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8身后流转的数据流一滞，平静的语调难得有了些波澜：【其实艾利克斯并不是讨厌你，而是讨厌原主。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阮眠抿着唇，眼神清澈道：【想。】


    618不紧不慢地说道：【你没来之前，原主又坏又懒，见艾利克斯不爱说话就一直欺负他，还想把脏衣服扔给他洗。】


    【所以艾利克斯非常讨厌原主，对她避之不及。】


    【丹尼尔刚刚也是因为想到这点才让你只找他。】


    【不过……】


    618的电子音拖长了些，目光落在阮眠穿的裙子上，语气有点微妙：【你身上这件倒是他换的。】


    【啊？】阮眠白皙的脸颊慢慢晕开一抹绯红，像熟透的水蜜桃。她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的裙子，有些无措地绞着手指，干巴巴地说：【原来是这样。】


    【嗯。】618调出面板，扫了眼剧情：【而且，这也是间接导致原主死亡的原因。】


    阮眠心头一跳，脑海中闪过剧情梗概，试探问道：【原主不是被红灯区那个杀人魔杀的吗？】


    【不是。】


    【还记得剧情里那个特殊的客人吗？】


    618的语调变回了毫无起伏的状态，说出来的话却叫人头皮发麻：【那是艾利克斯为了报复原主，特意找来的一个有精神病的疯子。】


    【他在原主水里下了药，结果剂量过大，原主被人活活＊死。】


    它说得过于直白，阮眠都听呆了。她既羞恼又害怕，嘴唇轻轻发颤道：【那现在换成我，是不是……】


    【没错，你扮演的角色是这个炮灰，这也是你的死亡节点，如果你没避开，就是和原主一样的下场。】


    【我不要这样……】阮眠漂亮的杏眼里迅速漫上一层水雾，声音发软：【系统先生，我害怕。】


    618的主机嗡嗡响了两声，带着系统特有的死板与严肃说：【这是你的任务，如果你不做的话，任务失败你还是会死。】


    它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还有，不许对系统撒娇，这对我无效。】


    ……


    阮眠垂下眼睫，吸了吸鼻子，将那张泫然欲泣的小脸别了过去。


    她不要理这个冷冰冰的臭618了。


    他们点的餐被人端了上来，阮眠看着面前的汉堡，小手握成拳头狠狠砸在上面泄愤，好像被打的那个是618一样。


    618：【……】


    幼稚。


    丹尼尔疑惑道：“你打它干什么？”


    阮眠脸颊鼓起：“扁扁的好吃。”


    “是这样吗？”丹尼尔将信将疑，学着她的动作也把汉堡压扁，拿起咬了一口，嚼了几下后皱起眉头道：“没区别啊。”


    “我尝尝你的。”


    他正要伸手去接阮眠的汉堡，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阵沉重的轰鸣声。


    丹尼尔偏过头。一辆银色重型卡车停在了他们身侧的窗户前，如同一头喘着粗气的巨兽。庞大的车头几乎贴着玻璃，驾驶室高耸，挡住了大半街景，也挡住了傍晚本就不算强的光线。


    他们的座位骤然暗了下来。


    丹尼尔的脸隐没在驾驶室投下来的阴影中，嘴角那点残留的、因阮眠孩子气的举动而勾起的弧度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嫌恶。


    “瞧，”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我们被垃圾车包围了。”


    阮眠被他眼底的阴鸷吓了一跳，担忧地开口：“你怎么了？”


    丹尼尔抿紧了唇，什么也没说，只是那只握着可乐的手在死死收紧。


    纸杯不堪重负地凹陷下去，褐色液体瞬间溢出，顺着指缝蜿蜒流下，可丹尼尔却浑然不觉。


    阮眠犹豫了一下，放下手里的汉堡，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在他的手臂上。


    掌心下的肌肉僵硬得像块石头，甚至在微微颤抖。直到阮眠轻轻拉了他两下，他才像从某种噩梦中骤然惊醒般，猛地回过神。


    “……对不起，”丹尼尔抹了把脸，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未散的戾气，“我失态了。”


    “你很讨厌卡车吗？”阮眠小心问道，朝他递过去一张纸巾。


    丹尼尔接过，盯着自己沾了可乐的手指，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嗤笑。


    那笑声里没有一点温度：“讨厌？我恨不能所有开大卡车的司机都去死。”


    他抬起眼，灰色的眸子里装满了沉重和痛苦，对阮眠缓缓说道：“我七岁那年，父母被一个喝醉了的大卡车司机撞了。”


    “我爸当场就没了，我妈在医院熬了三天，也没撑过去。从那以后，我成了一个孤儿。”


    丹尼尔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如一阵风般消散在空气中。


    阮眠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被车撞死……


    阮眠太清楚那是什么感觉了——剧烈的撞击，震天的巨响，以及蔓延四肢百骸的疼痛。


    她看着丹尼尔垂下头时显得格外脆弱的后颈，一股同病相怜的酸涩涌上鼻腔，笨拙地安慰道：“丹尼尔，你别难过了，你还有我和艾利克斯呢。”


    “艾利克斯？”丹尼尔扯了扯嘴角，端起已经没剩多少的可乐，冰块晃荡作响：“那家伙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是在垃圾桶边上被捡到的，生下来就被遗弃了。”


    裹着艾利克斯的襁褓里就一张纸条，写着名字和生日。


    丹尼尔和艾利克斯因为没有父母，后来被一家福利院收养，在那里一起长大，十八岁后就出来找工作，结果由于丹尼尔脾气暴躁，艾利克斯沉默寡言，基本上没有人愿意要他们。


    丹尼尔自嘲地笑了笑：“后来我们就在红灯区混日子，给人打打杂，有一顿没一顿的。直到遇到了你。”


    他们学着其他人，阮眠负责引人上钩，丹尼尔和艾利克斯负责收尾，用“仙人跳”这个方法赚了不少钱。


    但是……丹尼尔看着阮眠一脸认真听他讲话的模样，突然有些不太想用这个方法了。


    ……


    吃完饭后，两人慢慢走在回旅馆的道路上，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吹得阮眠的裙摆轻轻撩起。她伸着粉白的手指去压，结果这个风却像存心逗弄，一边压下去一边又起来了，只好又弯腰去压另一边，忙得团团转。


    丹尼尔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走在离她斜后方半步的位置，勾起唇角看着她手忙脚乱的样子，眼底的阴霾散去了一些。


    就在这时，一阵令人心悸的引擎轰鸣声突然从身后传来。


    二人下意识回头。只见一辆庞大的重型卡车从街道上疾驰而来，而在它不远处，一个大概只有四五岁的小女孩正蹲在马路中间，专注地捡一个滚落的皮球。


    小女孩背对着卡车，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毫无察觉。


    卡车司机似乎也没看到这么小的孩子，竟丝毫没有减速的迹象。


    阮眠瞳孔骤缩，急忙喊道：“快走开！！”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小女孩被眼前的场景吓得瘫坐在地上，动都动不了，只能无助地睁大眼睛。


    “不行！”


    阮眠不愿看到小女孩和她的命运一样，也不想让悲剧在丹尼尔面前重演。她顾不上遵守人设，猛地朝小女孩跑去。


    618尖锐的警告声在耳边炸响：


    【检测到宿主行为严重偏离胆小人设，ooc警告！ooc程度百分之十！百分之二十！百分之……四十！】


    【请宿主停止救人行为，遵守人设！】


    “阮眠！你干什么？！回来！”丹尼尔惊恐的吼声也同时在身后响起。


    但阮眠已经冲了出去，用尽全身力气奔向那个小女孩，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刺耳的刹车声，以及丹尼尔那一声变了调的、撕心裂肺般的呼喊——


    “眠眠！！！”


    在卡车撞上来的一刹那，阮眠扑倒了那个已经吓傻的小女孩，抱着她向路边滚去。


    卡车巨大的轮胎带着灼热的气流，几乎是擦着阮眠的裙边碾过，最后歪斜着停在几十米开外，地面上留下两道漆黑的刹车痕。


    “你疯了！你他妈是不是疯了！！！”


    丹尼尔像一阵狂风般冲到阮眠身边，脸色白得吓人，比刚才在餐馆时还要难看十倍。


    他一把将阮眠从地上拽起，动作粗鲁，但颤抖的手指却泄露了心底的慌乱。


    他上上下下、近乎粗暴地检查着阮眠身上每一寸地方，看到那片擦破皮的掌心和膝盖时，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你不要命了？那种车撞过来你会死的，你知不知道？！！”


    “我没事的丹尼尔……”阮眠疼得流泪直流，却还是先把小女孩平稳地放在地上。


    “差点就撞上了你说没事？！”丹尼尔眼眶赤红，失控地朝阮眠怒吼道。


    “哇！”


    小女孩的响亮哭声打断了二人，丹尼尔气得胸膛剧烈起伏，指着小女孩鼻子骂道：“你他妈还敢哭！要不是你……”


    “算了算了！”阮眠连忙拉住他，扯着他的衣袖往旅馆走：“我们回去吧丹尼尔，我想睡觉了。”


    走了一会儿，丹尼尔不吵不闹，安静得有些可怕。阮眠觉得不对劲，便回过头，却看见满脸泪痕的丹尼尔。


    618：【……】


    阮眠从未见过这样的丹尼尔，手足无措地想伸手去帮他擦眼泪，结果手上的伤口碰到眼泪后疼得一缩。


    “别动。”


    丹尼尔声音哑得厉害，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他绷着脸捧起阮眠的手，低下头，专注地往伤口上吹气。


    红发扫在阮眠的手腕上，带来一点酥酥麻麻的痒意，但阮眠却顾不上：“丹尼尔，我……”


    她想说“我没事，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可话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你别说了。”丹尼尔努力克制住心头的酸胀，将人拉进怀里，下巴重重抵在她的发顶，眼底翻涌着后怕：“……不准再有下次……听到没有……”


    “知道啦。”阮眠靠在他怀里，听着他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小声应道。


    晚风拂过空旷的街道，卷起一点尘埃。


    吓坏的小女孩已经被母亲抱走，哭声渐远。卡车司机骂骂咧咧地下车查看，又骂骂咧咧地开走了。


    世界重新恢复寂静，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相拥的这一片天地。


    ……


    远处，旅馆二楼某个拉着老旧窗帘的窗户后，一道高挺的身影静静立在阴影中。


    艾利克斯沉默地盯着街道上相拥的两人，覆满寒霜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幽绿色的眼眸，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翻涌着令人看不懂的情绪。


    他不知看了多久，直到二人离去，才缓缓松开了攥紧窗帘的手指，转身走进黑暗里。


    他走后，一阵风从窗户吹了进来，掀起印着几道细微湿痕的窗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