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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嫁给表哥之后》 第81章 第81章
楚玥瞪大一双眼睛, 乌溜溜圆滚滚的, 一眨不眨看着他,模样惊愕极了。
傅缙斜了她一眼, 轻哼一声,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真的吗?怎么这么突然?”
楚玥一叠声问, 傅缙只说:“巡关提议已久, 恰逢陛下下诏。”
话罢闭上眼睛, 不理她。
傅缙还很气她主意太大,贸然决定还不知道先和他商量商量。
但说到底,始终是不放心她一个人跑这么危险的地方去。
这半月,他废了许多功夫, 在内不合适让人多注意她, 在外大力斡旋,曲折迂回才最终促成此事。
……
巡边奏议,提了很久, 皇帝下旨收缩商道和西北关口就有此意了。
但彼时朝中党争甚剧,皇帝私底下有发现身体不妥,心神震荡之下, 便暂且耽搁下来。
很清楚楚玥此行非去不可,琢磨一番, 傅缙很快就忆起巡边之事。
本来,买马之事有宁王布置,他就不打算分神了, 毕竟他明面有官职,不好抽身。
但现在楚玥掺和进去了。
忆起巡边,立即就有了主意,和宁王两厢一合计,计策就定下了。傅缙文武双全有智有谋,若能兼顾,自是最好不过的。
先是让人提一提外族摩擦,而后顺势将巡边之事重新挑起来,几方角逐争论,这事才最终定了下来。
楚玥又问:“夫君,那你能去婼羌吗?”
所谓巡边,那当然是巡察大梁边境,那范围是在国境之内的。她们此行的目的地却是要出关,到境外的婼羌国去,这超范围了呀。
按理是不能的,但傅缙特地去一趟,就停在半道上有点不符合他的作风。
“边界绵长,若按旧例逐一巡视,费事太久,故而陛下点了三位钦差。”
实际上,皇帝现在就如惊弓之鸟。
他不放心任何一个党派,傅缙利用这一点,推波助澜,最终皇帝不仅仅点了三位钦差,还配置三队羽林军,还在京营点了将士同行。
几个党派的人都有,互相钳制,互相监视,组成一个庞大的钦差团。
狄谦正是钦差之一,还有樊岳等几个自己人都混进去了。傅缙费心筹谋当然不是为了在关内等着的,他已有些想法,不过还不确定,得到时再视情况谋划。
只不过,这些他都没和楚玥说,轻描淡写:“不一定。”
虽傅缙这般半点口风不露,但楚玥心里还是有所猜测的,惊诧过后,心头一软,俯身亲了亲他的脸颊。
“我不好,让夫君担忧了。”
还知道他会担心?
暗哼一声,傅缙斜了她一眼,板着脸道:“我乏了,还不睡。”
他还气着。
并不打算原谅她。
哼。
……
次日,楚玥就戴着斗笠,低调出府往京郊庄子去了,她特地选了一个陪嫁庄子,方便以后操作。
这个没人在意,事实上只要她离府了大家才能松一口气。楚姒打发杨嬷嬷来送,诸头脸管事仆妇也得相送。孙嬷嬷看着众人屏住呼吸恨不得不喘气的模样,撇了撇嘴,转身扶楚玥登车。
楚玥对这一点却很能理解,传染病的话,怪不得人忌惮,下仆的命也是命,谁不怕?麻疹在古代死亡率也不低的。
马车辘辘前行,出了城,她身心舒畅:“行了,你们这几日就先练一练,以防有疏漏。”
这回远门出关,仆妇她是一个不带的了,以免届时成累赘。另一个,她这边“治病养病”,还得有人圆着。
孙嬷嬷等贴身伺候的顶着,如意伪装的楚玥,届时病床一卧,床帐一放,或者面纱一蒙,有麻疹传染在前头顶着,如意又是打小就在楚玥身边的,蒙混过关不难。
她们趁机先演习一下,至于楚玥,这几日她养精储锐之余,另外就是专心再熟悉一下骑马。
出京后这一段还能乘车,但出了关以后,就得骑马了。
在庄子的这几日,楚玥还挺惬意的,空气清新环境优美,最关键的是自己地盘,爱干什么就干什么。
傅缙却不得空过来的。
他作为钦差团的一员,既要安排明暗事务,又要准备出行,还要进宫听皇帝陛下的指示,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更甭提去庄子了。
这几日见不上面,楚玥一行当然也不可能和钦差团一起走的,怕是到边关前都没法接触。
本来想着哄哄他和好吧,现在只能暂搁下了。
没办法。
先这样吧。
楚玥很快就没空东想西想了,三日时间转眼即逝,很快就到了四月初九,钦差团和楚玥一行同一日启程。
……
天蒙蒙亮,楚玥一行暂三分,三个数十人的中等商队押得车马货物,离开京城,沿熙熙攘攘的安谷道,先后往西北方向而去。
身后的巍峨城廓越来越小,一条黄土官道笔直向前,速递越来越快,将半昏半明的京郊也抛在身后。
相对而言,关内这一段的路还是最轻松的,所以得抓紧时间。一路昼行夜宿,经潞州转夏州,而后直上肃州,赶了足足二十三天的路,才抵达苍西关所在的苍西城。
天很蓝,赤日炎炎,长河落日,苍茫茫的大地褐黄一片,是京城江南所没有的开阔雄浑,人立于天地,只感觉无限渺小,却平生一股前所未有的壮志豪情。
苍西古城,粗犷结实的石砖上处处留有风霜岁月痕迹,这里的房屋都格外高大,街道宽阔,来来往往已能见到不少胡人面孔,男男女女操着或流利或生涩的官话说着,关内关外集散要冲,非常之繁华兴盛。
这里的女人很彪悍,一言不合就动手的不在少数,全然不见中原的拘谨约束。
楚玥微微一笑,身上的疲惫感都觉少了一些。
一路颠簸赶路,她是很累的,西北的夏日不算很热,却格外地晒,人待着车厢内并不好受,当然出去就更不好受是了,风吹过来都是干,不停在汲取人身上的水分。
暴晒,干燥,早晚温差大,好在楚玥出行前做足准备,雪梨润肺丸、藿香正气丸,各种滋润解暑药物,好歹没拖后腿。
当然,吃这苦头的不仅仅是她,还有贾泗陈御二人,两人是谋士文质彬彬,一番赶路下来面有菜色。
“玥娘,咱们先歇几日,等都督到了,再商议出关之事。”
终于到地方了,这说话是冯登,作为宁王亲卫队长的他的体魄精健,一路奔波不见疲色,利索将队伍引进客店,招呼同伴们下来歇息。
再往前走,就出关了,气候地形只有更恶劣的,得让大伙儿先适应适应,停留补给也是必须的。
另外的,还要等一等傅缙等人。
钦差团大约比他们慢了一天多的路程,傅缙到西北了,但具体怎么脱身和大部队汇合,还的碰头后再安排。
楚玥应了,和青木安排好自己这边的人,也不出门,专心休整不提。
再说傅缙,钦差团在次日下午抵达苍西,当天夜里,他悄悄过来楚玥等人所在客舍。
“我们分三路走。”
这说的是钦差团,分三队分别以苍西、为起点,从西往东巡察过去。
三分这个在京时已议好,皇帝也是这个意思,从西到北边境绵长,又要求仔细,如果不分摊都不知道巡到那个猴年马月。
至于具体分配,则是傅缙出京后明暗斡旋而得的,狄谦钦差是三皇子党,樊岳羽林卫是中立保皇党,而京营傅缙则是贵妃党,另外两个队伍也是这个配置。
自己人聚拢在一起,这又分开巡察,狄谦就可以替二人打掩护。
傅缙掠了楚玥一眼,对众人道:“你们先出关,我和樊岳稍后就赶上来。”
商议了明日路线,还有后备汇合地点,夜色已深,“就这样,都去歇了,明日出关。”
环视一圈,宣布散了,视线最后在楚玥脸上顿了顿,站起率先往外。
楚玥也不争,不紧不慢收拾,落到最后和青木并肩而出。
才转过屋角,却见檐下立了个玄黑色的高大身影,青木微微垂眸:“主子,我先回去了。”
楚玥应了一声,上前两步:“夫君?你今儿在这边歇么?”
傅缙显然是等她的,她顺着青木行去的方向指了指:“我屋子在那边。”
傅缙瞥了青木背影一眼,唇角抿紧了几分。
他跟着楚玥往客房行去,到地方一看,还好,这是个类似半独立小院的客房,距离青木屋里虽有些近,却格开了。
他心里舒坦了些,面上却不显,见楚玥拧了帕子过来,又服侍他更衣,他接帕擦肩伸手抬臂倒是配合的,却不吭色,也没多少表情变化。
这大爷,都大半个月了,还没消气呀?
“路上累不累?走得挺急了。”
他轻哼一声:“就这么点路,能累到哪去?”
楚玥道:“那我是累的,明儿还得赶路,我先睡了。”
她将帕子塞到他手里,扭转身解了外衫,爬上床把被子扯上。
这地方白天热夜间冷,太阳晒透了被子盖上身,滋味还不错的,“等会你记得吹灯。”
声音轻快,这几日她入睡都挺快的,阖眼一会人就迷迷糊糊了。
傅缙低下头,看一眼被塞进手里的帕子,有点牙痒痒,他想着要不回那边睡得了,也免得四更还得爬起来借夜色回去。
算了,现在开门离开守夜的人肯定知道,恍惚是杨骏,这家伙和樊岳一个德行,估计明日就得所有人都知道的。
立了半晌,他最终还是吹熄烛火,上床躺下了。
……
次日天蒙蒙亮,楚玥醒来的时候,身畔已经没人了。
她迅速起身穿衣,将袖口和裤脚的扎得紧紧的,用厚厚的纱巾蒙住头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再戴上特制的斗笠。
一行百余人伪装成往婼羌大大商队,待苍西关口一开,顺着熙熙攘攘的商队往关外而去。
虽关外局势紧张,交战频频,但胆大敢拼的人什么时候都有,这时候的货物短缺,价格是平时的几倍甚至十几倍。
乌泱泱一大片,人声骡马声,喧闹极了。
过了苍西,就得全程骑马了,据闻关外的路很不好走,不过不等楚玥见识一番,她先遇上另一个问题,暴晒。
仿佛太阳一出来,就进入炙烤模式,昨夜的寒凉迅速褪去,白花花的烈日晃得人眼花。
楚玥是做足防嗮的,身上衣服穿得比较厚,因为这样能减少水分流失,却闷热非常。
前后都是商队,漫漫沙尘随着干燥的风扑面而来,扑头盖脸,这两者都是热的,仿佛将人裹得密不透风。
不但是楚玥,贾泗陈御喘气都重了起来。
青木轻声唤:“主子?”
有些急,忙解了水囊递上,楚玥摆摆手,不用。
出了关,饮用水是极短缺的,得到赶到下一个补给点才能补充,省着用更保险的。
她舔了舔唇,将面巾和斗笠的帷幕拉得更紧一点。
和傅缙约定的是上午,太阳越升越高,众人频频回头,正商议着要不要停下略等之时,忽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起。
回头看去,只见一路黄尘裹着七八骑迅速卷来,为首一人斗笠黑衣,蒙得严严实实,但楚玥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傅缙。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啾宝宝们!我们明天见啦~ (*^▽^*)
还要感谢“毕声”扔了1个地雷哒,笔芯~,【VIP】
第81章 第81章
楚玥瞪大一双眼睛, 乌溜溜圆滚滚的, 一眨不眨看着他,模样惊愕极了。
傅缙斜了她一眼, 轻哼一声,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真的吗?怎么这么突然?”
楚玥一叠声问, 傅缙只说:“巡关提议已久, 恰逢陛下下诏。”
话罢闭上眼睛, 不理她。
傅缙还很气她主意太大,贸然决定还不知道先和他商量商量。
但说到底,始终是不放心她一个人跑这么危险的地方去。
这半月,他废了许多功夫, 在内不合适让人多注意她, 在外大力斡旋,曲折迂回才最终促成此事。
……
巡边奏议,提了很久, 皇帝下旨收缩商道和西北关口就有此意了。
但彼时朝中党争甚剧,皇帝私底下有发现身体不妥,心神震荡之下, 便暂且耽搁下来。
很清楚楚玥此行非去不可,琢磨一番, 傅缙很快就忆起巡边之事。
本来,买马之事有宁王布置,他就不打算分神了, 毕竟他明面有官职,不好抽身。
但现在楚玥掺和进去了。
忆起巡边,立即就有了主意,和宁王两厢一合计,计策就定下了。傅缙文武双全有智有谋,若能兼顾,自是最好不过的。
先是让人提一提外族摩擦,而后顺势将巡边之事重新挑起来,几方角逐争论,这事才最终定了下来。
楚玥又问:“夫君,那你能去婼羌吗?”
所谓巡边,那当然是巡察大梁边境,那范围是在国境之内的。她们此行的目的地却是要出关,到境外的婼羌国去,这超范围了呀。
按理是不能的,但傅缙特地去一趟,就停在半道上有点不符合他的作风。
“边界绵长,若按旧例逐一巡视,费事太久,故而陛下点了三位钦差。”
实际上,皇帝现在就如惊弓之鸟。
他不放心任何一个党派,傅缙利用这一点,推波助澜,最终皇帝不仅仅点了三位钦差,还配置三队羽林军,还在京营点了将士同行。
几个党派的人都有,互相钳制,互相监视,组成一个庞大的钦差团。
狄谦正是钦差之一,还有樊岳等几个自己人都混进去了。傅缙费心筹谋当然不是为了在关内等着的,他已有些想法,不过还不确定,得到时再视情况谋划。
只不过,这些他都没和楚玥说,轻描淡写:“不一定。”
虽傅缙这般半点口风不露,但楚玥心里还是有所猜测的,惊诧过后,心头一软,俯身亲了亲他的脸颊。
“我不好,让夫君担忧了。”
还知道他会担心?
暗哼一声,傅缙斜了她一眼,板着脸道:“我乏了,还不睡。”
他还气着。
并不打算原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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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楚玥就戴着斗笠,低调出府往京郊庄子去了,她特地选了一个陪嫁庄子,方便以后操作。
这个没人在意,事实上只要她离府了大家才能松一口气。楚姒打发杨嬷嬷来送,诸头脸管事仆妇也得相送。孙嬷嬷看着众人屏住呼吸恨不得不喘气的模样,撇了撇嘴,转身扶楚玥登车。
楚玥对这一点却很能理解,传染病的话,怪不得人忌惮,下仆的命也是命,谁不怕?麻疹在古代死亡率也不低的。
马车辘辘前行,出了城,她身心舒畅:“行了,你们这几日就先练一练,以防有疏漏。”
这回远门出关,仆妇她是一个不带的了,以免届时成累赘。另一个,她这边“治病养病”,还得有人圆着。
孙嬷嬷等贴身伺候的顶着,如意伪装的楚玥,届时病床一卧,床帐一放,或者面纱一蒙,有麻疹传染在前头顶着,如意又是打小就在楚玥身边的,蒙混过关不难。
她们趁机先演习一下,至于楚玥,这几日她养精储锐之余,另外就是专心再熟悉一下骑马。
出京后这一段还能乘车,但出了关以后,就得骑马了。
在庄子的这几日,楚玥还挺惬意的,空气清新环境优美,最关键的是自己地盘,爱干什么就干什么。
傅缙却不得空过来的。
他作为钦差团的一员,既要安排明暗事务,又要准备出行,还要进宫听皇帝陛下的指示,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更甭提去庄子了。
这几日见不上面,楚玥一行当然也不可能和钦差团一起走的,怕是到边关前都没法接触。
本来想着哄哄他和好吧,现在只能暂搁下了。
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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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玥很快就没空东想西想了,三日时间转眼即逝,很快就到了四月初九,钦差团和楚玥一行同一日启程。
……
天蒙蒙亮,楚玥一行暂三分,三个数十人的中等商队押得车马货物,离开京城,沿熙熙攘攘的安谷道,先后往西北方向而去。
身后的巍峨城廓越来越小,一条黄土官道笔直向前,速递越来越快,将半昏半明的京郊也抛在身后。
相对而言,关内这一段的路还是最轻松的,所以得抓紧时间。一路昼行夜宿,经潞州转夏州,而后直上肃州,赶了足足二十三天的路,才抵达苍西关所在的苍西城。
天很蓝,赤日炎炎,长河落日,苍茫茫的大地褐黄一片,是京城江南所没有的开阔雄浑,人立于天地,只感觉无限渺小,却平生一股前所未有的壮志豪情。
苍西古城,粗犷结实的石砖上处处留有风霜岁月痕迹,这里的房屋都格外高大,街道宽阔,来来往往已能见到不少胡人面孔,男男女女操着或流利或生涩的官话说着,关内关外集散要冲,非常之繁华兴盛。
这里的女人很彪悍,一言不合就动手的不在少数,全然不见中原的拘谨约束。
楚玥微微一笑,身上的疲惫感都觉少了一些。
一路颠簸赶路,她是很累的,西北的夏日不算很热,却格外地晒,人待着车厢内并不好受,当然出去就更不好受是了,风吹过来都是干,不停在汲取人身上的水分。
暴晒,干燥,早晚温差大,好在楚玥出行前做足准备,雪梨润肺丸、藿香正气丸,各种滋润解暑药物,好歹没拖后腿。
当然,吃这苦头的不仅仅是她,还有贾泗陈御二人,两人是谋士文质彬彬,一番赶路下来面有菜色。
“玥娘,咱们先歇几日,等都督到了,再商议出关之事。”
终于到地方了,这说话是冯登,作为宁王亲卫队长的他的体魄精健,一路奔波不见疲色,利索将队伍引进客店,招呼同伴们下来歇息。
再往前走,就出关了,气候地形只有更恶劣的,得让大伙儿先适应适应,停留补给也是必须的。
另外的,还要等一等傅缙等人。
钦差团大约比他们慢了一天多的路程,傅缙到西北了,但具体怎么脱身和大部队汇合,还的碰头后再安排。
楚玥应了,和青木安排好自己这边的人,也不出门,专心休整不提。
再说傅缙,钦差团在次日下午抵达苍西,当天夜里,他悄悄过来楚玥等人所在客舍。
“我们分三路走。”
这说的是钦差团,分三队分别以苍西、为起点,从西往东巡察过去。
三分这个在京时已议好,皇帝也是这个意思,从西到北边境绵长,又要求仔细,如果不分摊都不知道巡到那个猴年马月。
至于具体分配,则是傅缙出京后明暗斡旋而得的,狄谦钦差是三皇子党,樊岳羽林卫是中立保皇党,而京营傅缙则是贵妃党,另外两个队伍也是这个配置。
自己人聚拢在一起,这又分开巡察,狄谦就可以替二人打掩护。
傅缙掠了楚玥一眼,对众人道:“你们先出关,我和樊岳稍后就赶上来。”
商议了明日路线,还有后备汇合地点,夜色已深,“就这样,都去歇了,明日出关。”
环视一圈,宣布散了,视线最后在楚玥脸上顿了顿,站起率先往外。
楚玥也不争,不紧不慢收拾,落到最后和青木并肩而出。
才转过屋角,却见檐下立了个玄黑色的高大身影,青木微微垂眸:“主子,我先回去了。”
楚玥应了一声,上前两步:“夫君?你今儿在这边歇么?”
傅缙显然是等她的,她顺着青木行去的方向指了指:“我屋子在那边。”
傅缙瞥了青木背影一眼,唇角抿紧了几分。
他跟着楚玥往客房行去,到地方一看,还好,这是个类似半独立小院的客房,距离青木屋里虽有些近,却格开了。
他心里舒坦了些,面上却不显,见楚玥拧了帕子过来,又服侍他更衣,他接帕擦肩伸手抬臂倒是配合的,却不吭色,也没多少表情变化。
这大爷,都大半个月了,还没消气呀?
“路上累不累?走得挺急了。”
他轻哼一声:“就这么点路,能累到哪去?”
楚玥道:“那我是累的,明儿还得赶路,我先睡了。”
她将帕子塞到他手里,扭转身解了外衫,爬上床把被子扯上。
这地方白天热夜间冷,太阳晒透了被子盖上身,滋味还不错的,“等会你记得吹灯。”
声音轻快,这几日她入睡都挺快的,阖眼一会人就迷迷糊糊了。
傅缙低下头,看一眼被塞进手里的帕子,有点牙痒痒,他想着要不回那边睡得了,也免得四更还得爬起来借夜色回去。
算了,现在开门离开守夜的人肯定知道,恍惚是杨骏,这家伙和樊岳一个德行,估计明日就得所有人都知道的。
立了半晌,他最终还是吹熄烛火,上床躺下了。
……
次日天蒙蒙亮,楚玥醒来的时候,身畔已经没人了。
她迅速起身穿衣,将袖口和裤脚的扎得紧紧的,用厚厚的纱巾蒙住头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再戴上特制的斗笠。
一行百余人伪装成往婼羌大大商队,待苍西关口一开,顺着熙熙攘攘的商队往关外而去。
虽关外局势紧张,交战频频,但胆大敢拼的人什么时候都有,这时候的货物短缺,价格是平时的几倍甚至十几倍。
乌泱泱一大片,人声骡马声,喧闹极了。
过了苍西,就得全程骑马了,据闻关外的路很不好走,不过不等楚玥见识一番,她先遇上另一个问题,暴晒。
仿佛太阳一出来,就进入炙烤模式,昨夜的寒凉迅速褪去,白花花的烈日晃得人眼花。
楚玥是做足防嗮的,身上衣服穿得比较厚,因为这样能减少水分流失,却闷热非常。
前后都是商队,漫漫沙尘随着干燥的风扑面而来,扑头盖脸,这两者都是热的,仿佛将人裹得密不透风。
不但是楚玥,贾泗陈御喘气都重了起来。
青木轻声唤:“主子?”
有些急,忙解了水囊递上,楚玥摆摆手,不用。
出了关,饮用水是极短缺的,得到赶到下一个补给点才能补充,省着用更保险的。
她舔了舔唇,将面巾和斗笠的帷幕拉得更紧一点。
和傅缙约定的是上午,太阳越升越高,众人频频回头,正商议着要不要停下略等之时,忽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起。
回头看去,只见一路黄尘裹着七八骑迅速卷来,为首一人斗笠黑衣,蒙得严严实实,但楚玥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傅缙。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啾宝宝们!我们明天见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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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第82章
傅缙率樊岳及冯戊等心腹近卫, 一共八人, 和狄谦分开后折返苍西关,一路急赶而至。
倏地一勒马缰, 膘马长声嘶鸣,前蹄抬起稳稳落地,他随手一扯, 调正马头。
冯登高兴:“承渊, 我们刚还想着要不要停下等一等。”
“今早稍耽搁一下。”
傅缙环视一圈:“继续走, 入夜前得赶到东阙城。”
时间很紧凑,队伍立即继续前行。
他目光落在楚玥身上。
楚玥冲他点了点头。
话没说了,她有些不适。
接近中午,白得刺眼的太阳高悬头顶上, 眼前能清晰看见蒸腾的热浪, 黄色的尘土漫天,又晒又酷。
现在已经离开了关口一带,漫无边际的荒凉, 绿色非常少,地面起伏却越来越大,坑坑洼洼的, 砂砾黄土马深一脚浅一脚,颠簸得很厉害。
楚玥比贾泗好点, 没吐。
贾泗高高大大看着不是个孱弱的,关内一路骑马也没问题,现在猛被这暑气黄尘一蒸, 却适应不过来。冯登赶紧掏出解暑药丸给他服下,然后暂和他共乘一骑。
楚玥是好点,但也被蒸得眼晕,她刚才赶紧把药丸子和水服了,好点儿,但胸口还闷闷的。
傅缙一见皱眉,打马过来,也不多说,她直接一探臂,将她整个人提到自己的马背上去了。
“啊!”
楚玥轻呼一声,直接扑在他的胸膛上,硬邦邦的撞得她鼻尖发酸,她连忙推了推,头顶傅缙冷声道:“还逞什么能?”
其实楚玥觉得自己还能坚持的,主要人多且不很熟悉,她不好意思。
可傅缙的手箍得很紧,她抬起头瞄了瞄,却见众人打马而行,并无异常,旁边樊岳还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既然这样,楚玥也就自然了,倚在傅缙胸膛,他带着她走,头顶投下一大片阴影,刚好给她遮挡了不少阳光。
她放松下来,闭眼安心靠着。
身后的傅缙动了动,随即一个水囊递到她手里,“喝点水,过了头几天会好一些。”
他直接撩起她的羃离和面纱,把水囊的尖嘴凑到她唇边。
要是平时,她肯定嫌弃他喝过不乐意了,但眼下谁在意这些,微微仰首,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水。
“能睡吗?睡一会。”
颠成这样,怕是睡不了的,楚玥想着这么想的,但她还是依言阖上了眼。
傅缙抽出遮挡沙尘和露宿之用的绒面斗篷,将她连头带身体都裹住了,只留一线气缝。
紧了紧手臂,他速度不减,打马而行。
左后侧落后一个马身的青木,垂眸,将已拿在手里的水囊,缓缓又挂回原来的位置。
……
越走越远,本来聚在一起的商队们渐渐分开,速度有快有慢稀稀疏疏的,各走各的。前后能看见商队,但距离至少数里。
越往外走,商队们越发戒备,护卫走在最外头,团团围住中间的人马货车,不时警惕瞭望,手随时按在腰侧刀柄左近。
匪患很多,有时不走运还会遇上乱兵,这一路上楚玥偶尔能看见些破破烂烂的横木车轮,零散撒在荒凉的砂砾黄土上。
傅缙一行是走得最快那一拨,他们不是真去行商,货物选的是轻便的漆器,打马一路急赶,在入夜时分,抵达东阙城。
东阙城,是婼羌的边城要冲,极繁华,汉人面孔已非主流,各种褐肤褐眼,高鼻深眼窝,浓浓的异域气息,干燥的空气中总带一些挥之不去的牛羊骚味。
傅缙竟晓得胡语,入了东阙城,他挑了一出客店,用熟练的胡语道:“剩下的客房我们包了。”
想找间空的客舍不可能,人生路不熟的低调为上。不过这些客舍也都很熟悉商队操作了,安排客房是按顺序排过来的,大客商一至,很方便就包圆了剩下的。
矮个子的褐发伙计回了一声:“好咧!”
他回头扬声告知掌柜,七八个伙计一起奔出,上前牵马引路。
人多,不好直接上手抱,傅缙翻身下马后,探臂将楚玥扶下来。
这骑了一整天的马,中午也没歇,楚玥胯骨都麻木了,要不是傅缙帮忙,她一时半会还真下不来。
往地上一站,这酸爽劲儿,面纱下她疼得龇牙咧嘴。
傅缙皱眉,低声吩咐盯着客店并轮值守夜后,他直接将她架回客房去。
楚玥走不快,双腿酸疼极麻,像密密麻麻被蚂蚁噬咬似的,实在想不出形容词,反正前所未有的爽歪歪。
傅缙放缓脚步,直接差不多提着她走似的。
一入房,他立即将她的羃离面纱都掀了,楚玥有气无力往望他一眼。
“这会知道难受了?刚开个头,才哪到哪?”
这还光赶路而已,这一路还算太平的,没遇上匪患阻碍。
她脸色有些白,人萎靡着,像缺了水的小白菜,焉儿巴巴的,傅缙看着火气就“腾”一声起来了。
楚玥趴在矮桌上,“我有点儿难受。”
这声音有点大呀,脑门晕晕的。
她说话声音都比平时小,有气无力撩起眼皮子瞅他,这可怜兮兮的模样儿,傅缙恨恨:“在京城不是硬气得很么?”
说归说,只他已俯身将她搂在怀里,倒了一盏温水凑到她唇边慢慢喂了,而后命提水来,然后三下五除二把她扒干净了,用有些烫的热水给细细了一遍,再给穿好衣裳。
出得来,冯戊把热腾腾的饭菜送到,他们借的厨房给开的小灶,简单却不油腻。
吃了饭,傅缙直接把她提到低矮的胡床,上手给她推拿按摩一番。
楚玥嗷嗷叫,但总算缓过气了,动作自然了,脸色也稍稍见些红。
她伸了伸腰,舒服地吁了一口气,也不坐起,直接趴在床上转过来,伸手抱住他紧窄的腰身。
“别生气了好不好?”
她脸贴着自己腰腹挨挨蹭蹭,正撒着娇,抬眼巴巴瞅着,傅缙再气也气不起来了,“本就不是个能吃苦头的。”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看着她这脸颊都瘦了点,他抬手抚了抚,“你又何必非得争着抢着受这个罪?”
他的手摩挲着她的脸,常年握兵刃的关节有厚厚的茧子,粗糙却温热,楚玥心里一软,坐起搂着他的脖子,轻声解释:“你知道的,时间紧迫战马要紧,咱们拖不到的明年的。”
“那你该先和我商量一下,再如何,准备也会周全一些。”
她也能少吃些苦头,这次幸好先前已有巡边提议,他能推波助澜,若没有呢?他怎么放心她一个人跑关外去?
傅缙将她抱到自己大腿上坐着,拧眉道:“下回再有这些事,你必得先和我商议了。”
他声音本来是缓和的,说到这一句却绷紧了,拧眉严肃盯着她。他鬓角还有些尘土,方才沐浴时他净顾着她了,自己只随意抹了一把。
他嘴里不说,但煞费苦心安排钦差团,还是惦记着她,这一路又这般费心谋划的,真心假意楚玥分得清楚,心里到底还是有感动的。
她慢慢靠在他怀里,低低应了一声,“好。”
傅缙这才满意了,低头亲了亲她。
楚玥闭目,没有说话,傅缙也没有,她这般乖乖顺顺安静偎依在自己怀里,仿佛所有喧燥都远离了这方陋室,心很宁静。
室内安安静静的,久久,直到怀里呼吸声变得绵长,他才小心将人平放下来卧着,拉开被子盖在她的身上。
……
次日清晨,楚玥是在阳光照射下醒的。
塞外的艳阳从半旧窗户中透进来,投在黄褐色的胡床上,胡床没有床帐,明晃晃的,一下子就醒了
她睁开眼,就对上一双黝深的黑眸,傅缙一手拥着她侧躺着,另一手枕在脑后,正低头看着她。
“夫君。”
打了个招呼,埋首在他怀里蹭了蹭脸,傅缙低沉“嗯”一声,已抱着她坐起了,“醒了?腿还疼不疼?”
楚玥挨着他颈窝正揉着眼睛,闻言蹬了蹬两条腿,惊喜:“不疼了,就是还有点儿酸。”
好太多了,要是昨晚没推拿按摩的话,今天才是受罪的,她搂着他的脖子,吧唧亲了一口。
“嗯。”
傅缙回吻了吻她,有点酸没事,今天他还带她,“习惯几天就好多了。”
两人亲昵说了几句,楚玥要起身:“什么时辰了?”
外头人声脚步声不断,骡马交换隐隐出来,整个客舍已经忙碌起来,她怕起晚了,忙不迭七手八脚爬起。
傅缙安抚:“莫急,现在还不晚。”
这边太阳烈得快,一升起很快的明晃晃的,其实现在还是卯时。不过也该起身穿衣用早膳了,楚玥不醒他也得唤她了。
没有贴身伺候的人,不过两人都不是那等连生活都无法自理权贵纨绔,十分利索穿衣梳洗,有傅缙在,楚玥的袖口和裤脚的束带都不用自己绑了。
楚玥也替他绑好了束带,她扎得有点儿偏松了,傅缙也不嫌弃,十分满意地动了手腕,还夸她两句。
楚玥冲他一笑。
冯戊端着早膳进来了,也是开的小灶,傅缙本人倒无所谓的,就是怕楚玥,她本身还在适应气候和马背,这饮食得尽量弄清淡。
偏瘦的羊排汤,和胡萝卜炖在一起,还有一种羊肉馅的饺子,半个拳头大小,大男人弄的挺不容易了。
楚玥微笑对冯戊说:“辛苦了。”
“少夫人谬赞。”
冯戊挺不好意思的,这不是他一个人做的,不过大家也一起开了小灶,吃得挺舒服的。
他很高兴,才进来他就发现气氛不同,主子们终于和好了,这憋气日子也终于熬出头了。
冯戊兴冲冲回去宣布好消息,傅缙和楚玥很快用了早膳,匆匆出门。
“青木曹叔早啊。”
才出门,就遇上青木和曹思,两人见礼,楚玥笑着叫起打招呼。
大家一起赶往前头集合去了。
青木望一眼与她并肩而行的高大身影,无声收回视线,紧跟上去。
……
接下来,就是昼行夜宿赶路的日子。
此次购马乃婼羌最大的一个互市,叫阿拉善,乃这片区域的一个最大的马匹牲畜交易集散地,位于婼羌和北戎的交界处。从东阙城倒能直接过去的,只需五六日路程,可这一带婼羌和回纥鄯善等国接壤,摩擦不断,小范围战役不断,又龙蛇混杂匪患极多,很不安全。
傅缙一行就绕路从另一边过去,多用了七八天的时间。路上遇见过几波马匪,有大有小,楚玥还是第一次见识塞外的悍匪,真正杀人越货,刀刀欲夺命,幸好已方来的都是好手,俱杀退了,有伤无亡。
这般连日急赶,风尘仆仆的众人终于抵达目的地。
阿拉善那边望过去就是北戎草原,绿意渐多,有河有水有沙葱有芨芨草,范围比东阙城大太多了,没有城墙,土石房子不少,但更多的是新旧的帐篷,不停有胡民客商赶着牲口匆匆向里,也有就地谈交易牵走的。
多是牛羊,偶尔也见有马,不过少,零零落落的。
曹思拧眉说,比早年少了非常之多。
正常的,婼羌不产马,阿拉善马源基本从高原和草原进的,现在诸国关系紧张,马匹这种第一战略资源自然是首先被限制的。
货源收紧,马匹交易自然被大幅度削减了。
虽早有预料,但傅缙等人难免愈发紧绷起来。
曹思安慰:“大马商怎么也能弄到马匹的,我们要的格外多,这数额阿拉善怎么还是有的。”
说是这么说,只众人找了间客店安置下,立即就出门打听消息。现在才傍晚,太阳还没下山,
和楚玥想的一样,知己知彼,她可没打算贸贸然登门。
傅缙樊岳杨骏亲自领人去了,留陈瓒守着,楚玥把青木曹思等人也安排进去了,得确定昔日外祖的合作伙伴是否仍在。
答案是在的。
但傅缙一行回来后神色却一点也不见轻松,楚玥急问:“情况怎么样?”
傅缙神色凝重:“大马商手上是还有货,只数日前却来了一马贩,正用高于市面五成的价格,大肆收购马匹,据闻目前已与诸马商达成合作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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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第83章
阿拉善这么一个悠久而繁华的马匹交易互市, 即使货源再紧张, 二三千匹的膘马,还是有的。
这就是实力和底蕴, 好马价值百金,这还是平时的价,就算是在阿拉善, 超过一百匹的马匹交易, 都是大买卖。
眼下这些马源, 都是攒在阿拉善头一拨几位大马商手里,一般人攒不起也不敢攒,奇货可居也好,体现底蕴也罢, 反正是不急着出手的。
除非有人出得起价。
这样一个能出价的人, 前几天就来了,他以高于市面五成的价格大肆收购马匹。商人自然不会和钱过不去,于是此人登门后, 诸大马商欣然应允,据闻已达成了交易协议。
楚玥拧眉:“这是什么人?他要买多少马?”
“据说是二千匹。”
差不多是把整个阿拉善的马源都给包圆了,很是财大气粗, 傅缙眉心也蹙得很紧。
他们这一趟,目标是一千至一千二百匹马, 宁王那边攒了六七百匹,有个两千,就能组成一个不错的骑兵营。
如果实在买不到这么多, 八百也行,再不济也得五百,不能更少了。
可现在凭空先来了这么一个人,打乱了全盘计划,楚玥有些焦躁:“这什么人啊?
虽说商人逐利,但到了一定规模后,很少说会凭空毁约翻脸的,声誉还要不要?且对方资金雄厚,谁也不会无缘无故得罪了。
楚玥也是掌大商号的,她很清楚这一点。
“也不知定金付了没有?”
这里不是他们的地盘,强龙压不了地头蛇,如果定金付了,那希望就更渺茫了。楚玥都不敢确定,外祖旧日那些合作伙伴,现在还能剩多少情谊。
本来打算歇一歇明日登门的,她坐不住了:“我换身衣裳,现在就去。”
楚玥飞快回房,七手八脚梳洗换衣,一边利索挽发,一边问:“这买马的什么来路?”
傅缙换了随卫服饰,等会他和贾泗等人也跟着去,“是个胡商出面,吐蕃的,还有一个人和他同来,只平时不怎么露脸。”
对于这种事,傅缙具有非常高的敏感度,细探的人还没回来,但他基本断定,这个不露面的才是真正的主事者,这吐蕃胡商怕只是个出面的。
藏头露尾,买这么多马,不像个中间商,何方神圣?
傅缙皱了皱眉。
不过不管是谁,现在也顾不上了,诸人匆匆整理,楚玥为首,青木曹思紧随其后,傅缙冯登贾泗等人就充作随卫管事,一行十来人,匆匆打马而出。
楚玥要登门拜访的,是一个叫巴颜的大马商。
巴颜号称婼羌最大马贩子,盘踞阿拉善已长达两代人数十年。赵太爷和他交易了也有数十年,旧日还是和他父亲做的买卖,他父亲去世后,又和儿子继续。
据打探的消息,现在阿拉善存的马,有一半是他的。
一行人往东边,在一处格外高大宽敞,足足占据了大半条街的宅邸停下。巨石搭建的房舍,有圆顶有平顶,外墙一水儿刷的黄灰,颇新,门墙高深极气派整洁。
楚玥年少,又生得脸嫩,守门人见了,皱了皱眉,曹思掏出一小块金锭子扔过去。
“去禀,大梁赵氏商号当家拜访。”
那人没动,主家可不是谁人都能求见的,这一天多少人?胡乱通禀怕要挨批。
楚玥微笑:“去吧,就说楚元娘拜访巴颜伯父。”
她落落大方,那人犹豫一下,见她身后跟的人虽不多,但个个高大沉着看着都是好手,到底还是往里头去了。
等了盏茶功夫,一阵脚步声行来,一个身穿褐色胡服马靴的大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行了出来,远远看了眼,面露讶色,“曹老弟来了。”
这人是巴颜身边的得力心腹吉仁,认得曹思,楚玥他没见过,但见曹思跟在一年轻少女身后,就猜出来了。
“这是楚家主?”
见了一礼,寒暄几句,吉仁说:“随我来,主子这几日在家中,已等着了。”
顺利进了门,但还不能松口气,楚玥给个眼色,曹思窥机就问:“吉仁兄弟,听闻你们的马有了买家,可付了定金?”
楚玥一行突然来,虽讶异,但想买马也是情理中事,不过吉仁有些遗憾地说:“早上刚抬了二箱金子来,说是剩余尾款,五日内付清。”
付清后,就该取马了。
楚玥等人心下一沉。
不多时,前厅就到了,非常高的圆顶建筑,大门开得十分高阔,台阶下有一对鎏金铜兽正怒目仰首,极是气派非凡。
楚玥定了定神,拾级而上。
厅内铺了花纹繁复的厚厚地毯,如椽巨烛各一排紧贴两侧墙壁,各式珍玩金器在烛光下灿灿的亮,富丽堂皇。
一个中个子的胖胖男人正立在厅堂中央,五旬上下,褐肤黑眼,眼窝有些深,一把有些斑白的短须,身穿扎袖蓝色绸袍,笑道:“贤侄女远道而来,快快坐罢。”
算标准的大梁官话,巴颜面上有些讶异,不过他记性好,楚玥虽长大了,但五官没多大变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故人之后远道而来,他自然表示欢迎的。楚玥抱拳见了一礼,笑道:“巴颜伯父可安?数年不见,风采依旧。”
巴颜乐呵呵地说:“哪里哪里,倒是多年不曾见,贤侄女长大了许多,我们都老咯。”
双方已分宾主坐下,青木曹思傅缙贾泗跟随入内,就立在楚玥身后。几人不动声色打量一眼,见着这巴颜一脸圆润笑意十足,眼睛却极亮,显然是个精明。
当然,不精明,也无法稳稳立足阿拉善做这么大的买卖。
楚玥心里是明白的,现在她有求于人,见面也还热络,算是把旧情叙下来了,拐弯抹角怕是惹人嫌。
寒暄一阵,听巴颜让她放心住下好好玩几日,又问她过来是做什么买卖,她拱了拱手,笑道:“实不相瞒,这趟侄女是遇上难题了,怕是要伯父顾念些旧日情谊,帮上侄女一把。”
她年纪小,又是女娃,占了些便宜,这般直接笑语晏晏讨旧情,倒不惹人厌烦,反而要更好一些。
“哦?”
巴颜捻须的动作一停:“你要买马?”
“要多少?”
他琢磨了一下:“三五十匹,我还是能腾出来的。”
实际上,所有的马匹都已订出去了,这几十匹,是巴颜自留作后备补充的。
巴颜和赵老太爷昔日关系还是可以的,旧年他父亲突然去世他压力极大,赵太爷是第一批支持他的回头老客户,都这么多年下来了,楚玥这女娃干脆利落也合他脾性,她既然开口了,他也愿意腾一腾。
但再多,就不行了,都是已经买主的。
其实他心里也明白,赵氏商号都不涉足马匹生意好几年了,现在楚玥亲自过来买马,只怕几十匹是远不够的。
果然,楚玥苦笑:“伯父,这只怕不够。”
她敛了笑意:“我愿加一倍重金。”
巴颜笑意也收了,摇了摇头:“贤侄女,非伯父不愿助你,你既承继你外祖基业,也从了商,你该知商家的规矩。”
“这批马,我已得了定金。”
已有买家的货物,是无论如何都不能中断协议易主的,这样做买卖短期得利,却根基虚浮,是不会长久的。
巴颜话语虽缓和,却十分坚决,明显不容质询。
贾泗眉心一皱,看向傅缙,傅缙却微不可察摇了摇头。
他看了眼坐在身前的楚玥,先看看她这边如何。
楚玥干脆利落,已站起:“伯父,我愿出三倍重金,购一千匹好马。”
清亮爽快,这价格,也就她能面不改色说出,贾泗听得直接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马价值百金,如今价格又有提升,这三倍,嘶!
巴颜都有些坐不住了,喉结动了动,只不过,他并未有动摇:“这钱,我不能挣。”
钱他有,这辈子都花不完,他清楚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要是旁个不相干的人,他直接撵出去了,倒是楚玥还算故人之后,他多说一句:“商人做买卖,其他的,你少掺和为妙。”
买这么多马何用?他心里是有数的,做买卖大半辈子什么都见过了,这句也算良心劝告。
不过在商言商,他摆摆手,拒绝得十分坚决。
“不必说了,不行。”
这回答,也算有心理准备,楚玥并不失望,她已有应对之策。
“我知道伯父重信守诺,自不会为钱财撕毁买卖协议。”
她笑了笑:“只是,这钱伯父依然可以挣。”
“此话何意?”
巴颜讶异。
楚玥笑道:“伯父的买家,应也有中间马商吧?这奔波劳碌,也不过为了盈利,既在阿拉善就能赚钱,何必东奔西走?要知道眼下诸国时有交战,商道极不太平。”
她不向巴颜买,她向巴颜的买家买,这客户之中,必然有转手盈利的中间商,她出钱多,为何不卖给她呢?
楚玥不认识中间商,更不知具体有哪个,但这没关系,巴颜知道,巴颜认识。
反正她钱愿意给巴颜,巴颜怎么和客户协商,怎么共同获利,那是对方的事。
“若不够,还劳伯父联系一下其余有存马的商家,或许他们愿意卖我。”
有钱一起赚,巴颜出面比她盲目摸上门好太多了,甚至不止中间马贩,那些本地大马商或许还愿意撕毁订单,把马卖给她。
应该能从前几日那个大买家嘴里撕掳下一部分下来。
她就要一千匹,实在不行,八百也能接受。
楚玥诚恳拱手:“请伯父相助。”
没有铁一般的情谊,但有铁一般的利益,拐了个弯,多费点心思,可以皆大欢喜。
她想,巴颜应会愿意的。
果然,巴颜沉吟片刻,一拍案而起,哈哈大笑:“好个楚家丫头,果然是你外祖血脉,天生就是个生意人!”
“好!既如此,我就替你周旋周旋!”
楚玥大喜:“谢伯父!”
巴颜笑着摆摆手,“丑话说在前头,尽人事,成与不成,我不保证。”
不管如何,能打开缺口就好。
楚玥长吁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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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第84章
回到客舍, 贾泗大赞:“玥娘巾帼不让须眉。”
实在让人刮目相看了, 由浅入深,临场机变, 不看人,真不敢相信这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到这会儿,楚玥少不得接两句漂亮话, 她谦逊又坦然:“都是为了殿下尽忠, 为了日后大事。”
“极是。”
贾泗赞赏, 又有些忧心和关切:“这么一大笔银子,商号可吃力?”
预算是有的,但这一下差得太多了。不过楚玥来前另有准备,这他是知道的。
宁王这些年不易, 赵氏商号投来以后一直有財资支持, 废话就不多说了,眼看大变起,后续需要赵氏商号协助的地方还很多, 可不能伤筋动骨,影响了商号正常运转和扩张。
贾泗说:“实在不行,咱略略削减一些。”
这么大一笔钱, 对于而言楚玥都不是小数目了,但她拿得还不算费力, 商号存银和流动资金还充裕着。当然,她并不欲外人知晓自己的真实底细,哪怕是宁王和他这边的人。
“尚可。”
楚玥长吐一口气, 言简意赅,脸上神色恰到好处,既不轻松也不过分紧绷,让对方自行意会。
又和说几句,便散了,这一路贾泗也有些吃不消,得赶紧养精储锐。
身后的傅缙一直没吭声,回头瞅了他一眼,他盯着她,目光灼灼。
“你说,我来得对不?”
回到屋里,她笑嘻嘻回头问道。
那双乌溜溜的美眸亮晶晶,她昂起小巧玲珑的下巴,这得意洋洋的小模样儿,有点儿狡黠。
“很对。”
门一关,他急不迫待俯身亲她,薄唇轻触她眼眸,她下意识闭了闭眼,他摩挲片刻,又吻上她的唇。
这吻得很有些用力,亲得楚玥唇瓣都有些麻麻疼疼的,夫妻近来少亲近,他一下子就激动了,她忙拍开,瞪他:“还没洗呢,我累。”
最重要是还不知巴颜那边成不成,笑归笑,她心里其实焦急着,真没这个心情。
嗔了他一眼。
傅缙也知道,所有也没进一步的想法,揉了揉她,就把她抱到腿上搂着,阖目平了气息才睁眼。
楚玥心里惦记着:“也不知巴颜伯父那边如何了?”
“多少能凑一些。”
这得看巴颜的买家里头中间商有多少,已尽人事了,说起正事,傅缙的神色也严肃起来。
“先看情况如何,若缺口大,我们再设法。”
楚玥点点头,只她清楚,这塞外之地并非他们的地盘,马匹目标又大,欲设法,其实也很难。
希望能一次顺利成功吧。
……
接下来,就是耐心等待的时间。
总是特别难熬的。
但幸好,巴颜也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到了第三天的一大早,他遣人来请了楚玥。
这事成了!
巴颜手上的存货,大半卖给了那个大买家,但其余都是中间商。就定了个货,都没提,就反赚多倍了,谁不乐意?基本都愿意回卖。
巴颜这边凑了四百匹。
另外他约了几个老朋友兼老对手,打交道多年很了解,他这索性让出大半利润,让对方自己衡量。
结果也比较顺利,那几位马商手上的货,大半都是卖给那位大买家的,但其中两位由于货较少,定金慢一拍,约的是聚会当天才到。
眼下还是口头协议阶段,所以这两人毫不犹豫,改卖巴颜。
林林总总,凑够了一千匹。
楚玥大喜,回来宣布了这一好消息,众人瞬间沸腾了。
“好!太好了!”
可不是太好了吗?这么奔波劳碌为了什么,好不容易才终于成功购了马!
“辛苦玥娘了。”
“哪里,这是大家的功劳。”
楚玥也是激动的,跨出成功第一步,她定了定神:“咱们该商议一下运输的事了。”
买马是第一步,接下来这个运输是第二个难关,众人团团围坐,不过不等他们开始商议,樊岳却先带回来了另一个消息。
一个不算好的消息。
“我们碰上老熟人了。”
在楚玥傅缙等人忙碌着购马的时候,樊岳一直盯着那个比他们早几日来的大买家。
这人是最大的变数,得盯紧了。
这么一盯,却盯出问题来了。
之前得的消息,对方两个人来的,一个胡商出门谈买卖,另一个却不怎么露面,当时傅缙判断,这个不露头的才是真正的主事者。
结果也没错。
樊岳探察出这个结果的同时,他还把这个不怎么露脸的人看清楚了。
五旬上下的瘦削老者,目光炯炯有神,黄皮肤黑眼睛,一身胡服穿戴却明显是个大梁人,还是个樊岳曾亲眼见过,认识的人。
郭庶,西河王帐下司马。
税银案时,此人领头前往江南拉拢诸州,负责的还是邓州楚家,樊岳对楚家多有关注,还亲自去过一回。
眼下一看到人,就把对方认出来了。
樊岳皱眉:“我们抢了他不少马,他必会盯上来的。”
……
阿拉善东边最大的客舍内,郭庶这边也正谈论此事。
郭庶大怒:“什么叫马已售出,无法再接纳定金!”
他率人绕吐蕃而来,千里迢迢,好在这阿拉善果然不愧盛名,存马还是有的。许以重金,大肆收购马匹,很顺利地谈妥,甚至比预算还有多出一二百匹。
本来这一切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但谁知,眼下却突然就出了大岔子。
有一部分马商竟突然改卖他人。
皇帝对西河严防死守,偏这阿拉善的只收现银,只能小心分批将金银运出关。人走得肯定比银车快的,路上遇匪又损失了一些,不得已之下,这定金只能先紧着存货多的马商给了,剩两个缓二日。
今日后续金银终于抵达,他吩咐赶紧去把定金付全,至于余下尾款,则待提货时再给。
但谁知这金箱抬了出去,又被原样抬返,那两个马商直接告诉他们,不好意思,马卖完了。
虽说存货少,但加起来也有三四百匹。而且另外还有一个马商直接遣人来说,之前的定金其实少了,不合规矩定不了这么多马,之前没人出价就算了,因为有更高的价,他就直接就把没定住的卖了。
他是按照阿拉善一贯的马匹定金算的,没亏谁。
这一下子,又直接减了二百余匹。
林林总总,一共少了六百余匹的马。
郭庶又惊又怒:“你是如何洽谈?不是说已经谈妥了吗?”
郭庶怒骂的,正是那个出面的吐蕃胡商。对方却全然不惧郭庶怒容,耸耸肩,用不太标准的大梁官话道:“我说过了,我带你们来买马,你们换我们铁器,生意我谈妥当,是你们定金出了岔子,这不干我的事。”
这是一场交易,他做到位了,谁出的岔子谁负责。
他提醒对方:“该给我们的铁器,可不能少一件。”
胡商也不怕,毕竟对方还得靠他们帮忙运马及暂时存马,不敢毁约的,他笑笑,指了指箱子表示原璧归赵,直接就走人了。
其他事,他不管。
郭庶面色铁青:“来人!立即去查,老夫倒看看这横插一足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眯了眯眼,敢抢马,就得付出代价。
这趟关外之行极重要,他带足了人手,反正这两千匹马,他是必须带够回去的!
……
另一边。
樊岳道:“那个老匹夫已命人正查着了,我们该尽早决断。”
现在他们在暗,对方在明,由于提前做了布置,对方一时半会查不来。但也挡不久,阿拉善再大也有个限度,他们一行目标并不小。
是进是退,该尽快做出决断。
楚玥庆幸,自己没忘嘱咐巴颜莫张扬,莫透露他们的身份和住处。
她说:“马已经买了,我们尽早离开为好吧?”
他们一行的重任是买马,一切应以此为先,这人生路不熟,麻烦应能少则少。
傅缙颔首:“确实如此,我们明日一早提了马,立即按原定计划离开,以免横生枝节。”
现在很不适宜挑事,因为宁王暗中策划造反乃最大的机密,绝不能让外人察觉半点端倪,否则后果堪忧。
他们现在明面上是三个合伙的中间马商,露出来的讯息越少越好,马匹实在太多敏感,现在大变将生,无论如何都不能出岔子。
傅缙当机立断,立即决定尽快提马离开阿拉善,他让楚玥去通知巴颜,然后吩咐樊岳制造虚假线索,确保今夜到明晨将郭庶的人引到另一边去。
“明日分三路,各自离去,出了婼羌再汇合。”
必须将明面中间马商的身份贯彻得滴水不漏,傅缙一指地图:“往西边绕路,绕过喀喇城后,再悄悄向东。”
向东,穿北戎边境,目的地就是大梁北边的关口。然大梁北境并不富饶,藩王也少,这路径一旦泄露,太容易引起对方的疑心了。
这回不得不多多绕远路,傅缙肃容:“大家都小心些,必须确保没有尾巴才可掉头。”
“是!”
先往西,西边有苍西关和弋阳关,直通关中汉中,郭庶若生疑,那疑心也会落到赵王周王等几位藩王身上。
层层遮掩,确保万无一失。
傅缙一声令下,诸人各自忙碌,连夜密锣紧鼓的准备当中。
次日天未亮,点齐人马退了客舍,去和巴颜约定的地点交接了马匹。
这地点定在阿拉善的边缘,一接了马,傅缙一行立即分成三路,迅速离开阿拉善。
……
“已提了马,走了?”
郭庶面色阴沉沉的,可惜巴颜等马商并不会在意任何人,郭庶这边高不高兴并不是他们会考虑的问题,在婼羌,在阿拉善,龙来了得盘,虎来了得卧着。
郭庶确实也拿他们没有办法,他甚至不能得罪了这些本地大马商,否则就算提了马,也走不出婼羌。
“查出来是什么人吗?”他从牙缝冷冷挤出一句。
随队校尉禀:“是三个中间马商联手,住在西边的客舍,标下去反复探问过店家伙计,确实是三伙人。”
“这三伙人出了阿拉善就分道扬镳,已使人跟上去了,暂时看起来,并无异常。”
“是大梁人?”
“是的,往回纥鄯善方向去了。”
出阿拉善,这马已经无法截回了。
郭庶极怒,同时总有些不安,大梁人,数量众多的马匹,这时机太凑巧了。
哪怕连续几日传回的消息都是一切正常,但他心中总还有一丝丝狐疑。
“往回纥鄯善方向,则是往西,走苍西关和弋阳关。”
直入灵州,南下往汉中,东南则是关中,绕甘州可抵达荆蜀。
“赵王,周王,还有淮阳王。”
会是谁吗?
西河王素有反心,他同样很清楚几个实力不弱且同样蠢蠢欲动的藩王,郭庶在信中将这些人反复琢磨良久。
不行,不管是不是,宁可杀错不可放过,这一千匹马都不能顺利被人运到地方。
郭庶眯了眯眼,招校尉过来:“你立即安排人到回纥鄯善乌罗等国边境,将消息散于其边军,就说有大梁新马贩将一千匹马从阿拉善运出,不日会途径他们的边界。”
不管是草原还是西域上的诸国,抢掠乃一件很正常的事,马匹是最重要的战略资源,大梁新马贩,正是肥肉。
借刀杀人。
“是!”
校尉领命而去,在转身,又被郭庶叫了回来。
“还有北戎,也遣个人去吧。”
郭庶想了想,虽然觉得无甚可能,但还是不差这一点了,反正就费个人的功夫。
“去吧。”
本来,不过就是以防万无一失的查漏补缺,郭庶其实已中计了的,但谁知却歪打正着,傅缙等人正是来自大梁北方,真正要走的,正是北戎路线。
……
傅缙楚玥等人陆续摆脱了尾巴,接着再耗了十日左右的时间,重新穿过婼羌,开始贴着北戎的南境而行。
接下来的,才是最危险的一段路。
在婼羌境内,由于楚玥事前花了大代价打点妥当,有本地大商号相助,一路上安全系数都是比较高的,还不容易暴露。
但出了婼羌,北戎这边就没人了,贴着边境而过,马群目标很大的,一旦被北戎边军发现,必是重点掠夺目标。
足足近千里的路,而这里是北戎地盘,他们现在只有不足二百号人。
傅缙将马匹分成三队,呈丁字形互相照应示警,尽可能多地遣出哨骑探听消息,步步为营,做足了所有能做的准备,这悄悄才踏上北戎地界。
越接近北戎,绿意越来越多,贴地生的牧草莎藜,膝盖高的桔梗花,有石子有褐土,偶尔还能见到水流,一蓬一蓬的芨芨草,越往里,就越茂盛高大。
如今楚玥身边这些芨芨草,比成年男人还高,至少两米出头,成片成片望不见尽头,将人和马都密密掩在其中。
这路径是特地选出来的,利于隐蔽,也不用携太多草料,会轻松很多。
空气湿润了很多,呼吸间楚玥感觉整个胸腔都舒畅了不少。
傅缙牵着她前行。
不能骑马,以免太高暴露目标,“沙沙”拨开草丛快速行走,楚玥也不用看前路,她专心留意脚下,这野外得慎防蛇虫什么的。
傅缙吩咐:“走快一些。”
在这里北上五六十里有一个北戎驻兵点,巡逻不断。他们耐心蛰伏,通过哨马回报和北戎兵错开了,需抓紧时间通过这段区域。
大家都知道轻重,正提着一口气快速前行。
傅缙回头:“我背你?”
走一个时辰了,估摸着她要吃力了。
楚玥犹豫一下,点了点头。
傅缙立即俯身,楚玥正要趴上他的背,谁知却见他动作忽一顿。
“怎么了?”
傅缙神色严肃起来,侧耳仿佛倾听什么,楚玥立即紧张起来。
偏偏樊岳冯登几人见状,停下认真倾听一阵,脸色也绷了起来。
楚玥心提起。
隐约的动静越来越清晰,傅缙倏地抬眸:“有大批骑兵正往这边赶来,应有近千人马!”
楚玥大惊失色:“怎么会?不是避开了吗?”
明明避开了啊,哨兵探得很清楚,北戎兵是往反方向去了的,怎么会突然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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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第85章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
只是最坏的情况却发生了。
傅缙一跃上马, 瞭望片刻, “一字排开成呈包围之势,正是冲我们来的。”
现在不是考据原因的时候, 傅缙喝令:“放讯号,立即让杨骏陈瓒往这边靠拢!”
敌人这阵势,现在继续分开不合适, 他们人少, 聚拢在一起杀敌突围会更有利。
傅缙当机立断, 一边放讯号,一边往斜后方有土丘起伏的有利地形退去。
底下人神色紧绷,手上动作却迅速,把早先预备好布团塞到马耳朵中堵紧了, 而后用掌宽的薄纱把马的眼睛蒙上。
以防马群稍候被惊吓四散, 朦朦胧胧能看到路,稍候随头马指挥行动即可。
他们这二百人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北戎兵虽悍戾, 但千数的话,其实光突围是不难的。难的是带有这一千匹马,马群庞大处处掣肘, 困身之余还得防止受惊乱窜,
可在场的人, 宁豁出去性命,也是不会放弃马匹的。
“樊岳控着头马,引马群沿土丘左侧继续后退, 随时留意敌军薄弱处,其余人,随时准备迎敌。”
三股人迅速聚拢,傅缙有条不紊下令,最后看一眼楚玥贾泗等人,他令:“陈瓒冯戊,你们率人护着玥娘和贾陈二位先生从土丘右侧方向撤退!”
后面北戎兵全力追赶,已方受限马群速度却要慢,眼看越来越近,是避不过了。北戎兵目测千人,一场血战就在眼前。
这些驻扎在边界的北戎兵打惯草谷,掠财杀人无数,非常凶戾嗜血,偏敌我人数悬殊,只怕等会血战起来,贾泗楚玥等不会武的人会有所疏漏。
敌人的目的是马群,只要避开战场危险系数就陡降,傅缙其实并不愿意让楚玥离开他的眼皮子底下,但他清楚,这样的安排,才是对她最好。
陈瓒冯戊:“标下领命!”
傅缙喝道:“你们必得护贾先生三人安全!”
他视线掠过楚玥的脸,瞥了一眼冯戊,冯戊锵声:“属下定不辱命!”
这事就定下了,三人需马上动身。
楚玥顿了顿,傅缙提着刀盯着自己,二人视线交汇,她知道这情况自己就是个累赘,离开自己更安全,也不拖累大部队。
嘴唇动了动,她说了一句:“你小心些。”
“嗯。”
傅缙握了握她的手:“绕过这一片,我们在东边汇合。”
话罢,狠了狠心,他松开手。
楚玥一咬牙,转身。
冯戊牵了一匹马紧随而后,提刀立在一边的青木无声跟上。
马匹不马匹的,在青木心中都是次要的,什么也比不上楚玥安危要紧。
傅缙看见了,他抿了抿唇,没说什么。
曹思也跟上了,和青木跟在楚玥左边,冯戊领两个傅缙的心腹亲卫跟在右边。
这一趟出来,一共牵了三匹马,给楚玥贾泗陈御三个不会武的以防万一。除了青木曹思二个编外人员,就跟了包括冯戊在内的八名侍卫,没办法,实在人手太短。
大家微微俯身在人高的草丛穿行,马现在还不敢骑,以防露头。
“少夫人,我们要快些。”
急促繁杂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了,楚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一线乌泱泱已进入视野内,正迅速张开,往他们刚开离开的方向包围过去。
她咬了咬牙,在冯戊催促声中收回视线,也顾上什么男女之分了,冯戊青木同时伸手扶她,拉着她往反方向快步奔去。
……
傅缙这边。
目标太大,避无可避,北戎前锋的骑兵兴奋“呦嗬”叫声极高亢,已逼近二里之内。
“将马群赶至丘后!”
傅缙倏刹住脚步,沉声喝道:“都上马!结方阵,准备御敌!”
他翻身上马,回首抽出长刀。
双方越来越近。
北戎兵人人面露激动之色,为首一个鹰钩鼻的青年将军,也极兴奋,没想到啊,这消息居然是真的,不枉特地来了一趟。
拿下这么大一群马,绝对是大功一件。
他毫不犹豫抽出弯刀,一指对方,令:“兄弟们!格杀马贩,将马夺过来!”
潮水般的北戎兵包抄而上,这些都是终年掠劫大梁边境的老手,嗜血残暴,足足一千余号人,汹汹而来。
傅缙一夹马肚,率先迎了上去,长刀一挥,一股热血倏地自颈腔喷涌而出,无头的北戎骑兵躯体僵了片刻,怦然栽倒在地。
傅缙大开大合,不过顷刻,已五六名北戎兵倒地,他和冯登杨骏等人所在之出,血腥已流淌一地。
不好,这不是一般马贩!
轻敌了。
北戎将军乌力吉双目一赤,怒喝一声:“结阵,包围绞杀!”
北戎兵并不好对付,迅速改变阵势。以骑兵为首,迅速包结成圆阵,围着傅缙一行高速转着圆圈,“呦嗬”怪叫和呐喊声不断,踩踏这同伴的鲜血,杀意凛然。
傅缙目光沉沉,他很清楚这些都是凶悍老兵,要么突围,要么就把对方一口气杀出了惧意继而溃退。
突围是突不了的,他们还有这么多马,傅缙眯眼,睃视找寻对方主将。
“杀!”
骤傅缙暴喝一声,需快,这些北戎兵有哨骑,大本营只在五六十里之外。
双方立即展开了一场血腥激战。
刀剑入肉的“噗噗”声,被踩踏得七零八落的青草地上满地殷红,血腥味冲天。丘后群马不安地踏着蹄子,幸好做好了准备措施,未曾四散。
这场血战足足持续了大半个时辰,最终以傅缙一方胜出。狭路相逢勇者胜,他们不但是勇者,还是武艺过人的强者,咬牙顶住一开始的压力后,血腥屠杀让这些终年掠劫边境的北戎兵都生出了怯意。
乌力吉一抹颈侧,竟满手的鲜血,再看傅缙杀机毕现的黑眸,心惧胆丧:“你给我等着!”
他竟借机一拨马头,飞快往外窜逃。
主将逃了,剩余七八百北戎兵犹豫一下,立即如潮水般跟着溃逃。
穷寇莫追,这些北戎兵是无法一个不留都杀死的,况且他们伤亡不少,也没有追的条件。
在傅缙的指示下,众人将这些北戎残兵往东北方向驱赶。
楚玥等人是往南边去的。
还算顺利,樊岳一抹溅在脸上的鲜血:“赶紧接了玥娘他们,我们……”快走吧!
樊岳声音倏地一顿,陡然高亢:“他们怎么回事?!”
原来往东北方向溃逃渐远的北戎残兵,不知为何,竟顿住了。
有零星骑兵纵马一跃,跃过后继续奔逃,但更多步兵是一顿之后,转头向南。
在大部队的带领下,后续不管骑兵步兵通通往南继续奔逃。
是向南。
“糟了!”
这些北戎兵怕是碰到什么河沟之类的障碍了,樊岳瞪大眼睛:“玥娘老贾他们是往南边去的!”
傅缙心一紧,一夹马腹:“赶紧追!”
……
楚玥和贾泗陈御被冲散了。
不知为何,北戎残兵突然往他们这方向而来,他们只有十三人,还有三个不会武的。
最后他们被冲散了,楚玥身边就剩青木和冯戊,还有另一个傅缙亲卫。
北戎残兵越来越多,这样不行,冯戊一咬牙:“少夫人,您打马先行,属下二人断后!”
一匹马载不了四个人,继续这样下去,早晚力竭护不住。单独让楚玥走冯戊当然不放心,他当机立断提议让青木护着楚玥先行。
现在不肯走可不是义气,没了她这个累赘,冯戊二人反而多出生机,楚玥一咬牙:“好!你们小心,尽快撤退!”
此时早顾不上什么避讳了,青木直接翻身上马,和楚玥共乘一骑,重重拍在马臀上。
膘马痛嘶一声,立即撒开四蹄,往前狂奔。
……
傅缙等人往前急追,军心大乱的北戎兵大骇,立即四散逃逸,来回找寻,先找到了贾泗,接着是陈御,偏偏就是不见楚玥。
他心焦如焚,却见远远有个一身鲜血的人跌跌撞撞奔来。
却是冯戊。
“少夫人何在?!”
傅缙厉喝一声,他自己都未曾发觉,自己声音高得变了调。
“属下无能,未能护在少夫人身边!”
冯戊跪地,将之前情形说了一遍,并往东边一指:“少夫人和青木是往那边去了。”
傅缙立即举目眺去。
此时已是傍晚,暮色四合,天边仅剩一小片深红的余晖,天地间已经暗下来了,风有些凉,远方高矮的草原暗影憧憧,已不能看不大真切。
傅缙等人立即打马狂追,追出十里开外,周围渐渐安静了,那些溃散北戎的残兵一个不见。
未见青木楚玥的身影,却先见数具狼尸。
还有一些纷乱的脚印,几蓬鲜血被踩得凌乱,有狼的,夹杂马蹄的,赶上去一段,却见脚印没入茂盛的人高草丛中,再无从分辨。
樊岳焦急:“我们接下来如何?”
也不知楚玥和青木怎么样了?
担心是极担心的,只大部队并不适宜一直这么找下去,北戎大本营就在五六十里之外,那些残兵一旦折返,接下来必是卷土重来。
那时候,可就不止千余敌军的事。
要知道那处营寨,驻扎了足足三万北戎兵,单单骑兵,就有数千。
他们再能打,也无法以百余人与之相抗衡。
必须尽快携马群往草甸深处急退的,越快越好,不然任务失败,且还会全军覆没。
傅缙很清楚这一点。
但他更清楚,一旦北戎大军赶到搜索,留在此处的楚玥会十分危险。
他已有决断:“樊岳,你和杨骏陈瓒先率人回去,立即引马群往东南,深入草甸迂回而行,务必摆脱北戎兵追搜!”
“沿途留下暗号,我找到了她,就会自行追上。”
傅缙只留了七八人,都是他的亲卫。
傅缙留下来找人,其实也很冒险,北戎援兵今夜必会赶到,并展开搜索。
樊岳看了他一眼,却不劝,只嘱咐一句:“切切小心!”
双方立即分开。
傅缙环视一圈,这茫茫草原太过辽阔,也不知她去的哪一边?
他心焦极了,却不能鲁莽,思索片刻,令亲卫们两两一队,分四个方向搜过去。沿途需寻一件北戎军服换上,以防万一。
简明扼要说罢,他一扬鞭,直接往脚印最多的那边草丛冲了进去。
……
楚玥没想自己这么倒霉。
才摆脱了北戎残兵,却又碰上狼群。
草原狼群凶残之名,楚玥是素有耳闻的,但她以前根本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亲身面对。
落地无声无息,沉沉暮色中一点点黄亮,泛着一种凶残的冷光,滴滴答答的口涎,尖锐的獠牙,能嗅到空气中隐隐的腥臭。
楚玥咽了咽唾沫,大约有二十来头,也许是三十多,被发现了后迅速形成包围圈,正在慢慢缩小。她看清楚了,棕黄色皮毛的野狼,体长足足三尺有余,肩部有人腰高。
头狼正盯着她,那凶残冰冷的瞳仁,让她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
“主子莫怕。”
青木本来牵着马走的,脱身后他不肯再和楚玥共骑,现在一扬刀,毫不犹豫重新翻身上马。
情况很不利,这平坦的草甸上并不见树木,青木只有一人,他无法找到合适展开攻防,又同时能保护楚玥周全的地点。
胯.下的马极不安,已不停踏着蹄子,眼见狼群圈子越缩越小,他骤一扬臂,用刀背狠狠击打马臀。
剧痛,膘马长声嘶鸣,一撒四蹄,往外扑去。
狼群立即闪电般扑上来。
刀芒急闪,鲜血喷溅,青木连续几刀,一口气劈翻几条饿狼。
但他护住楚玥和自己,却无法再护周全马,膘马被生生咬下了几大块肉。
狼真是一种凶残且聪明的动物,尤其头狼,青木一刀劈中后方扑来的一狼时,头狼闪电般扑出,它却直接扑向膘马咽喉,狠狠一咬。
青木回刀一挥,它敏捷跳开。
惨嘶的膘马狂奔,一头扎入人高的草丛,狼群紧缀其后。
马脖子“滴滴答答”淌着血,楚玥能感觉它喘息渐重了,她焦急:“怎么办?”
若有个障碍物,青木将楚玥护在身后和障碍物之间,对战狼群,未必没有胜算。
可现在,是根本找不到障碍物,青木想往回赶,赶回有土丘的那一片,可马绝对是挺不住的。
一旦马倒地,数十匹狼一同扑上来,他是绝对无法护她周全。
青木牙关紧咬。
他不得不做出一个决定。
“主子,你先走,我断后!”
青木不肯听楚玥拒绝,他越快下马,这马就能撑得越久。
“属下稍候去寻你,莫怕。”
青木已跳下了马,抽出匕首猛一下重重刺在马后鞧上,膘马吃痛狂奔跃出。
他却迎上狼群,手起刀落,一口气杀了离他最近两条狼,其中一条未曾死绝,鲜血喷涌悲惨“呜呜”哀嚎。
头狼望了楚玥方向一眼,最终还是停下脚步,死死盯着青木。
所有野狼停下脚步,死死盯着青木。
青木松了一口气,他手中的刀不歇,狼血喷溅,他人却往楚玥相反的方向冲出去。
……
楚玥跌跌撞撞往前跑着。
马早已气绝倒地了。
她不敢留,血腥会再引来狼群和其掠食者。
她很担心,担心被正狼群围攻的青木,也担心先前血战的傅缙等人。
但她不敢停下,她必须尽一切努力跑着,跑到相对安全的地方,尽一切努力保全自己。
不能辜负青木舍身为她争取的生机。
天已经黑了,孤星无月,草原上黑黝黝的一片,有些凉的风从脑后吹拂而来,草丛在黑暗中发出“沙沙”声。
若问怕吗?
楚玥是怕的。
她两辈子还没落入过这等境况,耳边若隐若现有狼嗥,簇拥着她的草丛随时有可能钻出有毒的蛇虫,她孤身一人奔在黑夜茫茫的草原上,肩不能扛,手不能提。
她只能努力攒紧手上的匕首,汲取勇气。
“啊!”
不择路的狂奔中,骤脚下一空,她一头栽了下来。
后脑磕了一下,一阵晕眩,楚玥捂住脑袋迅速爬起来,借着上方长草缝隙透下的天光,这是一条已干涸了小河床。
没水了,只余底部泥石有些微湿润,很小,也就一米多左右的宽度,却有两米多深,河床两侧的长草密密麻麻地将其覆盖住。
这河床垂直,楚玥试了一下,她无法爬上去,她一直走了很久,也没有找到一个合适她爬上去的地点。
太黑了,很多地方她根本不敢直接去够。
左脚脚裸有些疼,是摔下来时扭着了,但好在不严重,也没肿,还能走路。
很渴,很累,脚裸似乎更疼了一些,她不敢继续走了,找了一个稍微多一点光亮,比较平整的地方坐下来。
她得等明天天亮,再设法爬上去。
楚玥身体有一种力尽后的深沉疲乏,她很累,眼睛很涩,但她不敢睡。
她敢肯定,这地方有蛇。
她抱着膝盖蜷缩坐着,也不敢去靠后面黑黝黝的土壁,不知坐了多久,大约是后半夜了吧,她眼皮子有些撑不住了。
有些昏沉,去不敢深睡,迷迷糊糊间,听见河床一边有嘶嘶索索的什么声音。
“嗬!”
楚玥整个人惊醒弹跳而起,握紧手里的匕首,一边慢慢后退,一边死死盯着黑黝黝河床。
“踏踏”两声,黑憧憧的长草一分,后面骤出现一个高大的黑影。
肩宽背直,黑影的轮廓极熟悉。
楚玥一愣。
骤她眼眶一热。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找到了,北戎援兵快要到了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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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第86章
傅缙先遇上的青木。
青木伤得不轻。
二十余条野狼一拥而上, 他的刀再快, 没个障碍物依托后背,也很难不受伤。
鲜血滴滴答答的, 没有什么治伤条件,他悬心楚玥,毙了头狼杀退狼群后, 只匆匆撕了衣摆扎了扎, 就急追而去。
血并没能止住, 渐渐他有些头晕目眩,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咬牙往前奔去。
最后碰上了傅缙。
青木的脸很白,长刀拄着地, 摇摇欲坠, 他将大致方向告知傅缙。
傅缙吩咐冯戊:“照顾好他。”
已一扬马鞭,急速跃入草丛。
青木想跟着去,被冯戊制住:“你不要命了?!”
“你放心, 主子会寻到少夫人的。”
冯戊其实也担心着,但他坚决执行主子的命令,立即掏出伤药, 给青木重新包扎。
青木抵不住冯戊的力道,慢慢地, 他坐了下来。
盯着傅缙远去的方向,久久,他眼睑动了动, 闭上眼睛。
……
傅缙顺青木指的方向急追而去,追出数里地,终于寻到了倒地的马尸。
马尸已经有些泛凉,她离开有一段不短的时候了。
傅缙很焦急,因为他隐隐感觉到地皮在震颤。
作为一个常年军旅的主将,他太清楚怎么回事了。
北戎援兵来了。
而且人数至少过万。
不管是战败后一雪前耻,那一千匹膘马,还是不明身份者闯入挑衅,需要消除辖地边界上的隐患。
北戎出动主力,这是动真格了。
有幸有不幸。
幸运的是,樊岳等人已听令率马群深入草甸深处,算算时间,这片草甸极辽阔,北戎军要追搜也不容易。
不幸的是,他还没找到楚玥。
一旦北戎军一旦抵达,后果不堪设想。
傅缙心焦如焚,立即四下搜索。
可惜并不易,这草甸的长草比人还高,固然大大给了他们遮掩的便利,可这么一来,也掩盖了太多细微的线索。
夜风吹拂,“刷刷”大片大片的长草如波浪起伏,那大地震颤的动静却越来越大,傅缙已经清晰听见马蹄声。
千余北戎先锋骑兵已经抵达了。
“仔细搜,那人必在!”
隐隐约约,似乎见远处的草丛有不寻常的晃动,乌力吉当即厉喝一声。
不止一个心腹带兵卒向他回禀,说那个伤他的黑衣人突然往残兵方向追逐,不知在找什么?
必定是找人。
乌力吉捂了捂脖子,缠着簇新的白麻布的伤处一阵刺痛,他神色狰狞。
他必要将此人碎尸万段!
旁边一将军皱了皱眉,此行重要任务是追上马贩大部队歼之,并缴获马匹。不过他看了看伤处麻布隐隐渗红,面目凶戾的乌力吉,并没有说什么。
乌力吉是他顶头上司,驻军点主将岱钦的独子,他最终还是留下一半的八千兵给对方。
乌力吉“刷”一声抽出弯刀:“撒开搜,必得将此人找出,如顽抗,就地格杀!”
……
傅缙俯低身体,紧贴着马背,在长草中快速穿行。
他终于找到一点痕迹了,他立即顺着这个方向急追而去。
墨蓝的天幕并无月光,几点黯淡的星子,随风摇动的草丛暗影幢幢,视物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傅缙一路仔细睃视着,走出了七八里地,他忽见左前方长草明显有覆压过的痕迹。
他一喜,立即翻身下马。
这是一处干涸了的河床,很窄,也就四五尺宽,却有七八尺深。两列长草一直延伸出去,将其遮挡得严严实实。
傅缙拨开长草一跃下去,立即看见微微潮润的两石块之间,有一点指甲大小的莹润白色。
这是小半块白玉梅花簪头。
是楚玥的!
还是今儿一早他亲手给他她簪上。
傅缙大喜。
捻起梅花簪头,一扫地上并无血迹,心下稍安,他辨认痕迹往一边急追而去。
他速度很快。
骤他听见前方有一点什么动静,有人跳起,退后两步。
他急不迫待冲了出去。
他终于找到她了!
几缕凌乱的发丝粘在脸颊上,楚玥紧紧握着匕首盯着这边,黯微的星光下,她唇色全无,脸惨白一片。
狂喜才来得及升起,骤心脏一阵扭痛,他呼吸一窒。
“叮当!”
匕首落地,楚玥一愣。
“夫君……”
她嘴唇颤了颤,眼眶骤一阵潮热。
有些鼻音,半晌她才如梦初醒,脚下一动,却已落入一个温热而熟悉的怀抱。
傅缙双臂箍得极紧,勒得她喘不过气来,他低头不断亲吻着她的发顶额头,“是我不好。”
“我不好,我来晚了。”
声音低哑,粗糙的大手摩挲她的脸颊,将她的脸压在自己的怀里,很紧很紧,紧得她喘不了气。
“不,不是的。”
楚玥反手抱紧他,脸颊紧紧贴着他“噗噗”跳动的心脏,“没晚,我没事。”
二人紧紧拥抱着,稍稍宣泄激动的情绪,须臾,傅缙稍稍松开,低头对楚玥说:“宁儿,我们得赶紧离开,北戎军来了。”
楚玥心一紧:“好!”
傅缙松手转身,俯低,楚玥趴在他的背上,他脚尖一点,跃了上去,沿着河边立即下马的方向飞奔。
没了长草的掩盖,楚玥都能隐隐听见骚动了,举目眺望,只见黑漆漆的草浪凌乱一片,骑兵来回跑动搜寻,还有步兵正拉网式往这边压过来,一字推动草浪,极广。
这距离,并不算太远,甚至楚玥都能听见隐隐随风送来的吆喝。
她心跳加快,背后沁出了一层冷汗。
“青木?”
想起青木,楚玥登时急了,“夫君你看见青木了吗?他替我引开狼群,他,他现在不知怎么样了!我……”
“没事!”
她整个人的绷了起来,傅缙立即道:“我看见他了,他有伤,我留冯戊照顾他。”
“他没事,只是受了些伤。”
匆匆照面,青木伤势应颇重,只此刻傅缙只能往轻里说:“你莫怕,冯戊身手不弱,还有马。”
他柔声安抚:“没事的,宁儿不怕。”
“嗯。”
背上的绷紧的身躯放松下来,他又问:“你可有伤着了?”
那河床颇深的。
“疼不疼?”
有人柔声问了,先前强自压在心底的害怕忽就翻涌起来,慢慢变成一丝丝委屈,她伏在他的肩膀:“没,只是有一点怕。”
声音低低的,残余一点鼻音,这一刻仿佛被一只手探入胸腔,一把攒紧了他的心脏,傅缙难受极了。
“不怕的。”
轻轻拍着,他的声音极温柔,怜惜,耐心反复哄着:“有我在,没事了,宁儿莫怕。”
楚玥趴在宽阔的背上,暖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渗进,身体渐渐暖和,她悬了半夜的心,终于安了下来了。
“嗯。”
……
傅缙足下未停,很快回到下马的地方。
那马未曾走远,正低头啃食青草,他立即手一托,将楚玥送上马背。
傅缙翻身上马,无声一夹马腹。
膘马跃过小河,往前面奔去。他搂着楚玥,立即压低身体。
楚玥很配合,搂着马颈,将身体贴到最低。
她已经迅速调整好心绪了。
现在并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北戎兵迅速接近,尤其是骑兵,前头的最多距离他们半里地。
她心提到嗓子眼。
北戎骑兵改道让她碰上了,好不容易摆脱又遇狼群,她倒霉怎么也够了,这回运气必得好一些。
可惜事与愿违。
实在的距离太近了,北戎骑兵人数众多居高临下,全神贯注盯着草浪上的动静,很难一个也无法察觉异常。
傅缙和楚玥最终还是被发现了。
在他斜斜前行,耐心蛰伏差不多接近搜索圈外围的时候。
“那边有人!”
一个尖锐的哨声陡然响彻夜空。
傅缙低咒一声,直起身体霍地一扯缰绳,鞭子狠狠往马臀上一抽。
膘马狂奔。
风声嗖嗖,楚玥能清晰听见后头骚动,凌乱而急促的马蹄声往这边急赶而来。
“咻咻”几声尖锐的破空声,傅缙牢牢抱紧楚玥,一侧身,长刀敏捷往后一扫,“叮叮当当”打落几支箭矢。
乌力吉眼尖,一眼就认出来,那个正是险些取他性命的黑衣人。
“放箭!统统给我放箭!”
他厉喝:“格杀此人者,赏百金,升千夫长!”
箭矢立即密杂起来了,“咻咻咻”激射如飞蝗,傅缙长刀快如白练,叮叮当当锐响一片。
乌力吉眯了眯眼,看了片刻:“射那个女的!”
他喝令亲卫,又亲自拉开一张弓,瞄准傅缙动作间偶尔露出的纤细身影。
激箭未停,乘傅缙侧身斜扫,手一松,连续七八支“咻咻”激射而出。
黑漆漆的,楚玥没办法看清楚箭矢,她更没办法帮忙格挡,只有尽量缩在他的胸膛,紧紧贴着他。
骤傅缙瞳仁一缩,将她猛地一把覆压在马背上,回刀疾扫。
纷乱中,楚玥清晰听见“噗”一声闷响,他肌肉猛紧了紧。
他中箭了!
她心脏紧缩,却不敢动,紧紧攒住他的衣襟,盯着他的脸。
傅缙脸色看不出什么异常,他沉着依旧,将楚玥搂紧了,一边回刀格挡,一边继续睃视左右。
这样奔出一里,天不绝人,终于再左前方出现一处缓坡,过去是一片土丘,起起伏伏望前延伸出去,草生长茂盛,比这边还要高。
他毫不犹豫,策马狂奔。
楚玥摸索着,他后背一片潮润,中箭在肩背处,万幸,不是要害。
可流血很多,她用匕首割下一边衣摆,折叠起努力摸索按着。
“按下面。”先莫让血滴落地。
这方向是昨日战场,傅缙已看见零星倒伏的北戎兵尸体,心念电转,打马急奔,他抱着楚玥翻身下马,迅速找了一具半坐转态的北戎兵,挥刀割开其甲胄的衣带。
而后,他解自己身上的衣物。
不用说,楚玥已明白,立即帮忙用匕首割开他伤处衣料,而后自己也急急割身侧另一具北戎兵的衣带。
普通步兵,甲胄很简单,两三下就解下了,傅缙将自己的外衣给北戎兵披上,将其牢牢捆在马背上,手一扬,匕首重重扎在马后鞧。
膘马吃痛,发足狂奔。
傅缙楚玥捡起地上的布甲,往前奔出一段,直到听见隐隐凌乱的马蹄声,二人披上布甲,迅速倒卧。
遍地的尸首,褐红渗透泥土,血腥处处,楚玥一点都没留意。
她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马蹄声越来越近,戴甲的北戎骑兵打马急赶,绕至战场,登上最高的土丘瞭望片刻,有人一指,“在那边!”
地皮颤动越来越远,傅缙一跃而起,将楚玥单臂抱抱在臂弯,快速往另一方向掠奔。
剧烈运动加速血液流动,他动作这么大,楚玥很担心他的伤势,但她没办法,只能用已被润透的布块努力按着。
很幸运,现在是夜晚,傅缙奔出很久,他们终于把北戎兵甩掉了。
傅缙刹住脚步。
楚玥急忙跳下来:“你的伤怎么样了。”
他脸色并不好,苍白,唇色也泛白,睁眼却冲楚玥笑笑:“没事,别担心。”
前面就是一处小土丘,不过侧边有小块凹下去的地方,两侧的芨芨草也不矮,适用于避风藏身。
他牵着楚玥进去坐下,掏出另一边靴筒的匕首,吹燃火折炙烤片刻,递给她,“宁儿,帮我取箭可好?”
但凡有一丝可能,傅缙都不愿楚玥做这种血腥的事,只箭矢在背后,他低声说:“没事的,未曾扎透只是轻伤,你定住箭身,一按再全力一拔即可。”
这怎么可能会是轻伤?
只现在并不是怯慌的时候,箭不拔血无法止住的,楚玥立即取出她和傅缙身上的伤药,又飞快割了一块内衫折叠好,还结了一条长长的布带。
傅缙伏身,她割开他伤处衣衫,双手紧握箭尾。
“别怕,没事的。”
楚玥指关节泛白,她咬牙,猛一按,用尽全力一拔。
傅缙闷哼一声,鲜血随箭矢激喷出,溅了楚玥一头一脸,她半点都顾不上,迅速撒伤药,一整瓶全部撒上,而后拿起布帕,死死按住他的伤口。
鲜血润湿布帕,楚玥手指头湿漉漉的,万幸她按压良久,终于感觉血开始止了。
又久久,血终于止了大半,她换了布帕,加了伤药,拿起事先备好的布条,一层层绕他肩膀扎近。
一头一脸的汗,湿漉漉的,点点殷红晕开,她脱力撑坐在他身边。
傅缙勉强抬起身体,用衣袖给她擦脸,“我宁儿真了不起,比我第一会治伤还好。”
“说什么呢?”
楚玥眉心紧蹙,将他按回去:“还不赶紧歇歇!”
她声音很高,拧眉斥他,傅缙唇角却翘了翘,乖乖躺下,“好,我都听你的。”
他眼皮子其实有些重,一阖上,很快失去意识。
楚玥心里很不安,忍不住去探他呼吸和颈脉。
虽急促些,但还是很清晰地有的。
仿佛有什么一直捂紧她口鼻的东西骤移开了,她终于得以大力呼吸起来了,胸腔那颗心脏跳得很快,她一时脱力,重重跌坐在泥土地上。
……
天还黑着。
傅缙躺着,楚玥一直没敢睡,抱着膝盖守在他身侧。
她很渴。
好在傅缙特地选这地儿是有水的,从这边走十来步过去,有一条很浅很浅的溪流,一掌深浅,尺余宽,清澈的水无声流动。
她试了试,这水能喝,她大口喝了几捧,而后用洗干净的药瓶子装了,去喂傅缙。
走了几个来回,她匆匆抹了抹把脸,也不整理仪容,快速回到他身边。
楚玥怕蛇虫,时不时敲打,一直死死盯着。
蛇虫并未出现,只傅缙却发热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他体温升高,未曾醒,一张苍白的脸却迅速烧红了起来。
……
傅缙呼吸变得紧促。
一触手,滚烫。
楚玥一弹跳了起来,慌忙捡起晾在一边的帕子,跌跌撞撞冲向小溪。
将帕子投湿了,虚虚一绞,搁在他的额头。
又捡起边上的空药瓶子,匆匆打了水,小心喂给他。
水润湿他唇,却大部分都顺着嘴角淌下,她一刻不停又快步再打一瓶,更小心喂着。
傅缙失血过多,贯穿型重伤,又突发高热,这是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情。
他必须马上降温的,否则非常危险。
可这缺医少药的。
楚玥心里很急,她只能不断换着帕子,反复给他喂水,她一点旁的办法都没有,甚至不敢挪动他,只得尽可能多一点物理降温。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太阳升起,傅缙的高热去始终未曾有消退迹象。
楚玥将一瓶水小心翼翼喂下,又给他换了凉帕,斜照的阳光炙热起来,她换另一边去,给他挡住阳光。
傅缙一直无声躺着,苍白的脸已烧得通红,平素目光锐利的一双黑眸,此刻紧紧闭阖着。
这男人平时怼天怼地的,要不就是迎压而上,韧性十足坚决强势,连委屈巴巴道个歉都格外有劲儿,仿佛下一刻被原谅他就能立即活跃起来,又何曾见过这般脆弱的模样?
楚玥伸手,轻轻触摸他同样变得滚烫的伤口,都是为了她。
心里发堵,难受。
其实楚玥知道,他对自己是真心好,即使还有些潜在的矛盾在,但谁也无法抹杀这一点。
她小心将他的头部抱起来,搁在自己腿上枕着,俯身脸贴着他的侧脸,“你快好起来好不好?”
“你睡好久了,天都亮了。”
喃喃说着,眼眶渐渐有些热,她不想他有事,他其实很好的,她想他快点好起来。
她侧头,亲了亲他热热的唇:“你快醒过来。”
“好久了。”
“你不是说要照顾我么?我害怕,……”
……
楚玥喃喃说好多话,她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她侧脸贴着他的唇,久久,忽感觉脸颊一痒,有很一个轻微很暗哑的声音。
“……莫怕。”
楚玥一愣,继而狂喜,抬起身体,傅缙枕在她膝上,睁开了眼睛,虽仍一脸烫红,但眼神清明着。
“我没事,宁儿。”
他声音很轻,虚弱,低低道:“你莫怕,我歇歇就能起来了。”
泪水忽就涌了出来,楚玥用力点头:“好,好!我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 好抽啊,好不容易终于更新成功了,今天又是肥肥的一章!么么啾!宝宝们明天见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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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第87章
傅缙还烧着。
他其实未曾彻底清醒, 费力说了一句, 他伸手抚了抚她的脸,就再次阖上双目。
楚玥信心大增, 抱了抱他,一抹脸上的泪,小心翼翼移开他头部起身, 给他再次换了凉帕子。
太阳渐渐升高, 日头愈发毒辣起来, 她解下自己的外衣搭在长草顶上,勉强给他遮挡阳光,而后匆匆取出最后一点干粮,压碎一点点放进小药瓶, 混点水, 小心给傅缙喂着。
出发前,每人身上都带了兵刃伤药和干粮,包括楚玥, 但粮并不多,昨夜独身在河床时吃了大半,如今只剩下少许。
也只有这少许了, 傅缙的干粮袋已不知何处去了。
楚玥很饿,惊惧一夜后的饥饿让她手足发软, 但她半口都没打算自己吃,仅剩的这一点面饼,她全部压碎成糊糊, 都给傅缙喂下了。
没有药,不能再让他饿着肚子熬着。
做好这一切,又换了一回帕子,她又饿又累,有点撑不住也躺了下来,就蜷缩在他的身边。
明明很热的,但她却觉得有些冷,往他身边靠了靠,这才好多了。
……
太阳慢慢上移,到了中午,傅缙的烧终于退全了。
他睁开了眼。
身侧挨着一俱温热柔软的躯体,是楚玥,到半上午他温度终于开始渐渐降低,情况好转,她精神一松,躺下来竟就睡了过去。
傅缙受伤的肩背扎得紧紧的,她昨夜白着脸咬着唇,硬是以最快最好的速度处理好他的伤口。
她下唇还留了个印子,是当时她咬得用力,都损了皮。
他伸手,想摸一摸。
只一动,楚玥却立即醒了过来。
她睁眼迅速坐起,眼神还有些迷瞪却下意识警惕左右扫视一眼,而后立即垂眸看他。
“你醒了!”
她大喜过望,伸了伸手不敢抱他,最后握紧他的手,“太好了!”
“嗯。”
傅缙手撑地坐起,楚玥忙去扶他,却被他一把抱住了:“委屈你了。”
楚玥都不知自己狼狈极了,外衣还搭在长草顶上,她仅穿一件下摆被撕烂的中衣,鬓发凌乱脸上脏兮兮的,却喜悦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他抹了抹她脸上的尘土,亲了亲的她的唇,将她抱紧在怀里:“我不好,让你担心了。”
确实很难的,但他到底醒了,伏在宽厚温热一如往日的怀抱,焦灼半日的心终于安下来,楚玥露笑脸:“我哪里就委屈了?”
倒是他,吃了这许多苦罪。
“你伤口还疼不疼?”
“不怎么疼了?”
怎么可能?楚玥摸了摸他的伤口,才不信。
傅缙侧头,轻吻的她的唇 ,“真的。”
艳阳高照,炙热的风吹拂草浪起伏,一个不带情.欲的吻,安抚了二人的心。
并没有吻太久,须臾傅缙松开,“这是第二日中午了?”
“对。”
说到这个,楚玥忐忑,昨夜马背上那个假象肯定已经被敌人追上并识破的,实话说她今天一直担心着,怕北戎兵往这边搜过来。
傅缙站了起来。
这伤于他而言并不算重,虽失血有些多,但烧退了,他身姿恢复矫健。
上了土丘,居高瞭望,片刻他跃下:“我们立即离开。”
搜索必然是一直持续的,但好在昨日拉开的距离够远,还未搜到附近,但抓紧时间离开是必须的。
“好!”
楚玥立即穿好外衣,匆匆拧了帕子给二人擦了脸,傅缙已将昨夜藏身的凹坑稍稍遮掩一下,立即上路。
傅缙身上有伤,楚玥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她告诉傅缙自己也吃了点干粮,面上也没露端倪,只脚裸扭伤的疼痛确实骗不人的。
傅缙要抱她,她却坚持不愿,最后抱一段走一段前行的。
楚玥喘气开始沉重。
傅缙心里急,若此时有个脚力会好多了。
他不断睃视四周。
结果两人运气终于好了一回,昨日和北戎兵血战,杀了不少骑兵,这失去控制的马匹自然惊慌奔逃的。傅缙发现新鲜马粪,追着脚印寻出一里,他找到了一匹马。
太好了。
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傅缙立即翻身上马,将楚玥拉到身前,摸摸她的脸,心疼:“你快睡会。”
楚玥眼睛很涩,惊险频频她很疲很累,稍一有条件她眼皮子就撑不住,“那我咪一会。”
马背上颠簸得厉害,她却很快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傅缙一手控缰,一手将人搂近,马蹄声踏踏,他垂眸看她。
洗干净了脸上的尘土的和血迹,她脸看着有些苍白,他伸手摸了摸她,幸好她没事。
肩背这点伤,傅缙一点不在意,他反而庆幸极了,好在自己反应够快,不敢想象这箭若扎在她身上。
自己皮糙肉厚,她却一贯是娇弱的。
又想起黎明那时。
他半昏半醒睁眼一回,其实是有记忆的,当时她将他搂到大腿上枕着,搂着他和他说话。
傅缙还是第一回枕她大腿,平时缠她都不乐意,这么一想就浑身有劲儿。
他附在她耳边说着:“你平时都不让我枕呢,这般说来,想来这伤也有些值得的。”
不想楚玥睡不沉,闻言立即睁了睁眼,嘟囔:“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她蹙起眉头,很不高兴,傅缙忙解释:“你听错了,哦不是我说错了,以后我必多多谨慎,再不受伤。”
挨骂了,心里却甜丝丝的,伤口都不觉得疼了,忙搂紧了她,“快睡吧,咱们很快就能和樊岳他们汇合了。”
……
说是这么说,其实也没很快。
北戎军确实在连夜搜索,但好在这个草甸子真的很大很辽阔,这回没有被逼至近前,傅缙小心避过,搜寻着暗号追了上去。
这一追就直接追到入夜,断断续续的暗号才逐渐多了起来,歇了一夜,次日傍晚终于赶上了大部队。
樊岳等人大喜:“承渊,玥娘,你们终于回来了!”
心足足悬了两天两夜,一见到动静,立即飞奔打马迎上去。
血迹斑斑一看清,不待他们追问,楚玥已急道:“陈先生何在?”
陈御善谋之余,也极善医,这也是他被挑中出这趟任务的一个重要原因。
这一路追过来,傅缙又低烧过两回,现在他身上还烫着,伤药短缺,也没消炎退烧的法子,她还总担心自己处理伤口不当,一直很心焦。
好了,终于汇合了,一下马她让傅缙坐下,而后赶紧让陈御来。
陈御解开临时绷带一看,还好,拔箭手法虽不熟练,但好歹还成,“还好,这条臂膀伤愈前勿再施力,愈后便可无碍。”
他打开药箱,快速取特地配制的消炎退烧丸子,给傅缙服下,又重新消毒包扎。
楚玥长长吐了一口气,只她的心未曾全放下,忙问:“青木,青木怎么样了?”
她看见冯戊奔来,忙扬声询问。
“青木伤势颇重,好在未曾伤及性命。”
抢先答话是樊岳,从军的男人,非要害且不会留下后遗症的伤都不觉是大事,看清傅缙伤势,他神态就恢复了,对楚玥说:“昨日一早,青木就回北径关了。”
是和重伤员一起,被护送着向南往最近的关口去的。
这边伤药到底短缺,且身负重伤已无法继续执行任务了,当务之急是赶紧送回关内接受更好的治疗。从这地儿南下百里就是北径关,马群走不得,但人伪装一番却可以,大梁北戎时有摩擦,商队遇劫太正常了。
重伤员早就和大部队分离开来,伤势稍一稳定,立即以最快速度拐上商道,往南而去。
樊岳安慰楚玥:“玥娘莫担心,我看过青木,他当时人还能醒。”
这就好,这就好!
楚玥长吁一口气,一颗心终于彻底放了下来。
她还想多问点什么,却听见后头有几声轻咳,回头见傅缙剑眉微蹙,一手捂着肩膀,慢慢地欲站起来。
他脸泛着白,刚才用烈酒洗伤口,还得反复清洗彻底,额头见了薄汗。
楚玥忙几步上前扶住:“很疼么?”
他“嗯”了一声,“我有些饿了。”
这一路他都没喊过饿,寻了什么吃的都紧着楚玥,现在说饿那肯定很很饿了。
楚玥忙道:“那找个避风的地方先坐下,我给你拿吃了。”
傅缙看着挺虚弱的,身体半倚在她身上,挨着她点点头,“好。”
樊岳暗啧啧两声,不过他没说别的,只扬声道:“咱再支一个帐篷吧,”手一指:“去那边,那边避风。”
备有简易帐篷,不过不多,本来就是打算出现伤员用的。
樊岳等人率着马群曲折迂回地走,已深入茫茫草甸深处,又命人在后面消弭或伪装痕迹,已将追来北戎兵暂摆脱了。
暮色已现,索性就早一点扎营。
帐篷很快支起来了,楚玥将傅缙扶入里头坐下,又给二人匆匆擦洗换了衣裳,抖开一件绒面斗篷给他盖在身上,她匆匆出门给他张罗吃食。
樊岳率先掀帘进门,促狭冲老友眨眨眼睛,傅缙没理他,直接坐了起来,问:“北戎兵追到何地?”
一说正事,樊岳神色登时一正,冯登摊开临时绘制的地形图,指了指其中一点,“在此处。”
樊岳点右边另外一边:“我们在此处。”
“这支北戎军我们也拿了俘虏,拷问后大致情况都弄明白了。那日突然折返与我们正面相遇的,是驻兵点的前锋军,率军将领叫乌力吉,是驻兵点主将岱钦的独子。据闻这个岱钦,是北戎王廷右贤王胞弟。”
难怪主力卷土重来时,那大将留了一半兵力给乌力吉,傅缙点头,“乌力吉为何会突然折返?”
冯登蹙眉:“据闻前几日得了消息,说是有大梁新马贩携千匹马擦边境而过。”
白得一千匹马,大功谁不心动?
傅缙冷冷道:“郭庶。”
唯一可能放这个消息的,只有在阿拉善和他们争过马的郭庶。
“难不成,那郭庶竟猜到我们是从北地来的?”
不然,不会往北戎这边放消息啊?樊岳等人对视一眼,蹙眉,难道还是露了破绽。
贾泗摇头:“应是广撒网,多捕鱼,以防万无一失。”
傅缙淡淡:“现在也无多少差异了。”
北戎驻军这么大的动静,稍一留神就会知晓,傅缙立即道:“取笔墨来。”
他立即手书一封,将这边的事情简单说说,而后重点放在郭庶购马之事上。
“……郭庶奉西河王之命购马,必从吐蕃折返,走盘方弋阳二关。”
傅缙沉思片刻,迅速写罢,交给冯戊:“立即遣人送回关内,呈于殿下案前。”
傅缙神色冰冷,郭庶暗算了他一把,还想顺遂运马全身而退吗?那是白日做梦。先前是顾忌暴露路径又腾不出手,如今却不必了,他必教对方配了夫人又折兵。
也不用宁王干什么,只需透露给皇帝知悉即可。
他冷哼一声。
冯戊领命而出,刚好和楚玥也回帐。
晚膳做好了,大家都在干脆一起用,不过傅缙吃的是她特地均的伤号饭,白米粥,还有溪里刚捉到的鱼,白煮了,很清淡。
他手不方便,楚玥便给仔细挑了刺,搁进他碗里。
傅缙立即全部吃了。
这顿饭吃得很快,匆匆撂下筷子,大家继续议事。
“都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现在追搜的这批北戎军,大家是有信心摆脱的,从这边继续往东走两天,就脱离他们的巡逻即是管辖范围。
但脱离乌力吉驻兵点的管辖范围,不代表脱离北戎的管辖范围,驻兵点之间互通有无,吃饭喝水般轻易的事。
现在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北戎边境绵长千里,才开头,他们就大大惊动了北戎军,后续路程将举步维艰。
甚至草甸不会一直有的,要知道草原上绝大多数的地方,草不过及膝高,届时一览无遗,避无可避。
后退不得,前进不是,弃马倒是能全身而退,只是他们是不可能弃的。
帐内沉默了很久,楚玥命冯戊提了个行囊包过来给傅缙倚着,凝眉苦思,她忽抬眸:“乌力吉?”
“不是说乌力吉独子吗?他父亲,就是那个什么岱钦是北戎王廷右贤王胞弟。”
“那我们能不能在他身上设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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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第88章
“怎么个设法?”
樊岳是个急性子, 立即追问:“玥娘, 你赶紧说说。”
见傅缙贾泗若有所悟,其余人则看了过来, 楚玥便解释:“那个岱钦不是的右贤王胞弟吗?”
楚玥对北戎了解得不多,但也是知道这右贤王是实权人物之一。胞兄是实权王爵,是岱钦本人掌军, 不管家里还是自身, 权力都极不小。
“而这乌力吉, 是他的独子。”
分量有够重的啊,楚玥已经清晰了解到时人对儿子的执着了,少了啥都不能少了传宗接代的儿子,楚温之流在这时代其实是个异类。
“独子有险, 比之这一千匹马, 孰重孰轻?”
要楚玥说,这乌力吉实在有点草包,好功自大人又怂, 一受点伤居然直接就逃了,偏偏又报复心强,估计现在还在草原上搜着傅缙。
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或诱其冒进,或等在对方回营路上伺机, 甚至还能想其他方法,反正得将此人拿下。
押下此人,送一封信给岱钦, 让对方给他们运这一千匹马。
一千匹马确实不少,但相对于庞大的北戎骑兵而言,这还只是一个小水花罢了,以岱钦此人能量,若想捂住,他绝对能捂下。
这是北戎的地盘,己方运马难,但岱钦不难啊,对方总会有办法的。
他们的目的地是蓟州,将这一千匹马运抵关口,只要顺利进了关,他们就放了乌力吉。
反正北戎虎视眈眈,大梁时刻防范,两国本就心不合面也不合,不差这一点仇怨。
楚玥眸光灼灼:“此计如何?”
她看向傅缙。
傅缙立即给她一个赞赏的目光,“玥娘计策甚佳。”
贾泗击掌:“极是。”
不费一兵一卒,可行性非常之高,众人纷纷叫好,而傅缙垂眸思忖,片刻注意已定。
“樊岳,你和杨骏陈瓒同去,可乔装为北戎兵卒,务必将乌力吉生擒!”
“标下得令!”
三人齐声应和,精神大振,听傅缙略略交代细节,匆匆就出门准备去了。
塞翁失马,柳暗花明,帐内气氛已一扫先前的沉凝,只傅缙有伤,其余诸人也未久留,关切几句好生歇息,遂各自忙碌去了。
帐内很快安静下来,楚玥瞅了傅缙一眼,却见他一眨不眨从看着自己。
“怎么了?”
楚玥俯身扶他躺下,却被他一把抓住腕子握住,“我宁儿真真聪敏!”
这说时,下颌微微扬起,苍白的脸竟泛起一丝红晕,他目中炯炯,十分的自傲。
楚玥都被逗他笑了,“至于么,只是灵光一现而已。”
比起专门谋士贾泗等人差远了,不过她两辈子眼界有些地方是开阔些,这方面思维快,但不代表人家慢慢商议想不出来。
不过吧,她也不是妄自菲薄的人,自己还打算以后转型军师幕僚呢,她笑道:“我这不想着日后吗?近来有些闲暇还细读兵书。”
只是不够融会贯通,还有些地方不会。
“何处不会?”
傅缙抓着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我教你就是。”
他教自然很好的,不过,“这事回去再说,你现在得给我好生养伤。”
楚玥抽回手扶他,催促他躺下,傅缙十分听话,“我都听你的。”
她不禁露出一丝笑:“那就快睡吧。”
声音和微笑一般轻柔,她双手轻按他的肩,躺下后又拉了绒面披风给盖上,细细地掖好,纤细双手碰触到他的,柔软温暖。
傅缙心头只觉快活极了,她让他去干什么,他都是愿意的。
看来,这受伤也不是一件多糟糕的事情。
他忙不迭点头,乖乖躺好了。
“疼不疼?”
“一点不疼。”
一个坐着,一个躺着,相对而视,他双目格外的很亮,仿佛漆黑夜空里坠入了两颗星子,一眨不眨。
这眼巴巴的,楚玥笑了,“傻子。”
拧了他耳朵一把。
不疼,心头却愈发畅快了,见楚玥想起身,傅缙却不肯放手,“你陪我睡。”
楚玥本来想再打水擦擦的,方才匆忙不太仔细,他扯着不放,到底心头一软,哄道:“那你等一会,我解了外衫就来。”
他让她就坐这解就好,楚玥便随他,解了外衫找个地方搭着,也躺下来了。
他立即挨过来,手上还想动,被楚玥一巴掌拍回去,她板着脸,他有些委屈,“我就想亲亲你。”
两个人到底是贴着一起了,楚玥嘱咐他快些睡的,但到头来还是自己阖上眼一会,就模模糊糊睡过去了。
傅缙凝视片刻,摸了摸她的眼下青痕,等回了家,可得给她好好养养才行。
不过说到回家,还得先解决了这马群的事。
……
秋老虎艳阳正炙,草甸子却开始泛起一层微微的黄,隐隐有些红的紫的野花点缀,风一拂,一层一层浪般茫茫望不尽,极广阔壮观。
楚玥却没多少心情赏景致,樊岳等人已出发两天了,她盼着能快一些,毕竟这地儿并不好养伤。
但回头想想,即便事成还得押运马匹,一时半会是不可能回关内的,这念头只得搁下了。
耐心又等待了几日,好消息终于传回了。
樊岳等人又点了七八个好手,一行人悄悄折返,无声贴近了北戎兵搜索圈的边缘,一人弄了一身北戎军服。
有了这身皮子作遮掩,使出水磨耐性盯梢,终于窥到机会,将乌力吉连同他身边的心腹拿下,余者解决,乌力吉捆上拿回。
为防走漏风声,这乌力吉一路上嘴巴被堵得牢牢的,灌点水塞点干粮养着,疾行数日狼狈极了,一拿开塞嘴的步,当即立眉谩骂。
“原来是你!哼!我父亲的大当户岱钦,我伯父的右贤王苏赫,我若少了一根汗毛,你们休从这草甸子走出去!!”
很好,这位也不是这点脑子都没有的,一上来就把底牌亮了,可惜傅缙一点不吃。
他冷笑一声,刀光一闪,直接削下对方左耳。
“装起来,连信一起送过去。”这只左耳边缘有颗芝麻大的黑痣,非常好辨认。
鲜血喷溅,乌力吉愣愣看了地上那块耳朵半晌,才反应过来,他不敢置信:“你竟敢!”
“不过是个藏头露尾的鼠辈,若非爷爷大意,早把你这贼子大卸八块!……呜呜!”
嘴巴要被重新堵上了,乌力吉大力挣扎,余光瞥见安静立在一边楚玥,狠狠呸了一口。
愤懑之下一口唾沫吐得极远,好在楚玥盯着,忙一跳这才险险避过。
傅缙大怒,大步上前直接一脚踹在对方的嘴巴子上,登时乌力吉满嘴鲜血,一侧头喷出六七颗牙齿,疼得说不话来。
“拖下去,若不安分就砍一根指头,再不安分,就再砍一根。”
他眉目冷厉,声音冰冷,可见是极气怒。
楚玥也生气,却不是因为乌力吉的,而是傅缙,他这个一下子大动作,才开始收口的伤口又崩开见血了。
“何必和他计较?不过阶下囚罢了。再不济,唤人给个教训就是,何必自己上手?”
待陈御给换好药出去,楚玥眉心就拧起斥他:“这是还记不记得自己身上有伤了?”
傅缙老老实实听着,没有吭声。
委实觉得有点夫纲不振,但他竟然觉得还挺高兴的,怎么回事?
“嘀咕什么呢?”她斜睨。
傅缙忙道:“没什么。”
这伤在他身上,偏偏他却不怎么在意,楚玥没好气,摁一把让他知道疼得了。
想归想,却不可能真动手的,楚玥拧了巾子给他擦擦上身,抖开衣裳给他重新穿好。
“信送出去了,也不知那岱钦答应不答应?”
楚玥眉心蹙了蹙,分析得再好,到底还是有些忧虑的。
傅缙拉她到大腿上坐着,哄道:“你且放心,已得讯岱钦极看重这独子,有此顾忌,必会妥协。”
楚玥点点头,但愿如此吧。
……
接下来就是等待。
只等待期间,傅缙也不是一点行动都没有的。
作为唯一的大底牌,信送出的同时,他就安排人将乌力吉和大部队分开了,带是十来个好手佯作商队,陈瓒亲自押送,连夜往南,准备将人悄悄押回关内自己的地盘。
另一方面,大部队并不固定在一个地方等待,不停迂回,以防被敌人哨探探得踪迹。
这般耐心等待几日,在第五天清晨,回信终于来了。
樊岳星夜打马,呈上一封用了火漆的信笺,傅缙打开一看,唇角一挑。
“岱钦应了。”
确实是应了,一接到樊岳扔过去的匣信就给出的回应,他仅带近卫亲自赴的约。
“搜捕的北戎军当天就撤回去了。”
得了回信,樊岳等人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潜伏观察,又拿下一些北戎兵审问一番,最后可以确认,这岱钦确实为独子焦躁上火。
很好,成功了。
楚玥等人心头一松,终于露出喜色。
……
接下来,就是要赶在入冬之前,将马运回去了。
俗语朝中有人好办事,其他地方其实也一样,不管岱钦是作如何感想,反正内里有人大开方便之门,这事儿是终于顺了起来了。
沿着北戎与大量接壤的边境向东,急赶大半月的时间,终于抵达目的地蓟州。
“终于到了。”
楚玥心情格外轻快,任务到了这里,就结束了,马群入关的事交给宁王。
几经艰难曲折,终是事成。
她此刻正立于蓟州关外的高地,眼前是雄伟壮阔的关口,背后是泛黄一片延绵高山,青黑色长城蜿蜒盘旋其上,放眼过去,天高而阔,湛蓝,褐黄的大地广袤。
胸臆间平生了一股豪情壮志,楚玥双手拢在嘴边,放声喊了几声,露出笑脸。
嗓音清脆,被呼啸而过的山风吹散,傅缙含笑看着她,替她压了压斗篷,却道:“风冷,我们早些入关罢。”
是啊,扑面而来的山风甚寒凉,此时已是深秋,快要半年时间过去了。
这一趟虽几度惊心,但楚玥却觉得很有价值,不管是结果的购马成功,还是这一场历练。
唯一有不好的,就是受伤了,她摸了摸傅缙仍缠着绷带的肩背,“嗯,我们赶紧入关吧,你这伤总算能正经养养了。”
傅缙伤口早结痂了,但这种太深入的贯穿型伤口没这么容易好全,还得些时日才能脱痂。
傅缙心里是早不当一回事的,不过妻子这般看重他自然欢喜得很,一口应了,还附耳说了句悄悄话,让她得好生抚慰他一番。
至于怎么个抚慰法,这还是他趁着刚受伤时争取到的福利。
楚玥啐了一口,懒得理他。
一行人功成入关,就此分开了。贾泗陈泗等人要不就近返回大宁,要不就留下协助马群入关之事。而傅缙楚玥樊岳等人则直奔松州城。
这是钦差团巡边的终点站,说起来钦差团也快到地方了,等傅缙养上十天半日的伤,正好悄悄汇合回去。
当然,养伤之余,难得闲暇他还打算让楚玥多多抚慰他的,要不他抚慰她也成。这出了关外一群人聚着,能看不能吃,可要快他憋坏了。
傅缙蠢蠢欲动,但奈何这期待最终还是落了空。
一入关,就接到狄谦的紧急传信,钦差团的情况发生了变化,不断有人窥视,他快顶不住了,让傅缙和樊岳接讯尽快折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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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第89章
“怎么突然就有人窥视了呢?”
楚玥伸头去看。
傅缙却心中有数:“戈阳守军缴获膘马一千六百匹, 陛下龙颜大悦。”
他之前那信日夜兼程传回京, 次日,皇帝便传旨西境诸关口, 走的是八百里加急,旨意以最快速度传至,恰好就碰上这一千六百匹马。接着, 戈阳关上下遭遇了大清洗。
郭庶功亏一篑, 西河王如何震怒自不必说, 这怕是连锁反应来了。
眼下得立即折返了,想送楚玥去松州都来不及,“宁儿,你在松州等我, 最多十日, 我便回了。”
正事可不能怠慢,楚玥点头:“好,这边人不少, 你且放心。”
一起去购马的还有好些人在,安全问题无虞的,傅缙确实不需担心, 当下匆匆告别,他当即率几名亲卫打马向西。
楚玥就往松州去了, 入住一处别院,是己方一个据点。
松州是古城,繁华多景, 游人甚多,只她虽刚回来也不打算投身公务,却没什么心情赏玩,主要狄谦来信十万火急,她有些怕那边露馅。
正等着讯儿,青木却来了。
“你赶来这边作甚?怎么不留在灵州好好养伤?”
楚玥得讯时,青木都到了别院正往里来了,她快步迎出去,见青木一身藏蓝扎袖武士服,穿戴整齐,脸色却仍苍白,她登时急气。
青木重伤被送返关内,从北径关而入,就近在灵州养伤,眼下却和她前后脚抵达松州城,只怕是刚接讯就动身了,这一路颠簸的,还要不要养伤了?
她是真生了气,这也太不爱惜身体了,“你既知讯,更该安心养伤,这般糟蹋自己的身体,是何道理?!”
青木心头暖热,忙解释道:“主子放心,我有分寸,我是乘船东下的。”
他是要守护她百年的,断断不会随意轻慢自己的身体。在灵州便能登船,一路顺水缓行,也不觉颠簸,汇入黄河后一路向东,待到了棣州才弃舟登岸。
大半个月时间过去,他伤口结痂已算大愈,这乘马车继续北上,已无大碍。
实在是牵挂,哪怕是讯报说是一切无碍,他也得亲眼看过才放心。
青木怕楚玥不信,还来回走动几圈,他走得不急,不过行动间确实不见勉强凝滞之感。
楚玥听罢才略略安心,只是什么伤势大愈这鬼话她是不信的,严令他必须卧床休息,又立即打发人去叫大夫。
“你伤着何处了?”
“手臂,腿脚,都结痂了。”
青木避重就轻,楚玥却不信,但她却不好上手检查,青木不肯说 实话,她只能琢磨着等会问大夫。
青木转移话题,问:“怎不见世子爷?”
说到这个,楚玥蹙眉:“赶回去了,狄谦那边情况有变,说有人窥视。”
……
一行人都担忧着,实在是现在马也成功购置了,大变眼看就在明年了,这最后关口可不能掉链子。
好在,情况还好。
几日后接一讯,傅缙樊岳及时赶回,虽窥视仍在,但问题已不大了。狄谦顺势“病愈”,正东进往松州来,预计十月上旬抵达。
众人大松一口气。
楚玥心终于搁回肚子里,另又仔细询问过青木的大夫,大夫说青木确实伤势愈合良好,若不喜整日卧床,可在院内轻缓走动,只切记不要受寒得了。
“你多听大夫的,衣物我已命人备妥了。”
要入冬了,虽初雪未下,但还挺冷的。
她循循叮咛,青木微笑听了,又说:“这几日有闲暇,主子不妨出门散散心,听闻这松州也有好些去处。”
他知楚玥其实很爱游览赏景,可惜她青葱妙龄却担了本不该她承受的重担,终日忙碌,分.身乏术。
楚玥正有此意,两桩心事都放下了,难得偷得浮生,她当即兴冲冲就应了。
北地风高物厚,松州城古朴巍峨,有北地建筑特有的宏阔,也有数百年古城的底蕴和文化,秋风萧瑟,初雪未下,格外有一种让人为之心旷的雄壮。
其实,楚玥本以为自己会更爱温柔的江南水乡的,再不也该是繁华京城,但谁曾想,这个临近边关、风硬多尘的松州城,却有一样她格外喜爱的东西。
“外头热闹得很,来往客商多得很、皮毛丝绸香料什么都有的卖。这里的人说话都格外大声儿,刚才我还听茶肆女掌柜和七八个汉子吵架呢。”
她兴致勃勃说。
楚玥爱看的,当然不是吵架。
比邻关口,风物粗犷,关外女人是能当家做主的,受其影响,这松州城女人受的拘束更少。女掌柜、女货郎,大大方方招揽生意,大户人家的女郎出门不需羃离,甚至偶尔还见一个打马而过,都没听见多少闲言碎语,竟是楚玥生平之仅见。
这一点,压过了水乡美景京城繁华,走在街上,她心绪飞扬。
青木一直微笑听着,待她说罢,他轻声说:“你从前不是说想建个别庄么?不如就在松州城建一个,如何?”
说来也是小时的事了,那时楚玥来了才一年多,对江南棋盘般规整,内巷一堆去哪里都得九曲十八弯的宅子很不耐烦,学习闲暇,便嘟囔两句哪天要建个顺心的宅子自己住。
便和青木兴致勃勃地讨论起来了,还挺详细的,那图现在青木还收着呢。
青木微笑:“你既喜欢松州,那便在这边建一个。”
想起小时,楚玥有点不好意思,不过她现在不差钱,圆小时一个梦,松州她确实喜欢有机会得再来,便笑:“那好啊。”
兴致来了,两人写写画画还讨论了一番,她本打算交代这边的商号管事,不想青木却不愿,只说这事他吩咐就行。
那也行,楚玥耸耸肩,不过她嘱咐:“不过小事,不急,待你养好伤,有了闲暇,再理会不迟。”
“嗯。”
青木却把这事儿搁心里去了,将那叠新稿纸一一摞了,仔细卷好。
他决定亲自打理。
……
青木的打算,楚玥并不知道,兴致勃勃分享过松州城的好处,意未尽,继续出门。
这般玩得二日,傅缙回来了。
钦差团是已时抵达的松州,下晌他就脱身回来了,推开门,人入了房,看着却不大高兴。
楚玥诧异:“这是怎么了?”
傅缙能高兴么?才和狄谦汇合,便得讯青木带伤赶到松州,还和她前后脚进的城,据说她日日关怀,延医问药,操心得很。偏他之前给她写了一封信,她都没见回。
不过,他不爱在妻子面前提青木,免得还平白引她注意,“没什么。”
薄唇微抿,瞅着她半晌,到底还是问:“信怎不回?”
楚玥没好气,也不瞅瞅你自己写了什么,这私信除了开头写了些正经事,接下来大半篇幅都在耳提面命她勿忘承诺,之前说好的要抚慰他的,切不可食言自肥之类的。
她面红耳赤,当即啐了一口,才不回他。
另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钦差团有人窥视,她这边不知情况严重不?他私信随讯报一起发回就罢了,她这边特地送信还是算了,怕横生枝节。
“回什么回?看你这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哼了一声,要拧他耳朵。
“怎么就乱七八糟了?”
夫妻和合,人之大伦,更何况重信守诺,不是她一贯的长处吗?闺房之乐,有何不可的。
傅缙不服,一侧身避过了,“你我夫妻,这不是常事么?”
他要将她捞进怀里,她避不过,气愤,扭了扭挣不动,捶他一拳,他顺势退两步要倒在榻上,她咬牙忙拉住不让,这般嬉闹间,他一侧身体,左肩背伤口位置却磕在炕几尖角上了。
“砰”一声响,力道还挺大的,楚玥登时紧张:“可磕正了?”
傅缙点了点头,还说:“路上生了些事,崩了一回伤口。”
他蹙了蹙眉,伸手捂住左后肩,面上略有疼色。
“我看看。”
楚玥立即皱眉,从草甸赶回蓟州,一路颠簸他伤口本就崩过两回,伤痂好不容易长结实了,怎么又崩?得多大力道才再崩。
她心急,忙解了他衣裳看,傅缙十分配合,把外衣连同里衫都脱干净了,精赤着上身坐起让她细看。
小心揭开一点,见伤痂比上回见缩小了,边缘脱落许多,不过从中裂开一道,好在伤势本大愈了,问题不大。
她松了一口气,只得嘱咐:“这几日你多注意些。”
下回什么就不说了,应该不会再崩了,他这伤口近日应能脱全了。
傅缙心不在焉“嗯”了一声。
他拉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虚虚环抱着。她要看他的伤口,便支起身体探头,一段玉白的颈项正在他眼前,浅紫曲裾的交领正是在颈下交汇的,刚才嬉闹领口有些微松开,随她呼吸,正微微起伏。
柔软的腰肢,一缕浅淡的幽香随呼吸沁入肺腑,喉结动了动,本蠢蠢欲动的火苗子“腾”一声就燃起来了。
含糊应了两声,一个翻身,天旋地转,两人已换了个位置,楚玥骤不及防栽倒在炕上,稍一愣,他胡茬子就没头没脑扎过来。
他一下子就激动起来了,楚玥回过神来,“唔唔”两声忙托他的下巴推他,拧眉:“不是疼么?急什么?这还是白日呢!”
她本来就不大同意,才崩过伤口缓几日好全了再来不成么?况且这青天白日的,地方不大熟悉也不知会不会突然有人敲门,最重要的是刚才门只是掩上的,没拴!
傅缙却不肯听她的,谁敢擅闯他屋子?况且两人内室,外头还有冯戊值守。
瓮声瓮气说了句“不疼”,就要再下一城,谁知楚玥挣得厉害他怕弄疼她一时不得,不禁委屈极了,“你先头答应了我的!”
他抓她手直接一探,蹙眉:“我难受。”
他快难受死了。
楚玥脸颊红彤彤,羞窘极了,忙要缩手,他却抓住不让,支支吾吾,“你的伤……门没拴!”
“冯戊几个在外头。”
傅缙再三保证,他的伤一点不妨事了,楚玥还是有点犹豫,这屋子不大,她怕被冯戊等人听见,傅缙说小点声不怕的。
他一脸委屈,确实憋得狠了,楚玥想着自己确实答应过他,他半跪在榻上一直缠着,她都有些禁不住,想了想:“那你轻点儿,要快些……”
她耳根子都红透了,傅缙大喜,咬着她耳朵说:“那日你答应我……”
如此这般,楚玥脸颊似火烧似的,“不是这个,我……”
“我不管!”
……
傅缙这人就是来讨债的!
悲催的是她没抗拒得过来,被他半强迫架着实践了诺言,他一点都不像伤口还疼的样子,一气儿弄了半下午,要不是楚玥喊饿,还停不下来。
两人汗津津叠在一起,喘了许久的气才缓过来,楚玥睁了睁眼皮子,天色早昏暗下来了,屋里黑黝黝的,仅听见滴漏里不间断的“滴答”声。
平时早就有入屋点灯,今儿却没,楚玥又羞又窘,只怕是声儿被人听了去,她拧了傅缙一把推开他,扯被子蒙住头脸,没脸见人了。
傅缙忙哄:“我忙碌了这许久,或许午歇未起也不奇,况且有冯戊在,我不唤,他怎会放人入屋?”
“你唇咬这般紧,怎有声息传得出去?”说着,有些心疼摸了摸她唇上的印子。
这般哄了好久,楚玥才觉好些,恼了一阵,被傅缙哄着抱起来,“我们不叫水了,暖笼壶里有些热的,我们就着洗洗,好不好?”
楚玥抿抿唇,点了点头。
她身子懒懒的,不爱动弹,傅缙仔细伺候了,又给穿衣梳发,他不会挽髻,就给她把头发细心梳到一边拢着。
任劳任怨整理妥当,又被楚玥指挥开了后窗,把味儿散了,他才作刚起模样,唤人端水洗漱。
会不会有点掩耳盗铃?好在见侍女神色如常,楚玥心里才舒坦了些。不管了,她就当是真不知了。
楚玥说饿是真饿,傅缙立即便命人端膳食。
傅缙挨着她坐了,给她挑鱼刺,还送到她嘴边来,她斜睨了他一眼,嘟嘴说自己吃。
傅缙都听她的,给她搁小碟子里。
到底久别重逢,又许久未亲近过了,二人嬉笑怒骂,倒亲昵得紧。
楚玥食量少,搁下筷子,托腮看了他一阵,便问:“咱们什么时候回京?”
钦差团都结束工作了,该回了吧?
傅缙点头:“就这几天。”
楚玥伸了伸懒腰,出差后的休整要结束了,也差不多了,“那窥视是怎么回事?就盯着你和樊岳吗?”
傅缙摇了摇头:“不止,三个队伍都有盯着的。”
显然是往这边怀疑了,但不确定。
楚玥也长吁了一口气,大变就在明年了,这么短时间对方要确认也不容易,情况还好。
不过她咋舌,“西河王耳目很灵通啊,人埋得也广,这么快就怀疑上钦差一行了。”
这触觉这实力,若非她凭借梦境,真心不敢确定这位最终会落败。
她又想起一事:“你说先前一起查牧氏商号的,会不会是西河王的人?”
牧氏商号,就是投于房太师门下那个。楚玥等人从此窥出丹药的之事,进而判断皇帝命不久矣的事实。
当时,赵禹说,似乎还有一路人马在注意这牧氏商号,,不过若有似无的,他不确定。
现在想想,可能性还挺大的。
傅缙嘱咐她:“只怕这一年半载的,京城事很多,你且多准备些。”
楚玥“嗯”了一声。
接下来的这一年,京城事情会多到什么程度,她是早有心理准备的。
不过楚玥也没想会开始得这么快,傅缙才说过这话两日,在整装正要回京的当口,忽接一讯。
皇帝当朝晕厥,倒地不起,据报,已甚危。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们,二更马上就发哈,【VIP】
第90章 第90章
京城, 吴王府。
素来康健的皇帝突然晕厥病重, 对三皇子一党而言,是个堪比山崩地裂般震撼的消息。
连夜密议, 黎明勉强散去,出入者无不神色沉凝,三皇子本人眉心更皱成一个“川”字。
原因无他, 如今皇帝经过抢救转安, 却是暂时的, 战战兢兢的御医已隐晦表明,长不过一年半载,短则一旬半月,天子已命不久矣。
这可怎么办?
三皇子还没来得及把皇太子拉下马, 甭管人家不过十一二岁的孩童, 是皇帝亲封的,拜过天地祭过太庙,昭告天下, 皇帝若崩,太子继位名正言顺。
届时,四皇子五皇子或许还能挣条闲置活路, 三皇子却是必死的,连带他麾下党羽, 谁也没有活路。
宫内熬了两昼一夜,回来又通宵议事,三皇子眼下泛青, 脸色看着竟有些灰败,“如何是好,令伯你说眼下如何是好?”
室内还有一人,章夙静静立着,须臾,他缓缓道:“为今之计,唯有背水一战!”
掷地有声,三皇子倏地抬眼,章夙肃容:“太子登基,我等必死,何不破釜沉舟?殿下在羽林军经营也有些时日,如今宫中正人心惶惶,我们正好以快打慢。”
“只需除了太子,即可兵谏上清宫,届时,陛下也只能就范。”
京营是有三十万大军,却在京郊,只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决,便大势已定!
三皇子神色几度变化,倏地一定,“令伯所言正是!”
“来人,立即把诸位先生及裴苍周原等人请来!”
……
三皇子召心腹在外书房连着议了一日的事,门开,诸人一扫先前沉困,眉眼变得冷肃。
吴王府在外看着与寻常无异,实际内里气氛极之紧绷。
章夙回到自己院子,推门而进,熬了两个通宵他神色有些疲倦,双眸却前所未有地亮。
奋笔疾书,细细折叠封入竹筒内,交给身后的贴身小厮,“立即传回去。”
传回何处?
传回西河。
章夙又附耳口授一段话,“……准备起来,一旦我令下,立即将此讯透于当今知晓。”
从安黔到房太师,再到牧氏商号,章夙早已查到皇帝不妥的蛛丝马迹。
他怎会乐意三皇子称帝?
幼帝登位,太后临朝听政,才是最好的。
说到底,这位不过出身一般的内宫妇人罢了,有些小伎俩,但大事还是傅延等朝臣撑着,届时一挑拨,可乘之机很多。
三皇子确是不能留了。
皇帝驾崩,朝局动荡,正是举起反旗的大好时机。若留着三皇子,届时双方摒弃前嫌刀口对外可不好,得先除了,把水搅至最浑,将朝堂的力量尽力削弱。
“三爷,永安坊那边已经准备妥当了。”
章夙颔首,此时,他已开始准备着退出三皇子府了。
他又问:“钦差那边情况如何?”
提起这事,章夙沉了沉脸,一千多匹膘马,数十万金,竟就这么白白折了去,连关口多年来苦心布下的人都被清洗过干净。
“擦北戎南境而过?”
那就是北地的藩王了?北地素不富饶,藩王偏少,也无明显强势的,究竟是谁?
谁也不是傻子,这当口十万火急买马,是什么心思,路人皆知。
可惜了,他们接到消息晚了点,遣人北上那马群已消息不见,也无消息漏出,不是是从哪个关口入的?否则,即能进一步缩小可疑范围。
章夙怀疑钦差团有人接应,他立即传令盯梢了,不过三个钦差队伍监视了一段时间,却未能发现异常。
“据报,巡视结束,钦差已准备归京。”
章夙面色沉沉,思索片刻,提笔写下十来个人命,程昭,许译,狄谦,傅缙,陈德,樊岳等等。
包含三位钦差,京营主将,还有羽林卫领头几个,钦差团数得上名字的,都在上头了。
“这些人,都仔细查,再加派人手盯着。”
他必须将这个购马藩王挖出来。
……
钦差团一路急赶,楚玥等人亦然,抵京之时,已是十月下旬,寒风凛冽,风卷着雪铺天盖地而下。
京城内气氛紧绷,茶肆酒馆的喧哗声都低了一些,天子卧病久不朝,虽消息捂得严实,但大家都暗自猜测,怕是要不好了。
确实不好,已得了确切讯报,皇帝丹毒爆发病来如山倒,已卧榻不起,最多最多,也就再熬个一年半载的。
既然他们回归,宁王得赶回去了,许多许多布置,尚需密锣紧鼓安排。
傅缙楚玥当天回,他趁着傍晚城门未关就走。
临行前大赞楚玥:“玥娘当记一大功!”
购马成功,宁王神采奕奕。
楚玥笑:“殿下谬赞,如何是我一人之功?此乃大家同心协力。”
宁王笑:“他们有他们的功,你有你的,玥娘无须自谦?”
楚玥便道:“为殿下分忧,玥娘之愿也。”
“好!”
她双目晶亮,侧头与傅缙对视一眼,他微微带笑,正看着她。
送走了宁王,众人各自忙碌,不过傅缙樊岳狄谦三人出入谨慎了许多,尤其狄谦,他不会武基本没怎么来过吉祥巷,以防被人盯上。
楚玥也该回府了,她出京郊一趟,从庄子回去,特地在眼角脸侧点了些暗影,又厚厚均了脂粉,以做出病愈后尚残余少许疤痕模样。
傅缙出差归京后,她闻讯折返,既回了府,自然紧着给长辈们先请个安。
楚姒这姑母,自然留她说说话的,关怀几句,却比以前看着热情了一些,又特地询问了傅缙的事。
楚玥又拿往昔套话敷衍过去,并露出惊慌,低声说她许久不见傅缙。
这经不得事的模样,让楚姒不耐烦挥挥手,“行了,回去吧。”
楚玥咬唇,站起福了福身,低头离了凝晖堂。
她垂眸,遮住眸中思绪,楚姒隐隐有些躁动啊,也是,皇帝将崩意味着太子即将登基,大约是贵妃当初给她定的时限快到了。
她嗤笑一声,此一时彼一时也,傅缙立足京营稳稳的,眼看着西河王就要趁机反了,她以为她还能动傅缙吗?
就算后面小皇帝不崩,诸王没有争夺大宝,她也难动了。
她没理,径直往福寿堂去了。
……
傅缙也在福寿堂。
楚玥请了安,便在他身侧坐下,待她和老太太互相问候几句,他便继续方才的话题。
原来是说要找个机会,将张太夫人送出京。
这事傅缙早就和楚玥说过,眼看京城大变生,避到外头才是最安全的,楚玥这是没办法,但傅茂和老太太,他是一早就打算安排出京的。
傅茂手伤痊愈后,再次启程去求学了,如今就剩老太太。
张太夫人仔细听了孙子的话,却摇头:“老婆子一把年纪,还去何处,这不合适?”
老太太是晓得孙子暗地里一些事,哪怕她不知悉详情,也能猜测一二,傅缙着急送她二人出京,无非就是怕将来被波及而已。
既怕被波及,那就意味着会卷入旋涡。傅茂求学倒还好说,若连她也借口走了,在眼下这个敏感的时刻,将家眷尽送出了,落入有心人眼里只怕平白惹疑窦。
张太夫人心如明镜,任凭孙子孙媳一再规劝保证,她只微垂着眼眸,一概不允。
“好了,安了请了,面也见了,老婆子乏了,你们回去罢。”
傅缙楚玥对视一眼,十分无奈。
回了禧和居,傅缙眉心紧蹙,楚玥只得劝他:“祖母心里明白着呢,只怕是说不动。”
“你也勿太担忧了,京城首善之地,数十万百姓,将来即便再如何,谁也不敢屠城的。”
楚玥说:“我们在京城有好些宅子,届时整理一间隐蔽,若风声紧,便悄悄将祖母挪出去,反正祖母喜静,日常不爱人去福寿堂。”
十日请一次安,这就是个能钻的空子,随意能去也就傅延和傅缙,届时傅延是腾不出手看嫡母的,这十日一见怕都保证不了。
这也是个折中的法子,傅缙一听,神色大霁,俯身亲了亲楚玥,“宁儿所言极是,就依你的。”
他如何就想不到?就是关心则乱罢了。
这边傅缙挨挨蹭蹭,表示他媳妇真聪明,他要身体力行奖励一番。
好吧,自从松城之后,这人食髓知味,动不动就要抚慰惩罚或者奖励,借口百出,花样繁多。
楚玥啐了他一口,“我乏了,我要睡觉。”
不过她还没沐浴,到底是被他死皮赖脸挤进来了。
“喂喂,唔……”
……
榻上再如何打打闹闹,总是少的,实在现在太忙了,傅缙明暗事务缠身,经常通宵达旦。
楚玥也忙,出门多数是处理暗中事务了,商号的事她不得不带回府中加班。
好在青木伤势逐渐痊愈,她放心不再约束他的工作时间,有人分担多些,她好歹略轻松了点。
不过,同样还是忙。
楚玥以为,怎么也得明天暮春局势才会发生大变化的,毕竟那梦中,皇帝正是明年暮春驾崩的。
但谁知,实际情况竟有些差异。
十一月二十九,正出门的楚玥被截住,令即时折返,军靴声阵阵,四门关闭。
京城戒严,皇帝山陵崩。
作者有话要说: 大变要开始啦!加油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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