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旧物

作品:《重生后,与君相为敌

    凌清苒在蝶心的照料下身子好转得飞快,几日下来,不咳也不喘了。


    蝶心瞧着自家小姐身子大好,心中亦是欢喜。她想着这几日小姐汤药不断,那药如此味苦,小姐心中定是十分苦楚,便备了甜羹与蜜饯给小姐送去。


    “小姐,甜羹来了,给您去去苦味。”蝶心将甜羹置于桌案上,而后朝凌清苒开口道,“还有您最爱的蜜饯,也一并给您带来了。”


    凌清苒正于铜镜之前绘妆描眉,闻言她将石黛搁下,而后抬眸,望向桌案上正冒着热气的甜羹,顿时眉头一皱:“我不喜,拿去倒了。”


    “啊?小姐,您平时不是最爱甜食吗?”蝶心疑惑道。


    凌清苒冷笑一声:“我何时说过我最爱甜食了。”


    她从来就不喜甜,前世偏爱甜食,也仅仅只是因为……


    只因前世黎子顾的幺妹爱食甜食,黎府宠女自是大量进购,购得多了,便吃不完,吃不完便要临期。


    故而黎子顾每回都带些临期之物给她,明知都已临期,可她却视若珍宝,捧于怀中生怕洒了掉了抑或是丢了。


    如今想想,真是傻,她竟会为如此廉价之物而牵肠挂肚。


    “拿去倒了,我已忌口。从今往后,我用膳时,不想瞧见任何模样的甜品入我桌案。”凌清苒言罢,便拾起案上石黛,继续描眉。


    “是,小姐。”蝶心不知小姐何出此言,虽心中疑惑,但身为婢子,不可多问,亦不可忤逆主子,她只得照做。


    蝶心收拾好案上物什,端起甜羹便打算离去,行至房门前,凌清苒突然唤住她。


    “蝶心,稍等。”凌清苒道。


    蝶心回过首去:“小姐,可还有事?”


    凌清苒起身,拾起一小包物什,交予蝶心,道:“将这些东西替我处置了。”


    蝶心空出一只手来接过包裹,而后福身,退出屋外。


    目送蝶心离去后,凌清苒拾起口脂,轻轻涂于唇上,一点一点,将原本苍白的唇瓣绘自嫣红。


    清风抚来,抚起她缕缕青丝,她望着铜镜之中娇媚明艳的姑娘,一抹笑意浮上面庞。


    她抬手触上颊部,开口泠泠道:“报仇之日,已可待之,黎子顾,你且等好。”


    是夜,东厨内。


    蝶心瞧着那热气依旧的甜羹,觉着倒了实在浪费,过于暴殄天物,便取了勺子自食而之。


    片刻后,羹碗见底。


    蝶心满意离去,忽而想起小姐命她处置一些旧物,便将那包物什自怀中取出。


    望着掌中物件,蝶心一时好奇心作祟,便悄悄打开瞧了一眼。


    皆是金银珠宝、发钗玉簪,雅致美艳,且崭新至极。


    蝶心一时愕然,她惊的不是珠宝崭新,而是掌中之物皆乃黎公子所赠!这些簪子钗子,平日里小姐可宝贝极了,碰都不让她碰,怎的今日如此反常,竟要她通通处理掉?


    蝶心百思不得其解,为避免出错,她去了小姐闺房,问其缘由。


    谁料,自家小姐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冷道:“一些不值钱的玩意儿,还跑来问我作甚?还不快快处置了?”


    蝶心闻言,只得快快出府典当……


    翌日清晨,子规鸣啼。


    凌清苒自榻上而起,行至铜镜前,洗漱妆扮一番后,忽而想起一位前世故人,便欲出门寻之。


    可她还未踏出房门半步,蝶心便神色激动地朝她奔来,边跑边高喊道:“小姐!来了!来了!”


    “何事如此慌张?”凌清苒抬眸,见蝶心竟如此冒失,满庭院疾驰,一时起了善诱之心,“蝶心啊蝶心,你瞧你,做事如此慌张,跑得这般快,若是摔了磕了碰了,痛得还不是你自个儿……”


    蝶心“噗呲”一声笑了出来,道:“小姐您可别说教了,您快去堂阁瞧瞧谁来了,蝶心保您见了欢心!”


    凌清苒瞧着蝶心满脸雀跃的模样,顿时心生好奇,疑惑究竟何人光顾竟可令蝶心如此欢喜,一时猜不出,便开口说道:“走,随我去瞧瞧,看看是何方人士竟能讨我欢心!”


    言罢,凌清苒便带着蝶心赶去了堂阁。


    堂阁之内,朗朗清风袭来,凌清苒伴着满身清风踏入堂阁,抬眸的那刻,与堂内男子相对而望。


    那男子白衣一袭,玉树临风傲然而立,满头青丝以雪色银冠束起,其上还有玉簪装饰,俊秀飘逸。


    男子面如冠玉,眉目柔和,可谓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①。


    可瞧见男子面庞的那刻,凌清苒心顿时漏跳了一拍。


    “是你?”她哑然开口。


    男子瞧见了她,面上一喜,眸中柔光浮现:“清苒,可算见到你了,你可知……”


    “是你啊,黎辞。”凌清苒冷冷地注视着眼前之人,面上喜悦渐渐淡去:“若早知来者是你,我就不出面了。”


    闻言,黎子顾一怔,开口疑惑道:“清苒,你……”


    凌清苒淡漠地转身,而后冷声开口道:“蝶心,传我令下:从今往后,谢绝黎辞入府,没有我的命令,此人休得踏入凌府一步!”


    蝶心闻言,微微一怔:“小姐……”


    “若此人胆敢擅闯,狼牙棍棒伺候!”凌清苒高声喝道。


    黎子顾望着眼前心念之人渐行渐远的背影,一时怔愣不安。


    姑娘玲珑的身影渐渐远去,黎子顾似是再也忍不住,他疾步上前,行至凌清苒身侧,而后攥紧她的皓腕,扬声道:“清苒,你这是何意?”


    “黎公子,你若是再不放手,我可就要报官了。”凌清苒冷笑道,面上表情阴寒,她望着眼前攥着她皓腕的男子,开口一字一句道,“我给公子半盏茶的时间,若是半盏茶功夫后公子还不肯离去,还要于凌府逗留,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管家,送客!”


    言罢,凌清苒挣开了攥紧自己腕子的那只手,而后转身离去,再未回头。


    蝶心望着自家小姐离去的背影,又望了望一旁落魄失魂的黎公子,朝其行了一礼后便追着小姐匆匆而去。


    黎子顾望着凌清苒远去的身影,眉头渐渐蹙起,他抬首望天,低声开口道:“究竟何处出错了,清苒为何如此……”


    蝶心随着小姐回到闺阁,瞧着自家小姐咬牙切齿地在闺房中摔了一堆书籍,她顿时俱意心头起,唯恐不敢言。


    凌清苒缓了许久才缓过来,她望着满地狼藉,心中仍是怒气郁结。


    她瞥向了一旁怯怯心惊的蝶心,猛吸了口气后开口道:“蝶心,过来。”


    蝶心依言行至凌清苒身侧,而后微微福身:“小姐,有何吩咐?”


    凌清苒怒气未消,扬声道:“备马,出府!”


    “是。”蝶心颔首,而后自凌府马厩中牵了匹马来,牵自府门前,凌清苒已在那等候多时。


    蝶心将缰绳递给凌清苒,而后开口疑惑道:“小姐,您可是要骑马出府?”


    “不然何故要你牵马而来?”凌清苒反问。


    “可是小姐不是最惧马匹了吗?您平常时候,可是瞧见马儿,都会被吓得喘不过气来。”蝶心担忧地说道。


    她家小姐自三年前于马背上滚落,被马儿踩折了腕部,此后便得了心疾,异常惧怕骏马。别说是驾马远行了,仅仅只是有马儿靠近于她,她也会惊恐不安。


    可此次为何……


    凌清苒轻抚马儿颈前鬃毛,眸中寒光乍现。


    前世她为能配上素有才子之名的黎子顾,逼迫自己学骑术学女红,几年下来她已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成了名副其实的才女。她原以为以此便可得才子青睐,可谁承想,他竟要了凌家阖府上下的命……


    凌清苒翻身上马,而后扬声开口:“世事无常,孰能无变?我已非我,焉作旧比?蝶心,安心在府中等我!”


    言罢,凌清苒一扯缰绳,便策马离去,徒留蝶心一人于原地怔愣。


    蝶心瞧着自家小姐驾马远去的身影,摇了下首便欲回府,可谁知一转身,便瞧见了立于府门前的黎府少爷。


    黎子顾满面凄然、眸中隐有泪光,不肖想,定是被小姐方才那些话给激到了。


    “蝶心,你家小姐,可是厌弃了我……”黎子顾望着那立于石阶前、梳着丫鬟髻的婢子蝶心,轻声开口道。


    “并无此事,小姐只是这几日心情欠佳,黎少爷莫要多想。”蝶心朝黎子顾福身行礼,顿了顿后开口续道:“天色已晚,黎少爷还是早些回府吧,莫要误了时辰。”


    黎子顾走下石阶,与蝶心擦身而过之际,却止住了脚步。


    “蝶心,”黎子顾开口,声音不轻不重,“你家小姐意外落水,突而性情大变,习性与先前大相径庭,其中奥义无人可知。依在下所思,恐而有祸,只怕生出祸端。烦请蝶心姑娘这些时日多观察观察清苒,若有不对之处,尽快向我告知。”


    言罢,黎子顾便自怀中掏出一袋银子,递给蝶心:“小小薄礼,你且收下。”


    “使不得使不得,黎少爷,礼请您收回。我定会照顾好我家小姐的,您就请放心吧。”蝶心赶忙回应道。


    “既如此,便罢了。”黎子顾将银两收回,而后道,“拜托蝶心姑娘了。”


    话音未落,黎子顾便转身离去,蝶心瞧着此人孤傲的背影,一时叹息连连。小姐与这黎少爷本是鹣鲽情深,前些日子还恩爱如初,于花前月下暗许终身,为何今日就成了这番模样?


    模样粉嫩的婢子琢磨不透,终是摇首离去。


    ……


    凌清苒一路策马疾驰,跨过幽深古巷,路过碧蓝湖泊,行过百里长街,于一处府邸前勒马止步。


    府宅虽规模宏大,却略显萧条,琉璃瓦碎了大半,门扉也已然掉漆。


    门扉之上有匾额横挂,匾额已是旧极,其上字迹已模糊不堪,只能依稀辨个“玉”字。


    凌清苒翻身下马,而后拾阶而上,行至高门前,推门而入。


    高门之内落叶纷纷,满地枯叶上,有一小厮手持扫帚徐徐清扫,而一旁枯树下,有一玄衣男子傲然立之。


    男子其名玉赭,乃是大理寺正,其眉目锋利、面容卓越,可谓是气宇轩昂。男子三千墨发以桃木钗高高束起,配上其满身气势,俱是惊才绝艳、仪表堂堂,极惹姑娘青睐。


    凌清苒望着玉赭静立的背影,思绪回到凌府被抄之日,不禁一阵感伤。


    前世父亲被贼人构陷通敌叛国,无人可依,是这位与她仅有几面之缘的大理寺正,竭尽全力为父亲翻案,甚至不惜冲撞帝王。帝王盛怒,以逆党之罪将他打入牢狱、施以极刑。玉赭熬不过牢狱之刑,身死那日,刚刚及冠。


    这位前世故友,一生侠肝义胆,却因她所累,冤死在了牢狱之中,连尸首都无人去收,曝尸于荒野。


    如今再见这位故友,凌清苒心中大喜,她快步朝玉赭行去,满眼希冀。


    眼下玉赭手中正携着一本书,聚精凝神地翻看着,并未注意到此时有一妙人朝他徐徐走来。


    凌清苒迈着清浅的步子朝玉赭走进,行至其身侧后站定,而后踮起脚来偷偷观摩他手中书籍。


    “且天下理无常是,事无常非。先日所用,今或弃之;今之所弃,后或用之②……”玉赭磁性的声音传至她耳中。


    凌清苒盯着书册上的字儿瞧了阵子,而后幽幽开口:“玉赭兄,今日怎得有如此兴致念书了?平日可不见你有如此雅兴。”


    玉赭闻言,先是一怔,而后便收起书册,望向身侧之人:“清苒今日可有空来我这儿了?平日可不见你来。”


    见其不答反问,凌清苒笑了笑,道:“自是来寻你叙旧的,玉赭兄,屋外风大,我们屋里叙。”


    闻言,玉赭颔首,先行一步于前领路,凌清苒尾随其后。


    凌清苒随着玉赭入了后院,后院萧条破败,残破墙面已然倒塌,凌乱蛛网比比皆是。


    她望着眼前此景,颇为不解地道:“玉赭兄,你在大理寺任职已有数年,为何这破旧院子却从不翻修?”


    “许是我过于念旧,喜爱这旧事旧物,多年下来,一直舍不得翻新。”他回过首来,望向身后玲珑似玉的姑娘,眸中盈满了笑意。


    “原来如此,倒是我肤浅了。”凌清苒报以微笑,而后垂眸,喃喃道,“其实此次不请自来,是有些事情想问问玉赭兄。”


    “但说无妨。”玉赭淡笑。


    “昔年有一古国,有一将军忠心护国,手握百万将士,战果无数。可即使是这样的将才,最后却还是落了个削首而死的下场,死后连尸首都不全。玉赭兄,你说为何?”凌清苒抬眸,眸中有凌厉的光投射而来。


    玉赭闻言,垂眸叹息:“其实自古以来,帝王最惧的,便是功高震主的臣子,尤其是手握兵权、底下将士无数的臣子。鸟尽良弓藏,兔死走狗烹,从古自今,皆是如此。”


    凌清苒垂眸细思,眸底浮现出丝丝惊骇。


    前世黎子顾那贼人将伪造的罪证呈给皇帝,皇帝瞧了那伪证,竟是直接下令削首抄家,连彻查的余地也不留,莫非当真只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帝王计?


    玉赭望着她渐渐蹙起眉头,想抬手抚平,可手抬到一半,却颓然垂下。


    身份之差,不可逾越。


    他叹息一声,继续道:“也并非所有帝王皆是如此,亦有勤恳为民的明君。朝堂自是水深火热,底下更有意欲篡位的逆党,作为一国之主,很多时候,不得不防。”


    他道:“清苒你尚且年幼,且身为女子,这些东西,你还是不要知晓得为好,还是好好在府内待着,莫要涉入其中,否则恐会引火上身。”


    闻言,凌清苒猛地抬头,犹疑道:“为何我身为女子就要困于闺阁做一只什么都不懂的金丝雀?若是将来大火烧到了自家来,烧到了阿爹阿娘身上,我也该如你所说那般,趋于闺阁、不知不问、任其烧之吗?”


    “清苒,我并无此意……”玉赭见清苒恼了,正欲开口解释,可话还未说全,那如水般清丽的姑娘却出言制止他。


    “我此次前来,并非简单叙旧,我是想托你,替我查一个人。”凌清苒道。


    玉赭问:“何人?”


    凌清苒抬眸:“是我的……毕生之敌。”


    ①出自,诗经·乐府《白石郎曲》


    ②出自,《列子·说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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