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08 章
作品:《皇上,我是小仙女》 宫廷府邸的赏赐送到丞相府时,正是第二日午时。
黄公公领着长长的仪仗队,从宫门一路招摇过市,引得京城百姓纷纷驻足。二十口朱漆木箱依次抬入相府前院,箱盖开启时,珠光宝气几乎晃花了人眼。
最惹眼的是那件火云貂裘——通体赤红如焰,毛尖流转着暗金光泽,静静躺在紫檀木匣中,像一捧凝固的霞光。闻歌伸手摸了摸,触手温润细腻,竟似有暖意自指尖蔓延。
“小姐,这貂裘可真好看……”小桃眼睛发直。
“好看是好看,”闻歌嘀咕,“就是太招摇了。”
岂止是招摇。
凤牌被黄公公亲自捧到她面前。巴掌大小的赤金令牌,正面浮雕展翅凤凰,背面刻着“如朕亲临”四个篆字。黄公公躬身递上时,声音压得极低:“郡主,这凤牌自太祖朝起,只赐过三位——一位是开国皇后,一位是辅政三十年的孝端太后,还有一位……”他顿了顿,“便是您了。”
闻歌握着那沉甸甸的令牌,心里没有半分喜悦,只有沉甸甸的不安。
这哪是赏赐,分明是烫手山芋。
黄公公前脚刚走,闻丞相后脚就关上了书房门。老丞相盯着桌上那排排赏赐,眉头拧成了疙瘩:“歌儿,皇上昨日……当真说要纳你为妃?”
闻歌坐在他对面,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凤牌上的纹路:“是。我说我要修仙,他就笑了,说他是天子,我要什么道长他都能请来。”
“胡闹!”丞相夫人急得眼圈发红,“后宫那是什么地方?吃人不吐骨头!歌儿这性子进去,还不被人生吞活剥了?”
“可皇上的意思,谁能违逆?”闻丞相长叹一声,疲惫地揉着眉心,“伴君如伴虎啊……今日他宠你,赏你凤牌,准你自由出入宫禁。明日若恼了你,这些便是催命符。”
闻歌没说话。
她想起昨日太极殿里,萧昌说“朕有的是时间等你心甘情愿”时的眼神——那不是深情,也不是戏谑,而是一种近乎狩猎的专注。
他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
真的只是一个妃子?
“爹,娘,”她忽然抬头,“皇上赐我宫外府邸,又准我自由出入宫禁,这是不是意味着……我暂时还不用进宫?”
闻丞相一怔:“话是这么说,但——”
“那就够了。”闻歌站起身,目光扫过满屋珍宝,“只要不进宫,就有周旋的余地。至于这些赏赐……”她扯了扯嘴角,“既然是皇上硬要给的,咱们就好好收着。反正不要白不要。”
丞相夫人被她这话逗得又想哭又想笑:“你这孩子!说的是什么话!”
“实话。”闻歌眨眨眼,“皇上钱多,咱们替他花点,也算为国分忧了。”
话虽如此,当夜闻歌躺在锦被中,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窗外月华如练,洒在床前地上,一片银白。她摸出枕下那把“神仙赐的刀”——五寸乌鞘,碧色琉璃在月光下幽幽泛着光。
白日里黄公公送赏赐时,她悄悄试过,还是拔不出来。
“老神仙啊老神仙,”她对着刀小声嘀咕,“你让我找有缘人,有缘人在哪儿呢?该不会是那个皇上吧?”
想到萧昌握刀时的眼神,她心里忽然一动。
但很快又摇头否决:“不可能。他要真是有缘人,刀早该拔出来了。”
正胡思乱想,窗外忽然传来极轻微的“咔嗒”声。
像是瓦片被踩动的轻响。
闻歌瞬间警觉,轻手轻脚翻身下床,赤足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悄无声息地移到窗边。
透过窗纸缝隙,她看见院墙上掠过一道黑影!
“有贼——!”
几乎同时,府外传来巡逻官兵的呼喊。火把的光亮骤然燃起,将半个丞相府照得通明。
闻歌一把抓过外衫披上,拉开房门——
门是虚掩的。
她心里“咯噔”一声。入睡前明明栓好了门闩,怎么会……
来不及细想,院中已乱成一团。十几个举着火把的官兵正围着一个蒙面黑衣人,刀剑碰撞声、呼喝声、脚步声混杂在一起。
“小姐!快回房!”小桃和小红从偏房冲出来,一左一右要拉她。
闻歌却没动。
她的目光死死盯住黑衣人背上那个松脱的包袱——一角赤红貂裘露了出来,在火光下艳得像血。
火云貂!
这贼胆子也太肥了,皇上的赏赐也敢偷?!
“让开。”她甩开丫鬟的手。
“小姐!危险!”小红急得快哭了,“让官兵处理吧!”
“处理什么?”闻歌冷笑,“三五个人都拿不下一个毛贼,指望他们?”
话音未落,院中又有两个官兵被黑衣人踹飞出去,“砰砰”撞在廊柱上。那黑衣人功夫极俊,身形如鬼魅,在刀光剑影中穿梭竟游刃有余。
“丞相府没人了吗?”黑衣人声音嘶哑,带着嘲讽,“派这些酒囊饭袋来送死?”
闻歌眼神一凛。
她拨开挡在身前的丫鬟,纵身一跃——
月白中衣在夜风中扬起,她像一片轻羽落入战圈,恰恰挡在黑衣人与院门之间。
满院皆静。
火把噼啪燃烧,映着她素净的脸。她没梳发髻,长发披散在肩头,赤足站在青石地上,明明一身寝衣打扮,脊背却挺得笔直。
黑衣人显然愣了一下,随即嗤笑:“哟,丞相府是没人了,让个黄毛丫头来挡道?”
“东西放下,”闻歌伸手,“饶你不死。”
“好大的口气!”黑衣人身形暴起,五指成爪直抓她面门,“爷正好缺个压寨夫人!”
这一爪来得又快又狠,带着破空之声。小桃吓得捂住眼睛,小红尖叫出声。
闻歌却不退反进!
她侧身、拧腰、抬肘——动作一气呵成,手肘精准地撞在黑衣人腕关节上。“咔嚓”一声轻响,黑衣人闷哼着缩手,眼中已露出惊色。
“有两下子!”他不再轻敌,袖中滑出一柄短刀,寒光乍现。
闻歌眼神一冷。
她没有兵器,索性扯下披着的外衫,在腕上一绕一抖,柔软的布料瞬间绷直如棍,“啪”地抽在黑衣人持刀的手腕上!
这一下力道奇大,短刀脱手飞出,“叮当”落地。
黑衣人暴怒,欺身再上。两人在院中缠斗起来,拳脚相交快如闪电。官兵们竟插不上手,只能举着火把围成一圈,看得目瞪口呆。
谁也没想到,这位“死而复生”后名声狼藉的闻家大小姐,竟有这样一身好功夫!
十招过后,黑衣人渐露败象。闻歌一脚踹在他肋下,他踉跄着倒退数步,背上的包袱彻底松脱,火云貂裘滑落在地。
“臭丫头!”黑衣人捂着伤处,眼神怨毒,“爷记住你了!”
他忽然纵身跃起,足尖在廊柱上一点,竟要翻上屋顶!
“想跑?”闻歌正要追,身后传来丞相夫人的惊叫:“歌儿!不许去!”
母亲不知何时也赶来了,死死抱住她的腰:“你一个姑娘家,追什么贼!万一有个好歹——”
“娘!那是御赐之物!”闻歌急道。
“御赐的也没你珍贵!”丞相夫人声音发颤,“让他偷去!娘明日去求皇上再赐一件!”
闻歌还要挣扎,屋顶上却突生变故!
一道黑影不知从何处窜出,如夜枭般凌空扑下,一脚踹在正要逃窜的黑衣人背上!
“噗——”
黑衣人喷出一口血,顺着瓦片往下滚。眼看要摔下屋檐,他单手死死扣住檐角,整个人悬在半空。
“大胆毛贼,皇上的赏赐也敢偷?”后来那人声音低沉,同样蒙着面,站在屋脊上居高临下。
闻歌眼睛一亮——帮手来了!
她再不犹豫,从身旁官兵手中夺过一把腰刀,足尖点地,借力跃上廊柱,再一翻身便上了屋顶!
“歌儿——!”丞相夫人的尖叫响彻夜空。
闻歌充耳不闻。她提刀冲向悬在檐边的黑衣人,刀锋直劈他抓着包袱的右手——
黑衣人不得不松手。
包袱坠落,被下方官兵接住。而闻歌刀锋一转,顺势挑向他的蒙面巾!
黑布飘落。
月光下,一张脸暴露出来——约莫三十上下,面容粗犷,最醒目的是右脸一道斜贯的伤疤,从眉骨直到下颌,在昏暗光线下狰狞如蜈蚣。
闻歌瞳孔骤缩。
这张脸……她见过!
不是今世,是前世。在那个追捕了三天三夜的毒贩团伙里,有个二把手,脸上就有这样一道疤。她记得很清楚,因为交手时,那道疤被她用警棍擦过,渗出的血染红了半边脸。
怎么会……
“嗖——!”
破空声尖啸而来!
一支羽箭直射闻歌眉心!她本能举刀格挡,“当”的一声,箭尖撞在刀身上,震得她虎口发麻。
“快跑!”墙外传来一声短促的呼哨。
刀疤脸趁机翻身跃上屋檐,回头狠狠瞪了闻歌一眼:“臭丫头,今日之仇,爷记住了!”
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重重屋脊之后。
闻歌没有追。
她站在原地,握着刀的手微微发抖。不是怕,是惊——那张脸,那道疤,还有方才放冷箭的时机、呼哨的节奏……
太熟悉了。
熟悉得让她脊背发凉。
“郡主?”那个后来出现的蒙面人落在她身侧,声音温和下来,“贼人已逃,您没事吧?”
闻歌回过神,转头看他。
这人虽蒙着面,但身形挺拔,眼神清正,方才出手相助干脆利落,显然是练家子。
“多谢兄台相助。”她抱拳,“还未请教……”
“路见不平罢了。”蒙面人摆摆手,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忽然压低声音,“郡主近日,最好少出门。有些人……盯上您了。”
说完,不等闻歌再问,纵身跃下屋顶,几个闪身便没入夜色。
院中官兵开始收拾残局。丞相夫人被丫鬟搀扶着,脸色苍白如纸。小桃小红哭着跑过来:“小姐!您吓死我们了!”
闻歌跳下屋顶,将刀还给官兵,弯腰捡起地上的火云貂裘。
貂裘完好无损,只是沾了些灰尘。她轻轻抖了抖,赤红的毛色在火把映照下,流转着妖异的光泽。
“歌儿……”丞相夫人颤声唤她。
“娘,我没事。”闻歌转身,露出一个安抚的笑,“您看,东西抢回来了。”
可她心里清楚,今夜之事,绝不只是“偷窃”这么简单。
刀疤脸,冷箭,蒙面人的警告……
还有,她睡前明明栓好的门闩。
闻歌抬起头,望向皇宫方向。重重屋宇之后,那座巍峨宫城在夜幕下沉默矗立,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萧昌的脸在脑海中浮现。
他说:“朕有的是时间等你心甘情愿。”
他说:“这潭水,是越来越浑了。”
浑水摸鱼。
那她闻歌,是水,是鱼,还是……摸鱼的人?
“小姐,回房吧,夜里凉。”小桃小声劝。
闻歌点点头,抱着貂裘往回走。经过廊下时,她忽然停下脚步,看向方才打斗时掉落在地的那把“神仙赐的刀”。
刀静静躺在青石地上,碧色琉璃蒙了尘。
她弯腰拾起,握在掌心。
这一次,刀身传来一丝极细微的震颤——像心脏跳动,像血脉搏动。
很轻,但确实存在。
闻歌握紧刀,抬头看向夜空。
月已西斜,星光稀疏。
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四更天了。
这一夜,还很长。
而她这条“仙缘”未断、“尘缘”已起的路,似乎才刚踏出第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