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作品:《一个盾卫的一生

    老实说,镇压并不是个轻松的工作。


    或许对其他部队而言,这是某种意义上的“肥差”——想省事的,大可以用猛烈的炮火或覆盖式源石技艺将目标区域犁一遍,任务报告上只需写下“遭遇顽固抵抗,已彻底清除”;心存贪欲的,也能借搜查之名行劫掠之实,从那些本就一无所有的棚户里榨出最后一点油星,或是用包庇的罪名勒索敲诈。混乱是权力的温床,而死亡是最好的掩护。


    但这里是博卓卡斯替的部队。那些灰色的地带,在这里被冻土般的纪律彻底封死。


    战斗本身几乎称不上激烈。当盾卫的钢铁阵线如同移动的悬崖般稳步压上,当随行的弩手和术士在精准命令下进行压制射击,那些从矿洞和窝棚里冲出来、挥舞着矿镐和少数几杆锈蚀铳械的抵抗者,其勇气在绝对的差距面前,迅速化为了徒劳的悲鸣。


    反击是零散而绝望的,像砸在礁石上的浪花,除了粉身碎骨,留不下任何痕迹。对方的组织者似乎也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残余的抵抗意志如同被浇上冰水的炭火,迅速熄灭,只余下浓重呛人的烟雾——那是撤退、隐藏、化整为零的沉默。


    部队以最小的代价控制了矿场入口和主要通道。没有乘胜追击,没有深入那些如同迷宫般黑暗的坑道。博卓卡斯替的命令简洁明确:控制外围,向邻近的镇子推进,建立警戒线,然后……等待。


    接下来的转变,近乎诡异。当部队开进那座依附矿场生存、如今显得格外破败冷清的小镇时,预想中可能存在的巷战或冷枪并未出现。街道空荡,门窗紧闭,但并非无人。偶尔从帘子缝隙后闪过的眼睛,门口匆匆收起晾晒衣物的妇人,墙角蜷缩着、用混浊目光窥视的孩子……一种紧绷的、充满敌意的寂静笼罩着这里。


    镇子表面祥和安宁,仿佛之前那场死了人的“感染者起义”从未发生过,只是一场集体的噩梦。但空气中残留的灰烬味、某些门窗上新鲜的修补痕迹、以及地上未能完全冲洗干净的黑红色污渍,都在无声地戳穿着这脆弱的伪装。


    “爱哭鬼”跟随小队进驻镇子,执行后续的“搜查与安抚”——一个听起来温和,实则双方都心知肚明的对峙过程。他扛着巨盾走在狭窄的街道上,沉重的脚步叩击着石板,声响在压抑的空间里被放大。他能感觉到那些从门缝、窗隙后投来的目光,冰冷、恐惧,底下埋着滚烫的仇恨。可以想象,这些看似顺从的居民里,有多少人的儿子、丈夫、兄弟,此刻正藏匿在某个潮湿的坑道或隐蔽的地窖里,忍着伤痛与饥饿,怀抱着同样的恐惧与仇恨。他们是一体两面的痛苦,而帝**队的刀锋,此刻正抵在这痛苦联结最脆弱的位置。


    他的工作与其他盾卫一样:以小组为单位,进入被指认或随机挑选的房屋进行搜查。盾卫那异于常人的高大身躯和全覆盖的重甲,本身就能形成巨大的心理压迫。大多数时候,只需要沉默地矗立在门口或屋中,配合队友简短的问询,就足以让屋主脸色惨白、语无伦次,任何隐藏的迹象都难以逃过有经验士兵的眼睛。这是一种精神上的碾轧,比直接的暴力更令人窒息。


    有没有更“有效率”的方法?确实有。严刑逼供,牵连恫吓,甚至杀鸡儆猴。暴力是直线最短的路径,尤其当对象是这些被视为“帝国顽疾”的感染者和他们的同情者时,很多部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这条路。但在这里,不行。上一个试图用“非常手段”加快进程、并从中谋取私利的军士,被博卓卡斯替亲自逮捕。经过一场简短、冰冷、完全依照军法条文的审判后,那人被吊死在了镇外哨塔的横梁上,尸体在寒风中僵硬地晃荡了三天,成为所有士兵眼中最清晰的警告。


    禁止伤害平民。禁止过度武力。禁止劫掠。这是大尉划下的、不容逾越的底线,没有解释,没有余地。违者,即视为违背军令,下场唯有死亡。这条底线让任务变得繁琐、漫长,像在冻土上用钝刀雕刻。它也让部分渴望“干脆利落”解决问题的士兵感到不解和憋闷,但无人敢公开质疑。在这支部队,命令即是铁律。


    “爱哭鬼”对此并无特别感触。残忍或仁慈,都是统治的工具,只是应用场景和代价不同。他一丝不苟地执行着命令,巨盾带来的安全感与隔绝感,让他能够以一个相对抽离的视角观察这一切:观察队友例行公事般的搜查,观察镇民们瑟缩又怨恨的表演,也观察着远处那个始终矗立在指挥位置、仿佛与这片苦痛风景融为一体般的黑色身影。博卓卡斯替在想什么?这套迥异于大多数乌萨斯部队的做法,是出于萨卡兹对感染者天然的复杂情感,还是某种更深邃、更难以揣测的考量?他得不到答案,也不认为有追寻的必要。他只是一面盾,哪里需要,就挡在哪里。


    一阵突如其来的喧哗,夹杂着器物碎裂的闷响和短促的惊呼,打断了他的思绪。声音来自斜前方一栋看起来比其他棚屋略规整些的石砌房屋,他所在小组负责的区域。头盔下的眉头习惯性地皱起。他调整了一下肩盾的挂带,迈着沉重的步伐向那边走去,靴子踩在泥泞的街道上,发出闷响。


    “怎么回事?”他朝着门口一名正紧张地举着弩警戒的年轻士兵问道,声音透过面甲,显得低沉而带着惯有的冷硬。


    话音未落。


    门内阴影中,一个身影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猛地窜了出来,动作快得惊人,带着一种不计后果的狠辣与熟练。手中一抹寒光直刺向门口士兵的颈侧——那是一把沾着新鲜血渍的乌萨斯制式军刀。


    “爱哭鬼”的巨盾因房屋内部狭窄并未随身带入,但多年的杀戮本能已刻进骨髓。他甚至没有思考,左侧身体肌肉瞬间绷紧、拧转,一记略显仓促却凝聚了全身爆发力的重拳,自下而上,斜轰而出!


    “砰!”


    沉闷的撞击声,夹杂着骨头可能断裂的细微脆响。那个扑出的身影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回去,重重撞在屋内粗糙的石墙上,然后滑落在地,蜷缩起来,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而他手中那柄军刀,只在“爱哭鬼”伸出的、包裹着重甲的前臂上,刮擦出一道转瞬即逝的浅白色划痕。


    没有停顿,“爱哭鬼”大步跨入昏暗的屋内。光线很差,弥漫着灰尘、霉味和一丝新鲜的血腥气。地上躺着一名捂着腹部、鲜血从指缝渗出的士兵,正被两名同伴手忙脚乱地向外抬去。另外几名士兵则持械围在墙角,警惕地盯着那个倒下的人影。


    他径直走过去,铠甲铿锵作响。无视对方还在挣扎踢蹬的双腿,一只覆甲的大手铁钳般扼住了袭击者的脖颈,将其上半身猛地提起,抵在冰冷的石墙上,彻底压制了反抗。直到这时,在窗外透入的有限天光,以及屋内一盏将熄未熄的油灯摇曳的光晕下,他才看清了那张被迫仰起的、因痛苦和愤怒而扭曲的脸。


    脏污,消瘦,颧骨突出,胡须杂乱。但那双布满血丝、此刻正死死瞪着他的眼睛里,除了疯狂的恨意,还残留着一点点……曾经熟悉的、属于某种粗野生命力的影子。


    记忆的齿轮被猛地卡入一个几乎锈死的位置,发出艰涩的转动声。


    林登……?


    头盔下,他的呼吸微不可察地滞了一瞬。


    “都出去。”他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情绪,扼住对方脖颈的手却稳定如山。“这里我来处理。检查其他房间,警戒门外。”


    围着的士兵略微迟疑,但看到他覆甲的身影和不容置疑的语气,又瞥了一眼地上残留的血迹和那个失去威胁的袭击者,最终默默点头,迅速退出了这间屋子,并带上了那扇有些歪斜的木门。


    杂乱的脚步声远去,屋内只剩下油灯芯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两个人粗重不一的呼吸声,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远处队伍行动的模糊声响。


    “爱哭鬼”缓缓松开了扼住林登脖颈的手,但没有完全放开戒备。林登跌坐在地,剧烈地咳嗽着,用手捂着脖子,眼神里的恨意并未消退,反而因为这番举动更添疑惑与警惕,像受伤的野兽打量着意图不明的猎人。


    “刽子手……”林登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说一个字都带着破风箱般的抽气声,“你还在等什么?还想搞什么把戏?希望我招供?别逗了……我太清楚……你们这些走狗的手段了……”他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里面似乎混着半颗牙齿,“给老子……来个痛快的!”


    “爱哭鬼”没有回应他的叫嚣。他只是抬起双手,动作稳定地扣住头盔两侧的锁扣,一拧,一摘。沉重的头盔被取下,搁在一旁积满灰尘的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屋内昏暗的光线,终于毫无阻隔地落在他脸上。那张属于萨卡兹的、线条冷硬、同样带着风霜痕迹的面容,暴露在空气中,也暴露在林登骤然收缩的瞳孔前。


    “林登。是我。”


    林登的咒骂戛然而止。他睁大了眼睛,脸上的愤怒和绝望瞬间被极度的震惊和茫然覆盖。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目光在“爱哭鬼”的脸上和他放在桌上的头盔之间来回移动,最后死死定格在那对标志性的萨卡兹犄角上。


    “……是……你?”林登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充满了难以置信,“爱……哭鬼?”


    “嗯。”“爱哭鬼”应了一声,目光扫过林登褴褛的、沾满污渍的衣物,落在他裸露的手腕和脖颈处——那里,隐约能看到皮肤下不自然的深色纹路和细微的结晶凸起。答案不言而喻。


    短暂的死寂。油灯的光晕微微晃动,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扭曲晃动。


    “我没死。”林登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带着自嘲,“至少,上次分别时没死。”他靠在墙上,喘息着,“后来……一次清扫任务,塌方,源石尘……咳,等我醒过来,军医的眼神就变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然后,我就‘因伤退役’了。哈,‘退役’……说得真好听。其实就是被扔了出来。”


    他的语气从嘲弄渐渐变得空洞:“我试过回去,回我老家那个村子。还没走到村口,巡逻队就把我拦住了,像防着什么瘟疫野兽……不,他们防野兽都没那么紧张。”林登的眼神飘向窗外,那片灰暗的天空,“我才知道,我的名字早就上了名单,‘疑似感染,予以除籍’。我的家?我为之打仗、以为在守护的东西?它不要我了。”


    “爱哭鬼”沉默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他想起那个曾在战壕里呕吐、对未来还怀有模糊憧憬的乌萨斯汉子,想起他谈论家乡炖菜和椴树时的神情。那些画面,与眼前这个蜷缩在角落、眼里只剩下灰烬的感染者,重叠又割裂。


    “我以为你死了。失踪名单,很常见。”


    “常见。”林登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嗤笑一声,却带出了更多的咳嗽,“是啊,太他妈常见了。”他重新看向“爱哭鬼”,目光落在他身上那身明显规格更高、更厚重的盾卫铠甲上,眼神复杂,“你呢?看来混得不错。都当上盾卫了……博卓卡斯替的盾卫。”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尖锐,带着刺痛般的讽刺,“跟着那位‘英雄’,来清理我们这些‘帝国的顽疾’?感觉如何,爱哭鬼?*乌萨斯粗口*,这他妈真是个绝妙的笑话,不是吗?”


    “爱哭鬼”迎着他的目光,没有躲闪。“我没什么感觉。”他说,语气是陈述事实般的平淡,“对感染者,对乌萨斯,对‘英雄’,都一样。我只是做了能让我继续活下去、活的更好的选择。和以前没什么不同。”


    林登死死盯着他,似乎在判断这句话里的真伪。良久,他眼中的讽刺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疲惫和了然。“是啊……你他妈一直这样。”他喃喃道,“你没变。还是那个会在血泥战壕里说出‘我们没有人权’的混蛋萨卡兹。”


    “爱哭鬼”走开几步,从屋内一个破旧的木柜边拿起一个水罐,晃了晃,里面还有小半罐水。他走过去,递给林登。


    林登迟疑了一下,接过去,贪婪地灌了几口,清水顺着他脏污的下巴流下。


    “你可以走。” “爱哭鬼”看着他,突然说道。林登动作一顿。“后窗,外面是堆杂物的窄巷,现在没人。我会告诉他们,你突然暴起,打伤了我,抢了武器逃走了。”他的语速平稳,仿佛在布置一次寻常的战术迂回,“至于伤,”他把林登的军刀放到面前,“很好解决。搜查还会继续,但重点不会在这里。你有机会离开镇子。”


    林登握着水罐的手指收紧,指节发白。他抬起头,眼神剧烈地闪烁着,希望、怀疑、恐惧、以及更深重的疲惫在其中交织挣扎。逃离的机会,就摆在眼前。来自一个他曾并肩作战、如今似乎也并未完全沦为帝国工具的“朋友”。


    但最终,那光芒一点点熄灭了。林登缓缓放下水罐,靠在墙上,闭上眼,长长地、颤抖地吐出一口气。


    “不用了。”他说,声音轻得像叹息。


    “爱哭鬼”沉默地看着他。


    “你刚才说,你没变。”林登睁开眼,目光空洞地望着头顶黝黑的房梁,“但我变了。爱哭鬼,我他妈彻底变了。”他的声音里浸透着一种被彻底榨干所有热情和信仰后的虚无,“我以前……是那么相信那些东西。乌萨斯,荣耀,守护家乡,为了皇帝和帝国……我真心信那些。我为之流血,为之杀人,也觉得……大概某天也会为之死去。我觉得那是有意义的。”


    他扯了扯嘴角,却无法构成一个笑容。“然后呢?就因为我身体里多了点石头,这一切就都成了狗屁。我不是士兵了,不是儿子了,不是这片土地的一部分了。我成了需要被‘处理’的东西,像垃圾一样。”他看向“爱哭鬼”,“你那时候说得对,我们没有人权。从来没有。只是我以前蠢,看不见听不懂也不相信。”


    “现在逃?”林登摇摇头,眼神涣散,“逃到哪里去?乌萨斯很大,但哪里容得下一个感染者?矿洞?荒野?像老鼠一样躲藏,等着下一批士兵来‘清剿’?还是去加入别的什么‘感染者起义军’,继续重复这种绝望的反抗?”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墙壁,望向更辽阔却也更残酷的大地,“不只是乌萨斯……这片大地上,哪里又有我们这种人……能真正活下去的地方?你说你们萨卡兹还能回卡兹戴尔……我呢?”


    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带着无尽的倦怠:“我已经逃了太久了。从我被赶出军营那一刻起,我就在逃。躲藏,挣扎,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消失,不是病死,就是被抓走,或者干脆自己了断……太累了。真的,太他妈累了。”


    林登转过头,重新看向“爱哭鬼”。此刻,他眼中只剩下一种奇异的、近乎平静的决绝。“死在自己曾经的战友手里……或许,这就是我这种蠢货,最好的结局了。”他扯动嘴角,这次似乎真的想笑一下,却只形成一个扭曲的弧度,“至少,能死得像个士兵?哈……虽然我早就不是了。”


    屋内陷入了漫长的寂静。油灯的光晕似乎更暗淡了,将两人的身影拖得更长,更模糊。窗外,寒风呜咽着掠过街道,卷起细碎的雪尘。


    “爱哭鬼”站在原地,如同一尊真正的铁甲雕塑。面具早已摘下,但他脸上惯常的冷漠,此刻似乎也被这昏暗光线和沉重话语涂抹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晦暗。他理解林登的选择,甚至,在某种冰冷的逻辑层面,他认为这是合理的。无尽的逃亡是另一种缓慢的死刑,而林登选择了更快捷、并带有最后一点尊严的方式。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没有劝慰,没有赞同,也没有再次提出逃离的方案。他只是缓缓地,重新戴上了那个冰冷的头盔。锁扣扣紧的“咔嗒”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像为一个段落画上句号。


    他蹲下来,拿起那把军刀,手掌最后一次抚摸曾经的战友。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他的声音从头盔下传出,恢复了那种沉闷的、不带感情的音色。


    林登在阴影里沉默了几秒。


    “……告诉我老娘,”他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说我死在外面了,但不是逃兵。别的……就算了。”


    “……好。”


    ……


    “爱哭鬼”推开门。门外寒冷的空气猛地涌入,冲淡了屋内的霉味和绝望。光线泻入,照亮他覆甲的沉重背影。他没有回头,迈步走了出去,重新融入外面那个由命令、铁律和帝国秩序构成的冰冷世界。


    门在他身后轻轻掩上,隔绝了内外。


    “爱哭鬼”站在门外街道上,面对着几名等待的士兵。他将那柄军刀递给士兵,声音透过面甲,平稳地汇报:


    “叛乱分子拒不认罪,已处置。”


    士兵们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紧闭的屋门,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在这支部队,完成任务和回报告知结果,往往就是全部。过程,只要不违背那条铁律,并不总需要被细致还原。


    搜查在继续,街道依旧冰冷压抑。远处,博卓卡斯替的身影依然矗立,像一座沉默的黑色山峰,注视着这片充满痛苦的土地,以及在他命令下行动的士兵们。


    “爱哭鬼”重新扛起巨盾,走回自己的位置。铠甲冰冷,盾牌沉重。他的步伐稳定,呼吸平稳,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