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德狼狈地瘫坐在地上，精心打理的金发此刻凌乱地耷拉下来，遮住大半眉眼。西装也皱得不成样子，哪里还有半分名门绅士的矜贵模样。


    他花了半天时间才肯让自己相信被骗的事实。


    很显然，眼前这两个男人早就摸清了他的底细，特意为他布下了这个局。


    而阮眠，就是那个引他进入圈套的诱饵。


    理查德心中懊悔，他早该警觉的——这里是红灯区，一个突然送上门来的女孩怎么会是任人宰割的小兔子。


    可他脑海里又止不住地浮现阮眠那双娇怯的眼睛，以及含着水光望向他时的模样。


    他想，若是再来一次，他恐怕还是会心甘情愿踏入这陷阱。


    ……


    “理查德先生，你险些伤害我兄弟的女友，我想我们有权报警，叫警察来处理这件事。”


    艾利克斯眼神冰冷地看着他不断变化的脸色，居高临下，仿佛在看一个死物。


    理查德皱紧眉头，额角青筋隐隐跳动道：“不行。”


    他的家族绝不允许他背负这种丑闻，要是让那些老家伙知道他在美国差点和一个有男友的甚至是亚裔发生点什么，整个家族怕是都要掀起轩然大波。


    理查德隐晦地看向阮眠。小姑娘已经靠着艾利克斯睡着了，脸颊泛着浅浅的红晕，呼吸均匀，像个不染尘俗的天使。


    任谁也想不到她居然会是个给陌生男人下套的小骗子。


    “除了报警，你们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们。”


    果然上钩了。


    丹尼尔嗤笑一声，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字字清晰道：“钱，很多很多的钱。”


    ……


    理查德走后，丹尼尔如愿以偿拿到了一大笔钱。他面无表情拉来一张椅子坐下，指尖利落地点出一半钞票，朝艾利克斯递过去：“你的那份。”


    艾利克斯伸手接过，看都没看，随手揣进了口袋。


    丹尼尔瞥了眼还靠在艾利克斯肩头的阮眠。她睡得倒是安稳，没心没肺让人抱着，好像全然忘了艾利克斯从前是怎么对她冷言冷语、避之不及的。


    不知怎的，看到这一幕，丹尼尔心里莫名有些不爽。


    他自己都觉得奇怪。


    明明只是合作关系，阮眠也不过是他们设局的工具，他们靠这种方法谋生，之前阮眠去勾引那些男人时他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


    可现在却着了魔一样，从在楼下看到那张粉白脸蛋开始，到现在看见艾利克斯抱着她，每一幕都让他心烦得要命。


    “你还抱着她干什么？”丹尼尔声音压得有些低，嘴唇抿成了一条紧绷的直线：“平时不是最嫌她麻烦吗？”


    艾利克斯将人放下，垂着眼帘，避开丹尼尔的视线，语气淡得听不出情绪：“没有。”


    “没有？没有什么？”丹尼尔忍不住拔高了声音。


    他也知道自己问这番话有些蛮不讲理，但不知怎么的，心底仿佛有个声音让他必须问出口：“是没嫌弃，还是没抱着？”


    艾利克斯抬起眼，绿眸里漫上一层冷意，像结冰的湖面：“丹尼尔，你想太多了。”


    丹尼尔看着他侧脸紧绷的线条。这句话并没能让丹尼尔冷静，反而被艾利克斯戳中了某种不可言说的心思。


    他抓了抓红发，干脆眼不见心不烦，起身摔门而出。


    巨响在狭小的房间里回荡，随后是更深的寂静。


    艾利克斯站在原地，良久未动。


    仿佛有什么东西，随着那声门响，彻底改变了。


    ……


    阮眠这一觉睡了很久，等她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挤进来，在木质地板上切割出阴暗相间的条纹。


    她身上的裙子不知道被谁换成一条白色连衣裙，袖口和领口缀着简单的蕾丝边，棉质布料柔软亲肤，长度刚好能遮住膝盖，衣服上还残留着淡淡的皂角香。


    【好饿呀。】


    阮眠呆呆坐在床上，捂着饥肠辘辘的肚子朝618娇声抱怨。


    【起来吃点东西。】


    阮眠点点头，推门下楼。


    餐厅里空无一人，盘子上只剩些蔫了的蔬菜沙拉，看起来实在引不起食欲。


    好在转角还有一台自动贩卖机，玻璃后面排列着各式零食。阮眠走近看了半天，目光最终落在一块包装精致的巧克力上。


    【我要吃这个。】她戳了戳贩卖机的玻璃，指尖在冰凉的表面留下一团小小的雾气，声音甜得发腻。


    可现实很快给了她一击。阮眠把手伸进裙子口袋里摸索半天，翻来覆去，别说钱了，连个硬币都没有。


    【系统先生，我没有钱……】阮眠精致的眉眼耷拉下来，不高兴地搅弄着裙角，嗓音里带着淡淡的委屈。


    618也没想到那两个男人一分钱都不给阮眠，一时也沉默了。


    “要点什么？”


    忽然响起的声音让阮眠一怔。


    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不知何时站到了贩卖机旁，帽檐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线条流畅的下颌和一抹淡色的唇。他穿着简单的黑色夹克，身形挺拔，周身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意。


    是之前在前台的那个。


    男人修长的手指悬在贩卖机的按键上方，声音平静无波：“我帮你买。”


    阮眠犹豫了一下，攥着裙摆小声问：“可以要那块巧克力吗？就是最上面那个。”


    “当然。”


    男人利落地投入硬币，伴随着“咔哒”一声轻响，那块包装精致的巧克力掉落在取货口。


    他弯腰捡起，递给阮眠。


    指尖相触的瞬间，阮眠感觉到男人的手指有些凉。


    她接过巧克力，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眉眼弯成了两道月牙，娇娇地朝他道谢：“谢谢你呀先生。你真是个好人。”


    男人凝视着她漂亮的面庞，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他抬手，帽檐被压得更低了些，声音低沉：“不客气。”


    ……


    阮眠掰下一角巧克力，含在嘴里，浓郁的可可香气在舌尖化开，微苦后是绵长的甘甜。


    她心满意足地眯起眼睛，慢慢回到房间。


    一开门，便看到丹尼尔和艾利克斯坐在里面，两人分别占据房间的两端，相顾无言，气氛冷凝得像结了冰。


    听到开门声，丹尼尔立即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她面前，眉头紧锁，语气凶狠道：“你乱跑什么，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连外套都不穿，身上还带着别的男人的痕迹，这副模样不知会引来多少人的觊觎，红灯区任何一个人都能把她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他鼻尖微动，敏锐地捕捉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巧克力香气：“你口里在吃什么？”


    阮眠颤着长睫，声音又乖又软：“巧克力。”


    丹尼尔皱眉。阮眠的开销一向是他和艾利克斯负责，哪来的钱买巧克力？


    于是语气又沉了几分：“哪来的？”


    阮眠老实回答：“别人给的。”


    “？”


    丹尼尔立即伸手掐着她脸颊，迫使她张开那张湿软的嘴巴，指尖精准地拈出那块尚未完全融化的巧克力，上面还沾着晶亮的液体。


    他又气又急，夺过阮眠怀里剩下的，连同手上拿着的一起，毫不留情扔进了脚边的垃圾桶：“什么人给你的东西都敢吃！”


    不怪丹尼尔这么慌乱，最近红灯区并不太平，连续发生了几起命案，他不得不谨慎些。


    阮眠眼眶泛红，小声说：“我饿……”


    丹尼尔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饿你不会来找我，我带你去吃饭。艾利克斯，你要和我们一起吗。”


    话虽是这么说，却带着一丝探究。


    艾利克斯眉眼依旧笼罩着冷意，淡声道：“不了。”


    ……


    阮眠和丹尼尔并肩走在喧闹的街道上，眼睛仿佛不够用似的，左顾右盼地打量着这个陌生又新奇的地方。


    闪烁着灯光的霓虹招牌，橱窗里款式夸张的服装，旅馆前妆容艳丽的女人，还有小混混骑着轰隆作响的机车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


    处处都透着红灯区独有的糜烂与混乱。


    她看得太过入神，以至于完全没注意前方那根贴满广告的电线杆。


    “小心！”


    就在她要撞上去的瞬间，一只温热的手掌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有些急，硬是将人拽进了怀里。


    阮眠眨着湿漉漉的眼睛，看向近在咫尺的电线杆，后知后觉地“呀”了一声。


    丹尼尔抿紧了唇，抱着那温软的身体，整个人僵硬得像块石头。


    一股水蜜桃的清香猝不及防地闯入鼻腔，甜丝丝的，带着少女独有的软嫩气息，缠得他呼吸都慢了半拍。


    直到阮眠的一声呼唤才回过神：“丹尼尔？”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懵懂地看着他，似乎是在问他怎么了。


    丹尼尔别过脸去，松开了环着她腰肢的手，却依旧攥着那截纤细的手腕，目光故作镇定地飘向远处模糊的霓虹招牌，嘴硬道：“我这是怕你平地摔死了。”


    他干巴巴地解释，却更像是要掩饰什么，声音都比平时快了几分，“走路不看路，笨死了。”


    ……


    阮眠乖乖让他牵着，618察觉剧情走向好像不太对，偏偏又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只好暂时按耐住疑惑默默观察。


    二人来到一家餐馆，在等餐的过程中，阮眠的目光被对面的小电视机吸引了去。


    上面正在播报一则新闻：


    “近日，红灯区附近又惊现一具无头女尸，案件性质十分恶劣，警方已介入调查，目前尚未锁定嫌疑人。在此提醒广大市民，尽量减少夜间外出，注意自身安全……”


    “嗤。”丹尼尔冷笑，眼底闪过一丝嘲弄：“这些警方真是一群废物，连这点案子都查不明白。”


    阮眠不明所以，困惑地问：“为什么这么说啊？”


    丹尼尔眸光冰冷：“这已经是第三起了，这么久过去了还没个结果，死的人反而越来越多，不是废物是什么。”


    他忽然想起什么，眉头拧成一个川字，认真叮嘱道：“你最近少出门，非要出去的话，至少要叫上我或者艾利克斯。不过……”


    丹尼尔话音顿住，想起艾利克斯对阮眠不明的态度，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阮眠凑近了些，好奇追问：“什么？”


    “没什么，你还是叫我吧。”丹尼尔语气硬邦邦的，指尖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微微蜷缩起来。


    阮眠心里扣了个问号，忍不住在意识里戳618：【为什么不可以叫艾利克斯啊？】


    618言简意赅，吐出四个字：【他讨厌你。】


    【哼哼。】小姑娘气得鼓起腮帮子。


    她从小到大都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的，还没被人讨厌过，心里的小脾气顿时蹭蹭往上冒，【那我也讨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