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仇恨
作品:《哥说,再跑腿打断》 二哥下午去药田忙了,莲子本想跟着一起。
但想了二哥那句“看见你心烦”的话,还是决定留在家里。
是他亏欠二哥的,现在这样子已经很好了,要慢慢来。
莲子放松自己,把家里前后院都转了一遍。
发现二哥搬到了田大哥原先住的房间。
那屋子半开着,透过门,能看清床上有一件刚换下来的衣裳。
是二哥今天去宋家接他时穿的,玄色的长袍。
莲子在门口流连,最后还是大着胆子,做贼一样进屋,将那件衣裳拿了出来。
他就抱着睡一会儿,在二哥回来前便放回去。
衣裳上有干净的皂荚味,莲子回到自己房里,将这件衣裳团进怀里。
但安眠对他来说,着实妄想。
即使他已经躺在了,做梦也想回的地方。
雨夜乱葬岗。
莲子清晰地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但一时半会儿还醒不过来。
“你听到什么动静没有?”小厮扛着麻袋问。
另一个小厮声音也哆哆嗦嗦的,骂:“这里都是死人,能有什么动静!快点的,娘的,老子后背都出汗了,真是瘆得慌。”
麻袋被扔进坑里,里头全是一些寻不着家世的无名尸体。
莲子跟着有翻滚和砸地的感觉,呼吸困难,开口呻吟的声音小得像蚊子,被淹没在雨声中。
不管如何费力,都睁不开眼,濒死的感觉,就像被人掐住了喉咙,费力地张口才能勉强喘息。
“莫怪莫怪,都是别人害的你,跟我们可没关系。”
惊天霹雳一道雷,两个小厮吓得慌忙逃窜,连滚带爬地往山下走。
许久,坑里的麻袋传来细微的动静。
莲子指甲都抠破了,要活下去的念头撑着他,让他爬出了麻袋。
下/半身被打得血肉模糊,一道血水蜿蜒在他爬过的路上。
这个浅坑,对当时的莲子来说,太高了。
无论他怎么爬,也只是在坑沿徒劳费力。
恍惚间,在坑边上看见二哥了。
“二...哥,救...我。”莲子心里燃起希望,朝那个方向伸出满是血污和淤泥的手。
不止是二哥,田大哥和田歌也来了,还有田叔,都站在坑的边缘,焦急地朝他伸手。
莲子突然觉得委屈得要命。
他努力伸手去够,却在眼睁睁要抓到时,落了个空。
再抬眼,莲子看到了早就去世的周姨。
周姨满眼泪光,怜惜地看着他。
眼泪破堤一样涌出,莲子不再伸手,只是愣愣地看着他面前的,虚幻的田家人,看着他日夜想念的二哥。
他发誓。
如果有轮回,死后一定化作厉鬼。
即使灰飞烟灭,也一定要将所有仇人手刃,一起拖下炼狱。
——
田二回来的时候,院子里安静着。
傍晚的风将枇杷树叶吹落,堂屋和灶屋的门都关着。
像是他一个人住在这里的日日夜夜。
田二走进屋内,路过莲子房间的时候,轻轻推开门。
床上鼓起来一个弧度,莲子在安静地睡着。
他走进去。
莲子将鼻尖埋在他换下的外衣里,睡梦里也蹙着眉头,呼吸沉重,额头渗出一层细汗,睡不安稳。
已经日落西山,不知道莲子睡了多久。
巴掌大块小脸,乌黑的发丝被汗水浸湿,贴在额角鬓边,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衣服,用力得指骨发白。
田二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安静地看了好一会儿。
然后俯下身,虚拢着莲子,将他轻轻地拥进怀里。
鼻尖闻到莲子身上浅淡的香,再细闻,像是药馆里的味道。
一触即分。
田二走了出去,带上了门。
“二哥...”莲子幽幽地醒过来,屋子里都已经乌黑一片了。
鼻尖有饭菜香气,莲子想到什么,一个打挺坐起身。
二哥的外衣还在他怀里,让他抱得温热。
莲子心里咯噔一下。
他赶忙起身。
二哥现在住的房间就在他对门,莲子小心察看,发现门开的弧度还是跟中午时一样,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二哥还没进过卧房。
他将那衣服按原样放到二哥床上。
走出门。
天还没全黑,整片天际呈现灰暗的雾蓝色。
灶屋里亮着火光,二哥栓着围裙,站在灶台前烧菜。
莲子站在屋檐下的石阶上,隔着一段距离,看着这一幕。
二哥下午去药田忙碌,换上了适合干活的短打衣裤,村里大部分人都这样穿。
别人穿这一身都显得灰扑扑的。
但二哥长得高,身量又板正,腰间的布带子系着,更显得那一双长腿劲力笔直,肩膀挺阔。
侧身对着他,高挺的鼻梁让烛光印出阴影,睫毛垂着盖住眼睛。
怎么能比做梦还好。
“看什么?”田二没转头看他,只是冷声开口。
冷淡的态度让莲子有了些许真实感,他笑着走过去,“二哥,你回来了。”
“我本想烧好晚饭等你回家的,但我睡过头了。”莲子有些抱歉道,靠近田二身边,“做什么呢?我来吧。”
莲子的头发只用一根暗红色发带简单束着,一身淡绿色的宽袖襦裙,轻薄修身,下午睡出一身汗,身上的香胰味反而更浓了。
田二偏头看了他一眼,道:“去盛饭。”
莲子看了眼锅里,是鲫鱼豆腐汤,他点点头,听话地去拿碗了。
除了中午剩下的牛腩炖山药,再加上烧好的汤,两人的晚饭简单凑合。
寻常人都是赶在天黑前吃饭,省下再烧蜡烛浪费。
莲子在饭桌上,放肆地就着烛光盯着二哥看。
“吃饭,盯着人看是什么毛病?”田二蹙眉。
莲子笑,“你好看,我多看几眼,万一以后被二哥赶出去,我就看不着了。”
田二嗤笑一声,“我赶你走?腿长在你身上,谁拦得住你?”
“我再不走了,我做鬼都缠着你。”莲子夹了一块刺整齐的鱼肉,放到田二碗里,眉眼间都带着喜色。
田二所有的冷嘲热讽,全都跟打在棉花上一样。
一句“厚脸皮”在嘴里打了个转儿,终究是没说出来。
“二哥现在厨艺真好,做什么都好吃。”莲子夸赞。
田二没接话,沉默地吃饭。
莲子也察觉到了二哥真的开始不高兴,噤声了。
晚上莲子自己舀的饭,给自己舀了半碗,吃干净后又喝了一碗鱼汤。
锅碗还是田二自己洗的,莲子蹲在院子井边,就着月色陪着田二。
“二哥,我会被你养成米虫的,我总得做点什么吧。”
田二沉默地拿着丝瓜络刷碗。
莲子蹲着挪,离田二更近一些。
二哥总是沉默,心里憋着气,莲子伸手,抚到他的脸颊。
“闹够了吗?”田二停了手里的动作,墨黑的眼盯着他。
莲子轻声笑着,“还没有。”
莲子怕被推开,迅速地凑上前,在田二脸颊上轻轻贴了一下。
果然一下就被推开了,莲子一个没蹲稳,一屁股墩倒在地上。
看二哥迅速起身,头也不回地转身进了屋,关门的声音昭示了田二的不爽和愤怒。
莲子抹了下自己的嘴唇,仰头看今晚格外圆的月亮,无声地笑。
将地上锅碗收拾好,擦了灶台,莲子没进屋,坐在屋檐下,不知从何拿出一只竹笛。
笛声婉转,飘进房内田二的耳朵里。
二哥小时候就是好学的,那时候砍一根竹子,自己粗制滥造,吹的笛声虽乱七八糟,但自有田歌和他捧场。
——
半夜三更,连村里的狗都睡着了。
门吱呀一声轻响。
莲子慢得不能再慢地推开门,一点一点,只一个小缝,他便能灵巧地挤进去。
屋内静悄悄的,床上传来平缓的呼吸声。
莲子踮起脚尖,挪到床前,再用了十二分的巧劲儿,悄无声息地躺上了田二的床。
就这三两步的动作,莲子花了得有小一刻钟才做完。
他不敢掀开被子,怕惊醒了二哥。
但只是躺在床沿边上,一扭头就能看见二哥脸颊的轮廓,他也心满意足。
躺一会儿,就回自己屋。
不会被发现的,就像昨日的衣裳一样。
——
公鸡鸣叫,天空远处渐渐透出白光了。
莲子猛地睁开眼,心脏陡然加速跳动。
他还睡在二哥床上,身上不知何时盖上了被子,许是他半夜觉得冷,自己抢了被子来盖。
看二哥还睡得熟,莲子也没能放下心来。
心跳声剧烈。
二哥正巧翻了个身,莲子借着这动静,心慌下床,手里提着鞋子,从昨晚推开的门缝挤出去,再轻轻拉上。
长舒一口气。
昨天偷亲一下二哥脸颊,已经让他气成那般模样。
要是再让二哥发现他晚上偷溜上床了,指不定会发生点莲子无法接受的事情。
二哥肯定不会赶他走,但要是二哥自己走了,他得不偿失。
莲子伸了个懒腰,深呼吸一口晨时的凉气,彻底清醒过来。
转而向灶房走去,做早饭。
屋内。
莲子提着鞋子往门口走时,田二便睁开了眼,眼里清明着,侧头盯着莲子小心翼翼的背影。
莲子着实过了几天神仙般的好日子。
他享受着整日宅在田家的时光,扫扫地,缝缝香包,做好饭再等二哥回家。
虽然二哥还是不愿意理会他,但能半夜偷着进屋一起睡一会儿,莲子已经满足了。
几年来从未有过的开心日子。
好到莲子想永远停驻在这一刻,再不向前。
但好日子总不长久,上午二哥不在家的时候,宋柱和孙红莲找上门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