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07 章
作品:《皇上,我是小仙女》 圣旨到府的声音,像一把冰锥扎进丞相府每个人的心里。
闻丞相手中的家法棍“哐当”落地,整个人颓然跌坐回太师椅,一瞬间仿佛老了十岁。他望着门外透进来的天光,长叹一声
——那叹息里是说不尽的悔。
悔不该让女儿出门,悔不该刚才只顾着发怒,更悔……在最该让女儿逃命的时刻,自己竟僵在原地。
丞相夫人已软倒在地,若不是嬷嬷扶着,几乎要昏厥过去。小桃和小红死死抱住闻歌,哭得撕心裂肺:“小姐是冤枉的!小姐
那么善良,怎么会是刺客帮凶!”
“老爷!求您救救小姐!”小红跪爬到闻丞相脚边,额头磕在青砖上“咚咚”作响,“奴婢愿意替小姐去死!求您——”
“够了。”闻丞相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决然的清明。
他看着女儿——那个才“死而复生”没几日的女儿,此刻站在那里,背挺得笔直,脸上竟没什么惧色,只有一种近乎荒谬的平
静。
“歌儿,”他声音沙哑,“待会儿进宫,无论发生什么,为父——”
“爹。”闻歌打断他,忽然笑了,“您别说了。我都明白。”
她明白什么?
明白此去凶多吉少?明白丞相府可能因她而倾覆?还是明白……这荒唐的命运?
黄公公已率两队御前侍卫踏入前厅。太监尖细的嗓音像刀子刮过耳膜:“皇上有旨,闻丞相携女即刻进宫——轿已备好,请
吧。”
闻丞相深深看了夫人一眼,那一眼里有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沉默。他起身,整了整朝服,对闻歌道:“走。”
“歌儿——!”丞相夫人扑上来抓住女儿的手,泪如雨下,“娘跟你一起去!娘去求皇上!娘去磕头——”
“夫人!”闻丞相厉声喝止,示意家丁拉开她。这个时候,多一个人去,不过是多一个送死。
闻歌任由母亲拉着自己的手,那双手枯瘦,冰凉,抖得厉害。她鼻子一酸,却硬生生把眼泪憋回去。
“娘,”她轻声说,“您好好在家等着。女儿……会回来的。”
这话她自己都不信。
但她必须说。
小桃和小红跪在地上扯着她的衣摆,哭成了泪人。闻歌一根根掰开她们的手指,动作很轻,却很坚决。
“小姐……”小桃仰着脸,满脸是泪。
“照顾好夫人。”闻歌说完,转身走向门外。
阳光刺眼。
皇宫,太极殿。
闻丞相一进殿门便“扑通”跪倒,额头抵在冰冷的金砖上:“臣教女无方,罪该万死!请陛下治臣之罪,放过小女……她年少
无知,绝非有意——”
“闻卿平身。”
龙椅上的声音传来,清朗,平静,听不出喜怒。
闻歌站在父亲身后,抬起头。
然后,她愣住了。
高台之上,龙袍加身,冕旒垂珠——可那张脸,分明是今日轿中那个似笑非笑、说她“投怀送抱”的公子!
他是皇上?!
闻歌脑子里“嗡”的一声,无数画面闪过:轿中他握着她手腕的温度,他说“余香长留”时眼底的戏谑,还有街角遇刺时,他
从轿中伸出的那只手——
“大胆!见到陛下还不跪下!”旁边有大臣厉喝。
闻丞相急得回头瞪她,用口型说:“跪!”
闻歌膝盖一弯,正要跪,却听龙椅上那人道:“免了。”
满殿皆静。
萧昌靠在龙椅里,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扶手,目光落在闻歌脸上——她还是那身月白男装,只是发髻跑散了,几缕碎发贴
在颊边,衬得那张小脸越发素净。此刻她睁圆了眼睛看他的模样,像只受惊的鹿。
有趣。
“今日街市之事,”萧昌缓缓开口,“朕已查清。那乞丐确系白国死士,潜伏京城月余,伺机行刺。”
闻丞相冷汗涔涔:“臣女无知,误帮凶徒——”
“但,”萧昌话锋一转,“若非闻小姐突然插手,打乱了那伙人原本的部署,朕也不会提前警觉。更别说……”他顿了顿,眼
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最后关头,是闻小姐掷出陶罐,打偏了刺客的匕首。”
他看向闻歌:“你说,朕该赏你,还是该罚你?”
闻歌张了张嘴,还没说话,旁边一个声音急急插了进来:
“陛下!赏不得!”
皇叔萧璟出列,面色阴沉:“臣听闻,闻丞相之女前日死而复生,本就蹊跷。今日又恰巧出现在刺客行刺现场,说是‘误
帮’,谁信?民间已有传言,说南方洪灾乃妖孽作祟,而闻小姐——”
“皇叔。”萧昌打断他,声音冷了几分,“天灾归天灾,人事归人事。朕还没糊涂到将洪水归咎于一个小姑娘。”
“可她确实死而复生!此事满城皆知!”
“那又如何?”萧昌挑眉,“世间奇事多了,难道都是妖孽?朕倒觉得,闻小姐大难不死,是有后福之人。”
他不再给萧璟说话的机会,朗声道:“黄公公,宣旨。”
明黄卷轴展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闻氏女歌,今日护驾有功,胆识过人。特封为安国郡主,赐黄金万两,火云貂皮一件——”
“陛下!”萧璟急了,“火云貂皮乃先帝遗物,怎能——”
“朕说赏得,就赏得。”萧昌目光扫过满殿大臣,那一眼里的威压,让所有人都噤了声。
他看向闻歌,语气又缓和下来:“郡主,接旨吧。”
闻歌还懵着。
从“刺客同党”到“安国郡主”,这转折太大,她脑子有点转不过来。直到闻丞相在旁低声道:“谢恩!”
她才机械地跪下:“谢……谢皇上。”
“平身。”萧昌顿了顿,又道,“闻卿,你先退下。朕有些话,要单独问问郡主。”
闻丞相脸色一变:“陛下,小女她……”
“放心。”萧昌笑了笑,“朕不会吃了她。”
这话说得温和,却不容置疑。
闻丞相一步三回头地退出了大殿。沉重的殿门缓缓合上,隔绝了外间所有目光。
偌大的太极殿,只剩下两个人。
寂静。
闻歌垂着眼,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像擂鼓。
脚步声由远及近。
玄色龙纹靴停在她面前三尺处。
“现在没有外人了,”萧昌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响,带着点揶揄,“朕是该叫你闻公子,还是闻姑娘?”
闻歌抬起头。
他离得这么近,近到她能看清他龙袍上绣的金线纹路,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和轿中时一样,又似乎更清冽些。
“陛下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她听见自己干巴巴的声音。
“啧,”萧昌摇头,“在轿子里不是挺伶牙俐齿的?怎么,怕了?”
“怕。”闻歌老实承认,“怕陛下一个不高兴,把我脑袋砍了。”
萧昌笑了。
这一笑,竟有些少年气。他背着手绕着她走了一圈,像在打量什么稀奇物件:“朕听说,你醒来后满口‘神仙’‘修仙’,还
要离家出走?”
“……是。”
“为什么?”
闻歌抿了抿唇。她该怎么说?说有个白胡子老头告诉她,找到能拔刀的人就能成仙?说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从哪儿来?
“臣女……做了个梦。”她选了最稳妥的说法,“梦里老神仙说,我有仙缘。”
“仙缘?”萧昌停下脚步,站到她面前,微微俯身,“那神仙有没有告诉你,仙缘和死罪,只在一线之间?”
他的气息拂在她额前,温热。
闻歌心跳漏了一拍。
“今日若朕真想治你的罪,”他声音压低,只有两人能听见,“你现在已经在大牢里了。而不是站在这里,听朕问你这些废
话。”
“……为什么?”闻歌脱口而出。
“为什么?”萧昌直起身,走向窗边。夕阳的余晖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在他身上镀了层金边。“因为朕好奇。”
他转身,目光如炬:“一个死而复生的人,一个满口胡话要修仙的人,一个女扮男装跑上街、路见不平就动手的人——闻歌,
你告诉朕,你到底是谁?”
闻歌喉头发紧。
她是谁?
她是二十一世纪的女刑警,是追捕毒贩中弹身亡的倒霉蛋,是莫名其妙穿越到这个世界的孤魂野鬼。
可她不能说。
“臣女……”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就是闻歌。丞相之女闻歌。”
“是吗?”萧昌走回她面前,忽然伸手——
闻歌下意识后退,却被他扣住了手腕。
他的手掌宽大,温热,指腹有薄茧,握得她生疼。
“这把刀,”他的目光落在她腰间,“神仙给的?”
闻歌浑身一僵。
他怎么知道刀在那儿?!
“给朕看看。”不是商量,是命令。
闻歌咬着牙,从怀中取出匕首。五寸乌鞘,碧色琉璃——在殿内昏黄的光线下,那点碧色竟幽幽流转,像活物。
萧昌接过刀的瞬间,瞳孔几不可察地缩了缩。
方才在街市上匆忙一瞥,只觉此刀寻常。可此刻握在手中,刀鞘冰凉,那股凉意却丝丝缕缕渗入皮肤,顺着血脉往上爬,直抵
心口。
他又尝试拔刀。
依旧纹丝不动。
“果然……”他低语,眼神复杂地看向闻歌,“你说,只有有缘人能拔出此刀?”
“老神仙是这么说的。”
“那若是永远拔不出呢?”
闻歌怔了怔。
这个问题,她没想过。
“拔不出……”她喃喃,“就成不了仙吧。”
“成不了仙,就当凡人。”萧昌将刀还给她,语气忽然轻松起来,“凡人也没什么不好。有爹娘疼,有富贵享,还能……”他
顿了顿,眼底漾开一丝笑意,“还能在街上打抱不平,救驾立功。”
闻歌握着刀,指尖冰凉。
她忽然想起今日父亲举着棍子要打她时,眼底深藏的痛;想起母亲抓着她手不放时,那绝望的泪。
是啊,凡人。
可她这个“凡人”,活得也太跌宕起伏了点。
“陛下,”她忽然问,“您信这世上有神仙吗?”
萧昌挑眉:“怎么?”
“若真有神仙,”闻歌看着手中的刀,碧色琉璃映着她的眼,“他们看着凡人在下面折腾,会不会觉得……很可笑?”
大殿里静了一瞬。
萧昌望着她,许久,忽然笑了:“朕不知道神仙怎么想。但朕知道,凡人之所以折腾,是因为活着。”
他转身望向殿外渐沉的暮色:“活着,就要折腾。不折腾,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这话说得随意,却让闻歌心头一震。
她抬起头,看着他的背影——挺拔,孤峭,立在这天下最尊贵的位置上,却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陛下……”
“好了。”萧昌打断她,重新走回龙椅前坐下,又恢复了那副君临天下的模样,“说正事。今日你虽救驾有功,但私自出府、
女扮男装、当街斗殴——这些账,朕还没跟你算。”
闻歌头皮一麻。
来了来了,秋后算账来了。
“不过,”萧昌话锋一转,“念你是初犯,又刚‘死而复生’神志未清,朕便网开一面。”
他提起朱笔,在案上铺开的绢帛上写了几个字,然后盖下玉玺。
“黄公公。”
殿门开了一条缝,黄公公躬身而入。
“传旨:安国郡主闻歌,赐宫外府邸一座,凤牌一枚,准其自由出入宫禁。”萧昌顿了顿,补充道,“再拨一队禁军护卫郡主
安全。免得有些人……总想打她的主意。”
最后那句,意有所指。
黄公公恭敬接旨。
闻歌还愣着——又有赏赐?这皇上是散财童子吗?
“还不谢恩?”萧昌睨她一眼。
“谢……谢陛下隆恩。”闻歌跪下行礼,心里却乱成一团。
自由出入宫禁?禁军护卫?这哪是赏赐,这分明是……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起来吧。”萧昌挥挥手,“今日你也累了,回去好生歇着。三日后,朕在宫中设宴,为你庆封郡主之喜。”
“……是。”
闻歌退出大殿时,腿都是软的。
殿外,闻丞相正焦急等候,见她完好无损地出来,长长舒了口气:“歌儿,陛下他……”
“爹,”闻歌打断他,回头望向那扇缓缓合上的殿门,“咱们回家吧。”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而在殿内,萧昌站在窗前,望着那对父女渐行渐远的背影。
手中,把玩着一枚白玉扳指。
“神仙……”他低声重复这个词,眼底暗流涌动。
黄公公悄声上前:“陛下,火云貂皮乃先帝挚爱之物,赏给闻小姐,是否……”
“是否太过?”萧昌转身,目光落在案上那把普通至极的匕首——方才闻歌离开时,他趁她不注意,用另一把刀调换了。
真正的匕首此刻在他袖中。
他握住刀柄,再次尝试。
依旧拔不出。
但他能感觉到——刀在震动。极轻微,像心脏的搏动。
“黄公公,”他忽然问,“你说这世上,真有死而复生之事吗?”
黄公公一愣:“老奴……不知。”
“朕也不知道。”萧昌将匕首收入怀中,望向殿外漫天霞光,“但朕知道,这潭水,是越来越浑了。”
他笑了。
“浑水,才好摸鱼。”
晚风穿殿而过,吹动烛火明灭。
远处宫檐下,惊起一群归巢的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