮草归置妥当了,接下来只需要准备出征所用即可。
这得给傅缙汇禀。
也不知陈御是有心还是无意,这事他就交到楚玥手里了,楚玥也不好推脱,陈御另外还领了任务,得马上过去商议。
楚玥没刻意寻人,但她也不打算回避什么,于是应了,接过总结和账册。
缓步行至傅缙的外书房,冯戊梁荣一见她,忙上来问安:“少夫人。”
“世子爷可在?”
冯戊等近卫守着,他自然是在的,但规矩是规矩,循例也要问问。
“在,在。”
冯戊请楚玥稍候,他上前几步推门,“禀主子,少夫人来了。”
停顿了半息,“让进来。”
傅缙声音沉稳严肃,听着并无起伏。
冯戊忙出来,殷勤请:“少夫人请。”
楚玥微微吐了一口气,缓步入内。
她腰背挺直,神色也自然,将总结和账册搁在他的大书案上头。
“第一批粮草已全部归置入库,这是详情和账册。”
快一个月没见,近距离看,他确实是黑了也瘦了,眼下淡淡青痕。
方才梁荣压低声音说,说他主子这段时间三更宿五更起,陀螺般转着忙碌,还经常上阵演兵,高强度体力,一天天忙碌少睡,他怕主子身体吃不住。
“先放着。”
傅缙并未抬头,道:“你先回去罢。”
楚玥暗叹一声,想说点什么,又没说,最后转身前,她说了句:“你莫要太劳累了,若亏了身体,将来要吃苦头。”
不管怎么样,不管两人是否就此别过,他往日对她的好都是真的,她都希望他好。
话罢,楚玥亦未留,转身往外而去。
那张玉白的脸转了过去,有风灌进来,她衣摆微动,不疾不徐,出了外书房大门。
傅缙抬起头。
那深紫色的背影已渐行渐远,踏着斜阳,转眼便出了院门,消失不见。
笔尖顿住的时间有些久了,有一滴墨汁落在写了一半的雪白纸笺上,傅缙皱了皱眉,抿唇把那张纸揉了,掷下,重新提笔疾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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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第110章
七月十八, 宁王赶至易州, 在此之前,他已给徐皇后送了一封情文并茂的回信。
至此, 挟小朝廷的淮阳王放下身段,和其余五王结成讨逆盟军,备战紧急进行中。
七月二十五, 淮阳王发檄文, 痛陈逆王数十年来重重不臣及大逆不道。
六路盟军发兵, 穿上原的有,绕燕岭的有,沿盘水而上的也有,从各方汇聚于上原, 兵锋直指西河王占据地域的腹地。
西河王统精兵二十五万, 于上原西南安营扎寨,占地利以狙盟军。
互相观望了小半月,双方开始试探性.交锋。
其实要说优势劣势, 盟军消耗至今,兵力仍胜敌方一倍,只可惜这里头水分却有些大, 许多只求自保不作为的州府小藩王,即使作为主力的六王, 心也是不齐的。
西河王率二十五万精兵,兵力虽处于劣势,只却万众一心, 如臂使指,且还占地利之便。
这么一时下来,双方实力看着竟差不多,频频碰触的战事持续半月,各有输赢,并无哪一边能占据上风。
又频繁几场短兵相接后,胶着不下,于是双方都暂安静下来,上原上空的气氛渐渐沉凝,酝酿着一场大战。
盟军大营的东大营,宁军驻扎之地。
“接着这一场大战,怕是不大好啊。”
去中军大帐议事回来的宁王傅缙贾泗几人掀帘进帐,脸色俱沉凝,贾泗坐下长吐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势力一多,心思就多,哪怕大家都抱着重重打击西河王的目的,在战策上的分歧,还是非常大的。
这几天吵吵嚷嚷的,才勉强定下进攻防守的策略。
人心不齐,都防备吃亏折损实力,这是真真是一个致命伤,傅缙对宁王道:“殿下,看来我们要预备退路了。”
宁王点头:“没错。”
他问傅缙:“承渊,你有何想法?”
该琢磨的,傅缙这几日都琢磨过了,所以他在中帐议事时,极力争取宁军排兵于左翼。
“左翼挨着长阴山,地势复杂,我们可从此处设法。”
傅缙摊开上原一带的详细地形图,在其中一处一圈,他们来了谨慎之心一点都没丢下过,上面有很多哨兵打探回来后新详细补充的地方。
众人聚拢过去。
楚玥也是。
傅缙身边本站着陈御,陈御见她来,便往侧边让了让,将傅缙身边的位置让给她。
楚玥眨了眨眼睛,便站了进去。
地形图不小,但奈何人更多,站得挨挨挤挤的,陈御虽尽力给挪了位置,其实也就是个小间隙而已,这位置,也就够楚玥侧身挤进去。
她是个女的,这么挤有点顾忌,但也没什么好矫情的,但下意识的,她努力挺胸收腹,尽力和陈御的胸膛拉开距离。
努力和陈御拉开距离,那就自然而然往傅缙那边靠的,柔软的胸腹紧紧贴着他臂膀上的甲片,冰凉冷硬。
傅缙侧头,瞄了她一眼。
她正好仰脸,两人便四目相对。
楚玥微微一愣,微笑点了点头。
傅缙没什么反应,目光一接触,便移了回去,表情也不见变化。
楚玥并未在意这些,两个多月下来,该收敛调整的她已调整妥当,一切顺其自然,强求不得。
她也专注看向地形图傅缙所指的地方。
“长阴山乃燕岭支脉,只山势却和燕岭多有不同,沟壑众多,据探,是有几处可通往其他地方。”
这是哨兵们一个月来马不停蹄的努力成果,已探明,是有几处能离开上原通往其他地方的,有宽有窄,有崎岖和稍平坦,但好歹人马能走,可供大军穿行。
傅缙食指在地形图上连连轻点:“这处通往渠州方向,这处是通往离邑的,还有这两处,分别通盘水中游和下游。”
不知届时战况如何,所以暂还不能确定最终路径和遁离时间,他要求所有人,把地形图记熟,以便届时随机应变,听令即行。
诸人纷纷表示明白,楚玥等人先让一让,让陈瓒樊岳等领军的将领先记,他们慢一些无妨。
楚玥退一步,恰好傅缙也退,铠甲上的甲片坚硬,摩擦得她有些生疼,可惜大庭观众之下,也不少上手揉。
楚玥看了他一眼,傅缙却没看她,望过去见他唇角微抿,神色严肃。
她也没刻意多看,便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众人依次把该记的都记下了,宁王和傅缙分别嘱咐了几句,正要命散了各自下去准备,不想,却新得了一报。
那哨兵队长入得帐内,眉心拧紧,禀道:“这两日,哨探多出不少。”
这不稀奇,盟军也往西河王营寨附近增遣的哨兵,唯一异常的是,“咱们东大营这一边,似乎尤为多一些。”
他补充:“长阴山里头的弟兄报,发现了些不明稍探的痕迹。”
也有人盯上长阴山了?
谁?
盟军内其余藩王?
只结合东大营一带哨探格外多的讯报,傅缙更偏向的是:“西河王?”
宁王贾泗等人也想到了,陈御皱眉:“这西河王不是盯上我们了吧?”
众所周知,西河王战术一贯是锁定一个目标,其余的都尽数轻拿轻放,只专注全力打击此目标。
第一回合的目标是赵王周王,第二个回合是淮阳王,西河王有骑兵数千,精兵强将,于是,这两者无一例外遭遇重创。
樊岳眉头也皱得紧:“不会吧?”
为了防止过早被盯上,他们一直尽力低调的,目前虽说此消彼长,但宁王看着并不比赵王周王显眼,况且前头还顶着一个淮阳王。这位拥有小朝廷得诸州诸王依附,看着依旧实力凌然众人的。
傅缙眉心紧蹙:“未必不会。”
要是这样,明日一战会很凶险,需慎之又慎。
他当即令:“启动西河军内所有暗棋,一旦有变,不计一切代价往外传信。”
……
傅缙判断没失误,西河王还真锁定宁军为这一战的主要打击目标。
章夙很早就盯上宁王了,随着讯报越收越多,他对宁王渐渐由不太在意,上升到一个需要谨慎对待的对象。
“先取兴州,再取彬州易州,后二者呈掎角之势,和后方的兴州互相呼应,极其稳妥。后又当机立断控制盘水的兴州至骆县一段南岸,粮道改水路,接着,就是大肆运输囤积。”
章夙眯了眯眼:“这一步接一步,决策英明,当机立断,完全恰到好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他眉目间闪过厉色:“不能继续让其成长下去了,宁王不除,他日必成心头大患!”
众人心头一凛。
该看的讯报,这几日也已经仔细看过了,西河王合阳侯等人却是一惊。这个宁王,不声不响的,从一个孱弱不起眼的角色,已快速成长成一个不逊汝阴东阳二王势力,甚至,不必大败后的赵王周王差多少。
合阳侯申信点头:“令伯说得对,这宁王需尽早扼杀!”
“没错。”
西河王颔首,问三子:“令伯,你有何良策?”
章夙看向悬挂在一侧的大幅地形图,冷冷道:“盟军心不齐,宁王必生退意。”
他虚虚一指:“他们避争取陈兵左翼,走长阴山!”
章夙眉心微微一拧:“长阴山沟壑众多,我们需从长计议。”
……
酝酿已久的一场大战,在九月初二拉开帷幕,两方大军陈兵于野,旌旗漫天,黑压压一眼望不见尽头。
事后楚玥回忆这一场战役,是惊险频频,令人心惊胆战的。
开战前夕的当时,楚玥是立在盟军左翼的斜后方,也即是宁军的最后方。她身边还有贾泗陈御等人,悄然无声被护到这处隐蔽的山坡。
大军一旦退,他们可以马上汇合进去。
九月仲秋,清晨的风已带上寒凉,山坡上露水甚多,水汽弥漫的上原,放眼过去,一层迷迷蒙蒙的白雾。
只饶是如此,楚玥还是能看清楚整个新覆盖上的黑压压颜色。往西一望不见尽头的是盟军,能勉强通过服饰颜色差异隐隐分辨;往南,则是连绵不绝的西河大军。
连雾气都被驱赶散了许多,金戈铁马,整个上原的空气仿佛凝滞了。楚玥是第一次身临这么庞大的冷兵器战役,她很紧张,呼吸都重了几分。
其实不止是她,贾泗陈御狄谦等等立于高坡上的人,个个神色凝重,紧紧盯着下方。
一缕金红色的阳光刺破晨雾,骤一声金鼓大鸣,鼓声隆隆越来越急促,到了一个最高点,一声如雷呐喊震撼楚玥的心脏,她见对战双方骤向彼此掩杀过去。
那种声音,撼动人的灵魂,楚玥心脏“砰砰”直跳,她全神贯注盯着,关注战局发展。
她注意到,已方的宁军全程都是胶着在一起的,不管敌人如何冲刺,都不曾分开,圆阵矩阵变幻及时,既拒敌,也牢牢占住左翼这一片地方,未曾远离过。
这一场大战从清晨到下午,日已西斜,骤身侧的陈御高呼一声:“看!”
楚玥忙眯眼顺着对方所指看去,之间远远的地方,盟军中军和右翼一混乱一片。
很明显,已呈溃败之势。
她心一紧。
贾泗道:“我们准备好,殿下和大都督,大概很快会率军后退入长阴山。”
众人肃然点头。
然就在这时,却惊变骤生。
楚玥仰头灌了一口水,余光一定,惊呼:“怎么回事?!”
在这个紧要关头,西河军阵势急变,竟调转头来,迅速聚拢,如同一张张开的巨口,直直扑往宁军所在的左翼。
来势汹汹!
傅缙眉心一凝,当即喝令:“传令!后军转前军,且战且退,按原定计划遁入长阴山!!”
在楚玥“怦怦”心脏狂跳下,宁军迅速转换阵营,潮水般涌向长阴山。沟壑入口相对大军而言太小,但宁军忙而不乱,有序地迅速遁入。
前方已经短兵相接了,但还好,己方阵脚很稳。
楚玥舔了舔下唇,他们一行都没急着退,遥望越来越近的王旗和帅旗,他们要汇入的是中军。
远远的,楚玥眼尖,一眼就望见帅旗下一身染血黑甲的傅缙,眉目肃杀,威势凛然。
她早已翻身上马,一扬鞭,和贾泗等人迅速奔下,中军张开一个口子,将他们纳入王旗与帅旗范围。
傅缙扫了他们一眼,又环视后方:“全速前行!”
……
“果然是遁入长阴山去了。”
章夙勒马,冷冷道。
和他预料中一样。
长阴山内沟壑纵横,但总体于大军而言,都是狭窄的,无法实现从后反超包抄。
只不过,他早已定下战策。
“传令!蔡迦率三万军士从后急追,多举旌旗,多扬尘土!”
“其余的,都随我绕过长阴山!”
……
楚玥经历了开战以来最凶险的一战。
章夙和他所率的大军于长阴山另一边的出口设伏,最后关口,被傅缙窥破,没有进入包围圈。但紧接着,就是一场正面遭遇战。
一方攻势凌厉,一方战意熊熊,恶战一场直至入夜。只后来随着西河王从上原战局抽身,挥兵而来,战况及时发生变化。
傅缙固然指挥得宜,分寸不乱,他所率的宁军亦极其勇悍。但不得不说,这总正面的遭遇战,兵力是起到决定性作用的一个最关键因素。
时间终究是太短,宁军成长到底不够,新旧兵丁连同降卒,加起来也就九万,而西河大军足足二十余万,兵力胜出一倍多,呈碾压性优势。
再者,西河王大军也不是虚的,精兵强将,也极为勇悍,还有数千骑兵营冲锋陷阵。
傅缙一见远处烟尘,就知不好,当机立断下令,暴起一阵厮杀,而后迅速往东遁去。
西河大军二支合一,穷追不舍。
西河大军咬得很紧,根本甩不脱,一路且战且奔,持续一个昼夜,最终失于地利,前路出现巍峨山岭,避无可避,宁军被西河大军围困于盘水之畔。
……
夜色已经深了,墨黑的天幕上,几颗星子愈发黯淡,盘水水汽弥漫,夜风格外地寒凉,但谁也顾不上冷了。
楚玥骑了超过一日一夜的马,双腿感觉都有些失去知觉,她翻山而下,急急往前往聚拢过去。
“怎么办?明日西河军必定发起进攻!”
往日贾泗总是不疾不徐,很有高人隐士的架势,现在都按捺不住了,火光闪烁,嘴角起了几粒大燎泡。
实在是情况很不好,己方驻扎在巍峨山岭脚下,此山高耸崎岖,大军无法穿行;后面却是滔滔盘水,深而宽阔。
而二十多万的西河大军,就在驻扎在东南两个方向,从山脚到江边,团团围住,严丝合缝。
己方正被层层围困,而西河军正在休憩恢复元气,等他们缓过来,一场围剿吞灭战役就在眼前。
孤军被困,天时地利人和,俱不占,甚至兵力远远逊色于对方。
宁王眸中都露出一丝悲凉之色,但很快,他振作起来了,“天无绝人之路,我们且莫慌。”
说是不慌,但不可抑制的,全军已开始升起一种恐慌绝望的氛围。
傅缙厉声喝道:“陈瓒杨朔,你二人立即去安抚军心,就到已有脱困之法,令诸将士休憩饮食,无需惊惶!”
脱困之法,当然是没有的,但傅缙深知,越是绝境,镇定和士气就越不能缺少,否则就真无望了。
他肩背挺直,神色肃然,却分毫不见乱,一如既往的镇定自若。
于是乎,大家纷纷摒弃了那些惊忧,俱镇定下来了。
诸人聚拢席地而坐,正要商议,四下探察的哨兵回来,却带了一个消息。
“盘水河畔的芦苇丛中,隐有几艘小舟。”
检查过了,这是渔船,有些旧但很结实,渔家早不知所踪了,临走前把小舟藏在最茂盛的芦苇荡中。
不幸中的一幸,傅缙立即道:“殿下,夜色正深,您立即登舟。”
形势真的很不乐观,但能悄悄送走宁王,哪怕最不好的后果,他日也有东山再起之机。
不想宁王却毫不犹豫拒绝了,“承渊不可,诸位和将士们都在,孤怎么弃而遁逃?”
这些都是为他拼命的心腹和将士,宁王坚决要他们共同进退:“不过能寻到这小舟也极好,正好将贾先生和玥娘几个送过对岸。”
不管宁王走不走,小舟有几艘,贾泗陈御楚玥等不会武的都会优先送离。
宁王坚决不肯离开,于是,只得听他的。
只事不宜迟,其余安排登船的,该马上出发。
夜色沉沉,黑漆漆的河畔,泛黄的芦苇在秋风吹拂下一浪一浪起伏,白絮飘飞。
再望远一些,就是在星光下粼粼波光的宽阔河面。
楚玥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河边奔去,她根本来不及多说一句话,腿脚又麻又痒地疼,还没恢复过来,上船时一乏力,她差点一脚踩空。
狄谦拉她一把,她还未站稳,立即往岸上望去。
她忍不住寻找傅缙。
可天太黑了,芦苇很高,她无法找到。
楚玥看不到傅缙,可傅缙却能看到她。
视线穿过黑夜和摇曳的芦苇丛,准确落在那张有些憔悴的玉白面庞上。
她瘦了些,疲惫带着几分惶然,黯淡的星光映照下,她的脸很苍白。
他喉结动了动。
这两个多月来,他一再告诫自己,她的心在楚家,此了断就是,休要再提。
他不会再多理她。
他也一直这么做的,刻意回避,他有许久未曾正面仔细看她。
耳边是繁杂的声音,樊岳看过吃水量,正匆匆给登船诸人安排护卫。
战乱频频,这一大片都不太平,这个得很仔细。
樊岳声音很急,一个接一个点名,小舟不大,连人带马,很快的,人选定下过半。
傅缙喉结又动了一下。
半晌,他终究沉声令:“冯戊,你立即率人登舟!”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感情方面,傅缙是一直处于弱势的,就是因为太在意了,所以无法表现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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